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颜还算了解冉云生,他很有责任心,表面看起来是最随和的,然而内心一旦认定某些事情、某个人,也许此生都不再会改变。尔冬能够得到他的关怀、温柔,却恐怕永远不能得到他的爱。
即便唐朝婚嫁自由,但大部分人还是被这样那样的事情左右,两情相悦结为夫妇的几率又能有多大呢?尤其是尔冬这样一个只能被命运之手推向前,随波而起随波而流的女子来说,她无疑是极其幸运的。至少,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冉云生也定然不会薄待她。
“大舅哥来啦。”萧颂一身紫色常服大步走了进来。显然是得知冉云生来了,特地去换下了官服。
冉云生起身施礼,却被萧颂托住,“都是一家人,大舅哥千万莫要如此多礼。”
萧颂与冉云生让着坐下,转眼看见冉颜情绪不太对,不禁问道:“怎么,谁惹着你了?”
冉颜道:“此事我晚些同你商量,你先陪十哥说说话,我去看看孩子们,顺便派人去请刘医丞和阿韵过来一起用午膳。”
刘青松的府邸和萧府就隔了一条街,乘马过来也最多也就两盏茶的功夫。
“嗯。”萧颂道。
还未娶到冉颜之前,萧颂便喜欢往冉府跑,那时大都是冉云生接待,两人一个在商场上如鱼得水,一个是官场老油条,且才学、见识都不俗,坐在一起自然不担心尴尬冷场。
冉颜吩咐人去请刘青松,便到隔壁陪孩子们玩。
地上铺了席子,四个孩子在上面玩刘青松做的小玩意,不亦乐乎。
卿儿性子不像冉颜家这两个小子难缠,十分安静乖巧,与弱弱颇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一起堆积木,十分和谐。萧老大百无聊赖地摊着小肚皮在席子上玩晚绿的衣角,萧老二不停地捣蛋,卿儿和弱弱堆起来一点,他便像头牛一样从中间“奔驰”而过,留下一摊残局。
弱弱撇着小嘴,眼眶里包着一包泪,卿儿脾气好,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堆,见弱弱要哭,便拉着她的小手,让她一起堆。
冉颜看着卿儿,便似乎看见了冉云生小时候,一样的好脾气,一样的执着。
“孩子们,叔叔来了!”
还未见其人便闻其声,这样令人发指的声音,非刘青松莫属。
冉颜抬头便看见刘青松背着大包小包地进来,不禁道:“你们还挺快。”
刘青松欢快地凑到弱弱旁边,给几个孩子一人发了一个小包裹。这几个孩子显然都是在刘青松贿赂下成长的,接到包裹,便立刻知道要打开。
冉颜看着精致的小马车、小动物,不禁道:“你不是医生吗?每天不需要做事?”
“我还有几天婚假才结束,再说了,刘某人有美色,嫁了个会赚钱的媳妇,你管我。”刘青松捏着兰花指,将包裹的布当做帕子甩了冉颜一下。
冉颜抽了抽嘴角,看见冉韵进来才松了口气,方欲张口说话,便被冉韵抢了先,“十七姐,你看看我夫君做的这些东西如何?孩子果然很喜欢吧?哈,我就说,今晚上我便吩咐人去做,过两天便在东、西两市盘下两个店铺卖,肯定能赚大钱……来,卿儿,告诉姑姑,喜不喜欢?”
冉韵抱起卿儿问他。
“喜欢。”卿儿对手里的小马车爱不释手。
冉颜无语,这夫妻俩果然是绝配,没一个正常的。
“你媳妇这么爱做生意赚钱,你就不怕影响你官途?”冉颜见那边玩得热烈,便抽空问了问刘青松。
“你以为我乐意干这个太医丞啊,御史台赶快都弹劾我吧!弹劾我吧。”刘青松抚了抚鬓角,挑眉道:“什么也不干,白吃白喝的事情刘某最喜欢了,但没办法,刘某人实在声望太高,注定是要在高位上受苦的,也罢,牺牲我一人,成全了大家。”
“我发现你自从成亲,开始有些精神失常。”冉颜从前觉得刘青松是刘跑偏,也没觉得这人格不正常啊。
刘青松哭丧着脸道,凑近她道:“你也发现啦?其实阿韵……她虐待我。”
“她打你?”冉颜吃惊道。
“那倒没有,不过她不给我零花钱,月俸上缴,还要报备行踪,在街上看三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女子,回家要背着她绕院子跑二十圈,早晨天不亮就拽我起来,偷藏私房钱要扣伙食,每半年只发放十二套新衣服,每天要干三个时辰的活,不许躺不许坐……”
冉颜听他絮絮叨叨一大堆说完,沉默片刻道:“难道那些不是你本来该做的吗?”
刘青松张了张嘴,痛心疾首道:“我忘了,你也是个魔鬼,九郎也辛苦啊。”
冉颜睨了他一眼道:“他比你自觉多了,我看他乐在其中。”
唐朝女人之所以会凶悍,除了因为大唐婚姻方面比较自由平等之外,唐朝女人也都有自己独立的个性,并不是依附男人而生存的丝菟花,换而言之没有男人一样可以活得不错。
“婚姻是坟墓,果然是至理名言。”刘青松叹道。
冉颜淡淡一笑,她倒是觉得婚姻是感情更深一步的开始。她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追求纯粹爱情的人。对爱情这个东西,可以抱着美好的期许,但倘若把它当做生活的全部,要求它纯粹无暇,定然会过早的枯萎,因为这个世界的环境不会让每一朵爱情花都绚丽盛开。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冉颜一直抱着这样的心态,但她幸运地得到了,纵然这份感情并不仅仅只有爱情,但只要是她心中所愿,便是无暇。
萧颂和冉云生听见这边吵吵闹闹,便也过来。
冉云生看见疯玩的冉韵,笑道:“阿韵还像个孩子。”
“她哪里是个孩子,简直是个魔鬼。”刘青松小声嘀咕,但下一秒,便满脸谄媚地笑迎了上去,“大舅哥,九哥,几日不见风采更胜啊。”
“耶耶,耶耶。”弱弱看见萧颂,高兴地唤道。
萧颂笑着弯腰摸了摸弱弱的小脸,那边萧老大和萧老二趁奶姆一不留神掐了起来,哭得惊天动地。
两位奶姆慌忙上去哄。
不知是他们俩的哭声太有感染力,还是孩子就爱起哄,卿儿和弱弱也跟着嚎。
一顿人仰马翻,待到他们歇下来,冉颜几人都已经筋疲力尽了。
用完午膳,哄了孩子们睡午觉,几人便去凉亭里品茶下棋。
一下午过得闲适惬意。
直到天边万里夕阳彩霞,才各自散去。
冉颜沐浴之后,靠在榻上捧着清单,查看路上要带的东西是否齐全。
“夫人今天想说什么?”萧颂不知何时也沐浴完了,着了月白色的宽袖丝袍,墨发还在滴水。
冉颜让晚绿递进来一块干净的巾布,一边帮他绞头发,一边将冉平裕的事情说了。
萧颂倒是没有多少气愤,这种事情在家族之间见的多了,也不稀奇,只是冉氏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状况,虽然只要有了姻亲关系,根本不需要萧氏特别照拂,其他世家也会冲着这层关系对他们另眼相待,但放弃冉颜这条线,也的确蠢得可以。
萧颂心里这么想,但冉颜可以说她娘家的不是,他却不能,这也算是给冉颜面子。
“你打算与冉家脱离关系?”萧颂很了解自己的妻子。
冉颜对那个家族没有丝毫感情,但尽量地措辞委婉点,“嗯,你觉得如何,那样的家族在我身后,我非但不能觉得有底气,还时时刻刻担心他们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他们待我如何,你也看得一清二楚,这两年萧氏给他们的照拂,总能还了养育之恩吧。”
“毕竟是一个家族,还是可以攥在手里利用一下。”萧颂沉吟了一下道:“我可以帮你散布消息,说献梁夫人因娘家无情,伤心欲绝。理由……说明冉氏曾经薄待岳母,像岳母去世不到一年,岳父便娶了继室这种事情要重点说,而现在又薄待于你,并且不顾萧家颜面。先将他们推入绝境,然后你在适时地伸出援救之手,把他们控制在手中。”
“这样固然好,可我实在……”实在不想跟这个家族搭上半点关系。
萧颂回过头来,笑看着她,“夫人,有时候,报复并非是斩草除根才痛快,而是将其捏在手里。对外表现出宽容原谅,对内打压,他们做任何一件事情都要看你的脸色,永远过着仰人鼻息的日子,即使如此,也要利用的彻底,到你想放手的时候,他们已经没有任何翻身的机会了。这样做,外人不仅会赞扬你宽容大度的美德,还会觉得你有情有义。夫人意下如何?”
冉颜叹了口气,“和你比起来,我觉得自己善良正义。”
冉颜是个直接的人,做任何事情都是快刀斩乱麻,有恩便还,有仇就报,哪里想过这种弯弯道道。
“我也只是一点小小的建议,具体实行还是要看夫人如何想。不过为夫人排忧解难,是为夫的职责所在。”萧颂搂住她的腰,转而道:“我觉得,这次怕又走不了。”
“怎么?你听到什么风声了?”冉颜道。
“我早上接到本家的来信。”萧颂从袖袋里掏出信递给冉颜,接着道:“而且我今天去交代事务时,不知是不是因为近来朝中太过压抑,我总感觉有一丝不寻常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