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心伤

“萧郎君虽然有时候吓人了点,为人却很是守礼呢!”晚绿撩帘子进来。

冉颜听见晚绿这话,仔细想想,萧颂除了进女子闺房乱了规矩之外,倒是真的不曾做过一件越礼的事。也许是出身门阀大族,比较有涵养吧。

“娘子,刘医生今儿这事做的真是过头了。”晚绿拧着眉毛,就像萧侍郎说的,他虽然是负荆请罪,可大半夜的,光着半个身子跑到娘子家的屋里,算是个什么事儿呢!

“罢了,他又有哪件事情没过头?”冉颜懒懒地道。

经过今晚,冉颜可不敢再对刘青松抱有什么希望,她稍稍挪了挪身子,“桑辰自己都是个不怎么靠谱的人,还能教别人为人处世,真是……居然还有个更不靠谱的就信了。”

在遇到刘青松和桑辰之前,冉颜一直觉得这个世界是按照一定规律去运行的,一切事物的发展都有逻辑性,可是这两人完全打破了她的世界观。

因此冉颜不禁在心底叹一句:果然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啊!

这么想着,冉颜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空旷的厂房里,月光从破落的玻璃窗里投射进来,照亮斑驳的墙,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砖,空气里充满腐败的霉味。

“救我!颜,救我!”

厂房里骤然响起凄厉的女声,她只叫了一声,但回声一遍遍地重复,犹如咒语般盘旋在她心头。

冉颜浑身冒汗,黏腻腻地粘在身上,难受得要命,可她顾不得这么多,声音颤抖地喊,“云林!云林!”

这一次,她没有梦见那个肮脏的场面,可是空旷破旧的厂房,凄厉的声音,令她猛然想起那些猥琐的笑声和淫秽的言语,还有一双双肮脏的手肆无忌惮地猥亵秦云林无暇的身体。

冉颜经常接触尸体,见多了肮脏的东西,但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有精神洁癖,她比一般人更忍受不了这样的事情发生,尤其那个人,还是与她朝夕相处的女孩儿。

“颜,我这次终于如愿以偿地进了S市的刑警队,哼哼,距离推倒那个英俊潇洒的队长的目标又迈进了一大步。”

冉颜精神恍惚,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正坐在咖啡厅里,对面秀丽活泼的女孩儿正挑着眉毛向她汇报战果,而面前是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曼特宁。

“英俊潇洒?”冉颜投过去不敢苟同的目光。

再一次看见这样笑容明媚的秦云林,心中激动得无以复加,但她一向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不要质疑我的审美。”秦云林抓起面前的提拉米苏一口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含糊道:“尤其是他揍人时那迷人的眼神。”

冉颜自然而然地端起咖啡,轻抿了一口,不咸不淡地道:“那你为什么不干脆喜欢饿狼。”

冉颜看过那个刑警队的大队长搏击,他那眼神狠得令人心惊胆战。而且他也着实不像秦云林说的那般英俊潇洒,他年近三十,长着一张方正的脸,五官刚毅,本就不厚的嘴唇,不说话时总是紧抿着,他严于律人,更加严于律己。

“狼有六块腹肌?”秦云林瞪眼,大口喝了几口咖啡,往软软的靠背上一倒,满足地叹了口气,“反正从今以后我要冲锋陷阵,俘获俊男芳心……万一我阵亡的话……反正叔叔阿姨都常年不在家,你就把我爸妈领回家吧。”

想要得到那样一个男人的认同,秦云林已经做好哪里有危险就第一个往哪里冲的准备。

就在那个午后,暖暖的阳光投落在秦云林漂亮的眉眼上,她像是一只吃饱了的猫儿,慵懒地说了这句类似玩笑的话。

“你已经阵亡在狼的爪牙之下了,既然如此,负责的人应该是他,凭什么要我把叔叔阿姨领回家。”冉颜话语淡淡,眸里却满是戏谑。

秦云林在沙发上打了滚,摸到装在衣服口袋里的手机,睨了她一眼,作势要打电话,“我要告诉我妈,你嫌弃她,她的小鸡炖蘑菇全都喂白眼狼了。”

冉颜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绞痛,握着杯柄的手微微颤抖。

秦云林,你说过你即便阵亡也是壮烈而潇洒的,永远不会躺在我解剖台上,你怎么可以食言……

怎么可以食言……

冉颜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杯子里的咖啡洒落在黑色的一步裙上,皮肤上传来刺痛。

忽然间,额头上传来一股温热,紧接着便是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昨晚受凉了?”

旁边晚绿焦急的声音答道:“未曾,只是不知怎的,子时就烧了起来,奴婢怎么唤都唤不醒娘子。”

放在额头上的那只手似乎要收回,冉颜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忽然伸手抓住它。冉颜被包得严严实实的手只有几根手指头露在外面,她感觉不够汲取那掌心的温暖,不禁有些焦躁。

那只手反握,抓住她不安分的手,低哑地唤了一声,“十七娘?”

紧接着,旁边便是冉云生焦急的声音,“阿颜,阿颜。”

冉颜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萧颂沉稳的目光。

仿佛在海面上飞翔已久的鸟儿终于寻到了落脚的地方,冉颜浅浅地呼出一口气,目光落在萧颂握着她的手上,微微抿唇。

“醒了就好。”冉云生松了口气,转身让歌蓝把药端来。

萧颂看着她干裂的唇,道:“先倒杯水来。”

晚绿看着这尊神终于卸了煞气,连忙跑去倒茶递到他手上。

萧颂正准备伸手扶冉颜起来喝水,却被冉云生接了过去,“这种事情不便劳烦萧郎君,还是我来吧。”

萧颂的动作顿了一下,面无表情地看了冉颜一眼,还是把茶盏交给冉云生。

毕竟男女有别,冉云生在这里,怎么也轮不到他来照顾冉颜。其实若非之前萧颂两天三夜不眠不休地照顾冉颜,纵使他是刑部侍郎,萧氏嫡系子孙,冉云生也绝不会让他踏入冉颜房中。

冉颜头脑昏昏沉沉,轻轻抿着水。

“娘子。”晚绿看见杯子中缓缓散开的血,不禁惊呼。

萧颂一直平静的表情也倏然变了色,立刻出去唤了刘青松进来。

刘青松纵然各种不靠谱,但他的医术还是很靠谱的。

邢娘和歌蓝两人端着热水和药过来,看见屋内屋外的慌乱,心都一沉,疾步走进屋内。

“娘子怎么了?”邢娘连忙放下托盘,看着冉颜苍白的面色紧张道。

这时,刘青松背着大药箱匆匆过来,看见冉颜情况,一言不发地伸手捏住脉搏。

“情形如何?”邢娘见他收了手,立刻问道。

刘青松迟疑了一下,还是如实道:“上次她被炸药震伤心肺,原本情况很稳定,再修养五六日便能复原,却不知怎的,今天会突然恶化……”刘青松看了冉颜一眼,问道:“你是不是动了心伤?”

这话令屋里所有人都怔住,沉默了片刻,邢娘坐到榻沿,眼泪决堤般地握住冉颜的手道:“娘子,过去的事儿就不要再想了。”

众人都以为冉颜为了郑夫人还有从前遭受的凄苦而心伤。

虽然明知道邢娘说的与她所想不是一回事,冉颜心中还是微暖,哑声道:“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邢娘显然是不太相信她的话,叹道:“早知道就不应该让吴神医随三郎先走。”

萧颂负手站在榻尾,背着光,冉颜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深沉的目光。

“只是做了个噩梦,动了心神。”冉颜解释了一句。

“嗯。”萧颂醇厚的声音如羽毛般扫过人心底,嘱咐道:“吃了药先歇一会,待烧下去再净身。”

冉颜点头,“十哥,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我没有大碍。”

冉颜声音轻轻浅浅,昏沉中,时不时地冒出秦云林的一颦一笑,让她心头揪痛。

萧颂微微皱眉,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昨晚抓到凶手了,罗铃在用板斧砍泽平治时,衙役正好赶到。她也供认不讳,说是其他几个人都是她所杀。”

冉颜愕然,动机呢?动机并不难想,那些狱卒把她的心上人迫害致死,让他们咫尺天涯,她想报仇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但那样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女子,真令人难以想象,也令人痛心。

“她也许不会判死罪,毕竟她所杀之人个个都足够死刑。倒是庄尹从左手开始溃烂,半只手都已见森森白骨。”萧颂冲她微微一笑,“是你下的毒吧?”

那药效来得很慢,刚刚开始只像是破一点皮,刀口舔血的庄尹自然不会在意,六七日之后,溃烂的伤口却依旧只有花生那么大,就在今日一早,他的整个手掌都生满了脓疮,五根指头的地方微微一动就可见白骨,而且这溃烂以肉眼可见的可怕速度在迅速发展。

“他倒是条汉子,夺了衙役的刀自断手臂。”萧颂道。

冉颜唇边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没用的。一旦开始爆发,毒就会随着血液流向全身,他终究还是会亲眼看着自己腐烂。”

有意识的,看着自己的身体在眼前腐烂,无法阻止,不到最后一刻绝对无法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