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上市之战

“路演PPT,路演邀请函,以及网上路演Q&A的模板我已经都发给你们了,你们立刻把相关资料填进去,一天之内交给我。一旦过会,我们要在20天内完成所有路演和定价等相关事宜,在活动组织上面,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

DL传播的各间办公室内,都在繁忙有序的工作,为十六天后的上市做准备。斯黛拉指着流程PPT,简单明了地指挥,晋元众人拿着本子纷纷记下来。

而在另一家办公室,路易斯和安东戴着耳机疯狂打电话,两人面前的记事本上划得密密麻麻。

“陈大记者你还欠我一份特稿呢,对对对哈哈哈,我来要债啦!”

“限你们三天内登报道歉,不然咱们官司打到底!”

“你放心,这广告我不投给你们家,我投给谁啊?是不是?”

这边路易斯正在联络各媒体,旁边的安东忙着整理资料。

而在大会议室里,江达琳从一排浓浓淳朴乡土气息的高管前走过。

江达琳一本正经道:“如果你穿的就像是来闹着玩儿的,那整个路演也就只会逗你玩儿;穿着越正式越好是一种误解,太正规的服饰会给人过重的形式感,给双方制造压力。西装穿不好,会让人以为是卖保险的!”

一位高管紧皱眉头,忍不住道:“那你说咋穿?”

“我们的宗旨是,要正式中带有一点点随意,优雅里带出一点点性感,当然了,主要还是看气质,各位请看。”

帘子离开,卫哲走出来,他穿着一件深红色衬衫,白色毛衣随意披在肩上,自然随意,又因为修长身形,衬得眉眼冷峻,满是经营感。

江达琳看着怔了下。

几位高管跟着卫哲学习演讲站姿,一个个怪模怪样,江达琳忍不住笑得弯下腰。

距离倒计时越来越近,DL传播众人俨然已经拿公司当做第二个家。华灯初上,从办公室落地窗看过去,窗外各色灯光汇成海洋。

斯黛拉从电脑前抬头,站在窗前活动手脚。叶东烈发来消息:在干什么呀,想你了。

斯黛拉弯了嘴角:“还在加班,你呢?”

叶东烈坐在办公室里,对着自己自拍一张。身侧同事打趣道:“哟,是不是女朋友又查岗了?”

叶东烈腼腆一笑:“我女朋友才不查我的岗,我们之间充满了信任。”

“那是你天真了,女朋友不查岗唯一的可能,就是希望你也别查她的岗!”

斯黛拉看着照片,工作上的劳累也烟消云散:这个点还在加班?当心过劳死,我要向丁伟提抗议了!

“你可千万别,丁总这两天老拿我和你开涮,我现在看见他都绕道走。”叶东烈不好意思地说,“反正我们部门的人都知道了,不过我也没刻意瞒过谁。我们谈恋爱是正大光明的,又不是做坏事。”

斯黛拉笑了笑,募地想起什么,转身朝外面走去。

大办公室里,众人一边工作,一边吃盒饭。路易斯学着李云龙抖大衣,西装披在肩膀上,安东顺利接住。抖大衣、架袖子上,一气呵成,惟妙惟肖。

一堆人笑得东倒西歪,江达琳靠在卫哲身上笑,卫哲甚至没有挪动一下。过一会儿,江达琳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移开自己的脑袋。

斯黛拉站在窗外,饶有兴致地推了下眼镜。

时间越来越紧,乔云龙来到DL会议室里模拟路演舞台。除此之外,晋元的其他高管也一脸紧张。

斯黛拉站起身:“坐姿太紧张了,再舒展一点。”

高官们赶紧动了动,其中一位扯了扯衬衫领子,说着一口方言:“这公关仗比我的销售仗还难打,我心里慌得很。”

卫哲突然提问:“坐姿太紧张了,再舒展一点。”

乔云龙顿住:“我让他问小戴……”

小戴:“……”

卫哲点头:“可以让他去问小戴,反正有关券商的问题,让券商的人回答,有关公关的问题,让发言人回答。”

江达琳默契地跟着问:“遇到记者问尖锐问题,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办?”

乔云龙浓眉皱成一团:“那以我的脾气,我弄不好要翻脸。”

“尽量不要翻脸,所以接下来,我们要提前思考,在哪些方面可能被问及尖锐问题,找到我们的弱点在哪里,做好准备。”

安东取过来一个摄像机,将三脚架架在乔云龙前面,乔云龙独自坐在镜头前。

卫哲坐在摄像机后的沙发上,手指敲了敲沙发:“贵公司预定发行价是每股16元人民币,但现在有传闻说上市后很有可能破发,您对此有什么想说的吗?”

乔云龙声音粗犷:“怎么可能破发!这是胡说八道。”

卫哲轻轻摇头。

“你在哪儿听说的传闻,你让他到这儿来说。”

卫哲还是摇头。

“16块这个价格,不是随随便便定的,是在充分评估了我们公司现有业绩和未来发展的情况下,才做出的决定……”

乔云龙说完期待地看着卫哲,卫哲点了点头。

江达琳站在卫哲身侧:“这次上市乔广平董事长未能亲自带队,请问到底是什么问题?”

乔云龙略微不自在:“他生病了,就是一些老毛病,上年纪了嘛,难免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

“所以乔董事长这次是不会来了?”

“这个……要看他的身体状况。”

江达琳追问道:“一年前你们冲击上市没有成功,是不是因为乔广平董事长和令堂离婚而导致的?”

乔云龙愣住:“这个要怎么回答?”

卫哲略微思考:“唔……首先你可以说,你能问出这个问题,说明肯定不是财经记者,不然你不能长得那么漂亮。然后你可以回答,一年前我们之所以冲击上市没有成功,不是因为乔董事长离婚,而是因为晋元集团的合伙人模式没有得到认可,但现在新的政策出来,这个问题已经不存在了。”

“哦……明白了。”

卫哲抬头问:“不过话说回来,乔总,一年前令尊为什么会突然离婚?”

“啊?因为我们的合伙人模式没有得到认可……哦你是问我他们为什么要离婚?”乔云龙尴尬道:“这个不用问吧,记者不会问的。”

“万一记者问了呢!”

“那我就说,你一看就不是财经记者?”

“……”

乔云龙起身:“那什么,我先去上个厕所。”

路易斯站在卫哲身后:“他好像挺忌讳这个问题嘛……”

乔云龙从洗手间走出来,迎面发现明显在等着他的卫哲。卫哲笑着颔首:“乔总,我有几句肺腑之言,想跟您分享一下。您看,作为您的公关团队,我们的责任,归根结底,就是八个字,排查隐患,扫除风险。”

乔云龙点头。

“而能够完成这个目标,我最需要的,不是您的钱,而是您的信任。我需要您对我绝对坦诚,特别是某些敏感问题,只有我们先了解了风险在哪里,才能提前设防,否则一旦有问题在我们未知的情况下暴露,那就真的是在救火了……”卫哲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与其急急忙忙救火,不如提前找到火源消灭掉,您说是不是?”

“我很坦诚啊,你们还想知道啥?”

卫哲大步走会会议室,会议室的其他人抬起头看他。

卫哲敲了下桌子:“乔云龙一定对我们有所隐瞒,而且我看他是不会愿意对我们说了。Anyway,他不说,我们就只能自己查。他越是不肯说的地方,就越是要狠狠查。”

路易斯和安东一起敲键盘,调出来乔广平和乔云龙的一系列资料。

路易斯盯着屏幕:“乔广平,晋元集团创始人、董事长,十七岁那年顶替父亲的工作,进入灵遥县第二纺织厂,从底层小工一路做到厂长。从国企出来后,乔广平承包了一家小型服装厂,在二十余年间,拓展出包括服装、物流、仓储、房地产等多个板块业务,打造出属于他的商业帝国。他提出的“勤思苦干巧攀,创新创收创业”的口号在当地人人皆知,是晋元集团的企业形象。”

安东跟着说:“乔广平长年高血压,曾经发生过两次小中风,但一直坚持带病工作,标准的劳动模范。”

“乔广平的妻子谭丽是乔广平在服装厂的同事,两人的感情一直十分和睦。但一年前,乔广平忽然提出与谭丽离婚并重新划分股份,导致IPO搁浅,从此和家人的关系变得十分僵硬。乔云龙是乔广平和谭丽的独子,大学毕业后回家继承家业,从服装车间的一个打板工人做起,一路做到执行总裁的位置。深得员工好评,被视作是乔广平的接班人。而且由于乔广平的身体原因,所以这次带队冲击IPO的人变成了乔云龙。”

卫哲比了个手势:“OK,那我们来看疑点在哪里。”

路易斯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我觉得没什么问题,至少没有跟这次上市有关的问题。”

卫哲淡淡道:“那这就是最大的问题。因为从来没有哪家上市公司是毫无瑕疵全盘完美的。”

“那只能说明乔云龙有意……”突如其来的失语,卫哲皱了皱眉,眼神惊慌,试图寻找后面的话。

江达琳离他最近,感受到他的反常,她猛然开口:“有意隐瞒?”

卫哲忽然透过气来,淡淡道:“对……有意隐瞒。”

斯黛拉凑上前,关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

“你能想象那种情形吗?所有人的都看着我,可我就是说不出来。那感觉就像、就像我面前的水池里有满满的一池鱼,我看这些鱼在我面前游来游去,但我伸手去捞,却怎么都捞不到,一条都捞不到。”

即便是到了疗养中心,卫哲还没从惊慌中走出来。

聂灵子点头:“比喻很贴切。这种情况属于偶发性失语,还是挺常见的,归根结底还是你的焦虑情绪在作祟。”

卫哲向来擅长寻找解决方法:“有没有什么根治的办法?吃药?催眠?NLP治疗?”

聂灵子微笑:“看来你真做了不少功课,不过,我一直认为,最好的心理治疗方法,是坦诚。这个坦诚,包括两个方面,对自己的坦诚,以及,对我的坦诚。”

“我一直很坦诚啊!”

“但愿如此。”聂灵子嘴角扬起的弧度令人觉得舒适,“这样,在我看来,你这一次症状被诱发的缘由并非来自你的工作,而是那位和你误打误撞接了个吻的总裁小姐。你喜欢她吗?”

卫哲耸耸肩:“我不觉得我喜欢她。”

“有趣的是,通常我们说不喜欢一个人,会说“我不喜欢她”,但你说的却是“我觉得我不喜欢她。”聂灵子微微挑眉,“听说公关的表述习惯里,很重要的一项是精确。所以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觉得你不喜欢她,但事实上,你也吃不准?”

聂灵子讲话总是一针见血,扎在心里让人猛地一惊。

卫哲却不屑:“你这是吹毛求疵。”

聂灵子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你不喜欢她?”

大抵是难得被人追问打破语塞的程度,卫哲微顿:“我就是知道……”

“看来你还是在下意识的抗拒去面对这些事,要不你跟我说说,和她接吻,是什么感觉?”

接连被人问到无语的状态,卫哲显然有些不爽。

聂灵子看他一眼:“我建议你把那位总裁小姐请来,我们一起聊聊,应该会对你的病情有好处。”

出租车上,卫哲望向窗外,心里反复想着聂灵子的最后一句话,思绪渐渐飘远。

直到坐在办公室,卫哲还是明显失神的状态。这种抓不到自己情绪的感觉并不好,尤其是对于自认冷静自持的卫哲来说。

“你上一次明确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判断你喜欢还是不喜欢,是用的什么标准?生理标准?还是心理标准?”

“要不你跟我说说,和她接吻,是什么感觉?”

眼前是江达琳模糊放大的脸,嫣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卫哲眉头渐渐舒展。

正要汇报工作的路易斯见卫哲正在走神,拿起桌上的一支钢笔,照着卫哲的手扎了一下。

卫哲回过神,发现路易斯站在面前:“怎么了?”

“你怎么了?一大早的就走神,我都在这跟你说半天了。你没事吧?”

卫哲长舒一口气:“没事,你什么事?”

“你不是让我调查乔广平吗?有下文了!”

路易斯放出来一段乔广平一年半前的视频,他坐在会议室面对一群高管侃侃而谈,意气风发。

第二段视频则是在乔广平家,乔广平摘了一朵花儿插到一个女人的鬓边,两人腼腆一笑,明显感情甚笃。

路易斯关掉了视频:“这个小视频是上个月乔家的保姆拍了发上网的,紧接着这个保姆就被乔云龙给辞退了。而视频里的这个女人叫林芳丛,41岁,灵遥梧泾镇人,十年前离过一次婚,是保健院的医生,一年半前通过应聘成为乔广平的私人医生。”

卫哲点点头:“OK,两个结论,第一,乔广平没病,或者至少没有病到足以让他不能主持工作;第二,乔广平在和这位林医生谈恋爱,而乔云龙一直瞒着不想告诉我们。”

“因为家丑不可外扬?”

卫哲抬眼看江达琳:“更有可能是担心会影响上市。”

很快乔云龙便和谭丽一同来了办公室,见事已至此,乔云龙索性也不再隐瞒:“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你们,这种事情,真的是没脸说。要不是他突然提出要和我妈离婚,之前上市肯定就成了!”

谭丽语气阴冷:“所以我说这老头子是鬼迷心窍了,辛辛苦苦创立下的公司,眼看就要上市,现在却要亲手把它毁掉。”

“那这次的问题是什么?乔老爷子离婚也有一年了,股权在离婚后也都已经划分得很清楚,应该不会对这次上市构成威胁。”

乔云龙难以启齿:“我听保姆说,我爸在家找户口本,想跟那女人结婚。如果我爸只是我爸,不管他想结婚还是想离婚都跟我没关系,但问题是他是晋元集团的董事长,是一万多名员工心目中的带头人,假如他和林医生在这个节骨眼上结婚……我之所以一直不愿意提这件事,一来是怕人多嘴杂,这件事一旦知道的人多了,说不定这次IPO又要黄了。你们是我的上市公关,请你们一定想想办法,确保这次上市成功。”

待两人离开,斯黛拉才轻声说:“如果结婚,那就意味着林医生将拥有乔广平名下晋元集团股份的一半,等于间接成为一家上市公司的股东。晋元集团这次IPO公开募资400亿人民币,乔广平名下有晋元集团百分之二十八的股份,百分之二十八的一半相当于……”

“56亿……”

卫哲问路易斯:“林芳丛目前的工资是?”

“每个月六千三百二十二,税后。”

卫哲饶有兴致地说:“你们记得星星科技的事吗?”

江达琳点点头:“记得,星星科技的董事长在上市前半年结的婚,上市后没几天突然又要离婚,说是有家暴,被媒体曝光后,他们的股价在两个礼拜内,从每股42块,一路跌到六块半……”

“我和乔云龙说好了,他同意明天带我们去老宅,一起劝劝乔董事长。如果不听劝,就拖,拖到上市后半年再结婚也不迟。不肯拖那就签婚前协议,可以答应给她一笔钱,足够她后半生衣食无忧,但她必须放弃股份。”

江达琳皱眉思索:“我怎么感觉又是居委会的工作。”

卫哲微微笑道:“居委会工作用不着保密,我们这一次的工作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一旁的斯黛拉看向卫哲和江达琳:“这事我不擅长,所以,只有只有你们俩最合适了,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默契。”

卫哲和江达琳从会议室出来,并肩走在走廊上。

卫哲蹙眉,低语道:“你说她是不是故意的。”

江达琳抬头:“说我们配合默契?应该不至于吧,我觉得她就是随口说的。”

“OK!”

两人脚步不停,各自进入办公室。

独自从乡村民居回来的邦尼心情还不错,她一边愉快地哼着歌,一边化妆,化完妆后随手翻看着上课的教材。

林肯背着包风尘仆仆走进来,手里还提着很多土特产。邦尼没回头,对着镜子说:“回来啦?也不说一声。”

林肯兴奋地说:“不但没有忘,我还给你带来了惊喜,你看看,谁来啦?”

落地镜反照着林肯身后,正站着四处打量的邦尼妈和马邦威。

“妮子!”

“姐……”

邦尼大惊失色,转过头问:“你们怎么来了?”

林肯笑呵呵说:“你不是说你有点想家吗,Surprise!”

邦尼十分无语:“我只是勾起了回忆,并不是想家啊……”

林肯无辜地说:“可是你说过你很久没回家乡了,我想你一定会很想念伯母和弟弟,怎么,你不高兴吗?”

邦尼咬了咬牙,转过身:“呵呵,高兴,我就是有点太意外了。”

这时邦尼妈和马邦威各自从洗手间走出来,两人四处看看,看到挂在墙上的旗袍时,邦尼妈转头就说:“是啊,妮子,这旗袍挂墙上干啥,看着怪瘆人的……”

马邦威嫌弃地看了一眼旗袍:“村东头癞子家死了老婆,就让人挑着这么件寿衣出来烧……”

邦尼妈赶紧拽住马邦威:“他年龄小,你们别理他。”

邦尼气昏了头:“马邦威你想死是不是?”

林肯笑呵呵地缓解气氛:“伯母和弟弟一定饿了吧,晚上我来做饭,我做的Lasagna非常好吃的,你们一定要尝尝!”

“拉、拉什么娘?”

邦尼没好气地嘀咕:“Lasagna,意大利千层面。做什么千层面啊,弄堂口吃两碗辣肉面吃了赶紧走。”

邦尼回到卧室换衣服,邦尼妈悄悄走进来,扯住邦尼的肩膀:“你跟林肯,到哪一步啦?没领证就住一块,这叫非法同居。”

“你还想给我定罪呢,现在已经没有非法同居这个罪名了。还有,同居就对女人名声不好了?”

邦尼妈使劲照着邦尼身上打了一下:“废话,你这同居跟结婚的有什么两样?万一散了,那不就跟离婚一样,以后再找就困难了!”

“照你这么说,那我以前可跟好几个男人同居过,等于离了好几回了!”

邦尼妈气不打一处来:“你个死丫头,这么不要脸的话也敢说!还敢报警?你报警叫警察来抓你老娘啊,我倒是要请警察评评理,我当妈的管教女儿还犯法了?让你到上海来,就让你学会这个了!”

邦尼冷笑一声:“哈,你快别提让我到上海来啊,这上海可不是你让我来的,是我自己辛辛苦苦考大学考上来的!就因为初中毕业我没听你的话去上那个什么破技校,你就连大学的学费都不肯给我付,要不是班主任给我买了火车票,我得走着来上海,别人上大学,到学校第一件事是去买买买,我上大学,第一件事就是去申请助学贷款,接着就是去勤工俭学中心报名兼职。你还好意思跟我说上海……马邦威考不上高中,你能硬生生花两万块给他买个学籍,就没钱给我交一年的大学学费?”

邦尼不愿意多说,从钱包里抽出来一千元:“这个钱,是给你跟邦威住旅馆吃饭的,不够了再跟我要,既然来了就玩两天,差不多了赶紧走。”

“林肯说了,就让住家里。”

邦尼哑口无言,躲到另一个房间给江达琳打电话:“你说这林肯是不是有毛病,不经过我同意,自说自话就把我爸和我妈带来了!还说不用住旅馆,就让住家里!我没想到他能跑到我老家去啊!他是不是外国人啊,哪有外国人这样的!”

“那怎么办?”

邦尼没好气地说:“不知道……但我真的一点儿都不想见他们。”

厨房内林肯正在满头大汗地做饭,邦尼皱眉走进去:“你打算让我妈和我弟住家里啊?这房子隔音也不好,而且又是你家。”

林肯抹了一下额头的汗,愉快道:“而且,我也已经在你家住过了,就住在你少女时代的房间里。”

邦尼只好干笑。

晚饭过后,邦尼换了睡衣躺在床上敷面膜,手里捧着一本书。林肯走进房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好像,对我把你妈妈和弟弟接来,不是很高兴?”

邦尼放下书:“啊?没有啊,你做得很好,我挺感谢你的。”

林肯有些犹豫:“哦,那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关于你的家乡,你父母,还有你弟弟?”

邦尼摊手,故作轻松道:“你都到我老家去过了,还问这干吗。”

林肯望着邦尼:“好吧,希望有一天,你愿意和我分享你的过去。”

林肯走出房间,没好气扯下面膜,吁了口气,拿起手机看直播后台。她点开西区萨特的对话框,上一条信息显示是三天前。

她眼睛转了一圈,发送了直播公告:各位亲爱的,今天身体不舒服,嗓子哑了,没法直播,特此请假一天。

包厢里,男男女女围坐在沙发上,嬉笑声和酒杯碰撞声响在一起。薛义周围的几根那人放声歌唱,周围叫好声一片。

有人端着酒杯凑过来:“薛义,你怎么不唱啊,你倒是也唱一首啊!”

薛义同他碰了下酒杯:“我也想,可惜这点歌器里,就没几首歌是我会唱的。”

“你国外待太久,都跟国内脱节了。这样可不行啊!”

薛义拿出来震动的手机看一眼:“是啊,我抓紧时间,迎头赶上。”

消息打开,便是邦尼发布的公告。他稍稍离开人群中心,坐在包厢角落,靠着沙发发消息:怎么突然生病了?

邦尼毫无意外地收到短信,她嘴角扬起,得意地笑笑,正想要打字,想了想又关掉手机。

这人好几天对她置之不理,那她不如也晾他个几天,邦尼得意地想,倒要看看是谁先忍不住。

房间内灯光昏暗,窗帘紧紧拉着,舒晴站在床的左侧穿衣服,右侧是沈英杰正在往身上穿西装,两人忙忙碌碌,倒像是要赶很重要的会似的。

沈英杰穿好衣服,好整以暇地看着舒晴往身上套铅笔裙。

“后面还有一个,英国留学回来的,在外企当HR,身高比我还要高半个头,我们谈了九个多月,她从第二个月开始,每天给我各种打电话,早晨去公司的路上要打,到了公司要打,中午吃饭前、吃饭中和吃饭后也要打,有一次我开会手机没带进会议室,开到一半前台说有人找,然后我发现她居然在前台等着我,手机上有整整十个未接来电,我问她干吗那么紧张,她说她看我没接电话,怕我被车撞死了……接着又谈了一个,平面模特,从来不给我打电话,一开始我很高兴,直到我发现原来她脚踩三只船,因为忙不过来所以才不给任何一条船打电话;再后来又谈了一个,是个室内设计师……”

舒晴表情窘迫:“你不用再说下去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沈英杰笑笑:“是吗?那要不轮到你来说?我突然发现你从来都没跟我说过你的恋爱史。”

舒晴站在镜子前面涂口红:“我没什么可说的。”

“但你连儿子都生好了……”

舒晴整个人僵住。

沈英杰意识到问题,连忙说:“Sorry,我口无遮拦了,但我是无心的……”

舒晴拎起自己的包:“我要去公司了,这两天特别忙……”

“忙什么,又是小力士奶粉的上市发布会?一个发布会能有多忙我很清楚,你别老拿这个当借口行不行。”沈英杰拉着舒晴,指着酒店的床,“我不想我跟你的关系,一直停留在这样的关系上。我和你,已经把DL和名仕两个公司中间所有的酒店都住遍了,却连一起正大光明的吃顿饭你都不愿意!”

舒晴无奈地看着沈英杰:“你想跟我正大光明的吃顿饭?”

高大的男人像个偏执的小孩:“我想跟你正大光明的交往。但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了,你什么都不肯跟我说。”

舒晴绕开沈英杰:“可是我要迟到了。”

舒晴匆匆忙忙赶到公司,前台的艾米露出惊讶的表情,她左右看看,走到舒晴面前低声说:“你的裙子……反了。”

舒晴低头看着完全穿反的铅笔裙,匆忙回头办公室调整回去。她懊恼地摸了下裙子,听到手机响起时,揉了揉脸热情洋溢道:“胡大记者。是啊,小力士奶粉的上市发布会……没错就是5月16号,你那天早点来,这次的伴手礼特别不错……什么?智慧星金冠也是5月16号发布?”

胡记者语气无奈:“对啊,而且智慧星也是早晨9点开始,我知道你们DL和名仕一向不对付,但就算两家公关各为其主,也该稍微互通点有无啊,你们这两场发布会放在同一天同一时间,你让我们媒体怎么办,又不能劈成两半!”

舒晴挂断电话,在办公室走了两圈,终于决定给沈英杰打电话。

电话那端沈英杰语气不怎么冷静:“不是就你一个人有发布会要忙,我也有发布会要忙的。”

“我知道,你在忙智慧星金冠的上市发布会,时间是5月16号早上9点。我们小力士的发布会跟智慧星同一天,同一个时间点。”

沈英杰微微一怔:“撞车了?”

舒晴焦虑地说:“媒体给我打电话了!还质问我为什么不跟你们名仕公关互通有无。你不会真的希望发布会那天,全国跑母婴线的媒体,你一半我一半吧?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呵呵,怪我咯?不知道是谁说了约法三章的。”

舒晴语气放缓:“你把5月16日早上九点让给我,你们下午开,如何?如果你同意,我就……和你正大光明的交往。”

沈英杰怔住:“我还以为你要把革命家史都告诉我呢!”

“做人呢,不能太贪心,怎么样,同不同意?”

沈英杰笑着说:“同意,必须同意。”

舒晴松了一口气:“谢谢,我保证十二点之前准时结束。”

“我相信你,拜拜。”沈英杰挂断电话之后,拨打分机,“智慧星发布会的时间需要改一改。这样,你去看看哪个会议室空着,大家开会讨论一下流程。”

清晨时分,江达琳的车和乔云龙的车先后停在乔家老宅门前。灵溪县空气清新,到处是绿意盈盈的植物,确实适合修身养性。

乔家老宅是一处大院,站在门外能看到一栋二层小楼。乔云龙长叹一口气,卫哲和江达琳走过去听到他说:“我们父子俩本来关系一直很好,他和我妈也很好,要不是那个女人……”

卫哲理解地点点头:“令尊和令堂也已经离婚一年了,你也只能面对事实。不管怎么说,他终究是你的父亲,有什么话,说开了就好。”

乔云龙在门口站定,正要按门铃,忽地又停下来:“其实我和他谈过一次,叫他跟那个女人分手。他二话不说,把他那条黑背放出来,让狗咬我。”

江达琳吓得抓住卫哲的胳膊后退一步。

“不过那条狗被我送到厂里看大门去了。”

江达琳吁了口气,跟着乔云龙走进去。

卫哲坐在沙发上,乔云龙一脸晦气地沉着脸坐旁边,对面的乔广平看起来精神尚可。江达琳、路易斯和安东在房子外四处转转。

“爸,我不管你怎么看我,但我做任何事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公司着想,我是真的为了你好……”

乔广平手上的拐杖动了动:“我想要吃个苹果,你给我送来一车梨,这就是你所谓的对我好?”

卫哲说:“乔董事长,您看,这个晋元集团是您一辈子的心血所在,眼看就要上市了,您也不希望上市出问题是不是?”

乔广平看向卫哲:“没错,公司是我一手创立的,但上市这件事,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上不上的成,我都无所谓。离婚的时候我跟云龙还有他母亲都说得很清楚了,无论是财产还是股份,我对他们母子俩都非常公平。该给的钱一分也没少给,我只拿属于我的部分,旁人不要来指手画脚。”

“乔董事长,您别生气,乔总一向是非常仰望您的,出了这些变故,他心里也很痛苦。”

乔广平冷哼:“他痛苦个屁,掉钱眼里的小畜生。”

乔云龙着急:“爸,后天我和妈都要去香港了,你就当是看在我们父子的情分上,能不能别急着结婚?你就拖个半年又能耽误点啥?”

“我急不急是我的事,轮到你来管我?”

乔云龙还想说什么,被卫哲摇摇头制止了。

房间走廊的墙上贴着一张极其详细的《乔广平每日作息表》,显然是一丝不苟手写下来的。

路易斯随手拍了张照片。江达琳踱步去了厨房,林芳丛正熟练地切菜,菜扔下油锅,发出响声,她冲江达琳笑了笑:“饿了吧?我把这个菜炒完就好了。”

江达琳留意到厨房墙上的膳食表:“这是您给乔老爷子制定的菜谱吗?”

“对,老乔高血压,嘌呤也高,心脏也不好,所以我尽量给他少油少盐,多吃点粗粮,蔬菜和蛋白质……”

客厅里传来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伴随着乔云龙的大叫,路易斯几人也赶紧冲出去。客厅里,乔广平高高地举着拐杖,林芳丛死死地攥着他的胳膊,卫哲把他往后拉,乔云龙捂着头,指缝里有血,地上一个烟灰缸滚来滚去。

乔广平气得浑身发抖:“老子今天就打死你怎么了!老子婚姻自由,爱跟谁结婚跟谁结婚,轮到你个畜生来指手画脚!”

“还婚姻自由!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我看就是那个女人眼看公司要上市了,赶紧抓着你结婚,好分走你一半股份!”乔云龙捂着额头,“是你自己鬼迷心窍了,为了个女人,公司不要了,家也不要了!”

乔广平操起拐杖又要打,卫哲,江达琳赶紧两头拉住。

林芳丛站在他身边:“老乔你别激动,你不能激动……”

乔广平喘着粗气:“你知不知道他们是来逼着你签婚前协议的?”

“婚前协议怎么了?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她不是冲着钱?不是冲着钱就把婚前协议签了,我保证再也不来烦你!谁都能看出这女人在骗婚,就你看不出来!”

乔广平挥了下拐杖:“你个小王八蛋,我老乔一辈子没干过亏心事,凭什么娶个老婆还要躲躲闪闪的签什么婚前协议?从小送你上学,你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

林芳丛着急:“云龙你别惹你爸生气了,他这两天血压高。”

乔云龙冷哼:“滚你的,轮到你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乔广平的拐杖乱挥一通:“我打死你个畜生!”

已经闹成这样,根本没有聊下去的余地,几个人狼狈地从客厅里逃了出去,只好先回公司再想办法。

早晨的电梯里塞满了人,人群陆续走进去,卫哲站在靠外的地方,眼看电梯就要合上,江达琳闪身而入,刚好站在卫哲面前。

忽地又有人跑进来,一下把江达琳撞到卫哲怀里,卫哲扶住她,拥挤间,江达琳的鞋子被挤掉了,她试图在缝隙里寻找自己的鞋,却怎么也找不到。

卫哲察觉到异样,低着头问她:“怎么了?”

江达琳抬头,额头快要碰到他的下巴:“我的鞋被踩掉了。”

两人一同朝下看去,结果是什么也没看到。电梯抵达一层,有人离开,又有人挤进来,江达琳跟着被挤得东倒西歪。

卫哲扶着她的胳膊:“你可以把你的脚,放在我的脚上”

江达琳红着脸,把脚放在卫哲的皮鞋上,电梯门再次打开,总算下去不少人,江达琳找到自己的鞋子穿上,总算松了一口气。

两个人站在角落里面对面,暧昧的气氛滋生蔓延,江达琳稍稍后退了一些。

刚走进公司,路易斯匆匆跑过来:“你们总算来了,有一个坏消息。”

昨晚十点,乔广平主动接受了当地论坛的采访,声称自己即将和林芳丛结婚。新闻于早晨发布,标题则是《晋元集团董事长乔广平宣布,将在近期迎娶家庭医生为妻》。

卫哲不以为然:“这种本地论坛的新闻辐射度很低,可以当成谣言来处理。”

“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路易斯打开一个视频。

当地新闻不仅发布了文章,同时也发布了采访视频。视频中,乔广平和林芳丛在街头散步。视频里,面对记者的提问,乔广平信誓旦旦地说打算月底之前同林芳丛结婚。

卫哲脸色一变,乔云龙电话打过来:“我一早往上海赶,才刚进城,家里打电话来说记者把我们公司大门给围住了,你们赶紧派人过去,我们公司有脑子的都在上海筹备上市了,剩下的不知道狗嘴里会吐出什么来。”

一行人离开公司,卫哲随江达琳坐上车,卫哲吩咐道:“我们直接去晋元集团总部,路易斯,你和安东去乔家老宅盯着。”

两辆车分别往两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