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达琳拎着电脑包,低着头飞快地翻手机搜索李静柔的长微博,匆忙从一排排程序员中间走过。
她停在办公室门口,停下脚步,忽然间意识到,四周有不少单人简易床垫,旁边还架着高高的折叠帐篷。
她一脸懵的左看右看,沿着走廊张望,思索这些东西存在的意义。
江达琳走到会议室前面,会议室里,NFCOO金堂,法务无花,以及CTO红茶坐着开会,背后站着一些别的员工,办公室里凌乱无比。
江达琳默声走进去。
“杨墨是在度假的时候发病死的,连工伤都算不上,他老婆凭什么这么闹?讹人也得稍微沾点儿理才行啊!想钱想疯了是吧?”
无花朝金堂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看红茶,金堂看向红茶,红茶的脸色很难看。金堂咳嗽了一声。
金堂也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那什么……我是话糙理不糙,对事不对人,杨墨对公司有贡献吗?有!他是因为过劳致死吗?不是!一桩归一桩嘛!”
“现在杨墨的妻子李静柔的意思是,虽然是在度假,但每天晚上杨墨都在加班,所以才导致杨墨发病。杨墨虽然没有心脏病史,但体检报告里,确实指出,他是亚健康。”
“亚健康?这年头谁不是亚健康,我也是亚健康!难道亚健康都是公司造成的?每个人应该为自己的身体健康负责嘛,他要是觉得身体不舒服,完全可以提出来,红茶,你是他老板,你收到过他的请假条吗?”
“你们看看这微博标题,典型的标题党,是不是?我看这个李静柔,就是来讹钱的!”
金堂滔滔不绝,发出一阵奇异的怪笑,可是无人奉陪。
红茶轻声说:“我认为杨墨的死公司是有责任的。有时候项目紧的时候,他就算身体不舒服,也没时间去查,挨一挨就算了,不会说出来。”
金堂瞪着他:“我知道,杨墨是你的手下,他的去世对你打击很大,对我们的打击也很大,但一桩归一桩,一码归一码,你不能因为关系好,就硬说公司要负责任,我跟你讲,你是公司CTO,是有公司股份的,说话之前,要动动脑子,不能胡说。”
“你们那些门道我不懂,这会我也不想开了,反正,我就一个意见,不能因为那几个钱,寒了兄弟们的心!”
红茶沉着脸转身就走,他和江达琳擦肩而过。
江达琳走进办公室,金堂抬头看见江达琳,不客气地问:“你是哪位?”
“我是DL传播的,我叫江达琳。”
“DL的啊,我们公司的负面新闻已经在网上传疯了,你这才刚来?你们那些所谓的舆情监测呢?出事了还得我们通知你们!那我要你们干吗?。”金堂冷笑道:“这DL也是够敷衍的,就派这么个小姑娘给我。那什么,你说说吧,你们公司什么意见啊!”
江达琳拿出电脑念李静柔那条微博目前的数据,就被金堂摆了下手制止了:“别净说些没用的,这些我都知道!”
江达琳吓了一跳:“哦……现在最棘手的,还不止是李静柔的长微博掀起的巨大舆论,贵公司的新游戏还有一周就要上线了,这两件事碰到一起,十分不利。”
金堂愣了下,没好气地拿起来手机,顺手叫江达琳坐下,他打电话给New Face总裁顾凯雷打电话:“雷总,我是金堂,你现在说话方便不?”
顾凯雷正坐在路边摊吃烧烤,投资人正在耳边叙述危机公关的好处。
顾凯雷正拿着酒瓶,抓起酒瓶往桌上用手掌一切,酒瓶盖子就掉下来了。
“什么公关公司,公司公关,我就不爱整这些虚头巴脑的,好好抓点产品技术不比什么都强?”
旁边的投资人摇了摇头:“哎你这么说不对,这年头要是忽视公关,以后要吃亏的。”
手机响了两遍,顾凯雷用纸巾擦手,大声说:“方便,你说。”
金堂把手机往桌上一放。
“现在的情况是这样,从法律角度来看,咱们公司没有一点毛病,但杨墨老婆在网上搞的声势浩大,加上新游戏正准备上线,所以情况就有点尴尬,法务这边的意思是……”
无花建议道:“雷总,我建议可以给予李静柔适当的抚恤金,尽快将这件事结束掉。之前建议给三个月工资,共计七万左右,但李静柔那边并不满意。”
顾凯雷沉声道:“给六个月,不能再多了。”
江达琳急了,她突然插话道:“可是雷总,杨墨的遗孀李静柔之所以发长微博控诉,是因为她是个家庭主妇,杨墨一死,她就一点经济来源也没有了,现在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而是人道主义……”
顾凯雷粗嗓门吼:“你谁啊?谁TM在跟我说人道主义?”
“我是DL传播的。”
金堂赶紧拿起手机,一只手叫江达琳闭嘴:“雷总,你的意思我知道了!先这样啊!”
挂断电话后,金堂说:“行了,六个月工资,我想办法劝他涨到十个月。法务尽快和李静柔达成协议,这事情结束的越早越好,雷总正在外面融资打仗呢,家里不能给他添乱。”
他又指着江达琳:“还有你,你们公司赶紧把该拿的方案拿出来,先给我出个声明,明天早上上班之前要发出去,别光拿钱不办事!就这样,散会。”
江达琳目瞪口呆,完全忘记了此行的真正目的。法务安慰她两句也匆忙离开,留下一脸崩溃的江达琳。
江达琳垂头丧气,对着邦尼吐苦水:“哎呀我可怎么办呀,明天早上上班之前就要发声明,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我就剩下、我就剩下16个小时了……可我根本不会写声明啊!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吧!”
邦尼正在备课:“我说亲爱的,我这个人吧,你让我给你牵个线搭个桥,找点普通资源还行,可你现在遇到的是高难度问题!我真没本事,这声明可不敢乱写,写错了要负责任的。”
江达琳十分苦恼:“我就是因为怕这个,才不知道怎么办啊!万一写坏了,我在公司怎么做下去呀……我本来想劝劝他们老板,看在人道主义的份上多给点儿抚恤,谁知人家差点就骂我了!”
邦尼停下来备课,笑到不停:“劝公司老板人道主义?哎哟你逗死我了,你怎么那么可爱啊!那什么,要不你问问你们那个斯黛拉怎么办?”
“那可不行,我好说歹说才找她要的这个客户,这才一天,就去找她帮忙,那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不行,我不能找我们公司的任何人,大小我也是总裁,这点事情都应付不了,我以后还怎么管人?”
江达琳说着说着,突然想到卫哲:“你说我找卫哲帮忙怎么样,他可是业内公认的危机公关大师。”
“所以人家同你非亲非故,为什么会帮你?”
“非亲是肯定的,非故就不一定了。”江达琳转身就走,“我可是很擅长找人的,走了。”
江达琳飞快地浏览卫哲的微博页面,手摸着鼠标上下滑动,找到一张卫哲在家门口拍的照片。
她把照片截图,上传到某软件上进行对比,很快找出一张卫哲小区门口的照片,她记下地址,合上电脑往外走。
江达琳站在大楼入口处,怀里捧着一束花,瘦弱的肩膀上背着电脑。门卫透过玻璃窗,时不时看她一眼,忍不住说道:“小姑娘,今天晚上突然降温了,卫先生平时回家很晚的,你要么给他打个电话?”
江达琳没有动,门卫拉上窗户前说:“嚯,这小姑娘还真够痴情的。”
江达琳扭头想解释,却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而此时卫哲还在医院里和张嘴哇哇大哭的小婴儿面对面,他脸上还有笑容。林娜脸上闪着母性的光辉,已经忘记了曾经和卫哲是个死对头:“那天真的多亏了你,我当时真会怕把孩子生在消防通道里……你要不要抱抱他? ”
婴儿小小的,手脚在空中乱晃,看见卫哲伸出的一根手指,突然就伸手抓住了。小而柔软的手指抓住他的手指,卫哲感慨地望着。
林娜笑着说:“原来你这么喜欢孩子,要不你给我们家孩子当干爹吧?”
卫哲回过神来:“不了不了,责任太大。”
卫哲从医院离开,脸上笑意始终未散。他在小区门口停下,车前面站了一个人高举着鲜花,朝他深深鞠了一躬。
“卫哲老师?”
卫哲莫名其妙:“你来找我?”
江达琳看起来无比诚恳:“卫哲老师,我是特地来,向你道歉的。这束鲜花请你一定收下。”
卫哲没有接住那束鲜艳的花:“为什么道歉?”
“因为你明明在酒吧帮我付了钱,我还对你不礼貌,我现在十分过意不去!哦对了!我们加一下微信吧,这样我就可以把钱转给你。”
卫哲抱臂站在江达琳前面,他比江达琳高出许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这要微信的套路都是我玩剩下的。酒吧已经把钱给我了,你不用再给了!”
“还有,你怎么找到我家的,跟踪我?”
江达琳还在捧着花:“没有,我在你的微博上找到一张你家小区的照片,用图计算比对就知道你家在浦江一品……”
江达琳翻出手机给卫哲看:“就是这张!对了,你还有一张照片能看到江景,根据江对岸的楼房高度,可以大概判断出你家不是16楼就是17楼,不过直接上楼太不礼貌了……”
卫哲还没见过这样的总裁,他冷声问:“你以前是干间谍的啊?”
江达琳撇过脸:“把自己家的照片发上网,确实要谨慎,友情提醒!总之,之前都是我不好,错怪了你,我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你是个好人……”
“打住。”卫哲最害怕见到别人这样子,他赶紧接过花,“不要给我发好人卡,花收到了,不客气,再见。”
“哎呀卫哲老师!你别走,我等你好久了……”
就连门卫也忍不住跑出来为她说情:“她等了好几个小时了,从白天等到黑夜,一直等你……”
虽然这话听上去意味不明,不过江达琳也不在乎了,她表明了自己的目的:“我知道你是全中国,不,全亚洲最好的公关大师,什么难处危机你都手到擒来,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我现在遇到一个大危机……”
卫哲无情打断她:“停!现在是我的非工作时间,所有业务,明天一早,你可以和我的助理联系。”
“卫先生,帮帮她嘛,这大半夜的,又这么冷,人家小姑娘很不容易的……”
卫哲嘴角抽搐,怀疑江达琳是不是给门卫不少贿赂,回头一看,江达琳双手合十,正在朝他作揖。
“走吧。”
江达琳喜出望外,赶紧跟上卫哲,路上说出了关于New Face的事情,卫哲拿着资料看:“原来是这事,我还真知道。”
“是啊,闹得特别大,感觉全世界都知道了。”
“我是说我比New Face的人,和你,更早知道这件事。杨墨的遗孀李静柔来找过我。”
卫哲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这种案子无非是讨价还价,李静柔是坐地起价,New Face就地还钱,要钱没劲,省钱更没劲,我没兴趣,你另请高明吧。”
江达琳整个人都不好了:“可是我上哪儿另请高明啊……你就是我认识的最高的明了,我上哪儿另请高明啊!而且我也没时间了,明天早上上班之前就得发声明……”
卫哲把资料还给她:“所以你更要抓紧。东西拿好,不送。”
送走江达琳,卫哲嘴角有一抹促狭的笑,他倚在沙发上,无缘无故想要喝一杯酒。
好歹也是做过中介的人,江达琳将厚脸皮的功力发挥到极致,她摁着卫哲的门铃,终于等到卫哲再次打开门。
江达琳放软声音,装柔弱:“卫哲老师,你就帮帮我吧。”
谁知道卫哲软硬不吃:“对不起,这事儿我帮不了,跟你说了,我有原则……”
“哎,你能不能把原则暂时放一放,帮帮我嘛……”
卫哲作势要关紧门,被江达琳用全身力气挡住。
卫哲好笑地瞧着她:“江达琳小姐,你身为一家传播公司总裁,放着一整个专业团队的人不用,来找我帮忙,是不是太奇怪了?”
江达琳觉得还有希望,软着声音继续卖惨:“你也知道我爸爸的事。我其实,还是个学生,我是不得不担负重任,当了这个总裁,其实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你不是也说了吗,公司里那么多人,为什么我会毫无准备的就去开发布会?因为没有人会帮我啊,她们都等着,看我的笑话……我是内忧外患,四面楚歌,十面埋伏,我好不容易抢回New Face这个客户,现在又出了这么大的事,要是办砸了,我这辈子都抬不起头了,我爸爸一辈子的心血,就会断送在我手里……卫哲老师……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卫哲再度要关上门:“对不起,我要休息了,而且我找不到要帮你的理由,你赶紧走。”
江达琳一把抓住卫哲的胳膊,细软白皙的手指好似刚才医院里婴儿的触感,卫哲一晃神,江达琳已经坐在了客厅内。
卫哲关上了门:“堂堂总裁,居然也这么死皮赖脸?”
江达琳倔强的昂起下巴:“为了公司业务,我牺牲一下自己的形象又算什么。”
卫哲被她逗笑了:“那我要是继续不帮你呢?你还想怎么样?”
“那就不好说了,没准我就满小区嚷嚷,说你堂堂一个大男人,公关专家,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卫哲嘿地笑一声,似是无奈:“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江达琳表情无辜:“你本来就欺负我了,你在直播上那么说我,那可是几十万粉丝收看的直播,我的脸都被你当鞋垫那么反反复复踩了一个小时了,我说你欺负我难道还有错吗?”
卫哲坐在沙发上:“就凭你现在这种态度,你确定你是在求我?”
江达琳不想听卫哲的拒绝,她自顾自地说:“就凭你在直播上对我的态度,你现在教我写个声明,我们就当扯平了不好吗?最多我付你钱行不行?”
卫哲气笑了:“你付我钱?我很贵的。而且我接客户,但我也挑案子,我做个人公关,只解决对方的个人危机,我不会帮助这个个人去解决她公司的问题,这是两个概念,你明白吗?”
江达琳抬头:“所以你拒绝帮我,是因为,你认为我是雇佣你,去解决我公司的问题?”
卫哲反问道:“难道不是?你这可是投机取巧省钱的做法,我不能破坏我的原则。”
江达琳眼前一亮:“那如果我代表公司雇用你呢?”
“我现在代表DL传播,邀请您以合伙人的身份,加入我们公司,不知道这样还有没有的谈?”
卫哲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欣赏,但他面上不动声色:“邀请我的人多得是,我并不一定会答应你。”
“但这至少证明了我的诚意,而且我们可以从你教我写这个声明开始彼此磨合,只要你同意,我可以立刻给你出具公司意向书,你看我连公章都带了!”江达琳一边说,一边掏出来公章。
找他的地址,死皮赖脸进门,如今又随身携带公章,卫哲已经好奇还有什么事情是她做不出来的了。
江达琳嘻嘻笑:“为了拿下您这个大神,我可是费尽心思,特地从财务姐姐那里要来的。”
卫哲微愣,嘴角微微翘起,仿佛听到了极其好听的话。
“你一个女孩子也真是不容易,好吧,就当我日行一善。就是写个声明是吧?”
江达琳连忙点头:“嗯嗯嗯。”
“教你可以,不许质疑,不许反驳,可以问问题但同一个问题不许问两遍。”
江达琳双手举起,开心地笑起来:“没问题。”
卫哲家的投影仪上,显示着杨墨的照片。
卫哲磁性嗓音在工作的时候更显性感:“杨墨的性格和我们刻板印象里的程序员一样,沉默寡言,很能吃苦,曾为了开发一个产品半年里只回家过两次,比大禹治水还大禹治水……”
他把投影切换成New Face的图片:“而New Face公司在盛行996文化出名的互联网圈也是以加班闻名,强调狼一样的性格和狗一样的忠诚,企业价值观用一句话概括,就是——出来混,就是拼命的。”
江达琳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996?”
朝九晚九,一周工作六天。
“也就是说,即便是在度假期间,杨墨在去世的前一天晚上,也有很大概率是在工作的。”
江达琳锤了一下沙发:“我就知道!New Face太过分了!”
卫哲看她小孩子生性,沉声说:“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站在New Face 的对立面,而是告诉你,写声明之前,得搞清楚自己所处的位置。”
江达琳低声说:“明明是New Face做错了,我怎么替他们辩护?”
“什么叫明明,New Face什么也没做错。”
卫哲继续说:“从法律角度看,New Face一点错也没有,杨墨确实是在旅游的时候去世的,网友最多只能站在道德高度进行声讨。”
江达琳撇嘴:“可……可话也不能这么说吧,杨墨虽然是度假的时候去世,但显然是积劳成疾,New Face当然要负责任,而且他们公司那么多钱,员工都死了,多给点赔偿怎么了……”
卫哲问:“你有证据吗?”
“没有……”
“那不就得了。”
江达琳无话可说,她不得不承认卫哲的无懈可击:“哦……”
“危机公关的第一要义是迅速收集事实,管理层做出判断后,迅速回应,掌握舆论阵地,既然你说New Face答应付出杨墨10个月薪水的代价,那么可以视作是愿意做出让步的。所以这个声明将是一个典型的防守型声明,既要表现出公司的遗憾、同情和惋惜,也要明确传达,公司不是过错方……”
江达琳只顾着点头,手指江达琳噼里啪啦敲电脑:“那就写公司将赔偿10个月薪水?”
“不能说“赔偿”,也不用说具体多少钱。因为这个声明只是代表“我知道了”,后续肯定还要继续谈,李静柔不会同意这十个月薪水的补偿的。”
江达琳轻声问:“你怎么知道啊?”
卫哲看了她一眼:“这是显而易见的,度假期间猝死,跟公司有什么关系?李静柔明知道拿不出证据,却到处说杨墨是过劳死,还不惜跑来找我,被我拒绝了以后又自己去写了一大篇长微博,她费了那么大力气绕这么大一圈,她图什么?当然是图钱啊!”
卫哲说完又说:“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人了。”
江达琳弱弱地补上一句:“不过她也挺可怜的。”
卫哲早没有这点恻隐心:“不管有多可怜,本质就在那里,本质!”
江达琳赶紧闭嘴,刚好手机响了,是邦尼发来的微信:亲爱的,李斯特骑摩托车摔了,我带他上楼,到你屋里包扎一下好吗?
江达琳一愣,赶紧打字:好的,我床头柜第二个抽屉里有急救盒,里面有棉签和碘酒,他没事儿吧?要不要送急诊?
夜色已深,终于敲完声明,江达琳伸了个懒腰:“哎呀终于搞定了!我现在就把这个声明,发给New Face的HR,顺便抄送大家,以证明我是有多废寝忘食!”
“想多了,你肯定比不上他们的人废寝忘食。”
江达琳放下胳膊:“也是,他们公司得人上班还带着床垫。”
江达琳收起电脑,离开之前想起来关于合伙人的事情:“对了,加入我们公司当合伙人的事,你觉得怎么样?我是认真的。”
“再议。”
江达琳只好先离开,站在卫哲家门前还不忘鞠躬:“再次感谢你。”
下一秒,门被冷漠的关上,砰的一声回应了她的道谢。
卫哲站在客厅里,发微信给路易斯:“路易斯,发生了一件很有趣的事,那个表情包连夜上门,在我家楼下苦苦守候了几个小时,哭着喊着求我加入DL传播当合伙人,还真是……够执着啊!”
江达琳抱着电脑包站在走廊上,窗户在开着,风冷飕飕地,她抱紧双臂,打了个寒颤,拿起手机给邦尼发微信。
江达琳家里,邦尼正和李斯特难舍难分。
晚上在江达琳楼下分别时,你侬我侬后,邦尼一时没忍住,邀请李斯特去楼上喝咖啡,没想到一发不可收拾。
邦尼看了一眼手机,赶紧把手机稍微移开一些:你能不能先别回来啊,李斯特还没走呢,他有点严重……
江达琳无语了,她哆嗦着打字:啊?那怎么办呀,我得回家了,我昨晚也没睡好,这都快两点了,我要困死了,你让他走吧,要不叫个救护车?
“叫救护车有点夸张,你再给我半小时,我就轰他走。”
江达琳无可奈何:好吧,那我再等你半小时。
半个小时后,邦尼也还没回她消息。江达琳咬着嘴唇,觉得不对劲,然而邦尼连她电话也不接了。
江达琳只好给邦尼发微信,她做在卫哲家门外墙根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不知不觉就握着手机睡着了。
清晨时分,晨曦从窗户透进来,落在客房内。崔英俊翻了个身,他做了噩梦,猛地像是收到惊吓般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双手抱胸,衣着整齐的斯黛拉,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惊魂未定,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这么早?”
“嗯。”斯黛拉看着自己的丈夫:“早班机。”
崔英俊半支起身:“哪天回来啊?”
“明后天,看进展。”
斯黛拉拖着行李箱,看了眼毫无人气的客厅,带上门出去。
坐在车后跑,斯黛拉端着一杯咖啡,腿上放着电脑,电脑上面是邮件的页面,她一封封看,顺着点开了江达琳发来的声明文件。
她喝了口黑咖啡,看完声明后,略微有些意外。
她顺手转发给舒晴,几分钟后,舒晴也给斯黛拉发来了微信:“这声明是她自己写的?如果是她自己写的,那真的令人刮目相看;如果是有人帮忙,那个人一定是业内高手。”
斯黛拉放下咖啡,手指迅速打字:管是哪一种,这都是一篇非常专业的声明了。我赶早班机,你怎么也那么早起床?
舒晴无奈:“你是早班机,我是早教时间。”
把乐乐交给林嫂之后,舒晴打开李静柔的微博页面,被微博的转发量吓到了。
截止到刚刚,李静柔的微博已经评论四万,转发21万。
舒晴给斯黛拉打电话:“我估计New Face这件事,不会那么简单收场,毕竟死了人,肯定还有后续发酵,万一没做好,那一百万欠款就真的要不着了,你看,需不需要我帮着看着点?”
“既然她不想当摆设,急着要摆老板的样子,要顶起一片天,不如就让她自己闯吧,吃点亏就当是交学费了。”
舒晴皱眉:“嗯,也只能这样了。”
昨晚熬到很晚,卫哲把手机关掉,正在呼呼大睡,却被持续的门禁电话声吵醒了。他踩着拖鞋,一脸烦躁地拿起门禁电话,可视电话上出现了监控画面。
黑白的监控画面里,江达琳正蜷缩在电梯口角落里睡得正香。
门卫担忧地说:“她就睡在那个死角,我刚才才发现,想来想去还是先通知你一声……”
卫哲拿起钥匙,要打开门出去:“我去看看。”
他站在电梯口,发现江达琳正靠着墙睡觉,见江达琳没醒,他用手推了一下。江达琳顺势就倒在了他怀里,吓得卫哲赶紧抓住她的胳膊。
“怎么这么烫?”
手指碰到江达琳的皮肤,卫哲皱了皱眉,探了下江达琳的额头。
“表情包,醒醒,你发烧了。”
江达琳迷迷糊糊醒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有发烧啊……”
“你自己当然摸不出来。”
江达琳意识到自己还在卫哲家门口,赶紧站起来,却因为一阵眩晕不得已靠在墙上。等电梯缓缓升上来,江达琳晃晃悠悠走进去。
卫哲双手抱胸,眼前电梯上的数字显示在16F始终没动。
他再次摁了一下电梯,门打开,江达琳还闭着眼靠在电梯厢上……她根本没按楼层。他跨步走进电梯,微不可察地叹口气,打算再做一次善人。
卫哲拽着迷糊的江达琳上车,江达琳烧得晕乎乎,他看了一眼,认命地给她系上安全带。
卫哲绕过驾驶座,系上安全带:“你家在哪?”
江达琳半抬起眼皮:“望、望岳山庄……不对,我现在住在瑞安里3号……等一下,我要先打个电话。”
江达琳手一软,差点拿掉手机。
卫哲抓住她的手,对准手机:“哪个手指解锁?”
江达琳竖起右手拇指,又依次竖起其他手指。卫哲似有若无地叹口气,抓着江达琳的手指,一个个试着按下解锁按钮。
他正要拨号,手机却突然间想了,是一个陌生手机来电。卫哲接通电话,把手机放在江达琳耳边。
江达琳看了卫哲一眼:“喂你好……”
打电话的是无花:“你们写的声明我们法律部看了,觉得不行。”
江达琳能模糊听出来她的声音:“声明不行?你们不想道歉?”
“我们雷总不打算道歉。”
卫哲把手机拿到自己耳边,扶着江达琳的肩膀,让她靠着座椅:“你们雷总必须道歉,如果不道歉,发什么声明?”
无花顿住了:“你是哪位?”
“我是卫……我是江达琳的同事。”
江达琳就快陷入昏睡,浑然不觉卫哲投射过来的视线。
卫哲打断无花说的话,无视她说的内容,厉声道:“你给我听好了,如果贵公司还想把这次危机大事化小小事化无,那从现在起,你们New Face上下只允许有一个幕后声音,那就是我的声音,只允许有一种态度,那就是我告诉你们的态度,我会在四十分钟内到你们公司,请你们雷总务必出席……”
“雷总没时间见你。”
江达琳歪歪倒倒,卫哲看她一眼,索性揽住了她的肩膀,让她枕着自己的胳膊,用命令般的语气对无花说:“危机公关准则第一条,大老板可以不亲自发声,但他必须亲自拍板,这是我需要他在场的唯一原因,不然你以为我很喜欢见他?四十分钟,你们公司会议室,我不喜欢别人迟到。”
果断地挂断电话后,卫哲拿出来自己的手机,给路易斯拨电话:“我需要近五年所有过劳死的相关资料,半小时之内发给我。”
卫哲启动车子,不忘分心去看江达琳。江达琳这会儿老实了,安静地靠着椅背,脸上是不自然的红。
江达琳睁开眼问他:“我们要去哪里啊?”
“去开会啊,还能去哪?”
卫哲隐隐觉得昨晚的心酸,将会为自己迎来一个又一个烂摊子。而现在只是开始。
“哦。”
江达琳又睡去,头歪在卫哲的胳膊上,柔软的几根发丝扫过手腕,卫哲看一眼,就毫不留情把她的头退回去。
汽车在一段没有林荫的马路上行使,空旷的马路没有车辆来往,阳光明晃晃,落在车内。
晕眩来得很突然,眼前仿佛出现了无数星星,卫哲一只手摸了一下脑袋,脑海中轰鸣,响起如同哈利路亚一般的音乐。
仿佛置身于天堂。
他试图握紧方向盘,可手却不听使唤一般,车子开始呈S线向前。
江达琳在一阵剧烈的晃动中被惊醒,她睁眼便看到车子即将撞上马路中间的绿化带,她下意识抓紧卫哲的胳膊。
又是同样的触感,被林娜孩子握住手指的场景又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卫哲猛然惊醒,一把带过方向盘,踩停刹车。轿跑车斜斜地停在了路边,江达琳受到惊吓后,彻底地睡了过去。
卫哲看着抓在自己胳膊上面的手,长舒一口气。他费力地把江达琳从副驾驶座拽下来,架着她在路边打车。
New Face公司会议室里,卫哲和顾凯雷正在会议室里激烈的讨论,顾凯雷强撑着不肯有任何的退让。
顾凯雷拍了一下桌子:“杨墨是在度假期间心脏病突发去世的,不是过劳死!这一点得在声明里说清楚!”
卫哲冷哼一声:“还要我说多少次?你只要在声明里主动提及过劳死三个字,就等于是在给网友制造话题!纠结死因是愚蠢的,网友们在乎的是杨墨猝死后的结果和New Face的态度,别的他们根本不在乎。”
顾凯雷瞪着他:“可是我在乎,如果这不是我们公司的责任……”
卫哲一语中的:“你打算找谁说理去?”
“现在关键的点,不是他到底有没有过劳死。事实上,现在几百万网友说他过劳死,他不是过劳死也成了过劳死。你们New Face是一个正在上升期的著名公司,而杨墨只是一个普通的员工,行人乱穿马路被汽车刮伤了,汽车司机没责任也得赔点钱,你觉得你一句没责任就没事了?你需要照顾的是网友的情绪。”
顾凯雷声音仍然强势:“我不能任人敲诈。”
卫哲不理会,仍然说:“你没时间等,半个小时之内这个声明必须发出去,措辞要恳切,态度要有同理心,你要向杨墨的亲人和网友表示歉意……我再说一遍,他不是针对这件事道歉,而是针对这其中的误会而道歉,道歉是代表一种诚恳、一种态度。”
无花看了一眼电脑:“我只知道道歉是要负责任的,万一引发诉讼怎么办?公司正在融资审核,我们不能有任何法律风险……”
卫哲把风险三言两语说完,丢下一句话:“如果舆论扩大,你们公司的负面消息漫天飞舞,你要担心的就远不止法律风险了!”
顾凯雷本就不喜欢危机公关,他无意多说:“尽是浪费时间。我就一个态度,声明可以随便发,道歉只要没风险,也可以。但丧葬补助金就是杨墨十个月的工资,不能再多了,杨墨本来就不是过劳死,钱给得多反倒显得我们New Face心虚。至于怎么谈,你们自己想辙。我先走了。”
会议室内,卫哲轻轻扯起嘴角,不冷不淡地笑,其他人捉摸不透,面面相觑。卫哲走到无花面前:“你知道在处理危机的过程中,我最讨厌的,是什么人吗?”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法务。因为你们从来不从战略角度考虑问题,一天到晚只知道风控、风控,为了一丁点儿的所谓风险,拼命扯你的后腿。”
无花怒道:“我警告你不要挑战我的职业尊严。”
卫哲摊了下手:“不好意思,我只是阐述一个事实。”
旁边围观的金堂目睹这一切,拿起手机给斯黛拉打电话,将卫哲在公司的事情告知斯黛拉。斯黛拉刚走出机场,转而给抒情打电话:“舒晴,我刚听说卫哲代表我们公司跑去New Face了……对,就是那个卫哲,你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卫哲从公司走出来时,江达琳还趴在靠窗的条桌上睡,他抱着双臂站在一旁看了她好久,有些嫌弃地摸了摸她的额头:“喂,还好吧?”
他拿起江达琳的手机,用她的大拇指解锁,看到好几个来自“邦尼”的电话。
给邦尼打过电话后,卫哲认命地送她回家。在江达琳家,卫哲把江达琳扶到床上,邦尼将卫哲从上到下看一遍,八卦的问:“谢谢你啊,一上午打她电话不接,微信不回,我都快急死了……闹了半天是生病了啊!那个……那昨晚她是和你……?”
卫哲冷淡地说:“昨晚她在我家楼道上睡了一夜,早上保安打电话给我我才知道,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没回家。”
邦尼暗自吐了下舌,昨天大概是因为她,江达琳才没能回家。她尴尬说:“呃,呵呵,是吧,我也不清楚,她这人有时候也是稀里糊涂的……”
江达琳躺在床上沉睡,许是因为发烧,她神色不安,始终拧着眉。
邦尼手机响了,她在房间里接起电话,一会儿中文一会儿正宗伦敦口音,卫哲目瞪口呆,想着这两个人倒还是有一点像。
等邦尼挂断电话,卫哲就打算离开。
邦尼瞥了一眼江达琳,走到卫哲身边说:“谢谢你啊,教我闺密写声明,替她开了会,还把她送回家,真是太麻烦你了。她特别想跟你学公关,还想请你去他们公司当合伙人呢!”
卫哲脚步微顿,回头看江达琳。
房间窗帘拉着,阳光被隔绝在窗帘外面,她的脸埋在柔软的昏暗里。
“她跟你说过。”
邦尼点了点头:“说好几回了,要不我怎么会知道?她这人是个实心眼,要是有什么冒犯之处,我替她先向你道个歉。也请你能帮就多帮帮她,她也不容易。”
卫哲淡淡一笑,没有回应,缓步离开了房间。
邦尼热情地在他身后喊道:“慢走,对了,我让她请你吃饭啊!”
卫哲没回头:“不客气。”
邦尼回头看向躺床上睡着的江达琳,呼一口气,赶紧回去给江达琳找退烧药吃。
卫哲没有回家,他去了心理咨询室。最近眩晕的次数似乎变多了,他直觉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聂灵子听他讲完,直接问:“我不是警告过你不要开车吗?”
卫哲坐在沙发上:“以后不开了。”
“那个女孩抓住你胳膊的时候,你脑海里想到的,是一个婴儿抓着你的手?”
卫哲表情困惑,不同于处理公关时的强硬:“可能是我想多了……幻觉吧,我出现幻觉了。”
“你跟别的朋友聊过这些吗?”
卫哲摇了下头:“没有,我没有适合聊这些的朋友。”
聂灵子微微点头:“也就是说,你没有知心朋友。”
卫哲无所谓道:“我不明白人们为什么都说需要知心朋友,如果人人都有知心朋友,那你不是要失业了?”
聂灵子微微笑:“你防备心很重。重到稍微有些话你觉得让你不舒服了,你就会情不自禁的反向攻击回去。”
卫哲耸耸肩,回应以同样的微笑:“职业习惯吧。”
许久之后,江达琳才迷迷糊糊睁开眼,邦尼正坐在沙发上削苹果。
邦尼上前探了探江达琳的额头:“哟,醒啦?体质不错,烧退了,要不要喝点儿水?苹果吃不吃?”
江达琳环顾一圈自己的房间,忽地清醒了,从床上坐起来大吼一声。
邦尼吓得苹果都掉了,在江达琳的虎视眈眈下,逃了出去。
江达琳掷地有声喊道:“马邦尼!你回来!”
邦尼回头:“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许连名带姓叫我!”
江达琳坐在床上:“你还好意思说我,你昨晚是不是……把李斯特带进来了?”
邦尼犹豫着点了点头。
“那你们,有没有?”
邦尼再次点了点头。
江达琳脸都绿了,从床上弹了起来,连滚带爬跳到沙发上:“这床我不要了。”
邦尼看了一眼沙发:“其实我们没在床上……”
“那在哪儿?”
江达琳顺着邦尼的视线往身下看,悚然一惊,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她不小心撞到茶几,抱着脚跳起来。
邦尼赶紧走上前,断断续续地说:“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们就……嗯?没有……那什么……真没有……也就是在这沙发上……”
江达琳皱眉:“那沙发我也不要了。”
邦尼应承:“好好好,我给你买个新的。”
过了一会儿,邦尼才说:“瞧你跟出土文物似的,你是美国回来的吗?你是清朝回来的吧?”
江达琳无语:“去你的。”
邦尼忽然坏笑,撞了下江达琳的肩膀:“你也别说我,你自己也是被男人送回来的好不好,而且你还昏迷不醒……”
江达琳瞪大了眼睛:“卫哲送我回来的?”
邦尼点了下头:“是啊,人家替你开了会,又给你送回来,算你有一手!(眨眼)我跟他聊了一小会儿,你眼光可以,一看就是钻石王老五!”
江达琳完全没在意邦尼说话的内容,只想起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不好!New Face,我的声明……我的手机呢?”
从桌子上拿起手机,江达琳心急如焚查看着消息,一看,全是陌生未接来电。
在今天早晨,声明发表后,李静柔脸色苍白地坐在沙发上,低头翻着新闻页面。她表情悲痛,杨墨去世前一天的对话在耳边萦绕。
“你昨天答应过我,今天绝对不会碰电脑。你可不能赖!”
“绝对不赖,左手碰剁左手,右手碰剁右手。手机也不碰,你让我给你照相我都不碰。”
李静柔娇嗔:“讨厌,给我照相,当然用我的手机,我有美颜。”
新闻视频还在继续:“声明指出“杨墨的去世是一个悲伤的意外,New Face公司对此深表遗憾,但也着重强调杨墨是在普吉岛度假期间不幸去世的,并非工伤,更不是网络上所说的过劳死……”
李静柔流下一串眼泪,有人正在敲门,红茶提着不少东西站在门外。
红茶朝杨墨的遗像鞠躬,而后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张银行卡:“这里头有一点钱,不多,是产品部的人一起凑的,是我们几个人的一点心意。你拿着。”
李静柔接过卡,哽咽着说:“New Face给我打电话了,顾凯雷还是只肯出十个月工资的丧葬补助,连三十万都不到。”
李静柔气愤地说:“杨墨走的前一天,还在跟我将当初创业时的段子,雷总长,雷总段的,崇拜得不得了……他怎么会知道,他的雷总会这么对他!”
红茶扶着李静柔坐下来,李静柔止不住哭泣:“杨墨明明就是加班累死的,他们不能这么无赖……呜呜呜……”
红茶脸色难看,似是下定决心,咬了咬牙:“你别急,我们再想想,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他转身离去。
李静柔看着杨墨的遗像,咬了咬牙,她决定接受媒体的采访。
江达琳去了New Face公司,卫哲也在。
江达琳收回手机,懊恼地说:“这才发了一个小时都不到,已经上热搜第一名了。我都不知道我现在做的到底是对还是错。”
卫哲端着一杯咖啡,淡淡道:“公关不是打官司。公关是让需要扩大的事情尽可能地扩大,让需要了结的事情用最快的速度了结,让企业按照自己期望的节奏往前走,和对错根本没有关系。”
江达琳眯着眼,微微抬头,认真盯着卫哲:“那如果不知道对错,我怎么才会知道自己努力的方向是什么?”
卫哲失笑,他看着表情困惑的江达琳,眯了下眼:“很简单,你不需要有自己的方向,对客户最有利的方向就是你努力的方向。”
他声音不大,可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可是、可是即便是军队,每一个士兵也会有自己的想法吧?”
卫哲轻笑:“那你也该懂得,在打仗的时候,一个合格的士兵就该懂得把自己的想法忘记,将指挥官的想法当成自己的想法,否则这仗怎么打?各打各的吗?”
……
路易斯见老大又毒舌,出来打圆场:“咳,我以为我们是出来晒太阳喝咖啡的?”
江达琳脸红了:“不好意思啊!”
路易斯虽说不喜欢DL传播,对江达琳倒没有什么意见:“没事,Hi,我是路易斯,一直没机会自我介绍。”
江达琳握上她的手:“你好,我知道你,你在实习生的时候就拿过超级可乐校园行的最佳文案;前年还拿了第九届AMES的最佳活动策划,当年我们公司错过了你,是巨大的损失。”
路易斯露出意外的神色:“你居然知道我?”
江达琳看一眼卫哲:“在决定邀请卫哲老师加入之前,我是做过功课的。”
路易斯挑眉,略微有些惊讶:“你已经答应加入DL了?”
卫哲姿态悠闲,嘴角勾起,有些漫不经心:“我可没答应。我帮她也是因为她号称是一名十万火急的客户,而且你不觉得她问题很多吗?”
“哎。”江达琳着急,“我有什么问题?”
卫哲喝一口咖啡,半晌才轻飘飘说:“你最大的问题,就是总喜欢纠结在那些是非对错里,而忽略了事情的本质。”
言简意赅,一语中的。
卫哲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
江达琳瞥了下嘴,又不服气地问:“你说的本质是什么?”
卫哲把咖啡杯放在桌子上,杯子碰到桌面,沉闷的响一声:“输赢。输赢就是一切。”
江达琳定定地看着卫哲,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对话。江达琳听出来对面是无花:“是这样,给媒体的通稿第二段,不能这么说。我认为这里要加一句:同时,杨墨家人的不实指责和过劳死的谣言,纯属子虚乌有,我司将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江达琳有点接不上:“呃,我觉得……这样不妥。”
卫哲轻轻摇头,朝路易斯伸手。路易斯非常默契的将记事本翻到空白页,和笔一起递给了卫哲,卫哲在纸上笔走龙蛇,没好气地翻给江达琳看。
纸上写着四个字:这是骂人。
江达琳念了一遍:“这是骂人。”
无话愣了:“我骂人了?我骂谁了?”
卫哲唰唰写了几个字,拿起来给江达琳看——人都死了。
江达琳露出恍然大悟脸:“杨墨已经死了,你现在这么说,听起来又冷酷又残忍,会更加激怒网友的。”
卫哲意外地挑了挑眉,路易斯赞赏地笑起来。
江达琳急中生智道:“我们发通稿的目的是往下压……呃,是平息事端,不是激怒网友,给自己找麻烦。”
卫哲又写了几个字——问她,我们坐在这里的目的?
江达琳点了点头:“我问你,我们坐在这里的终极目的是什么?”
“维护公司利益。”
江达琳看着卫哲又写出来的几个字:“错,我们的目的是维护公司长远的利益。”
江达琳挂断电话,要赶去公司开会,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愣头愣脑地说:“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卫哲挑眉,嘴角微微翘起,却没有笑意。
“输赢不是一切,就像你刚才说的,我们坐在这里,是为了维护客户长远的利益,如果分不清对错,那怎么才知道长远的利益是什么?”
卫哲:“……”
江达琳说完轻轻鞠躬:“不过,无论如何,还是非常谢谢你,卫哲老师!这次要是没有你帮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路易斯目送江达琳离开:“厉害啊!都知道知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了。”
卫哲嗤之以鼻:“偷换概念罢了。”
路易斯坐在沙发上,看着卫哲:“我觉得她挺聪明,知道拼命地抓住自己的客户。而且……我觉得,你挺看重她的,你在教她。”
路易斯接着说:“你从来没这么认真教过别人,连我都没这么教过。”
卫哲蹙眉,漫不经心道:“你连我银行卡密码都知道。”
“好吧,那我就不吃醋了。”
卫哲摇了摇头:“她现在就是个光杆司令。”
路易斯惊讶了:“真的假的,连助手也没有给她派一个?”
卫哲莫名想起她站在小区外面缩着肩膀等待自己的身影,眉目上染了一丝不曾出现过的色彩,摇了摇头。
路易斯撇嘴:“这斯黛拉够狠的啊!”
“还有更狠的,New Face 欠了DL传播一百万没付。”卫哲冷冷地说,“嗯,她居然还敢大言不惭地说要把这个案子的服务费分我一半,还真会虚张声势。”
“这么惨。”路易斯还挺期待老大会做什么决定,“你怎么打算,去不去DL?”
卫哲只说:“看看New Face这一单,她能做成什么样。”
路易斯笑了,倒不是看不起江达琳,实在是作为一个职场新手,她不抱任何期待:“这还用看?内忧外患,毫无经验,这么大一件事,你要是不帮她,她肯定就扑街了。”
卫哲若有所思地摸了摸鼻梁,微微笑道:“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