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带着微微汗渍的大手完完全全将她的手包住,冉颜心底一颤,飞快地将手抽了回来,抿唇看着萧颂修长有力的手。
“十七娘,你这番举动,是……”萧颂心都揪在了一起,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有比现在更紧张的时候了。
“心跳一百四。”冉颜喃喃嘀咕一句,又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心里算着自己的心跳好像有那么一会儿也加速了,最终总结道:“好像不讨厌,虽然稍微有点紧张,但我不确定是不是因为第一次握活着男人的手。”
萧颂愣了一下,这算是什么说法?
对于这个答案,萧颂不仅没有失望反而有些高兴,反正他也没有抱着一举攻下的态度对待这份感情,萧颂虽然没有料到这个过程,但结果还在他预料之内,不讨厌便是个好的开始。
只是……怎么感觉反被人调戏了?
“以后莫要乱试别人的手了。”萧颂掏出帕子,正要抹几上的水,歌蓝才反应过来,飞快地接过帕子,将几上抹干净。
“你放心,我是个负责任的人。”冉颜垂眸,发现他的帕子并不是丝帕,而是白叠布,吸水极好。
萧颂面上一窘,心里在想她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车厢里的气氛有点怪异,静默久久。
萧颂将一切的情绪都掩盖在心底,转而说起了关山美景,抹掉两人之间一切尴尬情绪,“关山雪‘远接洮西千里白’,旭日喷薄如洒金光,雨如丝如竹,月初云海之苍茫,均是极美的景色。”他偏过头,笑看她,“有生之年若是不看一回,实乃一大憾事。”
冉颜皱了皱眉头,她倒是很喜欢看景,可如今这个年月不比从前,且不说寻不寻得见路,便是有家族的束缚,她哪儿也去不了。
萧颂见冉颜神色,便转而说一些在边塞时的趣闻与她听。冉颜特别爱听灵异事件,或者有关古干尸、湿尸的事情。她一直遗憾,马王堆女尸出土的时候她爸妈都还在念书,她更没有机会参与解剖,后来虽也验了不少古尸,却再没见过也没有见过像马王堆女尸那样年代如此久远,却保存完好的湿尸。
两人相谈甚欢,似乎都没有把之前的事情放在心上。
看得歌蓝心里觉得莫名其妙。
到达府衙之后,萧颂与刘品让先将案卷处理好,冉颜则在厅中等候。
直到接近傍晚,冉颜才得以与刘品让说上几句话,她先是问了魏氏在狱中的情形,而后将两间铺面交给了刘品让,请他代为关照魏娘,若是人死了就帮忙收尸,若是流放便令狱吏宽待一些。临走的时候,才略略提了几句关于周家村周三郎的情况。
刘品让是头老狐狸,对他说话点到为止即可,说得太白反而会遭嫌弃。
其实冉颜觉得有点亏,砸了那么多钱财在刘品让身上,结果却只让他办了这么件小事,但转念一想,就当是给自己买了条门路。就像帮助周三郎一样,也无非是见他是个可造之材,日后许是能派上用场。
回到府中时,已是暮色降临,冉府门口马车不断,显见冉闻邀请了不少宾客。
冉颜和萧颂各自回到住处沐浴更衣,准备赴宴。
“邢娘,这种宴会我可不可以不参加?”冉颜坐在浴桶里,举起受伤的手臂,以免沾到水。
邢娘帮她擦背,闻言笑道:“娘子又说孩子气的话,这宴会主要是为了给您接风,您怎么能不去?”
不等冉颜接话,邢娘接着又道:“不管郎君心里如何想,明面上就是这个意思,娘子也要把面上的功夫做足了。这还都是些小事,以后到了夫家,更不容您使性子了。”
“去就去吧。”冉颜只是不耐烦与那些人打交道,也不是不会。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这点忍算不得什么。
“不过,娘子身上有伤,可以提早些回来休息,也没有人会说什么。”邢娘道。
冉颜淡淡应了声,心里却把离开苏州需要做的事情在心里过了一遍,打算明天白天抽空给办了。对于她来说,这些可有可无的交际能敷衍则敷衍,不是什么大事。
出浴之后,歌蓝和晚绿已经将衣物准备好,浅紫对襟衫,上有金银线绣制的缠枝芍药,十二破间色仙裙,绣花芍药锦履,是隋遗留下来极为保守的装束。
绞干头发,小满给梳了一个简单大方的朝云近香髻。
“娘子不用妆面了吧?”晚绿瞧着冉颜那张挑不出瑕疵的脸,心觉得化妆没什么意义,还要时时刻刻担忧妆容花掉,不如就这样好。
小满委婉地建议,“娘子面色过白,擦点胭脂会更好看。”
事实就是:冉颜一张死人脸,毫无生气的样子怕会吓着人。
晚绿点点头道:“也是,今日过来参加宴会的肯定有许多贵女,她们若是花枝招展地梳了时世妆,我们娘子太清淡倒是不好。”
冉颜半点也插不上嘴,不是她审美有问题,而是根本不了解唐代有哪些装束,原主的记忆里也很少有这方面的内容。好在几个丫头都知道她的喜好,不会弄出一些让她不敢出门的妆容。
“娘子,二十娘来了。”门口侍婢通报道。
冉颜装扮的也快妥当了,便道:“请她进来。”
“不用请了,我已经进来了。”冉韵抱着两只檀木盒子冲了进来,脸色不太好看,手上却将两只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几上,“这两套首饰是阿兄送的,但我既然跑腿了,得收些费用,你挑一个,另外一个就当是我的跑腿费。”
冉颜不甚介意冉韵的态度,相比于府里的其他娘子,她显得可爱多了,“十哥之前已经送我不少了,够用即可,要那么多做什么,你都留着吧。”
“那怎么行!”冉韵一瞪眼,正气凌然地道:“我可不是那种爱占便宜的人。”
晚绿低着头,拼命忍住笑。
“喏,这个给你。”冉韵把两只盒子都打开,一只里面是全套的翠玉镶银头面,以兰花为型,通透碧翠,泛着一层水光,灵气逼人;另外一个盒子中则装了两支羊脂白玉簪,均呈现半透明状,簪子整体都阳雕舒卷的云纹,精致,温和淡雅。
冉韵把白玉簪子推到冉颜面前,“我可没占便宜,这里面虽然只有两支白玉簪,却要比这一套贵得多,这种极品羊脂玉可遇而不可求,天底下也没多少。”
冉韵将翠玉的盒子合上,抱在怀里,上下打量冉颜一遍,老成地点点头道:“倒是比齐六娘耐看点。不过,你这打扮可抵不过她那一身雪白雪白雪白的!”
冉韵咬牙切齿地把“雪白”说了好几遍。
很多古装剧里女主角一身雪白,飘飘如仙,其实这在古代并不常见,也不讨喜,古人喜欢浓郁的色彩,甚至一件衣服层层叠叠出现五六种颜色也是常有的事情,而穷苦人家需要做活儿,基本都是着暗色衣物,谁会没事穿的一身雪白去沾泥土?基本上就算穿素服,没过几天就变成灰色了。
齐六娘委实是个异数,也有可能她的确能把白色之高洁体现出来吧。
“莫要辜负阿兄一番好心,否则他会揍我的。”冉韵抱着盒子,蹭蹭地跑了出去,不出片刻,又探头进来,“千万不要同阿兄讲我收了好处,我相信你的人品。”
说完收回头,飞快跑得不见踪影。
“二十娘这么做太不厚道了。”晚绿皱着眉头道。
冉颜知道晚绿是懂事儿的,否则以她的性子,哪里能容人把自家兜里的东西掏出去,遂笑道:“有什么不厚道的,十哥出手的东西都是他们家的,二十娘便是全拿去了,也没什么可说的。你既然懂道理,便不要抱怨人家。”
“知道了,奴婢就是管不住嘴。”晚绿笑答道。
冉颜拈起一根云簪,仔细瞧了瞧,竟是越看越喜欢,那玉的质地极好,握在手中很舒服。
“娘子,不如就簪这个吧,十郎既是今晚送来,肯定是给您晚宴添件儿呢。”晚绿小心翼翼地从檀木盒子中拿出另外一根,簪入冉颜的发间。
这两支簪子极合冉颜心意,遂也就默许了。
一番妆点之后,已经用去了小半个时辰,前院已经有丫鬟过来催了。
歌蓝便拣了个素纱金线芍药披帛挂在冉颜臂弯,和晚绿一起跟着去了宴厅。
两个小丫头打着灯笼在前面领路,从园中小径中穿过。两旁的花圃里种了各种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走至前院的时候,一个人正从岔路口大步穿过,冉颜的视线被假山当着,险些撞到。
“娘子没事吧?”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
冉颜抬头,看见一袭淡青色华服的青年,面容清俊,却是秦四郎。
他略有些消瘦,看见冉颜的面容时,微微一怔,急急向后退了半步,“惊了十七娘,在下告罪了。”
他拱手施礼。
“也是我走的急,并不关碍。”冉颜回了礼。
皎皎月光下,秦慕生目光幽幽,黑色的眼眸中情绪复杂,似是倾慕,似是痛苦,又似是懊悔,他嘴唇微动,仿佛有许多许多话要说,到了嘴边却只化作一句轻轻的:“娘子今晚真好看。”
冉十七娘什么时候不好看呢?秦慕生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废话,旋即道:“在下正要离开,娘子当是赶去宴厅吧,就不耽误娘子了,告辞。”
冉颜看着他逃离的身影,细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朝与他相反方向的宴厅去了。
如果说秦慕生一生中错过了哪个女子,那一定是殷晚晚,而非冉颜。那个巧笑倩兮,从一个纯澈如水的女孩,变成满手是血的魔鬼,不管是哪个模样,她对秦慕生的心从来不曾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