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哲拿着钥匙坐进车里,刚要发动引擎,路易斯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接通电话,一脸烦躁:“干吗?”
路易斯激动得大喊:“老大,耿跃和何君竟然和好了!”
卫哲把电话拿远了一些:“我知道,微博都刷屏了。”
“不愧是老大,我原本以为何君是真的要离婚了。”路易斯嘿嘿笑,“老大,你是怎么说服他们俩的?你比那居委会大妈强多了啊。”
路易斯的崇拜之情没能流露完毕,一脸不爽的卫哲已经挂断了电话。
耿跃家小区门外,媒体比之前多出近乎一倍,个个如同侦察兵,但凡见到车辆出入,必然举着长枪短炮窥探一番。
卫哲从车上走下来,长腿迈开,站在耿跃家门外。整栋房子和之前的黯淡明显不同,明亮灯光从窗户映出,隐约有音乐声传出。
音乐声渐响,是Rihanna的“Take a bow”的旋律。
何君坐在大大的飘窗上,穿着一套深V黑裙,剧本摊在前面,她嘴里叼着记号笔,赤脚随着节拍轻轻晃动。
素净无妆的一张脸,因着愉悦,有一抹轻松的笑容。
卫哲抱臂站在玄关处,何君见到他,赤脚往下走:“你来了。”
卫哲问:“为什么?不是铁了心要离婚吗?”
何君把剧本搁在飘窗上:“本来是铁了心的,后来一觉睡醒,觉得你说的也对。毕竟夫妻一场不容易,谁没有个犯错的时候呢?再说,那可是九位数的损失,我可离不起。”
卫哲皱眉看着何君,无语地转身往外走。
“我们打算下周一起去澳洲度假,到时候拍几张同框照发一发,再低调一阵子,这事儿就算过去了。”耿跃从身后追上来,喜滋滋地低语,“我说,这次多亏了你帮我,咱俩兄弟一场,别的话我不多说了,你的酬劳明天一早打过来,Double!”
卫哲看着两人,笑容晦涩,他摆了下手,转身离开了耿跃的家。
醉酒熟睡的江达琳迷迷糊糊,朦胧记得有个帅气的男人正在轻轻拍着自己的背。再醒来的时候,是被酒保摇醒的。
“小姐,我们打烊了,你还好吗?”
江达琳醒来,懵懂的点了点头,接过来酒保小心保管的包。她掏包要付钱,被酒保阻止:“你今晚的消费有人替你付过了,不用付了。”
江达琳困惑:“谁啊?”
“是我们家一个常客,不过我不知道名字。”
江达琳打了一个酒嗝,醉意朦胧,她也懒得想,最后还是把钱放在桌子上,摇摇晃晃离开了酒吧。
拦到一辆出租车,江达琳躺在车后排,惹得出租车司机从倒后镜里看她好几眼:“姑娘,怎么醉成这样,你可千万别吐车里啊!”
江达琳使劲甩了甩头:“我才不会吐呢,我好着呢。”
江达琳报了闺密邦尼的地址,出租车停下时,她拿出一百元递给司机。过会儿,她醉眼朦胧地端详着其中一张五十块:“师傅,你这张五十是假的。”
出租车司机哭笑不得:“姑娘,那是十块。”
江达琳下车后以S型的销魂姿势走进了弄堂,视线在一个个门牌号上经过,她醉醺醺地走在老式楼梯上,望着两扇门,犹豫了一下,敲响了其中一扇门。
比她高出许多的半裸上身的男人同她面对面,两人同时愣了。
尼克看着满是醉态的江达琳:“你……是谁?”
“你……又是谁?邦尼呢?”
邦尼的脸出现在尼克身后,惊天动地的尖叫声吓得尼克捂住了耳朵,下一秒,尼克就看到自己的女朋友扑过去抱住了江达琳。
“江达琳!Oh my God!你什么时候从美国死回来的?你知不知道我想死你了!最近那新闻看得我都快急死了江达琳……”
江达琳趴在邦尼肩膀上:“邦尼,我好想你啊……”
邦尼打算深诉思念之情,这边江达琳在嘟囔一句话后已经枕着她的肩膀睡过去。
“呃。”
邦尼和尼克对视一眼,一起把江达琳抬进了房间。躺在沙发上,江达琳迷迷糊糊半睁眼,依稀能听到邦尼和尼克的对话。
“宝贝,你现在让我走?我可是你男朋友。”
邦尼扯过一件薄毛毯,盖在江达琳身上:“她是我闺密,亲生的!再说我什么时候同意你做我男朋友了,你别瞎说。”
尼克暴怒:“You are unbelievable!”
影影绰绰间,江达琳瞧见尼克穿上了衣服,甩门而去。
江达琳笑了两声,在沉沉睡去之前,突然想起什么,想着一定要给闺密分享,她拉住邦尼:“对了,我刚才在酒吧碰到一个男人。”
“很帅。”
聂灵子心情疗养中心门外,卫哲等在车边,他带着墨镜,身形修长,长腿瞩目,正扶着车门倚在车旁。
聂灵子远远开车而来,下车时没好气地说:“你最好有充足的理由。否则就算你是我的VIP客户,我也不是随叫随到的,你知不知道现在离我上班时间还有整整三个小时。”
卫哲关上车门,跟着聂灵子走上台阶:“耿跃和何君和好了。”
聂灵子拿出钥匙打开心理咨询室的门:“昨晚就看到了,恭喜你,救了你的客户。我还以为他们一定会离婚。”
“实不相瞒,我也以为他们会离婚。”
聂灵子有些意外的看他一眼,随后推开了门。
房间依然安静,有不知名的淡淡清香,让人不自觉放松下来。卫哲依然躺在原处,他有些困惑:“我想了一晚上,还是没有想通。何君不离婚的理由很充分,但不足够,可能是我对人性的了解还不足够?”
聂灵子倒来一杯茶:“你希望他们离婚吗?”
卫哲摇了摇头:“我不觉得他们应该离婚,但我希望他们离婚。”
聂灵子点了点头:“有人想上岸,但你并不想拦着。但你是耿跃的公关,这个结果对耿跃有利,你应该高兴才对。”
卫哲眼神迷茫:“是啊,我应该高兴,可是,我明明给过何君上岸的机会的。我只是想证明我是错的。”
聂灵子不解:“为什么?”
“我一直婚姻是很没有意义的东西,结合与分手都取决于物质需求,而不是所谓的感情。”
卫哲苦笑道,不知是嘲讽自己还是嘲讽耿跃和何君过于坚固的婚姻:“可事实证明,我是对的。这可真是令人难过。”
聂灵子瞧见男人嘴角一抹似有若无的笑:“你不相信婚姻?”
卫哲起身往门外走,扶着门把回头:“你会相信一家临时开张,随时会关门的小卖部吗?”
“不过,我试图去相信,但现在,不相信了。”
上海的另一处。
阳光倾洒,从窗外透进来,落在熟睡的江达琳脸上,她挣扎了一下,醒过来困惑地望着窗帘杆掉了一半岌岌可危的窗户。
典型的上海老石库门房子,有临着弄堂的窗户,屋子内中西合璧。中式宫灯的落地灯,窗下放着一个罗汉床,床上小茶几上堆满了对外汉语教材和红酒。还有一本摊开来的波伏娃的《名士风流》。
江达琳恍然想起,昨晚坐上出租车时,自己报了邦尼家的地址。
披着白色睡衣的邦尼从卫生间走出来,睡衣样式短,露出白皙的长腿。她拉扯着梳子上的长发,十分风情万种。
邦尼脱下了睡衣,身材前凸后翘,她找出来一个裙子,从头顶往身上套:“你总算是醒了,再不醒我就要出门上课了。”
江达琳清醒后就立刻坐起来:“我先和我妈打个电话。”
邦尼穿好衣服:“放心吧,我昨晚给她打过电话了,她打你手机你一直不接,吓得她都快报警了。行了,起床吧,我带你去吃东西,算你运气好,我这周的课都在下午,还能多陪你一会儿!”
昨晚醉酒的衣服还在洗衣机里,邦尼扔了一个裙子在床上,江达琳换上之后和她走在街道上,边聊边走去吃饭的地方。
江达琳想起来昨晚邦尼绝情地赶走了男朋友,感叹了一声:“就算不是男朋友,你这样把人赶走了也不太好吧。”
邦尼满不在乎,笑江达琳不够潇洒:“有什么不好,男人如鞋子,闺密如手足,鞋子再美,还能有我的脚重要吗?”
虽然比喻不怎么好,江达琳也还是笑了,她朝邦尼比心,邦尼也比心,最后两人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像是完成了以前的闺密仪式。
江达琳随后又叹气,刚被强行推上总裁的位置,她相当郁闷:“看到你是我这两天唯一值得高兴的时候了。”
邦尼看她一眼:“你也别太担心了,我班上有个学生是律师,我还特意咨询了他,他说主要问题都出在那个杜少鲲的身上,你爸爸很有可能是被骗了。所以,你爸一定没事的。”
饶是被安慰了,江达琳也放松不起来,她低着头叹气。
邦尼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别叹气了,我老家那儿可忌讳小孩叹气,说把运气都叹没了!高兴一点儿!Cheer up!咱们可是要当总裁的人了!”
江达琳轻轻揉了一下头发:“我一天正经的班都没上过,虽然专业对口,可真的要说到业务,我连纸上谈兵的资格也没有,哦对了,还有我们公司那几个合伙人,你是没看见……女的像女魔头,男的像男妖怪。我真怕我进去不到三天,就能被他们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你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邦尼白她一眼:“不会的,你大小也是总裁,还是控股总裁,听不懂怎么了,再给我说一遍!不会业务怎么了,会业务还用得着你们?你就应该强势一点,看谁敢反驳你。”
江达琳认真想了一下:“你说的那是旧企业模式,我们DL是合伙人制,我爸一直说,老板就是最重要的那个合伙人,最大的客户得在老板手里,最多的利润也得有老板创造,不然既不能服众,也没法做大。”
邦尼是不懂,不过她向来乐观:“不管在什么公司,当老板的最重要的是会用人,这些人摆不平,你这个总裁也坐不稳。但你乐观一点想,你再困难也是去当老板,总比我们打工仔容易吧。”
江达琳垂头丧气:“你是没有见到昨天他们逼我妈的样子,特别可怕。”
“算了不说这些了,说些开心的。我明天要搬家了,搬去以前的老房子那里住,全是激励我自己了,就当一切从零开始。”
“这是准备头悬梁锥刺股了?我仿佛看到未来雷厉风行的女总裁了。”
江达琳和邦尼笑着打闹时,她的手机突然想起,电话里,行政经理让江达琳星期一一早去公司开会。
“这行政经理的语气,完全没把我当总裁看,我觉得,公司的其他人大概也是。谁会相信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能做总裁呢?”
邦尼拍了下她的肩膀:“你怕什么,达琳传播,那就是你的公司。鼓起勇气。”
江达琳苦笑:“算了吧,他们估计正憋着劲儿琢磨怎么欺负我呢。”
关于DL传播新上任的总裁是毫无经验的研究生江达琳这件事,确实如江达琳所猜想的一样,在DL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一个大学生,来做DL传播的总裁?
这几天,大家都拿这件事当笑话一样议论。
斯黛拉的白色轿车驶入车库,刚下车,手上就被忽然冒出来的维权人士塞了一张传单。传单上醒目的大字,印着“达琳传播江远鹏金融欺诈,影响社会安宁”、“要求兑付,讨还公道”。
她没好气地把传单揉成一团,想了想,没有扔掉。
站在空荡荡的大办公室里,斯黛拉双手抱胸,表情复杂。身后舒晴踩着高跟鞋走进来:“江总有消息吗?”
斯黛拉将手上皱巴巴的传单拿出来给舒晴看:“江总还没有消息。还有,你看,一下车就收到了这个。”
舒晴皱眉:“我们要赶紧想办法阻止,要不然就真没法干了。”
两人和随后而来的杜威廉一起去往小会议室。会议室里,江远鹏的座位是空的。斯黛拉目光在座位上停留,过会儿习惯性地掏出黑框眼镜戴上,舒晴坐姿靠前,显得很认真,手上却习惯性的转笔。
杜威廉则拿着一支细雪茄,不抽,放在鼻子下面嗅嗅,像某种动物,时刻准备伺机而动。
斯黛拉分析现在的局势:“从目前签约的情况来看,离明年的销售目标还有五千万的缺口,除了拖账期的那几家,主要都是江总手上的客户。我们三个分一分,尽量争取,能保住多少是多少。”
杜威廉放下手中的雪茄:“行啊,我已经约了几家负责人吃饭了。”
斯达拉看了一眼资料:“HR这里,暂时没有人辞职,但人心浮动很厉害。从猎头反馈的消息来看,至少有五六个人在对外放风招新工作,想必也一定有猎头反过来挖角。”
杜威廉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别说了,我就收到五个猎头电话了。哪怕我说了我是合伙人,对方也说没关系一切都可以谈。”
舒晴淡笑道:“我也接到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斯黛拉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昨晚邱总也给我打了电话,他都知道了,别的也没多说,就希望我们尽快达成内部协议,召开发布会,稳定人心。”
杜威廉揉了个纸团,扔下江远鹏的那个空座:“我们真的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江达琳来当总裁?我不太服气。”
舒晴看向斯黛拉:“你呢?”
斯黛拉疲惫地说:“我的意见是,先观望。看看她到底有没有能力,行不行。如果她不行,影响了公司发展,对公司造成巨大损失,那到时候我会再发起一轮董事会投票,重新推选总裁,相信到那个时候,不管是兰总还是江太太,哪怕江总当面,也都无话可说。”
“行,我同意。”
“嗯,暂时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邦尼找了几个外国学生帮江达琳搬家,待搬完家,老外们已是满头大汗。江达琳倒没怎么累着,送走老外,她四处看了一下房子。
这是一套小巧的老房子,家具透着一股陈旧的气息,地上堆着几个没有打开的箱子。角落里有一台电子琴,江达琳掀开罩布,按下琴键。闲置多年的电子琴发出琴声。
江达琳看着这套老房子,目光回到电子琴上:“那时候我小学一年级,班上小朋友都学一门乐器,我爸妈也想让我学,我死活不愿意,抗争了一个月,没用,我爸还是给我买了一台电子琴,我被逼无奈,成为一名光荣的琴童。”
邦尼拍了一下房间的床,最后坐在了沙发上:“知足吧你,我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爸妈对我的唯一希望,就是认几个字能分得清男女厕所,完了赶紧到厂里上班挣钱去。”
江达琳回身,笑着说:“他们知道你现在能够灵活使用八国语言吗?”
邦尼妩媚一笑:“他们对此毫无兴趣,But I don’t give a shit, Que mes parents me laissenttranquille.que mes parents me laissent tranquille. que mes parents me laissent tranquille. que mes parents me laissent tranquille.我就虾虾一拉一家门。”
江达琳把琴书放到了架子上:“这么一听,还是上海话更有感觉。在国外几年,我都要忘记了上海话。”
邦尼正在看手机,啧啧两声:“耿跃和何君这真是一出大戏啊,微博上到现在还是讨论得沸沸扬扬。”
江达琳并不知情,她坐到邦尼旁边:“他俩怎么了?”
“你对得起你传播老板的身份吗?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关注。”邦尼举着手机给她看,“耿跃和一个模特出轨,不知怎么的被人给拍了,直接传上网,耿跃任凭大家猜测都没出来回应。没成想过了一天不到,何君突然发微博表示两人和好了,说得特别真情实感,紧接着耿跃就转发了。你说这事神奇不神奇?”
江达琳震惊了:“出轨这么大的事情,女方居然这么快就原谅了。要么是炒作,要么,他们的公关团队非常厉害。”
“是吗?”
江达琳点了点头:“美国那边所有企业家,还有知名人士,都有自己的公关团队,遇到像这样的危机,都是公关上。既然耿跃这么快就能从丑闻中被解救出来,肯定是他背后公关的功劳。”
邦尼还在看八卦,闻言说:“那可真是厉害。”
江达琳认可地说:“危机公关都是超厉害的。就是可惜了,给这种渣男做公关,简直就像律师遇到了真杀人犯……输了不开心,赢了,更不开心。”
“没时间管八卦了。”江达琳伸了个懒腰,打开了电脑,“我要通宵看资料。”
“总裁不易啊!”邦尼笑着调侃道。
深夜,房间灯明亮,窗外暮色渐浓,江达琳坐在桌前,桌子上摆满了传播公关专业案例以及公司客户和员工资料。
她拿着几张员工资料,想到回国那天刚到家的场景,能想象到自己在公司将面对什么。
同是深夜,温馨的普通公寓内,舒晴坐在写字台前,将编辑的邮件发送。邮件传输的声音和手机铃声同时响起,舒晴皱眉接起电话:“你要我做的我都做了,不是说好不联系了吗?”
男人深沉的声音在电话那端问:“我刚听说,江远鹏的女儿要接DL的总裁位?”
舒晴离开写字台:“没错。你最近没事别给我打电话了,我不想节外生枝。”
挂断电话时,保姆林嫂推门进来:“乐乐该睡了,想要妈妈抱。”
舒晴连忙起身去了儿童房。她轻哼着摇篮曲,等到乐乐睡着,将乐乐放在儿童床上,弯腰在乐乐脸上亲了亲。走至儿童房外,她又塞给林嫂一张超市卡:“这张卡,你拿去买点喜欢的。”
林嫂正要推迟,舒晴的电话又响了,她不由分说把超市卡塞给林嫂,走到卧室里接电话:“喂,斯黛拉?嗯……发布会的事情我已经安排下去了……你要提前到明天?好,我知道了。”
舒晴坐在房间柔软的床上,想了想,拿起手机拨了江达琳的电话:“喂?是小江总吗?我是舒晴……你好你好。”
星期一早晨,江达琳早早起床,洗漱完毕后她坐在镜子前面化妆。纽约的时候,仗着资质不错,她大多时候是素面朝天。然而今天,她不仅要化妆,还要全副武装。
化妆台的首饰盒里装了好几条项链,她一条一条试,最后还是戴上了原先的Darling项链。项链是江远鹏送给她的,如今再戴,和当时却是不同的心境。
镜子里面的人眉眼精致,白皙的脖颈搭着一条项链,锁骨明显。
江达琳长舒一口气,无论怎样,都要开始迎接新的挑战。
从老房子里走下来,一辆锃亮黑色的大轿车停在楼下,穿着黑色职业装的舒晴站在车前,看着手表。
“小江总。”
江达琳踩着高跟鞋,微微颔首:“我记得你,你就是舒晴吧,你好。”
舒晴翘起嘴角,恰到好处的微笑:“我还担心你会迟到,没想到小江总这么守时,是我多虑了。”
江达琳往车门前走:“再怎么说我也是老板,还是要起表率作用呀。”
一旁的司机老秦走过来毕恭毕敬拉开车门,江达琳看到意外的惊喜:“老秦,你怎么来啦,是来接我的吗?”
老秦先前是江远鹏的司机,江达琳看到他倍感亲切。老秦笑着说:“昨天舒晴小姐一和我打电话,我就赶紧洗车了,地毯都换了新的。”
江达琳有些感激地看向舒晴。舒晴坐在副驾驶座,江达琳坐上大轿车后座,听到发布会提前到今天一脸震惊。
舒晴从副驾驶座回头,给她解释:“我也是半小时前刚接到场地确认,确实很仓促。你也知道,江总这一出事,整个公司都人心惶惶,媒体、客户、投资方个个都在问,谣言满天飞的大家都没法正常工作了。其实今天举行发布会已然有点晚了,最好的时机应该是江总出事当天就出声明的,可惜……太突然了,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现在总算明确了你出任新总裁,肯定要立刻公布,想来想去,索性就做个在线发布会,让你直接亮相,这样也省的在下午的颁奖礼上再做一次解释。”
“颁奖礼?”
江达琳对比一无所知。
舒晴说:“亚洲公共关系与传播协会的年度颁奖礼,这可是一年一度业内最大的盛会,我们DL每年都会给赞助,今年还拿到了三个提名,本来至少也能拿一个最佳营销机构的,可惜啊……这回奖是肯定拿不到,只能担任颁奖嘉宾了。”
发布会提前,颁奖礼的颁奖嘉宾,任职第一天事情就如同十块砸了过来,江达琳心有戚戚,一脸焦虑。
舒晴看着她的表情,嘴角有一抹笑:“别担心,就是个普通的颁奖礼。听说你是学公共关系的,你应该知道,这一行就是这样的,每天都是行程满满,同时又要按照各种突发状况随时调整,你慢慢就能适应了。”
晴空万里,云朵软绵绵似棉花糖,挂在天上。江达琳看到蓝天白云,方才的焦虑似乎散了一些。
下车后,江达琳和舒晴一前一后往DL大楼走,又有维权者跑过来,把相似的传单塞给两人。
江达琳看着传单上的内容,瞬间脸色煞白。舒晴观察着她的脸色,伸手把传单拿了过来:“不要看,这些除了会影响你的心情,不会有任何帮助。”
江达琳低语:“这里每天都会有人发吗?”
舒晴把传单扔进垃圾箱:“嗯,已经让保安采取措施了,可惜防不胜防。”
DL传播大门门口,一群人拥挤着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行政艾米站在门口发愣,江达琳快步走过去。
只见DL传播的大门、前台以及地毯上,满是触目惊心的红漆。
江达琳站在人群中央,只觉得耳朵嗡嗡直响,周围人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听说是昨天半夜干的,摄像头里根本没拍到人脸。”
“这一看就是报复泄愤。”
“怎么那么臭?这油漆里是不是掺东西了!”
舒晴凝眉,大声喊道:“都愣着干吗?物业呢?叫保洁了吗?艾米!别愣着!先把门打开,泼点儿油漆就不上班了吗?你们是不是想把这些留着等斯黛拉来了给她看啊?”
江达琳只觉得周遭的声音忽大忽小,她感到一阵恶心,捂着嘴看见洗手间的标志,赶紧冲了过去。
她站在小隔间吐,抬起头时,眼圈通红,轻轻擦着眼泪。洗手台旁,抒情正在慢条斯理的洗手。
江达琳红着眼眶,尴尬地走出来。
舒晴看着镜子里的人,问她:“你怀孕了?”
“啊,不是。”江达琳尴尬地笑笑,“我只是没吃早饭,加上刚才那个味道,所以才吐的。”
两人并肩站在洗手台前,舒晴洗完手后对着镜子补妆,红唇艳丽,眉目撩人。她突然说:“做我们这一行,人脉无数,敌人也无数,想要攻击你,哪里都是攻击点。你一个女人,,凭什么?但我不可能向这些人解释清楚,有那个功夫,还不如去做一些,真正有意义的事情。你是达琳传播的总裁,这个公司以你的名字来命名,你有一个每年营收过亿的公司要管理,有很多人的生计需要你去负责,光我在DL,就有两百万股的期权等着未来兑现,而你、连一天正式的班都没上过,所以你没有资格去纠结,你最好打起精神来埋头苦干,我可不想我的未来因为你而打了水漂。”
江达琳不言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舒晴拍了拍她的肩膀:“或许你现在很痛苦,但这些都会过去,时间会抚平一切。”
眼泪无声流下,江达琳轻轻揉了一下眼睛,冲着舒晴喊:“你放心吧,我向你保证,你的两百万股期权,会变成很多很多钱的!”
舒晴背对着她走远,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从洗手间出来,保洁们正忙忙碌碌,地毯被抬走,红色油漆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擦去。围观群众早就散了,快递员搬着快件过来递给艾米,艾米下意识朝江达琳看去。见江达琳过来,她赶紧挤出一个微笑。
杜威廉迎面而来,和江达琳打过招呼后,对舒晴说:“物业的摄像头根本没拍到人脸,查出来又能怎么样,反正就是那些人!”
江达琳拿起手机问:“这时候,我们是不是应该报警。”
“报警?”
杜威廉嗤地一笑,又赶紧捂住嘴:“不是在笑你,只是如果报警,事情只会越闹越大,对我们只会不利。”
发布会就快要到了,江达琳没有心思再理会这件事,众人忙碌的时候,她循着记忆走去江远鹏的办公室。
办公室门上的名牌被撕掉一般,只剩下残缺的几个英语字母“npeng”,偌大的办公室内,除却一个小酒柜,只剩下地上几个装杂物的箱子,一个座机被放在纸箱上,凌乱又凄凉。
江达琳迷茫地看着这一切,忙完走来的舒晴见状说:“江总的办公室正在装修,要不然你先在会议室将就一下,我尽量让行政把办公室弄好。”
江达琳无奈,只好往会议室去。坐在会议室里,面前是用纸杯装着的茶。门外众人来回走动,时不时偷瞄一眼会议室。
江达琳如坐针毡,突然间一堆人一股脑儿涌进会议室,挨着江达琳依次坐下,她惊慌失措地看着众人,想起来是要开会。
舒晴拿着文件坐下:“小江总,不好意思,斯黛拉说她马上就到,让我们先进来准备开会。”
都说职场办公桌下看腿便可分辨身份,倒也没错。各种各样的腿,西装裤的,黑丝高跟鞋的,腿叉开的是男人,交错的是女人,畏缩两脚相缠的是实习生。
会议室里做的满满当当,江达琳坐在正中,下首还有一个位置空着。
钟声滴答滴答,已经过了许久,斯黛拉也没有到来。
江达琳低声问舒晴:“不然我们先准备吧?你可以先向我介绍情况,或者我也可以先背稿。”
舒晴不好意思地回她:“稿子斯黛拉在审,得等她修改好返回来才行。”
江达琳无语,看了一眼时间。办公室的门在这时被推开,斯黛拉缓步走了进来,她披着白色的西装,妆容精致,手里抱着纸袋,嘴里还叼着一枚羊角面包。姿态如同《蒂凡尼早餐》里的奥黛丽赫本一般随意,她从纸袋里拿出咖啡,才在办公司坐下。
舒晴拿了一块纸巾帮她接住羊角面包,斯黛拉把咖啡塞给杜威廉,才转中国仿佛刚看到江达琳:“哎呀,Darling,你来啦!”
江达琳喊了声:“斯黛拉姐。”
斯黛拉张开双臂拥抱她:“欢迎你来上班。”
杜威廉在一旁适时说了一声:“快11点了。”
斯黛拉松开江达琳,环顾一圈,气势十足地说:“那还在这里做什么?赶紧去现场啊!”
听到她说话,所有人像得了最终指令一样走出办公室,江达琳无措地站起来:“讲稿还没有给我。”
发布会后台,所有人各就各位,只有江达琳看起来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她看着手机上的讲稿一边来回走一边背诵,右手下意识的上下抚摸左胳膊。
熟悉的人都知晓,只有紧张的时候,她才会做这样的动作。
江达琳背了一会儿,微微蹙眉,对着斯黛拉说:“这篇声明不对。我们开发布会的目的明明是向公众解释我爸的事情包括今天一大早被泼油漆的事情……可是这篇声明里除了提到对DL不会有影响,关键性的东西全都没解释。”
斯黛拉微微一笑:“没有解释,是因为没有办法解释。你既没能解释江总失联,也没有找到泼油漆的元凶。甚至如果记者问你关于江总的案情以及财务状况,你都没有办法回答。”
江达琳看了一眼稿子:“可是我不讲,也仍然会有人问啊。”
斯黛拉如同看下属一般,拍了拍她的肩:“他们可以问,但你不要答。避重就轻明白吗?你只管说出稿子上准备好的内容就可以,其他一律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记住,开发布会的重点从来都不是公众想听什么,而是我需要公众听到什么。”
斯黛拉说完施施然离开,随之离开的杜威廉尴尬地笑了笑。
江达琳一个人晾在后台,她不服气,却不得不忍痛斯黛拉。心里有淡淡的挫败感在蔓延。
她垂着脑袋,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发布会。
大概是DL传播此次的遭遇轰动,预计小型的发布会因为大批的记者而俨然变成大型发布会。高端低调的会场,当中是一个小小的讲台,很像是一个新闻通气室。讲台下坐着许多媒体,一个个举着摄像机对准讲台。
江达琳坐在舞台一侧做准备。DL其他人正分头和媒体寒暄,媒体的目光不约而同集中在江达琳身上,有媒体问起江达琳:“听说还是个学生。”
杜威廉笑着回应:“对,是我们的新总裁,江总女儿,也是学公共关系的。”
发布会即将开始时,却发现题词器并没有准备,舒晴接过行政清单看,发现题词器一栏竟然被划掉了。
江达琳沉默走过去:“没有题词器了吗?”
舒晴点了点头:“今天不知道哪里出了纰漏,题词器没有准备。你背的怎么样了?不过也不要一字不落的背,只要抓住重点,就可以了。”
江达琳往台下看了看,缓慢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关掉了手机走上台。媒体和DL众人一起故障。
江达琳站在话筒前,声音在会场内响起:“大家好,我是达琳传播的江达琳,没错,达琳传播的名字,正是因我而来……”
舞台的另一侧,舒晴几人的目光全都落在江达琳身上。杜威廉察觉出来不对,翻了翻稿子说:“这句是她自己加的吧。嗯,还不错,这就开始自由发挥了。”
正在讲话的江达琳声音还稍显稚嫩,她一身正装,从头到晚都精心打扮,却仍显得像初入职场。
DL的其他人,要么西装革履,要么精致套装,个个成熟老练,职场气息把自己包裹的滴水不漏。
杜威廉抱臂说:“为什么她明明穿了正装,我却还是感觉不对呢?”
艾米一语道破:“因为年轻。”
另一个员工安东说:“艾米姐说话好残酷啊。”
艾米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把姐这个字去了,活活被你叫老了。”
江达琳还在讲话,DL传媒的这次发布会,不只是现场媒体,就连所有业内人士都在关注。
卫哲站在柜台旁等咖啡的间隙,已经听到几人谈话口中出现DL传播。他身侧有两个打扮时髦俨然女精英一般的两位公关女正在排队,手机屏幕上面赫然是一张DL传播被红漆泼门的照片。
他身侧的女人开口了,啧了两声:“一大早就被人泼红漆,这也太晦气了。”
“本来我们还有个Case在和DL抢,现在江远鹏一出事可就太好了,连比稿都省了,我们稳赢。”她身侧另一个女人兴奋地说,“我跟你说,DL的人个个都是极品,斯黛拉那个妖精就不用说了,那真是坏到骨头里;还有那个杜威廉,就是个笑面虎!”
“不是说舒晴还挺好的吗?”
“这个女人更可怕,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看起来与人和善,其实最不要脸的就是她了。”她撞了一下旁边人的肩膀,“她现在的儿子,还不知道是谁的私生子呢。”
两人越聊八卦越兴奋。
卫哲微微蹙眉,回头嫌弃地看了两人一眼。
“话说DL这三个合伙人都有期权,正准备冲上市呢,估计没想到江远鹏的女儿会突然冒出来,直接空降了总裁。”
“江达琳是吧,不是说江远鹏这公司就是给她开的吗?今天正好开发布会呢。不过我说,有斯黛拉和舒晴在,江远鹏这个女儿估计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呦。”
卫哲轻咳了一声,回头慢条斯理的讽刺了一句:“两位美女,长得这么漂亮,怎么说话就那么难听呢?”
眼前的男人侧脸棱角分明,少见的英俊,偏偏双眼微眯,面色不悦。
两位公关女同时住口,嘴角抽搐地望着卫哲。
卫哲接过店员递来的咖啡,边喝边打开手机搜索DL公司的新闻,手机页面显示出DL公司大门被泼油漆的照片。
他放大了照片,脸色复杂,随后继续搜索DL的最新新闻。
江达琳笔直得体地站在现场中央,表情略紧张,她佯装镇定:“感谢各位的到来,首先我宣布,江远鹏先生即日起,辞去达琳国际传播营销咨询有限公司董事长兼总裁职务,暂时由我代任……这一事件对DL传播的日常运营和未来发展,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斯黛拉站在电脑前,盯着屏幕上的在线直播,嘴角露出一抹明显的嘲笑,她摘下眼镜,给舒晴发消息:你觉得江达琳怎么样?
舒晴收回视线,回复道:还是个学生。
舒晴把手机收起来,望着台上的江达琳,忽然双眼一眯,从杜威廉手中要过来演讲稿。一侧的艾米手机忽然振动,看到来电显示为“猎头Lisa”,她赶紧把手机朝向另一边。
舒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艾米挤出一个微笑,头一回却发现安东正在盯着她的屏幕,她赶紧把手机朝下翻,匆匆往外走。
她接电话的语气紧张:“我们正在做发布会直播呢,你怎么不打个招呼就打电话来……我旁边的实习生好像看见来电显示了,万一让人发现我在跟猎头联系怎么办……有个好机会?什么机会?”
舒晴收回视线,紧紧盯着屏幕:“演讲稿一共1328个字,她一个字没背错,甚至连‘的得地’也没错。”
杜威廉凑过去看:“真的假的?”
助理路易斯已经走过来,卫哲也适时关掉了手机。他载着路易斯行驶在路上,下车后提着一盒点心和鲜花,敲开了母亲卫聘婷的家门。
一连敲了三次,始终都没人应答,他皱眉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门走进屋里。这是一间用改建的画室,屋里到处是未完成的油画、雕塑。他刚把点心放在桌上,全身只穿着一条短裤的男人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两人都吓了一跳。
卫哲厉声问:“你是谁?”
还没等回复,穿着缥缈长袍如小龙女一般的卫娉婷匆匆忙忙从里间冲出来,她一脸惊慌:“阿哲?”
卫哲指了指穿着短裤的男人:“他是谁?”
卫聘婷瞧见儿子的脸色,断断续续说:“这是David……David,这是我儿子卫哲!阿哲,你怎么来了?”
“今天是15号。”
“哦,对,我忘了你每个月十五号都会来看我……你来之前应该给我打个电话。”卫聘婷看了一眼手机,“对不起,我手机静音了。”
卫哲十分无语:“所以这男人和你什么关系?”
林大伟从中插话:“我是她男朋友。”
卫哲问卫聘婷:“你什么时候找的男朋友?”
卫聘婷扭头看林大伟:“我还没答应做你女朋友呢。”
林大伟开始质问:“难道你不喜欢我吗?”
卫聘婷轻声说:“我当然喜欢你,可是这和开始一段恋爱关系还是有区别的。”
卫哲一脸崩溃,争执中的两个人并不在意自己,他转身就走:“我走了,下次你们记得把门反锁。”
走了两步,他却突如其来的愤怒,回头一把揪住林大伟的衣领:“你给我听好了,我不管你是虚情还是假意,要是敢让我妈不开心,那你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没好气地从卫聘婷房子里出来,卫哲脸上的烦躁很明显。靠在轿跑车旁等他的路易斯问:“怎么了?你脸色很不好。”
卫哲打开车门:“她又找了个男朋友,还是个美籍华人。重要的是还没认识多久就领回家了,真的要疯了。”
“不过说老实话,我特别仰慕你妈,真的,她是我知道的女人里,换男朋友最容易的女人,我要是有她的一半魅力就好了。”路易斯强忍住笑,“你看你,平时对什么事都一副见惯不怪的样子,干吗一遇到你妈就换上这张老封建的嘴脸。”
卫哲抬眼看他的助理:“如果你有一个结婚三次离婚三次一把年纪还不断换男朋友的妈,你也会老封建的。”
路易斯手指摸了下下巴:“我不会,我会把她视作偶像。另外,我觉得你有可能有一点俄狄浦斯情结……”
“好吧。我闭嘴了。”被卫哲狠狠瞪了一眼的路易斯乖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