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画中人

一安顿下来,晚绿便立刻拉着冉颜问道:“娘子,奴婢昨晚好像被萧郎君打晕了,他没怎么您吧?”

说好像,是因为昨晚萧颂走后,他的暗卫便想法子把门从里面拴好了,晚绿见了又不确定是自己做梦还是真实,又或者娘子本就知道这件事情。

今日一早便急急忙忙的启程来洛阳,晚绿当着邢娘也不好明言,只好拉着冉颜问东问西,诸如“昨晚睡得好不好”、“有没有醒”、“有没有做梦”此类的话,后来冉颜又与齐六娘共处一个马车内,就更不得问了。

冉颜愣了一下,讷讷道:“你说……昨晚萧颂来过?”

晚绿看她这形容,心中一凉,小脸也白了几分,急忙道:“娘子,他,他……”

如果冉颜真的在她的看护下失了身,晚绿当真要一头撞死谢罪。

冉颜没有注意到晚绿的神色,只兀自想着昨晚的梦,她死死地抱着人家不撒手……还有那个人低哑温柔的声音,冉颜忽然血气上涌,既气萧颂暗闯她卧房,又羞恼自己在梦中的所作所为。冉颜知道自己有爱说梦话的毛病,而且说梦话的时候都能与人聊天,那么,昨晚她所做的事情、所说的话,是不是也付诸行动了?

想到这里,冉颜一时憋得脸通红。

晚绿见状,脸色更白了几分,颤声道:“娘子,你失身于他了?”

冉颜回过神来,看见晚绿都快哭出来了,解释道:“未曾,我只是气恼,没想到萧颂平时颇重礼节,竟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晚绿呼出一口气,一屁股瘫在席上,带着大难逢生的放松,“没出事就好,没出事就好,否则奴婢万死难辞其咎。”

冉颜未曾接话,还在暗自纠结,究竟是抱了还是没抱?她私以为肯定是抱了,因为梦里那种温暖的感觉太真实,只不过……没想到萧颂的腰居然那么瘦的。

梦里面的感觉本就模模糊糊,冉颜根本不知道自己搂着的是他的手臂,她梦见自己抱住了那个男人的腰,只觉得搂在怀里却不怎么壮实,不太像他平时看起来那样挺拔健硕。

知道没有出事,晚绿一直悬着的心稳了下来,到洛阳的新鲜感全部涌了上来,忙撺掇冉颜出去转悠转悠。

不过冉颜大伤刚愈,体力有些不济,坐了一会儿的马车竟有些乏了。晚绿见状便没有继续煽动,扶着她去榻上躺了。

小东房里,冉云生见了几个洛阳商号的掌柜,粗略地询问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

事情刚刚谈完,为首的掌柜道:“郎君,有件事情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连掌柜请说。”冉云生心情郁郁,却还是客气地问了句。

这位说话的连掌柜四十余岁,是冉氏的老人,也是冉氏在洛阳商号的总管。

连掌柜素知冉云生为人和善,便不再犹豫,直言道:“近来洛阳官府在秘密找寻一人,还出示了画像,请我们配合寻找,我觉得画中之人极像郎君。”

生意人平日接触的人最多,请他们帮忙事半功倍,可是若是通缉罪犯,早就贴了告示,这次为什么会秘密寻人呢?况且画像上这人与他们的少东家竟有四五分相像,官府的人也特别强调此人风采比画中更胜,这事情实在蹊跷。

其余几个人连连点头附和道:“正是。”

连掌柜从袖中取出画像,递给冉云生。

冉云生脸色微白,却强自镇定着打开了画像。

画中人,濯濯如春柳月,生得极好,与他有几分相像,最出挑的是那双漂亮的眼睛和曲线优美的唇,偏偏这两处与冉云生一模一样。

“倒是像我。”冉云生稳住情绪,冲几位掌柜道:“我一年才来洛阳一次,又不作奸犯科,想来官府要寻的人并非是我,不过我这次匆促赶路,嘱咐下面的人不要乱说话,免得惹上是非,耽误行程。”

冉云生的话也正是掌柜们疑惑的地方,但他们有些人也是看着冉云生长大的,自是知道他的品行,断不会犯法。既然正主都不大在意,他们只需交代其余人不得多事便好了。

掌柜都很忙,自然没有时间闲聊叙旧,所以谈完公事便立刻离开。

冉云生强撑到送走他们,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地消失,他站在内门道附近,紧紧抿着唇,思虑往后该怎么办。

轻风乍起,脊背微冷,冉云生才察觉汗水依旧浸湿中衣。

“十郎。”齐宁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冉云生深呼吸,抚平心绪,转身冲齐宁君微微颌首见礼,声音一贯温和,“你暂且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日清晨有往苏州去的船。是我家商船,我再令几个可信的护卫护送你回去……”

“好。”齐宁君应道。

齐宁君如此轻易地答应回去,冉云生心里一时说不清何等滋味。对于齐宁君,冉云生从前是厌恶至极,只当她与长安那些贵妇一般,最喜欢与一些美郎君厮混,根本不讲情意,然而她如今却不顾一切地跑来找他。路途迢迢,一个娘子孤身过来,必是吃了不少苦头。

“云生……”齐宁君忽然唤了一声冉云生的名讳,飞快地垂眼不敢看他的反应,声音轻且认真地道:“我能不能抱你一下。”

秋风瑟瑟,冉云生皱眉静静地站着,半晌没有任何动作。

“行不行?”齐宁君抬起头来,面上并未多少羞涩,而是期盼和固执。

冉云生迟疑了片刻,向前走了几步,张开手臂将她揽入怀中,须臾,声音有些紧绷地道:“可以了吗。”

没有得到齐宁君的回话,冉云生便当她是默认,刚刚松开手,齐宁君忽然伸手搂住他颀长的脖颈。

冉云生还未反应过来,唇便被另外两瓣柔软温暖的唇覆上。

结结实实的一吻,各自的初吻。在冉云生还未有什么嫌恶的动作之前,齐宁君飞快地抽身离开。

冉云生僵立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眼中却看见她如月华清耀的笑容,齐宁君不知道,这是她平生最美的时刻。

等到冉云生反应过来,齐宁君早已经离开。他愣愣地抚上自己还残留余香的唇,情绪复杂,然最明显的一种便是愤怒。但转而想想,这也不算什么不可原谅的恶行,总不能为此去寻她兴师问罪,因此便刻意地忽略过去。

用完午膳之后,冉颜准备出去走走,冉云生因着今日的两桩事有些心绪不宁,并不想出去,便派了六个最出色的护卫随行保护。

刚刚坐上马车,晚绿便一脸八卦地道:“娘子,刚刚你午休的那会儿,奴婢看见十郎抱了齐六娘,齐六娘又亲了十郎。”

冉颜、邢娘和歌蓝都是满脸不信的样子,晚绿着急地捅了捅幻空道:“你也看见了,你说说。”

“抱了,也亲了。”幻空言简意赅,说完疑惑道:“有什么不妥吗?”

晚绿看怪物一样地看了幻空一眼,“没人告诉你男女授受不亲?”

幻空点点脑袋道:“有,庵主说出家人男女授受不亲,可是冉十郎又不是出家人。”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齐六娘也不是。”

晚绿扶额,也不再跟她争论这件事情,重新恢复八卦的热情,“你们看,我没说假话吧。”

几人都有些错愕,毕竟早上还避而不见的两个人,居然中午就又抱又亲?

“娘子,你说齐六娘会成十郎的夫人吗?”晚绿问道。近距离接触齐宁君,晚绿觉得她好像也没传说中那么讨厌,虽然有时候冷冷的,但待人十分有礼。

只是作为冉云生夫人的话,晚绿总觉得替冉云生有些亏得慌。

齐六娘生得美貌、也知书达理、在江南一代颇有才名,可为什么会生出这种感觉呢?晚绿也不大能想得通。

“不知道。”冉颜如实回答。

邢娘皱眉道:“听说齐六娘是逃婚过来的,十郎是个通透的人,这会子应该不糊里糊涂地跟她好,做出打了几家脸面的事情。”

这不仅仅是两个人有无情分的问题。不用想也知道,齐家肯定是攀上了门阀大户,才肯把齐六娘嫁出去,让若冉云生真的接受齐六娘,便伤了三家的体面。惹了齐家尚且不足为惧,但齐六娘未来的夫家是哪个门户还不知道,万一捋到了老虎须可不是闹着玩的。

冉颜自是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遂也有些忧心。因此在洛阳街市上只逛了一个时辰,便匆匆返回。

回到了住处,得知冉云生出门去码头安排商船,听说是往苏州预购明年春茶的船,冉颜才松了口气。

除了邢娘她们,冉颜在这里最亲近的人便是冉云生,如果他对齐六娘动了心,必然是一段苦恋,她不想看见他陷入困扰或痛苦。

轻松下来,冉颜便听邢娘絮絮叨叨地说起了一些琐碎的事情。才说了没几句,外边便传来幻空嚎啕大哭的声音。

冉颜问道:“怎么了?”

歌蓝在纸上写下:桑先生走了。

“桑辰走了?”冉颜皱眉,他明知道幻空这般依赖他,怎么能连招呼也不打一声说走就走呢?

邢娘见状,连忙替他圆话道:“昨日傍晚刘医生被两个大汉绑走,听说是触怒了萧侍郎,便将送他回萧氏本家伺候老夫人,桑先生与刘医生一向处的好,说不定去送他一程,很快就会回来。”

“我去看看她吧。”冉颜不觉得桑辰和刘青松交好到要千里相送的程度,但转念想,人家也许是别有隐情,便也未曾太过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