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郎,快住手!”侍婢被柴玄意甩在地上,死死抱着他的腿。
凄厉地叫喊声,令何彦和瑜郎二人幽幽醒来。这二人方才只顾着亲吻,并没有喝很多酒,过大的噪声,很轻易便能吵醒只有轻度昏迷的他们。
两人一睁眼,便看见了满眼的血,和浑身散发着杀气的柴玄意,当下更加清醒了几分,只是浑身酸软,没有多少力气。他们所躺的位置在柴玄意的后侧方,不易被发现,两人惊骇之余,相视了一眼,便静静不动,等待药力过去一些。
“柴郎君……你若是有何仇怨,以我之命相抵,求您高抬贵手放了他吧!”白茹被伤得不轻,血液流失极快,再加上她方才太用力气,此时只觉得体内的热量在迅速抽干,如果柴玄意杀心已定,她就算能再挡几次,窦程风也难逃一死。
柴玄意无意于她废话,奋力挣脱自己的侍婢,大步上前,一把将白茹扯开。
白茹艰难地爬到柴玄意脚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柴郎君,求你放过他。”
“我放过他,谁放过我,滚开!”柴玄意到底不是一个冷血之人,他虽然起了杀心,却并不想滥杀无辜。他见过白茹几次,在他看来,这也不过是个可怜人。
然而,窦程风再多么不好,再多让白茹心冷,但她就是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何彦与瑜郎心中惊骇,他们也知道柴玄意为什么会想杀窦程风,当初逼柴玄意吸食阿芙蓉时,他们也是参与了,而且那些阿芙蓉也都是他们两人提供,难保柴玄意杀了窦程风之后,不会杀他们。
想到这里,软绵绵的身体里有了几分力气,两人相视一眼,挣扎着起身。
被吓到的侍婢站在一旁,正看见两人摇摇晃晃地起身,情急之下,大喊道:“阿郎,他们醒了!”
柴玄意闻声转回身来,转念间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何彦和瑜郎喝酒不多,但是窦程风是他亲眼看见喝了一大碗放了迷药的酒,一时半会定然醒不过来,而白茹也已经奄奄一息,于是他果断放弃先杀窦程风。
何彦和瑜郎见柴玄意折了回来,心下大惊。
柴玄意的两名侍婢见无法阻止他,一咬牙,便上前协助他。一个留在后面看守窦程风和白茹,另外一个随他一起往何彦、瑜郎那边去。
何彦见柴玄意手中有武器,他们两人力气又不曾完全恢复,便对瑜郎使了个眼色。两人在一起多年,很容易便了解了对方的意思。
柴玄意刚刚距离他们还有三四尺的时候,两人身子一低,同时抱住他的腿,柴玄意被两个大男人猛然一扑,重心不稳,直直向后倒去。
何彦力气比较大,他一见机会难得,便出手去抢柴玄意手中的刀。
在一旁的侍婢见自家郎君落于下风,立刻扑上去帮忙。她毕竟是个女子,力道有限,无论怎么捶打何彦,都不能起到太大作用,眼见柴玄意的刀就要被夺下,情急之下她张嘴猛地咬上何彦的手腕。
何彦吃痛,不仅没有松手,反而越发大力地去掰柴玄意的手腕。正死死压着柴玄意的瑜郎看见何彦受袭,伸手摸到身旁一块石头,他与侍婢之间还隔着一个人,不好袭击,一狠心便将石头往柴玄意的脑门砸去。
这一击力道纵然不大,却也足够把柴玄意砸蒙片刻。
何彦抢刀得手,他见柴玄意已经半晕过去,并没有生出杀心。但柴玄意的侍婢并不知道,以为他夺了刀子是想杀自家郎君,便死命地咬着他不放。
瑜郎冲上前来帮忙,三人扭成一团,只听那侍婢惨叫一声,浑身便松了下去。
何彦大惊失色,低头看着插在侍婢心口的刀,脸色煞白。
瑜郎也吓懵了,愣了片刻,才道:“不怕,何郎,她不过是个贱婢,即便杀了她也不是大罪。”
何彦这时才反应过来,两人正欲起身,砰的一声,何彦后脑钝痛,紧接着便感觉到一股热流顺着脑后流了下来。
原来是另一名侍婢见柴玄意吃了亏,冲过来帮忙。
柴玄意脑中蒙了一会儿,便恢复了清明,忍着疼爬上前来,颤抖着手,从自己贴身侍婢胸口拔下了刀。
事已至此,已经全然没有回旋的余地。
何彦和瑜郎也知道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经过一番动作之后,流了许多汗,身上的药力挥发不少,力气渐渐恢复。
两个正常的男人对付一个受伤一个弱女,明显占了上风,四人对峙了许久,柴玄意觉得不能再等了,现在的处境虽然不好,但也非是没有机会得胜,但若是窦程风一会儿醒了,他定然再也没有机会。
当下四个人再次交锋,只是侍婢换了一个。
刚刚开始的时候,由于侍婢的体力尚可,所以还能支持,但柴玄意可能是被瑜郎那一击伤到了什么地方,视线一直很模糊,头脑又晕又痛,渐渐地竟被逼到了山坡边缘。
那侍婢见无法得手,便向山坡下看了看,这边是临河,山坡比较陡峭,下面还有许多碎石堆,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行走,她眼见着无法得手,便劝说柴玄意,“阿郎,我们先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柴玄意意动,然而何彦和瑜郎并没有给他们机会,见他们生了退意,觉得是个大好时机,便猛地向前一扑,把柴玄意和侍婢推下了山坡。
柴玄意这时候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无法指挥自己自救,但那侍婢却是清醒的,这个山坡上面生满了荒草,她随便抓住一丛,便能够将自己的身子稳住。
等到她稳住自己,慢慢下去,却发现柴玄意是直接滑落下来,头部朝下,撞击到了一块巨石之上,鲜血如潮水般在地上蔓延。
侍婢面色惨白,伸手试探了一下柴玄意的鼻息……居然没有气!
山坡顶的何彦和瑜郎正在向下看,侍婢一急,脚下一滑,不慎从坡上滑了下去,落在河岸边。她眼见自己已经爬不上去,又以为柴玄意已经死了,便立刻顺着河流逃走。
瑜郎见那侍婢逃走,心中害怕,“何郎,那侍婢会不会去报官,我们要不要去追她?”
何彦家中贫寒,但好歹是士族,他不能容许自己惹上杀人的名声,便也不顾自己还在流血的伤口,立刻道:“快追!”
两人抓着草木,顺坡而下,到了柴玄意的身边,瑜郎看见这大片的血,便伸手探了探鼻息,“何郎,他死了!”
何彦心下大惊,柴玄意与那侍婢可不一样,一个贱藉的人死了就死了,大不了他被打上几板子,但柴玄意是皇室的女婿,柴家的子孙,他这一死,此事断不能善了。
两人心惊胆战,愣了半晌,再抬头的时候,早已经不见了侍婢的身影,当下惊出了满身的冷汗。
“怎么办?”瑜郎颤声问道。
何彦此时头脑嗡嗡作响,心乱如麻,也不好细想,“快把此地收拾一下,咱们速速离开!没有知道我们几个今日来了这里,即便那侍婢报了官,也没有证据。”
两人说定,便将现场落下能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通通都收了起来,奋力地爬上山坡,把那名被杀死的侍婢也推下坡,造成遇袭落坡身亡的假象。
此时,白茹已经用尽全身力气把窦程风拖到了林子边缘,而她自己失血而死。
何彦本来打算一不做二不休,把窦程风灭口了事,却被瑜郎阻止,“反正我们手上有他以前杀刘应道的证据,窦程风是窦家人,我们和他是一条船上的人,用的好了,或许能救咱们一命。”
何彦觉得有道理,便把窦程风和白茹拖进林子深处,两人自顾逃命去了。
柴玄意迷迷糊糊中,觉得有人往他脑袋上放冰凉的东西,那种头疼欲裂的感觉仿佛少了许多,但因着太累,竟有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次的梦境要美好得多了,从头到尾只有一个女子。
那时候他还是窦家子孙,正与兄长们出去狩猎,身边带了十几名护卫,好不威风。遇上贼寇袭击一对年轻夫妇,便顿时热血冲脑,令人救下了他们。
掀开车帘那一刻,他看见了一双狠戾如狼的眼,她发髻凌乱,浑身染满了鲜血,浑身戒备地蹲看着他,身边守着一个躺在血泊里的男人。
这样的场面,让柴玄意想到了一个父母被人猎杀的幼兽。
他见她的第一面,便被她的眼神震撼了。
第二次见面,红艳艳的喜房内,他拨开帐幔,瞧见盘膝坐在榻上的红衣女子,她烟眉入鬓,星眸含秋水,盈盈望向他的时候,唇角微微弯起,一笑,倾国。
她朱唇轻启,“夫君,妾身宛平。”
那一瞬间,他的心便沦陷了。
然而日后他见到最多的,居然是一个怯怯弱弱的女子,她卑微,满身防备,把自己关在屋内黯然流泪,她会在梦中呼喊刘应道的名字。
后来,他才知道闻喜县主的闺名叫做李婉顺,而不是李婉平。他一度以为自己的新娘被人换了,费劲一切心思地去寻找那个在新婚之夜星眸璀璨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