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嗅觉最灵敏的要数媒体这一行了。
当地新闻报道一出,各大媒体朝着蹭热度的方向努力,标题按都千奇百怪且夸大事实,甚至网络上晋元集团的衍生关联词除却“晋元集团上市”已经全部换成了乔广平与林芳丛。
卫哲脸色不好看,江达琳低声问:“怎么了?”
“那篇当地新闻被……”卫哲喉结滚动,却发不出声音,他瞪大了眼,有些无力。
“你怎么了?是不是新闻被扩散了?”
“对,扩散了。”卫哲如释重负,示意江达琳去拿一瓶矿泉水,而后拧开瓶盖,大口大口地喝进去。
江达琳停在一个红灯前,卫哲拿出手机给她看。
“糟了,这扩散地也太快了。”
“得立刻采取措施,不能让这种谣言再……”
意识到再次失去失声时,卫哲手微微颤抖,试图去放松皮手环。手机响起时,卫哲接通电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喂……”
乔云龙粗犷声音响在耳侧:“你们到了没啊,我公司大门都被记者给堵住了……我爹他就是故意的,这时候给我来这一出,是要存心逼我去死啊。”
江达琳皱着眉去叫他的名字:“卫哲?卫哲?”
卫哲手机掉在了地上,还能听见乔云龙的喊声:“喂喂?听得见吗?”
似乎是一个气泡终于被打破,卫哲清醒过来,重新捡起手机:“乔总,刚才信号不好,我们马上就赶到您公司。”
红灯变成绿灯,江达琳分神看卫哲:“你刚才到底怎么了?”
卫哲摇摇头:“没什么,可能有点低血糖。”
江达琳探究地看看她,拿了一颗口香糖给卫哲,卫哲胡乱地塞进嘴里。
晋元集团的大堂外,卫哲和江达琳在晋元员工的陪同下往外走,卫哲使劲咀嚼着口香糖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江达琳声音压低:“这乔老爷子也真是的,身为董事长,怎么一点责任感都没有,这种事怎么能胡乱往外说?你说他是因为生乔云龙的气,还是他真的对IPO一点也不在乎?我别的不担心,我就担心我们前脚辟谣,后脚就被乔老爷子打脸……卫哲?卫哲?”
卫哲回身:“嗯?你说什么?”
晋元员工站在记者面前,指着两个人:“各位,这两位是我们的新闻发言人,有什么问题……”
没等他说完,一大群记者立刻将卫哲和江达琳团团围住。
“乔广平董事长说将在月底前和那位林医生结婚,是不是真的?”
“乔董事长结婚,会对晋元集团IPO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卫哲耳边嗡嗡直响,他手握成拳头,很艰难地低声说:“我……不舒服……你……你上。”
江达琳心一横,开始一个个回答问题:“是这样,首先乔董事长还没有结婚,其次这件事对晋元集团上市不会造成影响,我们希望各位将注意力集中在公司的业绩和发展上,而不是某些个人的私生活……”
卫哲沉着脸坐在医院走廊上,周围护士和病人人来人往,他摸着手环一言不发。江达琳和医生坐在旁边小声交流。
“他的血压血糖都是好的。”
江达琳拿着化验单:“那他为什么会突然头晕呢?刚才他几乎都快昏倒了!”
“可能是颈椎病导致的?”
江达琳茫然地点点头:“颈椎?那是不是该看骨科?”
“对。”
卫哲从走廊里走出来,已经平静许多:“走吧,我没事了。”
江达琳蹙眉:“怎么会没事,医生说你有可能是颈椎病,我们再去挂个骨科号吧。”
卫哲往外走,边走边说:“不用了,我的颈椎好得很,走吧,时间不早了!”
江达琳无奈地追上去,跟上他的速度:“喂!”
因为临时更改发布会时间,沈英杰坐在办公室内依次回复邮件,袁肃一脸愤怒走进来,把几张发布会相关文件甩到桌子上。
“是你决定把6月16号上午让给DL的?”袁肃火冒三丈,“谁让你这么干了,啊?我就知道你肯定还跟那个舒晴勾搭在一起,是她让你把时间让给她的吧?我告诉你这个女人最擅长的就是利用男人,你还瞒着我,还说你们俩分手了,你这是假公济私,是胳膊肘往外拐你知道吗?”
“我确实主动把6月16号上午让给DL了,但不是为了舒晴。”沈英杰愣了一秒,随后打断袁肃,“如果我们两家一起抢6月16号这一天开发会,那所有的媒体就会撞车,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一家只到场一半人,到时候面对客户的质问,难道我要回答反正小力士奶粉那也只有一半媒体吗?”
袁肃冷笑道:“那为什么是我们让给他们,而不是他们让给我们?”
“听起来是我主动让的,但其实是我先挑的时间,智慧星请的四位嘉宾有三位都是乘坐16号上午航班到的,而媒体里有三分之一都是从外地赶过来的,如果发布会安排在上午,那为了确保所有人准时到场,就得请他们提前一天到,机票,酒店,晚餐,这样不但要增加很多预算,还很有可能遭到拒绝,所以下午开发布会对我们更有利,不是吗?”
袁肃怔愣,没好气地哼一声:“那万一那个女人使坏,故意延长发布会时间呢?”
“怎么可能,还有一份车马费没领呢,放心吧,这些媒体只会比我们更着急。”
“OK,算你说的有道理……对了,如果你和舒晴真的没有死灰复燃,我倒是有个不错的人选,就是上次我们一起见的王总的女儿。”
沈英杰面色沉下去:“不用了,正好你今天问起,我就再次重申一遍我真实的想法。我还是喜欢舒晴。喜欢一个女人,就跟喜欢特定的一位画家的作品一样,是非常主观,没有道理的事,我就是喜欢她,我也没有办法。”
袁肃盯着他:“你们又在一起了?”
沈英杰不置可否:“我们是不是在一起,未来会怎么样,这都是我自己的事。袁总,虽然你是我的老板,也是我尊敬的长辈,但是请你不要再干涉我的私生活了,否则,我就只好辞职了。”
袁肃愣半天,脸红了白,白了红,最后怒气冲冲的摔门离去。
沈英杰走出办公室,掏出来车钥匙,从停车场出去后,他本想回家,想了想拐去一家玩具店。
小区公园地面上,舒晴和小乐乐在小区里玩,小男孩健康活泼,正在咯咯笑。舒晴下意识看向四周,才不安地看向沈英杰:“你怎么突然来了?”
“你不是同意了要正式交往吗?我正在正式交往啊!”沈英杰看向乐了,晃了晃手,“Hello,你好。”
舒晴摸了摸乐乐的小手:“乐乐,叫叔叔。”
“叔……叔!”
“乖,叔叔给你买玩具了,看,喜欢吗?”沈英杰蹲下去,“我能抱抱他吗?”
他伸出双臂,乐乐乖乖地投入沈英杰的怀抱。沈英杰感觉到一团软糯的肉团靠近你自己,抱着的动作更加小心翼翼。
沈英杰开心地笑:“他喜欢我抱他,我能感觉到,他喜欢我抱他!我研究人性的,他这样趴在我肩膀上,这个姿势,说明他对我有安全感,虽然是第一次,但他对我有安全感,这就叫缘分……”
舒晴默然:“好吧。”
沈英杰一把把乐乐抱起来:“乐乐,我们回家吧,好不好?”
乐乐声音奶声奶气:“好!”
舒晴拎着玩具,望着沈英杰抱着乐乐往前去,无奈地跟上去,沈英杰回头笑道:“喂!你带路啊!”
到家后,沈英杰陪乐乐玩小火车,乐乐高兴的咯咯笑,林嫂在旁忙前忙后,看着地上的爷俩,露出高兴的笑,眼神颇有深意。
林嫂站在厨房,声音欣慰:“沈先生不错,好男人,要抓住。”
“说什么呢!就是个普通朋友!”舒晴嗔怪,“你帮我看着乐乐。”
舒晴走出来,沈英杰正坐在地毯上陪乐乐玩耍:“你。跟我到书房去。”
书房内,舒晴双手抱胸审问道:“你今天费那么多心思突然袭击,到底打得什么主意?正式交往也是从吃饭看电影开始,哪有一上来就跑到人家家里来的!”
沈英杰嘴角坏笑:“这样啊……我还以为,鉴于我们已经非正式交往那么久了,正式交往也可以直接跳过吃饭看电影……不过既然你提出来了,我没意见,我今晚就可以请你吃饭看电影,怎么样?”
舒晴哭笑不得:“所以你是认真的?”
沈英杰举双手,做投降状:“我把发布会的时间都让给你了,割地赔款丧权辱国,还要怎么认真?”
“那袁肃那里呢?”
“我下午已经跟他说了,如果他再多管闲事,我大不了就辞职。”沈英杰上前一步,摸住舒晴的脸,“怎么,你可是亲口同意正大光明的交往的,想赖账啊?”
舒晴艰难地组织语言:“我很愿意做你的女朋友,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我希望你能保证,不过问我的过去。”
沈英杰愣了下,苦笑着摇头:“你就那么不愿意跟我分享你的过去?我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真的,每个人都有历史,我们都不是初出茅庐的人,谁没谈过几次恋爱,我不介意那些前男友的。”
舒晴干脆道:“不只是前男友,所有的过去,包括,不要问我,乐乐的父亲是谁。我知道,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但是对我很重要。”
沈英杰笑容黯然:“看来这个人……还真是伤你伤得挺重的啊。”
舒晴送沈英杰到门口,门再度关上的时候,她轻声问:“谢谢你来看乐乐,还给他买礼物。”
沈英杰颓丧地摆手,沉默地离开。
舒晴关门,疲惫地在沙发上坐下来,林嫂关心地看着她:“你别怪我多嘴,我觉得,沈先生是个好男人,这年头,肯在女人身上这么用心的男人不多了,而且难得的是,他还喜欢乐乐,我看他的样子,条件肯定不错的,遇到这样的好姻缘,你就该珍惜,否则要后悔一辈子的。”
舒晴叹气,似是在回答林嫂,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当然知道他很好,可就是因为他太好了,我才不能和他在一起。”
舒晴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卧室,她打开床头柜带锁的抽屉,取出一个大盒子,坐在床上打开,里面是一本来自洛杉矶霍格医院的宝宝纪念册。
舒晴舒晴翻开第一页,上面是乐乐的出生照片,和医生的合影,以及小脚丫和小手印的照片。她翻开第二页,目光久久怔住,赫然是江远鹏抱着小婴儿乐乐的照片。
乔家老宅大铁门外,好几个人拿着照相机的媒体被路易斯和安东拦在门外。谭丽站在院子中间,而乔广平站在大门口高高的台阶上,手中握着一小瓶白酒,显然是有点醉了。
谭丽站在院子里喊:“我说乔广平啊乔广平,你能不能就看在我们结发几十年的份上,看在云龙是你唯一的儿子的份上,不要再疯了!”
乔广平嘴硬道:“我怎么疯了?我33岁就接受记者采访了,省日报整整一个版面的专访——从乡间田埂走出来的企业带头人,乔广平!那会儿你们在哪儿呢?你,除了抱怨我天天不着家不干家务,还有啥!”
路易斯堵着大门,吐槽道:“啊真是疯了!”
安东无语道:“他不是高血压吗?还这么喝酒?”
“他连百亿身家都无所谓了,喝酒算什么!”
乔广平举着酒瓶,摇摇晃晃走过去:“我跟记者多讲两句怎么啦?你们把记者都关在外面干什么?让他们进来,我言论自由,我畅所欲言,你们拦着也没用,我要发微博,我要结婚!我让你们IPO!”
林芳丛从房间出来,匆忙地将乔广平拉下去。
江达琳犹豫说道:“他说要发微博?他是开玩笑的吧?”
卫哲点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绝对不能让他跟媒体有接触。”
安东和路易斯将每一扇窗户的窗帘都拉伤了,安东剪短了网线和电话线。谭丽盯着安东剪完:“都给他剪了,我看这老不死的怎么发微博。”
路易斯匆匆走来:“这些当地媒体啊,跟他们说在县上订了酒席请他们吃晚饭,一下子全走了,比狗仔队差远了。”
谭丽双手抱胸:“接下来怎么做?”
“我们的人会守在这里,如果他们出来,我们就一路跟着他们,反正绝对不会让他们有机会跟媒体接触,您可以放心。”
路易斯和安东坐在车里,望着亮着灯的乔家老宅。
“喂,问你,你要是林芳丛,你愿不愿意签这个婚前协议?”
安东想也不想:“肯定不愿意,那可是好几十亿啊,疯了才愿意!”
路易斯啧了一声:“是啊,那你说,乔广平英明神武一辈子,怎么老了老了,就糊涂了呢?拼了命要跟林芳丛结婚?”
“所以说这个林芳丛本事大,把老头骗的团团转,这么多公司股份拱手相送。”
正说着,林芳丛把饭菜递给了路易斯,路易斯和安东心虚地接过去。安东一边吃一边含糊说:“我收回我刚才说的话。”
“哟,一盘饭菜就收买了?”
“你不觉得她不像那种人吗?……狐狸精那种。没准人家是真爱呢?”
路易斯拍了下他的脑袋:“什么样的真爱,有这么大魔力?都赶上不爱江山爱美人了!”
卫哲和江达琳去了一家简陋的酒店,江达琳四处打量据说是县城最好的酒店,发现这酒店顶多算得上三星。前台电脑前查了房间后说:“大床房没有了。”
江达琳瞪大了眼:“什么大床房。我们要两个房间,大床双床无所谓。”
前台视线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撇撇嘴:“身份证。”
两人搞定房间后,便一人一台电脑坐在酒店大堂上网,卫哲拿着旧报纸看得津津有味。
江达琳按了按键盘:“这酒店的网络也太差了,到现在都上不去。你在看什么呢?”
卫哲泛着旧报纸:“埃及一座博物馆里一具六千年的女性木乃伊被发现怀孕,孩子的父亲居然是博物馆守门人!有意思吗?”
江达琳看精神病人一般的眼神看着他,转身问前台:“小姐,你们这儿有没有什么地方,网能好点儿啊?”
“要不你们去网吧。”
江达琳发誓自己大概已经许多年没有踏入网吧这种地方,没想到这里面的青年们审美惊奇的一致,依然是各种杀马特造型,并排坐在网吧的两人显得格格不入。
江达琳手指挪动鼠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乔广平和林芳丛的事还不至于上到微博热搜,但是在本地板块的热度却已经是稳稳的第一……”
旁边的网络青年正在和网上的聊天对象发语音:“妹妹你看我帅不帅,够不够资格当你男朋友啊?”
江达琳盯着屏幕:“朋友圈里有关这段相差27岁的恋爱鸡汤文已经刷了屏,共分成两个派别,一派是羡慕林芳丛嫁给乔广平实现人生逆转,另一派则是痛骂乔广平。”
“我已经发照片给你了,你也发一张给我呗……我怎么会嫌弃你,我喜欢你都来不及……”
江达琳念着网页上的新闻:“你45岁开始跳广场舞,她45岁已是身家百亿……哇,连毒鸡汤都出来了!”
“我去!长这么丑还敢发照片,瞎了老子的狗眼!”
江达琳和卫哲无奈对视,嘈杂声里,邦尼打来电话,隔着听筒,江达琳感受到她的绝望。
“江达琳,我真的受不了了,今天陪着我妈还有我弟,从浦西逛到浦东,什么外滩城隍庙东方明珠,累得我浑身都快散架了,连吃带玩花了两千多,晚上还特意定了一桌本帮菜请他们吃饭,说明天还要去迪士尼,真是有病。”
江达琳捂着嘴巴,对着听筒说:“他们也不会常住,你先忍几天。”
听筒那端传来生日快乐歌,邦尼愣了下:“先不和你说了。”
邦尼转过身,服务员捧着生日蛋糕走进来,蛋糕上插着几根蜡烛,邦尼妈和马邦威怔住。
马邦威好奇地问:“谁过生日啊?”
邦尼妈拍了下他的肩膀:“笨啊!你姐。”
“马邦尼今天过生日?”
邦尼随手一巴掌呼在马邦威头上,才温柔地问林肯:“怎么想起来给我过生日?”
林肯拉着她站在桌前:“明天不是你的生日吗?难道我搞错了?”
“你没搞错,明天是我身份证的生日,不过以前我都是过农历生日的,所以每年时间都不一样!”邦尼笑着说,“当然这个也算,我要许愿了。”
邦尼双手合十许愿,刚要吹蜡烛,马邦威恶作剧,提前把蜡烛吹掉了。
邦尼生气地要踹马邦威,被林肯拉住:“想不想看我给你的生日礼物?”
邦尼兴奋地猜测礼物究竟是鞋子还是包包,就见林肯打开一个电子相册,相册滚动着抓拍的邦尼的照片,迷惘的,明媚的,大笑的,妩媚的,优雅的……
邦尼怔住,过会儿笑着说:“这些都是你什么时候拍的啊……拍的真好……能发我手机里吗?我很喜欢,谢谢你。”
吃完蛋糕,邦尼妈讨好地看着邦尼:“邦尼,你看啊,这个小威明年就要考高中了,但他的英语太差,上次测验就刚刚及格。带他来,也是因为你们姐弟俩很久没见了,他也想你。”
邦尼还在小口吃蛋糕:“得了吧妈,他不想我,我也不想他,有什么话你直说吧,别绕来绕去的,不过借钱就算了。”
林肯在桌面下踹了邦尼一脚,邦尼白了一眼,自顾自地说:“我不是怕,我这个人喜欢丑话说在前头,不借钱就行,说吧,什么事?”
“小威英语成绩不好,但你不是英语好吗?又是老师,林肯又是外国人,这个语言环境太好了,我在想,让他暑假里留在上海,跟着你们学两个月。”
邦尼坐直身体:“喂喂喂打住!你让我教他两个月?你在开玩笑吧?我英语好,但我是对外汉语专业,不是英语教育专业,我是教外国人中文的,不是教中国人外文的。”
邦尼妈眼神全是算计:“你连外国人都能教了,中国人反倒不能教了?邦尼啊,妈妈从来没求过你什么,就算小威住你这里,该给的房租饭钱,我会给你的。”
马邦威大叫:“妈,我不要跟马邦妮住一起。”
邦尼直接拒绝:“我教不了他,我也没有时间。”
林肯一脸焦急,死活拉着邦尼到包厢门外:“你怎么能这么跟伯母说话!你不能这么和她说话啊,我知道你是不希望我们被打扰,不过如果小威真的想住下来,我愿意教他。”
邦尼气极:“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谁让他住了,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林肯无奈:“我是什么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妈妈是真心实意要来看你的。”
邦尼冷笑一声,拆穿虚假的善良:“真心实意个屁,如果不是你给买了车票还管吃管住,你以为她会来吗?还有,这是我和我家里人之间的事,你别掺和行不行?”
邦尼回到包厢里说:“妈,今天是在给我过生日,我希望你也不要再提让彼此不愉快的事情了,我是不会同意让小威留在我家里的,我也不会教他。”
马邦威拦住邦尼妈:“妈你别求她了,她就是个自私鬼,以为自己到上海找了个老外了不起了,呸!其实自己什么本事也没有,就知道攀老外,不要脸!”
林肯冷了脸:“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我不许你这么说我女朋友!”
邦尼挣脱林肯的手:“我不要脸?你要脸了?家里好吃好喝供着你上学,你靠你自己连高中眼看都考不上,你的脸在哪儿啊马邦威?你还好意思说我?”
她红着眼眶:“哈,是啊我教他,帮他考大学是天经地义,那当年我求你们让我上高中考大学,你们死活不让,当时为什么不说天经地义了?”
林肯试图拉住邦尼,邦尼转身对着林肯吼:“都是你惹出来的麻烦!谁让你招呼不打一声跑我老家去了?谁让你自说自话把他们领来了?”
邦尼拿出来手机,翻出来马邦威的朋友圈:天天嘚瑟嫁了个老外,原来也就是个穷鬼,连个车也没有,来上海几天吃没好吃,睡没好睡,房子住的比猪还惨。
她冷笑一声:“妈,你也看看,这就是你儿子发的朋友圈,我们俩放下一切工作陪着你们又吃又玩,钱花了好几千,不求你们说声谢谢,也别这么过分啊,这不是白眼狼吗?”
马邦威大吼:“你才白眼狼,你凭什么说我,别人的姐姐都会给弟弟零花钱,还给弟弟洗衣服买好吃的;你从来都没给过我钱,也没给我买过好吃的,你对我们家什么贡献也没有,就顾着自己吃喝玩乐,你才是白眼狼,最大、最大的白眼狼!”
邦尼看着邦尼妈:“这最后一句,应该是你们平时对我的评价是吧?行,好得很!那就当我是白眼狼好了,你们爱怎么怎么,我不管啦!我不想吃了,我先走了,今晚我住酒店。”
走在深夜荒凉的街道上,她一边抹眼泪一边说:“你在哪儿呢?回来了没有?”
江达琳低声说:“我还在灵遥,在网吧坐着呢。”
邦尼索性坐在路边的石阶上:“我刚和我妈还有我弟大吵了一架,我直接从饭店里冲出来了!忍不了,反正今晚我是不回家了,我住酒店去,他们住一天我家,我就住一天酒店!”
江达琳小声说:“你也别说的太绝,这事毕竟是林肯一片好心。”
邦尼抽泣道:“我就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一直忍、一直忍,不然我早炸了!这样也好,干脆撕破脸,我也省的在林肯面前假装跟家里关系很好!行了,不跟你说了,我找个地方喝一杯去!”
江达琳不放心她,嘱咐道:“你自己注意安全!一会儿发个定位给我!”
这边林肯也给卫哲打去电话:“大哥,我刚打电话给江达琳,但是她手机占线,你能不能替我问问她,邦尼有没有联系过她?”
“她刚才就是在和邦尼通电话。”
卫哲直接把手机递给江达琳,江达琳接过去说:“林肯,是我……你听我说,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就是送邦尼妈妈和弟弟回余庆坊,然后你去找邦尼,我一会儿问到她的方位就告诉你,你们俩今晚住酒店。第二个选择,你把邦尼妈妈和弟弟送去酒店,然后你去把邦尼接回家。明白了吗?”
卫哲嘴角带笑:“想不到你对这种事还挺有办法。她和林肯怎么了?”
江达琳叹气:“林肯自作主张,把邦尼妈妈和弟弟接到上海住家里,可他不知道邦尼和她家里关系一直不太好,刚才闹起来了,邦尼一气之下从饭店跑了。”
卫哲挑挑眉:“其实看得出来邦尼和家里关系不好啊?”
江达琳抬眼。
“你看,余庆坊那个地方,优点是地段好,有历史,人文气息重,缺点是房子太老,房价偏高,性价比极低,只适合那些收入不错,但又不是很不错;有点老上海情怀、但也没什么大情怀的人居住。比如你的朋友邦尼。”
江达琳撇撇嘴:“再比如你的兄弟林肯?”
“林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追邦尼,因此租了整层楼,还花了钱重新翻修,就为了讨邦尼欢心。所以他不在讨论范围内。邦尼之前租的就是一个亭子间,因为房东要把房子卖了,她就一直在为租房发愁。但其实按照她的收入水平,她完全可以搬到哪怕偏一点但在地铁沿线的新房子,可她却没有那么做。”
“我们再看她别的特点,喜欢穿改良旗袍、动不动说英语,说明她是有老上海资产阶级情怀的人,可问题是她根本不是上海人,这就意味着她对自己的原始出身是持否定态度的,也说明她的原生家庭的情况和她向往的是相反的,多半是小县城、或者农村之类的吧;而且她一直很缺钱,之前学校一停课她就惊慌失措,不仅说明她没有积蓄,也说明她其实没有退路,没有来自家庭的帮助,那要么说明她家里条件不好,要么说明她和家里关系不好,或者两者兼具。”
江达琳稍稍远离卫哲:“你也太吓人了吧?你平时都是这么分析别人的?”
“不用分析,多看几眼就知道了。”
江达琳小心翼翼问:“那……你也……这么了解我了?”
卫哲好笑道:“你?是啊!”
江达琳脸红着撇撇嘴:“切。”
卫哲有些不自在,摸了摸手环:“你饿不饿?我去买点吃的。”
时间已至深夜,路易斯和安东在车里几近睡着。老宅大门打开,林芳丛走出来,敲了敲车窗。
路易斯一下子惊醒,赶紧放下车窗。
林芳丛焦急道:“老乔心脏又不舒服了,虽然吃了药,但我还是不放心,毕竟我不是专业医生。”
“那要不直接送医院吧?”
“他不肯去医院,说进去了,就不让出来了。县医院的褚主任一直是老乔的主治大夫,我们的手机打不通,你们的可以。麻烦你们给他打个电话,请他过来一趟,这是他的电话号码。”
一辆SUV驶入,戴着眼镜和帽子,穿着白大褂的褚主任下车,△路易斯和安东走到褚主任跟前。
“褚主任,有句话我说了您别不高兴,一会儿不管乔老爷子跟你说什么,您最好一个字也别往外说,对谁都不好”
褚主人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视:“你们是谁?”
“他们是老乔公司请来的人,你别见怪。”
褚主任和林芳丛匆匆进屋,路易斯和安东刚想尾随,林芳丛伸手:“你们就别进来了,老乔看见你们,估计又得着急上火。”
路易斯和安东对视一眼,只好坐回车中,路易斯打了个哈欠:“要是有咖啡就好了,你有烟吗?”
“没有,我有口香糖,要不要?”
“来一根。”
安东抬起头:“路易斯姐,你有男朋友吗?”
路易斯嚼口香糖:“没有。”
“可你每次活动,都带了男人啊!”
“一直都在找,至今没找到。”
“那你谈过几次恋爱?我是说正经的。”
路易斯点头看窗外:“两次。你再问下去我就无可奉告了。”
安东兴致勃勃:“要不,换你问我?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路易斯撇嘴:“没有。你今年24岁,从初二到现在一共暗恋过三个人,每一个都是你的学姐,每一场都是无疾而终,你的初吻还在,初夜尚存,你的幻想对象是一名女律师,你妈要求你28岁前必须结婚,你喜欢女儿不喜欢儿子,我没有什么想问你的。”
安东:“……”
大门打开,褚主任走出来超两人招手。路易斯赶紧下车,仔细看褚主任:“乔老爷子没什么事儿吧?”
“暂时问题不大,但如果再觉得不舒服,不管他怎么说,你们就算是绑,也要把他绑去医院,明白吗?”
等车离去,安东瞅了瞅远去的车:“你干吗那么盯着褚主任看啊?”
路易斯还在嚼着口香糖:“谁让他老戴着口罩,我还以为他们打算玩一出金蝉脱壳呢,还好没有。”
安东惊讶道:“难道……你以为乔广平会假扮成褚主任离开?你电影看多了吧!”
路易斯重新回到车上:“谁知道呢?”
喝得微醺的卫哲和江达琳一人一罐啤酒,边喝边在街上走。江达琳摇摇晃晃,被卫哲伸手扶住。
江达琳嘻嘻笑两声,盯着繁星密布的星空:“啊,突然觉得还是小县城好啊,人少,安静,不像上海,就算是晚上,天都是亮的。”
卫哲刚喝过酒,嗓音低醇:“你不怕黑啊?”
“不怕,我胆儿大!而且这是在中国,要是在纽约,这么晚我可不敢在街上这么走。”
路边有骑着摩托车的少年风驰电掣经过,卫哲一把拉过江达琳,两人近在咫尺,眼对眼,轻浅的气息交错。
江达琳眨了眨眼睛:“问你个问题,你没把我们的事情告诉别人吧?”
“唔……”
江达琳撞了下他的肩膀:“你告诉别人了?谁啊?”
卫哲垂眸看她:“路易斯。”
“你你你,你怎么能告诉路易斯!”江达琳哭丧着脸,“我也告诉邦尼了。”
“她不会告诉别人的。”
江达琳没看清路上的石头,差点被绊倒,卫哲揽住她的肩膀,她顺势依偎着卫哲的肩膀:“她狠狠地批评了我,说我会害了你,让我不要继续招惹你!邦尼怎么说?”
“邦尼说我Hold不住你,我们不合适,让我假装跟你什么都没发生过。”
两人忽然互相看着彼此,或许是星空黯然迷人,或许是酒精迷醉,两人越靠越近,直到最后吻在一起。
是怎样走回酒店,又是怎样回到房间,江达琳已经完全记不清楚了,她只记得卫哲抱她很紧,两人倒在床上,一不留神就滚到了地上。
手机铃声第三遍响起时,江达琳还枕着卫哲胸口睡得正香。卫哲迷迷糊糊睁开眼,眉头微蹙,伸手捞过手机接电话:“喂?”
江达琳只觉得脑袋有轻微地震动,她缓缓醒来,打了个哈欠,忽地发现头顶上方是卫哲,吓得立刻呆坐起来。
刚好卫哲一低头,额头撞上下巴,江达琳痛得刚要尖叫一声,被卫哲伸出一只手蒙住嘴。
路易斯正站在乔家老宅的主卧旁打电话,听到女人的尖叫声时她皱了皱眉:“乔老爷子每天早晨五点半起床打拳,可一直都没动静,跑进来一看,果然两个人都跑了。”
江达琳大惊失色,用口型问:“跑啦?”
卫哲手落在江达琳的肩膀:“你怎么能让他们跑了!赶紧去看看证件都在不在?”
凌乱的主卧内,抽屉被打开,其余证件都在抽屉里,唯独少了户口本。
路易斯颓然道:“别的证件都在,就是户口本没了。而且乔老爷子,林医生,还有褚主任,三个人的电话全都关机了。”
“查一下当地有几个民政局,我们现在分头去堵人,应该来得及。”卫哲挂断电话,又拨电话给斯黛拉,“斯黛拉,是我,乔老爷子和林医生突然跑了,我们现在分头去找,你想办法跟乔云龙交代一下。”
斯黛拉边走边接电话,她挂断电话后继续往前走。医院走廊里,叶东烈一个人孤零零坐在病房外长椅上,头埋在膝盖里。叶东烈父亲突然晕倒,被送进急救病房。
斯黛拉脚步迟疑,走到叶东烈面前。
叶东烈慢慢抬头,红着眼睛抱着斯黛拉,哭声压抑而痛苦。斯黛拉表情恻隐,轻轻地拍着叶东烈的背,安抚着脆弱的少年。
卫哲挂断电话后,终于放开江达琳。没有了工作上的烦扰,只剩下诡异的安静。江达琳往床单下看了一眼,欲哭无泪地尖叫开。
卫哲再次捂住江达琳的嘴:“这不是五星级酒店,隔音特别差!”
“呜呜呜。”
卫哲慢慢松开自己的手:“你还好吧……要不要……”
江达琳飞快拒绝:“不要!”
卫哲掀开被子走下床,江达琳赶紧捂住自己的眼睛:“你、你快回你房间吧,我们一会儿在大堂见。”
江达琳脸红的要滴血,卫哲看她一眼:“那个,这是我的房间。”
……
卫哲将房卡还给前台,和江达琳一本正经地往外走。
前台嘲讽笑一声,似乎得意于自己早就看透:“还开两间房,装什么蒜!”
酒店理电梯打开,斯黛拉走进去,拿出包里的镜子,小心翼翼补妆,遮掩黑眼圈,见妆容已经差不多时,她放心地走出去。
乔云龙在屋里走来走去:“他撒谎骗你们说自己心脏不舒服,让你们请了一个医生来,然后借着这个医生做掩护,两个人拿着身份证和户口本,半夜跑了?”
谭丽显然不信:“你们是在编故事吧?”
“不……不不不……这不是他们编的,这是老头子会干出来的事,以前他带我出去跑销售,老是跟我说,什么擒贼擒王,什么反客为主……这事儿是他一手策划的!他早想好了!不行,你们得去民政局堵着他们,绝对不能让他们领证!”
斯黛拉半靠着一张写字台,摘下眼镜:“我们已经在找了,但你们也得有个心理准备,就算我们在民政局找到了乔董事长和林医生,他们真的要领证,我们是没权利阻止的。”
“那现在怎么办?”
斯黛拉看着对面的证交所和金融中心:“只能启动应急预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同样到达灵遥医院的卫哲和江达琳也一无所获,被叫去治疗心脏病的褚主任实际是肝病科的主任,等两人赶去肝病科时,却被告知褚主任已经请假。
赶去民政局的路易斯和安东同样没发现林芳丛和乔广平的踪迹。
安东赶去火车站,从火车站的售票厅和候车厅跑过,喘着气打电话:“我把汽车站和火车站都找了一遍,没看见他们俩。不过这儿地方不大,我再等等看。”
江达琳正站在褚主任家走廊外,卫哲敲响房门,过了一会儿,邻居走出来:“你们找褚医生啊?褚医生今天回老家了。”
江达琳走上前问:“老家?您知道他老家在哪儿吗?”
“就是旁边梧泾镇啊!”
卫哲和江达琳边聊边飞快朝车子走去:“想不到,林芳丛和褚主任,居然是同乡。我们想来想去,都没想到他们会往那儿跑!”
林芳丛的老家是一套普通的民居,院子里鸡犬之声相闻。林芳丛和褚主任都站在窗外,屋内卫哲坐在乔广平旁边:“乔董事长,一会儿呢,我把电话开免提,您和乔总两父子,把这心里想说没说的话,都敞开了说出来,好不好?”
乔广平最终点了点头。
酒店套房内,斯黛拉拿着手机:“麻烦各位回避,让乔总和乔老爷子单独聊两句。”
其他人一一离开,斯黛拉看先谭丽,谭丽双手抱胸:“怎么,我也要回避?”
乔云龙看向她:“妈!我跟我爸单独说两句。”
卫哲对江达琳点头示意,江达琳摁下手机通话键。卫哲先开口:“OK,那我先问,乔总,你应该知道,其实你没有权利反对乔老爷子和林医生的事情吧?”
“我当然知道,但我实在不能理解,你跟我妈结发夫妻将近五十年,我妈没有一点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跟我妈离婚!”
乔广平看了一眼窗外:“你妈是个好女人,我们一辈子没有红过脸,但也一辈子没说过什么知心的话……和她离婚,我心里有愧,所以,她的要求,我都满足她。”
乔云龙气父亲执迷不悟:“那你为什么要跟那个女人在一起?那女人除了看中你的钱,还能有什么?”
卫哲适时问出问题:“乔董事长,我支持婚姻自由,但是我不理解您为什么这么急于要和林医生结婚,就不能等上市完成后再结吗?”
乔广平语气软下来:“上市不是一个礼拜、两个礼拜就结束的,等到上市以后,他又会跟我说,不要影响股价,不要影响投资人的信心,不要造成不良影响……他永远会有无数理由等在那里阻止我。”
乔云龙打断他:“难道我是在胡说八道吗?晋元是你创立的,是你交到我手里的,是你跟我说,让我好好干,把晋元发扬光大,现在呢,你却变成晋元前进道路上最大的拦路石!你能不能摸摸你的良心,你这么做对吗?”
就在乔云龙气势汹汹时,乔广平沉默半晌,突然开口:“我得了肝癌。”
乔广平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张报告单,递给卫哲。卫哲和江达琳脸色一变,斯黛拉也惊讶地站直身体。
“医院给我安排了下周三手术,可是我就怕,我就怕……唉,我就怕我上了手术台,就再也下不来了。现在你们明白了吧,为什么我会这么等不及要跟芳丛结婚,为什么我不愿意签这个婚期协议。我就是想给她个保障,可她一直不愿意,不想让我挡云龙的路……但我虽然老了,虽然病了,可我依旧是个男人哪!总之,不管你们怎么想,我已经决定了,下周二,我就跟芳丛领证结婚。”
卫哲拿出手机看日历,下周二正是5月28日。
斯黛拉喃喃道:“下周二是5月28日,和我们IPO是同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