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颜和晚绿在廊下闲聊了一会儿,才知道这个院子是刘青松寻着给他们暂时落脚用的,就在县衙附近。提到刘青松,冉颜忍不住磨牙,他最好别再出现在她眼前。
天色渐晚。
萧颂猜测冉云生两刻之后会回来,可是这次显然失算了,冉云生到了傍晚才返回。
冉颜早已经在歌蓝和晚绿的搀扶下进了屋,腿部的伤口有点崩裂,比受伤时还要疼几倍。
刚刚处理好伤口,冉云生便拎着一大包药过来。
“阿颜醒了!”冉云生显得很高兴,笑容濯濯,可是面色略泛苍白,眉宇之间亦有忧色。
“让十哥担心了。”冉颜愧疚道。
冉云生把手中的东西递给晚绿,跽坐在榻前,“你没事就好。”
冉颜看出他有些心神不定,“十哥有心事?”
“不是什么大事。”冉云生本想再说些什么,但对上冉颜沉静的目光,起身道:“一路颠簸,我有些累了,阿颜也早点休息。”
冉云生说罢未等冉颜回话,便疾步离开。
冉颜皱眉,冉云生不是个掩不住心思的人,一般的事情根本不可能扰得他如此心神不宁。她现在行动不便,不能主动去找冉云生了解情况,况且他现在不愿意说,问了也不一定会说。
“晚绿,你去问问十哥的小厮,今日去洛阳发生了什么大事。”冉颜道。
晚绿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歌蓝帮冉颜洗漱完之后,出去倒水,冉颜听见有人进来脚步声,以为是晚绿回来了,“问到了?”
“想问什么?”一个带着笑意的男音。
冉颜躺在榻上,艰难地扭回头,看见竹帘之后,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形,隐约能看清萧颂一袭深紫圆领常服,墨发纶起,虽比前段时间看起来消瘦了不少,却又是一副精神焕发的模样,已不见清晨的慵懒和疲惫。
“进来吧。”冉颜话说出口就后悔了,在她潜意识里不觉得跟一个男子单独共处有什么不妥,但这是大唐,她说这话会不会让萧颂误会什么?
萧颂挑开竹帘,走了进来,站在床榻边看她形容不整的模样,皱眉道:“说是伤口又裂开了?”
“嗯,只是个小伤口,不碍事。”冉颜淡淡道:“请坐。”
萧颂也不拆穿她,躺了六日,那些小伤怕也都愈合得差不多了,现在还能裂开的,又怎么会是小伤?
“又死了一个,叫于执的。”萧颂忽然道。
冉颜愣住,半晌才道:“你到聚水县的事情已经不是秘密了吧!凶手居然还敢顶风作案,为什么?自信?还是疯狂……”
冉颜心里更偏向后一种,如果在刑部侍郎手里还敢自信到如此程度的人,恐怕也已经接近疯了。
萧颂在塌沿坐下来,道:“十年前正是在庄尹死后不久,那几名狱卒才脱离贱业。而庄尹虽然被判了问斩,却在问斩之前就撞墙自尽了,由于时间太久远,县令也已经换了几任,当时的情形已经不可查证,但有理由怀疑,可能是这七名狱卒被庄尹收买,做了一出瞒天过海的把戏。”
“有疑凶了吗?”冉颜问道。
“目前只有两人,庄尹和泽平治。”萧颂道。
庄尹是土匪头目,以他的行事作风来看,自信嚣张,不过冉颜也不能单单凭这一件事情盲目地确定一个人的性格。
“那个泽平治……”冉颜想了半晌,对此人的印象除了普通还是普通,长相端正没有特色,皮肤既不黝黑也不白皙,气质也十分平庸,是那种放在人群中,绝对不会被人注意第二眼的普通中年男人。
“他是悦来客栈的老板,相对于庄尹,他更有嫌疑。”萧颂其实心里觉得,只是相对来说而已,如果仔细想想,还有很多线索难以贯通。
冉颜问道:“杀人动机呢?”
“也许有什么原因破坏了他们之间的制衡关系?”萧颂猜测,除了这个,也没有别的理由可以解释。
冉颜喃喃道:“乞丐刘汶是无意间得知此事,然后遭了池鱼之殃?”
萧颂见她认真思索的模样,心底某块地方柔软起来,连带着语气也柔和起来,“行了,有什么疑点明日再想,你好好休息养伤,我明日再来看你。”
他伸手帮冉颜把被子理好,便起身往外走去。
“等等!”冉颜叫住他。
萧颂在竹帘前顿住脚步,转头问道:“有事?”
“嗯。”冉颜听见他又走了回来,用包裹着厚厚素布的手,把枕头旁边的锦盒推到榻沿,“这两支云簪还给你。我虽早已猜到是你所赠,却是最近才知道它的含义,抱歉,我不能接受这样重要的东西。”
萧颂弯腰拿过锦盒,打开盒盖,两支并不耀眼夺目的羊脂玉簪,带着温润如水的光泽静静躺在红色的锦缎上。
冉颜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俊颜,莫名的竟有些担心,至于担心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
萧颂将两支云簪取出来,塞进袖袋里,又从怀中掏出一支木簪放进锦盒,“这是我自己刻的桃木簪,可以重要,也可以不重要。”
因为不值钱,没有特别的标志意义,所以可以不重要,因为是一片心意,接受者也可以将它看得重要。一贯是萧颂的说话风格,听着含蓄,细想之下却发现直指重心。
且冉颜经常接触尸体,传说桃木可以避邪,萧颂虽然不怎么相信鬼神,但重在心意。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这才是他的本意。
萧颂在送出云簪的时候,就知道有一天会被拒绝,原以为自己可以平静坦然地接受,但他现在心情复杂难受。
“很好看。”冉颜盯着锦盒中的桃木簪道。她这话不是安慰也不是恭维,的确是一支很漂亮雅致的簪子,流云似的簪身,头部是一小簇桃花,两朵紧挨着的桃花完全绽开,旁边另有一朵半开,最顶部伸出几颗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显示着蓬勃的生命力。不仅造型优美,雕刻得也十分精致,连花蕊都丝丝看见,几朵桃花仿佛能散发出香气来。
“喜欢就好。”萧颂松了口气。
冉颜道:“日后你要是落魄了,还有一门手艺可以赚钱糊口。”
萧颂笑声爽朗,“若真是如此,那我这个月余才出一个成品的匠人早晚会饿死。”
自从那次离开苏州不久以后,萧颂便开始雕刻这支簪子,起初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当听说苏州有凶案发生的时候,他想也未想便主动请缨。
日夜兼程地赶路,当他站在苏州,脑海中想的竟然不是凶案,而是一张虽然美丽却并不生动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