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圆子脸色苍白,眼神游离,还未从刚才被冉颜拆穿的惊吓中缓过神来,此时也已经隐隐明白,眼前这个长相很似闻喜县主的娘子,是个活生生的人。
“请吧。”萧颂看也不看冉颜一眼,退至一旁,让她先行。
晚绿看着那阴郁的模样,手臂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缩着脖子跟在冉颜身后。
柴玄意见萧颂神色不善,担忧地道:“不知这位是……”
“在下正议大夫萧颂。”刑部侍郎这个官职太过敏感,若是一说出去,柴玄意指不定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萧颂聪明地避过了,报出自己文散官的职位。
柴玄意拱手施礼道:“原来是萧大夫,既然有萧大夫亲自来迎,那我就不过去了,还请萧大夫多多关照内人。”
“好说。”萧颂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礼貌地回礼。转过头却撇了撇嘴,那是我的内人!
冉颜余光正看见他的表情,不禁好笑,这么个大男人,居然如此孩子气,心头的阴郁也一扫而空,与柴玄意辞别之后,随着萧颂一同出了柴府。
冉颜见他不说话,便把之前收起来的纸递给萧颂。
他接过来看了看,却握成了团塞进袖中。
“结果定了?”冉颜见他的动作,不禁问道。
萧颂也不理她,径自下了台阶,招来了马车,“这位夫人,您请!”
冉颜回过头,看见柴玄意站在门前目送她离开,便也没有说什么,冲柴玄意微微一笑,在晚绿的搀扶下登上马车。萧颂看着越发郁闷,翻身上马,索性把脸别向一边。
待到出了坊门,冉颜才撩开车窗帘子,看着他,唤道:“萧钺之。”
萧颂看着路边,看着天上,就是不肯看她。
“停车。”冉颜敲了敲车壁,她还非得要把这个闹小脾气的家伙给收拾一下,平时一副世故老成的模样,怎么这点点小事情就生气了?
冉颜也不让晚绿扶,径自从马车上跳了下去,站在萧颂马下面仰头看着他,理直气壮地道:“萧钺之,我忽然特别想亲你一下,怎么办?”
萧颂这才转过他矜贵的脑袋,傲娇地睨着她,“我可不是随便的人……”但紧接着又道:“就一下。”
冉颜认真地颌首道:“好,你下来。”
萧颂探究地看着她,半晌也没有从她的表情中发现什么端倪,心以为她是为了赔罪才说要亲他,所以准备见好就收,便也不端架子,翻身下马。
他这厢刚刚从马背上下来,松了缰绳,冉颜便狠狠一巴掌拍上马屁股。马匹得了命令,撩开蹄子便向前飞奔。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擦黑,坊间的道路上没有行人,马瞬间蹿出了十几丈,而且还在不停地向前跑着。
萧颂诧异地看着马的身影越来越远,听见冉颜凉凉地道:“萧侍郎,你的马匹跑了,你若是愿意,就坐我家马车,若是嫌弃的话那就走回去吧。”
说罢也不等他,便先行登上了马车。
萧颂难得在冉颜面前端一回架子,便以这种莫名其妙的结果告终了,他倒是想赌气一把,走回去又能如何?但想到那个吻,他又收起了心思,跟着跃上了马车。
“阿颜,你变坏了。”萧颂一进入车厢便义正词严地指责她,“另外,那匹马值二十贯啊!”
“近墨者黑。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那鞍上刻了名字的,即便暗卫追不回来,捡到的人也定然会给你送到府上去。”冉颜淡淡道。
不是长安城百姓拾金不昧,而是他萧大侍郎恶名远扬,又是专管刑狱案件的,谁敢私留他的马?
萧颂正气闷着,冉颜用脚轻轻蹬了蹬他的膝盖,“我错了,别生气了……”
冉颜一边说,一边尴尬地别过脑袋,她有多久没有干点错事向别人道歉了?对于这件事情,不管她自己如何认为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但他介意,她也不会放着只要低头就能被原谅的机会,端着清高闹别扭。
“回去写犯案记录吧。”萧颂从袖中掏出一卷纸递给她。
冉颜狐疑地接了过来,上面大致是写着,萧钺之某月某日,因何事惹了冉十七娘不悦,接着是“案情陈述”,然后是人证物证,最后是犯案者画押,内容是昨晚惹冉颜生气的大致原因。
因为事情涉及重要人物,所以他写得并不清晰。
“好。”冉颜收起悔过书,也爽快答应写一份。
只不过相对于此刻的温情,她莫名地又想起这闻喜县主的事情,心头又莫名有些发堵,情绪也渐渐滴落下去。整件事情云山雾罩,结果虽然明了,却也只能再把它用云雾遮罩起来。
冉颜是心思全部都写在脸上的人,萧颂见她这副模样,自是明白她在想些什么,于是握住她的手道:“阿颜,人活着,有些事情要比真相更重要。”
“那就只能罔顾性命?”冉颜反握住他的手,喃喃道。
“可能就是如此吧。”萧颂不似方才赌气的模样,温声安慰她道:“自古忠义难两全,圣上也不容易,这案子本就因闻喜县主而起,也因她而结,她绝笔中请求圣上放过柴玄意,宁愿一力承担罪责,圣上顾念旧情,寝食难安……所以不义之事只能由臣子来做。”
李世民深知闻喜县主的性子怯弱,因此他才敢确定这件事情凶手绝不会是她,为了向天下人、最重要的是隐太子遗党表示他对隐太子遗孤的关心,便放心地让刑部去查,然而结果大大出乎他的意料,闻喜县主居然服毒自尽。
在李世民的印象里,李婉顺应该是连自杀勇气都没有的一个弱女,当丧讯传入宫中的时候,他久久不能相信。
“罪名呢,推到谁的身上?”冉颜道。
萧颂道:“何彦主谋,窦程风从犯。”
“为什么不是窦程风主谋?”在冉颜惊诧,在她看来,一切都是因为窦程风而起,凭什么他一死,就能轻描淡写!
萧颂将她搂入怀中,轻轻抚着她的背,“闻喜县主是高祖皇帝的嫡亲孙女,皇室嫡系血脉,虽只是县主的身份,但其尊贵可比公主,迫害皇室血脉,这是诛九族的大罪!长安窦家关系盘根错节,轻易动不得,且当年窦家家主于国有恩,于陛下有恩,他如何能因一个不肖子孙而灭了窦氏满门?”
“那何彦呢,他就没有家人朋友?”冉颜认为何彦虽然该死,但这样被扣上一顶大帽子,她还是觉得心寒。
“何彦,他错只错在,没有家族的庇护却还敢胡乱牵扯到其中。”萧颂在她耳边轻声道:“阿颜,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