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秋天,瞿瑾铖以学者身份归国,加入到罗铭盛的研究团队中,成为了国家科研团队的中流砥柱,同年,褚湘顺利进入高中,成了一名为高中生。
□□并没有给褚湘的生活造成多大的影响,五九年冬,褚国成跟陈瑛回乡过春节,带了不少米面油,都是他们省下来的份例,褚湘也第一次见到了原主的父母。
褚国成高大威武,说话声音很大,笑容豪爽,据说是听多了炮声留下的创伤,陈瑛长得娇小,留着刘胡兰头,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褚湘依稀能看出她年轻时的风貌。
厨房里,褚湘拉着风箱烧热水,褚卫东蹲在她身边看着,他今年九岁,长得虎头虎脑,很调皮,褚国成棍棒教育,陈瑛护着,但他的调皮不是惹人厌烦的调皮,虽然相处的时间很短,褚湘还挺喜欢这个小弟弟。
“姐,这个挺好玩儿的,我也想试试。”
他们在城里住的是部队大院,大院里统一配备煤气灶,褚卫东对乡下的一切都很好奇,刚刚要不是陈瑛拦着,他就要一个人往山上跑了。
“可以啊,那你试试,拉不动再给我。”
褚湘把位置让给褚卫东,褚卫东兴冲冲的坐了过去。
一旁正在和面的李大妹听到孙子孙女的动静呵呵笑着,虽说她最疼的是孙女,但对这个小孙子她也是很疼的,特别是不常见面,难得回来一次,自然得可这劲儿的对他好。
这不,褚卫东腊月二十五生的,生日就是前天,虽然已经过去了,但李大妹还特意和面擀面条,要给褚卫东补过生日。
得到了姐姐的允许,褚卫东兴致勃勃的凑过去拉起了风箱杆,拉第一下没拉动,他脸上的笑容一下就收起来了,跟着就鼓足了劲,咬着牙继续拉,这下终于拉动了。
第一下拉动起来跟着就轻松了很多,从物理学上说,是因为惯性在其中起到了作用。
“姐,这东西还挺好玩儿的。”
褚卫东忙不急给姐姐显示自己的成果,褚湘点头,但她心里却在笑,刚拉的时候自然好玩,等他拉个十分钟八分钟,手臂开始发酸就知道难了。
“好玩你就多拉会儿,等水烧开了我炒菜给你吃。”
说完,褚湘就离开灶台,从屋梁上取下一个菜篮子,篮子里装着李大妹为过年准备的鱼、肉等荤菜,褚湘今天准备做道鱼,再用蒜薹炒个肉片,刚好能拌着面条一起吃。
陈瑛跟褚国成进屋就看到儿子拉着风箱,女儿在灶台前切着肉片,一幅和谐美好的画面,让他们心里很是感动。
“妈,你赶紧来吧,我拉不动了。”
褚卫东拉了几分钟果然吃不消了,一见他妈进来就喊累,陈瑛一听儿子叫唤就心疼了,要上前去帮忙,被褚国成制止住了。
“一个男孩子,拉个风箱叫唤个啥,你老子我三岁就自己动手做饭了。”
陈瑛心疼儿子,但她也是非常尊重丈夫的,丈夫这么一说,她就是心疼也没往前走。
另一个,她是贫农出生,是上过战场吃过苦的,知道男孩子不能太娇惯,惯子如害子,所以,但凡褚卫东犯错误被褚国成教育的时候,她宁愿别过头去不看,也不会上前护着。
褚卫东怕他爸,见他爸这么说瘪着嘴不敢再喊,可他到底没怎么干过这活儿,没经验,不知道加几个柴火守着,只知道呼哧呼哧的拉杆子。
褚湘把切好的肉片装进碗里,撒上盐、酱油、料酒搅拌调味,擦了擦手说,“我来吧卫东。”
“湘湘你别理他,男孩子就该多干点活儿,别整天张着嘴等饭吃。”
褚国成对褚湘的态度截然不同,说话都不自觉的压低了音量。
他对这个女儿非常愧疚,另一个,男人对女儿总是更疼爱一些。
陈瑛看丈夫这样,心里叹了口气。
“爸,没关系的,卫东帮着做别的就行了。卫东,你不是喜欢家里的大公鸡吗?要不你去鸡圈里把鸡蛋捡回来吧。”
每天傍晚都要把鸡蛋捡出来,如果不及时捡出来会被踩碎了。
“好,我去捡鸡蛋。”
褚卫东兴冲冲的起身出去了,没一会儿,院里的公鸡母鸡就扑腾着翅膀惨叫起来。
褚国成陈瑛夫妻俩在老家待了十天就准备回程了,走的前一天,夫妻俩到褚湘屋里找她说话。
“你考虑好了,不跟我们回去?”
“恩,我想留下来。”
“过两年你就要参加高考了,留下来可没有什么好前程。”
一个是首都,一个是小山村,不用对比都知道哪里强。
“没关系,前程可以靠自己挣,我相信自己可以考上大学。”
女儿学习进步了,夫妻俩自然相信她能考上好大学。
褚国成遗憾中带着骄傲,遗憾的是母亲不愿意进城,女儿也不愿意去,骄傲的是,女儿懂事乖巧,还有一身傲骨,这一点随了他。
“好,我的女儿就该有这样的傲气,爸爸相信你,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女儿不愿意来的原因他是知道的,所以才会夸女儿孝顺。
“百善孝为先”,他年轻时候出去参军,好几年不回家,让父母跟着担忧,如今他人到中年,因为工作原因依旧是常年离家,一年两年才能回来一次,女儿在家里,就是帮着他尽孝。
就像女儿说的,她靠自己也能有个好的前程,那就让孩子自己去闯荡吧。
“经常给爸妈写信,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说不能憋在心里知道吗?以后每个月我会寄粮票回来,这两年可能会比较困难,你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饿肚子。”
陈瑛说的话就温和多了,最关心的就是女儿的身体。
他们小时候缺衣少食,家里兄弟姐妹几个,肚子常饿的咕咕叫,现在新中国成立了,自己受过的苦并不希望子女也忍受。
“没关系的,咱们家留了一亩地种地瓜,地窖里放了很多,不会饿肚子的。”
这也是她跟奶奶要求的,说自己喜欢吃烤地瓜,奶奶疼她自然同意了。
地瓜对生长坏境的要求低,干点旱点也能长。
他们走的那天,褚湘把他们送到了路口,褚国成级别高,有专车送他去车站。
褚卫东钻出车窗一直对着褚湘挥手,随着车子渐行渐远,褚湘鼻头也红了,不是冻的,是真有些舍不得,他们都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啊,哪怕那些关心是因为原主,但她既然继承了这一些,自然也继承了这份亲情。
车上,陈瑛捧着一个瓦罐,里面装的是褚湘做的泡菜,因为褚卫东爱吃,褚湘早早给他做好,今天让他们带着。
“湘湘越来越懂事了。”
以前他们回来湘湘总是闷着不说话,这次回来湘湘开朗了很多,学习进步了,不仅会煮饭,连腌泡菜都学会了。
“是啊,一晃眼的功夫。”
褚卫东看着窗外,一个个场景,都是自己熟悉的,回来待了十天就要离开了。
一九六一年夏,褚湘参加高考,考上了本省最高学府师范学院,这个学校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出过不少名人,褚湘学的是化学系。
一九六三年,奶奶因病去世,享年七十三岁。
褚湘很伤心,这辈子她是想好好孝顺奶奶的,她已经大三了,很快就要大学毕业,可以靠自己的能力赚钱了,没想到最后依旧逃不过“子欲养亲不待”的命运。
奶奶去世后,褚湘留在老家读完最后一年大学,毕业后,她拒绝了学校的工作分配,依着父母的要求,收拾行李去首都。
离开前,她去山上给奶奶上坟。
奶奶的坟头朝着首都的方向,旁边靠着的就是爷爷。
褚湘拔去土堆上的青草,跪在地上哽着声说,“奶奶,我要走了,你放心,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也会经常想你,你跟爷爷团聚了吗?现在是不是很幸福?”
直到奶奶去世前褚湘才知道奶奶为什么不愿意离开老家,原来奶奶年轻时候受过很多苦,差点就被家里人卖给地主家做小,是爷爷卖了家里的粮食,又四处借钱出了一份厚厚的彩礼把奶奶娶回家。
因为奶奶是小脚,干不了农活,褚家的长辈非常不满意,爷爷带着奶奶从家里分出来,搭了个茅草屋单独过。
家徒四壁还欠着钱,长辈不满到底没有做的太过,分了两亩地给他们,春耕秋收,爷爷包揽了地里所有的活儿,从不让奶奶下地受累。
“有情饮水饱”,日子虽苦,奶奶的心确实甜的,一个馍馍两个人对半分,冬季寒冷,没有多余的钱买棉花,两个人相拥着熬过了最最寒冷的冬季,直到日子一天天的好起来。
他们这辈子生了两个孩子,一个是褚国成,另一个很小的时候生病夭折。
这一生,说苦也是苦的,说幸福也是幸福的,有那么一个人,冬知冷,夏知热,哪怕吃不饱饭,脸上也能由衷的绽放笑容。
奶奶走之前拉着她的手说,“湘湘,奶奶等不到你嫁人的那天了,你记住,一定要嫁一个真心爱你的人。”
褚湘哭着应下,“爱”这个词太沉重,她在22世纪活到二十七八岁也没有遇见过一次真爱,那时候的人们,有太多的娱乐,太多的功利心,已经没有了爱人的能力。
年轻人不愿意恋爱,更不愿意结婚,他们都在追求更多的人生价值。
谁也不知道她这辈子会不会遇上真爱,但奶奶的话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如果没有真心喜欢的人,又为什么要走入婚姻呢?
她的婚姻,一定是基于爱情,忠于内心的,哪怕有一点点的将就都不会屈从。
“奶奶,别担心,我会好好生活的,一定会过的非常幸福。”
留下这句承诺,褚湘离开了山顶,往山下走去。
青山绵延,绿水环绕,转眼间七个春秋,都说一场游戏一场梦,可这个游戏过于真实,这一次,她要换个地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