其他的医生不知道为什么都不在,雪莉雅只好从医疗区拿了一点应急的医用酒精和碘伏。
那个孩子坐在那里,约翰和丹尼尔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盯着他。
上药的过程很快,雪莉雅庆幸表姐是个医学生,好歹以前和她学过一些。
她缠好最后一轮绷带,离十分钟的时限还有两分钟。
“注意伤口这段时间不要沾水。”雪莉雅叮嘱道,又多嘴地说了一句,“以后不要乱跑了。”
小孩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然后又乖乖地被带走。
被这样一打断,无论是看书还是写论文还是买咖啡雪莉雅都没了心情,她锁好了外面的门,坐回到硬邦邦的椅子上,一抬头就能看到面前不远处的铁栅栏,顿时又胃疼起来。
这何尝不是在坐牢?
刚才发生的事情冲击力实在有点大。
实际上……这个国家也确实没有外面说的那么美好,这个年代像她这种亚裔遭到过的歧视和暴力也只多不少,但真正的暴力发生在眼前时还是令她有些心慌意乱。
这个监狱里犯人是没有人权的,无论你是因为什么犯罪,又或者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还是本身就是受害者,只要进了绿海豚的大门,那就是人渣和社会败类,是不配被尊重的。
她再次无比清楚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说起来……闹鬼的事情真的没有人解决一下吗?
她消失的那一小会儿时间就没有任何人发现?无论是约翰还是丹尼尔都好像一副她从来没有走丢过的样子,还有黑泽阵……明明走廊上没有人,他到底怎么出现的?
到底是她疯了还是这个监狱真的有问题?
可惜这里没有任何资料和相关线索,她和其他人也不熟没有办法打听,但……不知道为什么,雪莉雅竟然有种“说不定出现在那里的黑泽阵会知道点什么”的想法。
这种想法有些毫无理由,于是她在仔细分析一番后就理智地选择性忘掉。
当然,一上午了她仍旧没有等到一个过来的病人,虽说她乐得清闲,但她这个岗位可不是让她来摸鱼的,说不定马上就要强行安排人过来“治疗”了。
现在很多人都对心理医生有种诡异的误会,觉得他们这种职业总是和洗脑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心理暗示,犯罪之类的有关,又觉得看心理医生是自己脑子出问题了,大多数人都会下意识地感到抗拒,雪莉雅其实非常能理解。
但心理疾病也是一种病,甚至会影响到身体,何况是监狱这种环境,过度的身心摧残和各方面的霸凌……尤其是那些社会经验并不丰富的青少年。
……不过,话说回来,这里的医生过的也太散漫了吧?
她坐在这里翻书的一上午都没有看到一个医生过来上班,就算是她刚才去拿药品的办公室也是,她去看了好几眼想说一声自己用了这里的药物,但一次都没有碰到人。
“……真羡慕啊。”
这么感叹的时候,她悠闲又忐忑不安的坐牢生涯终结于午饭之后,午饭之后她这里终于迎来了第一个病人……应该是病人吧?在医生眼里只有病人,没有所谓的囚犯和狱警。
约翰和丹尼尔想说进来看守,但心理咨询是比较私密的,如果可以,雪莉雅还是希望不要被任何人打扰。
“你们站在门外就好了,有什么事情我会说的,”她看了眼在椅子上坐着的那个孩子,又对约翰道,“会来直面自己心理问题的人,我想应该也不至于对医生出手。”
也不划算……应该说这里的囚犯还不至于这么傻。
“可是……”约翰还有些犹豫,丹尼尔拦住了他。
“OK,那我们在门外守着,”丹尼尔说,“半小时。”
雪莉雅:“足够了。”
她拉下挂在牢房铁栅栏上的半透明帘子,尽量让这里显得隐蔽一点,做完这些,她又给这位病人倒了一杯自己用来调咖啡的牛奶。
新手实战上路她还是有些感到紧张,但面前这个年纪看着不大的孩子显然比她更加紧张,一直不安地抠着手指,看着膝盖不愿意抬头。
雪莉雅又把水杯往他面前推了推,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一些:“你来先喝点牛奶怎么样?这个是脱脂无糖的,你应该会喜欢。”
她带来的东西自然是比监狱的要好太多,这个孩子在犹豫了一下后还是拿过杯子喝了几口,才渐渐放下防备。
“你叫什么名字?”
看着只有15岁出头的少年,雪莉雅想起来他的资料,这孩子叫凯伦·霍尔,因为杀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入狱。
“凯伦,凯伦·霍尔,”小孩怯生生的开口,怕生的样子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杀人犯,性格也很内向。
案件的详细卷宗监狱给的资料上自然是没有的,比如他为什么杀人和犯人的供词之类,这种理由医生没有必要知道,但有些犯人会自己说。
“那么,你有什么烦恼吗?”雪莉雅耐心地问道,“我口风很紧的,无论有什么你都可以和我说。”
“什么都可以吗?”小孩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迅速低下头。
“当然,我觉得我们应该有共同语言,比如说我也不喜欢看见这些。”雪莉雅将桌上原本摊开堆着的书挪到地面上,顿时桌子上空空如也。
果然,这孩子的神色明显放松了一些。
在后面的交谈中雪莉雅得知原来这孩子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母亲掌控欲强父亲还家暴的原因,最后忍受不了才杀了父母的……家庭原因的确是难以解决,更何况事实或许远远不仅这些。
他在有意隐藏身上的其他的创伤,恐怕原因也不止于此。
长期压抑的生活会造成心理问题甚至走上极端道路,大多数童年造成的阴影会影响一辈子,像凯伦·霍尔这样走到杀人这一步的,排除本身因为压抑和掌控外,其实案例并不算少。
对此她也帮不了任何忙,只能尽量做到自己能做的事情。
半小时的时间很快过去,凯伦·霍尔的话还没说完,约翰便粗暴地打开门走了进来:“喂,你的时间到了。”
话说到一半被粗暴打断,小孩瑟缩了一下,显然是被大着嗓门的约翰吓了一跳,一个单词都不敢再说。
雪莉雅脸上不满的神色维持了几秒,她只能僵硬地勾起嘴角对着小孩抱歉地笑了笑:“和你聊天很愉快,如果你以后还有什么烦恼可以随时过来找我,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嗯……嗯。”小孩只是含糊不清地应了几声,便由着约翰将人带走交接给送他过来的狱警。
等小孩走后,约翰便踱着步子进来,见雪莉雅还在收拾刚才被她扔到地上的书,语气非常不满还有一丝阴阳怪气:“对那种家伙可不要有什么多余的同情心哦,这么小就会杀人,就算放出去也是社会的败类,这种人的人生已经彻底烂了。”
雪莉雅蹲着收拾论文材料头也不回:“无论是谁,进了这个地方就是需要帮助的病人,心理医生也是医生,你们在我眼里没有任何区别。”
“这只是我的工作方式而已,”她站起身将最后一本书放回桌上,然后把约翰手里的书抽回来摆回原来的位置,“如果你也要找我做心理咨询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打折。”
约翰就眼睁睁地看着她将书一点点地挪回去,又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根尺子,仔细量着书本边缘和桌子边缘的距离,过了很久,确认没有一毫米的分差后,雪莉雅才重新把注意力放回约翰身上。
“所以,你需要吗?”她问道。
约翰:“……”
他还没意识到雪莉雅这种行为已经是严重的强迫症,面对雪莉雅的问题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转身欲走,随即他又听雪莉雅问道:
“那个孩子……后面会怎么样?”
约翰回过头道:“谁知道呢?可能心里的罪恶感会少一点?”
“不是,我不是问这个孩子,我是问今天早上那个,”雪莉雅说,“他到底是偷跑出来还是别的原因?嗯……会有什么惩罚之类的吗?”
约翰“啧”了一声,语气极尽鄙夷:“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是被惩罚是一定的,哼,谁让那小子乱跑。”
惩罚啊……在这种与世隔绝的监狱,无论对囚犯做什么,只要不被曝光或者举报的话就是合理的。
知道那是自己不该操心的事情,雪莉雅还是说:“明天,可以的话你让他再来一趟吧,他手上的伤需要定时换药。”
“你这家伙还真是过于好心了,那群不知道感恩的家伙可不会感谢你的哦。”
嘴上是这么说,约翰还是答应她明天会把那孩子再带过来。
雪莉雅这才放心。
“谢谢你。”她说。
晚饭的路上她碰到了缪加·缪拉,她还没来得及打招呼,缪加·缪拉就说:“你来的正好,我刚好要把这个给你。”
她直接把手上的一大叠东西塞给雪莉雅。
雪莉雅一头雾水地看着手里的一叠文件:“这是什么?”
然而她话刚问出口,缪加·缪拉就直接走了,似乎挺忙的样子。
手里的东西看起来是新的文件,雪莉雅打算吃完饭再回来看。
那一堆东西让她下意识地以为终于到了什么实习生打杂环节了,果然里面全部都是给她的工作记录,甚至已经将排班安排好了,每天她要看诊至少五个青少年……她毫不怀疑无论这五个孩子愿不愿意,时间到了他们自然会被送到她这里。
而且这些表单里面还要详细地将谈话内容记录下来,这可是一项相当大的工程,幸好里面夹着一支录音笔,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她打开录音笔试了一下,确认能用之后直接放到了手边,打算再写会论文。
写着写着时间就过去了,等回过神的时候,手表上的时间已经指向了11点58分。
“糟糕,怎么这个点了?”
她猛地站起来,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约翰和丹尼尔人呢?
遮光帘外面两个高大的身影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矮小一些的身影。
看起来是个孩子。
“谁在外面?”这么问道,她直接拉开帘子打开了牢房的门。
外面却空无一人。
下一秒,她感觉脖子一凉,眼前渐渐陷入一片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绿海豚监狱里面应该是没有一个正常人的……
首发结束,如无意外每天这个点准时更新
也就是8点8分08秒……吉利,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