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木空助——】
“嘶……小楠来了呀?”
空助立刻举起双手,并且与夏目保持一米半的安全距离,笑眯眯的看着对面走过来的楠雄——齐木皱眉:【你又想要干什么?】
“天地良心!”
空助立刻为自己叫屈,辩解道:“我可什么都没有做!就是审判会结束之后,和你组长闲聊了几句——嘛,小楠不要这么紧张……夏目桑,你也说点什么吧?”
说着,他可怜兮兮的用眼神示意夏目也帮自己说几句话。夏目微微一笑:“确实没有做什么,不过是改进了防读心头盔并给它增加了干扰截取信息的功能——齐木平时还是稍微注意一点比较好。”
空助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眼看自己亲爱的弟弟额头上已经开始冒出青筋了,并且脸上出现了暴打自己之前必然会出现的‘生气前奏微笑’。他咽了咽口水,退后两步,干笑:“嘛……小楠,要不要听我解释一下?我没有针对谁的意思……呜哇夏目桑你太过分了!!”
空助的惨叫随着他的狂奔而逐渐扩散到整个走廊。夏目看着两兄弟的残影,无奈的摊开手,“都说了,不要老是给别人添麻烦啊,空助先生。”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在等待着审判结果的新酒,忽然间感受到了召唤——她原本躺在星河里数星星,脑子里猝不及防的就响起了别人默念自己名字的声音。
而且还是个温和的男人的声音。
不是忍,难道是主公大人?
不过现在距离三年之期,还早得很吧?
新酒有些讶异,同时闭上眼去探寻声音的源头。随着眼睛的闭上,新酒的脑海中逐渐被勾画出对方的模样:紫底黑纹的武士服,黑色长发服帖而整齐的梳成高马尾,白皙秀美的脸上,却有六双眼眸紧闭。
等等……居然是黑死牟先生?上弦一?
新酒愣了愣,没想到居然会是他在召唤自己。
系统探出头来,问:【怎么了?】
【黑死牟在召唤我。】新酒睁开眼,神色复杂。
系统连忙按住她:【你不会还想去见他吧?现在继国缘一可不在,就你这战斗力,过去找上弦一就和送菜一样!】
【你可别想不开啊!】
【把紧急传送放到最顺手的位置,一有不对立刻开传送。】
新酒叮嘱完系统,爬起来迅速的响应了黑死牟的招呼——眼前的星辰倒转,最终消散。
因为传送的缘故,新酒的脑子里有片刻的眩晕。她的眼睛被刺目的阳光晒得生疼,眼泪当即就淌了出来;新酒来不及擦眼泪,只觉得古怪:黑死牟在大白天召唤自己干什么?
总不会是因为不小心晒到了太阳,召唤自己来给他治疗吧?不对,黑死牟也不知道自己有治疗的能力。
揉了揉眼睛,直到自己逐渐适应了四周的光线,新酒环顾四周,不难发觉这是自己来过的地方——是之前黑死牟的府邸。
黑死牟追杀自己时劈成两半的竹帘还扔在地上,墙边被折断的竹子也没有收拾,看起来略微有些狼藉。新酒目光微转,很快就看见了坐在檐廊阴影处的黑死牟。
对方盘腿平静的坐在那方阴影之中,六只眼睛都闭着,眼睫毛纤细而长,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新酒犹豫了一会,慢慢走近他,“下午好,黑死牟先生。”
黑死牟抬眸看过来——他睁开眼皮的时候,新酒才发现他的眼睛受伤了。中间那对曾经刻着上弦壹字样的眸子,变得破碎,已经看不清字样了,好像被捣坏的洋娃娃的眼睛。
新酒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出少女的惊诧,黑死牟主动向对方解释道:“一点代价而已,并不痛。”
这点伤痛,不论是对于月柱继国严胜,还是上弦壹黑死牟而言,都可以被称之为家常便饭。所以他并不觉得是多么严重的伤势。
只是将这对破碎的眼眸展现在响应自己召唤而来的神明面前时,黑死牟多少还是感到些许不适。所以在说完那句话之后,他便迅速的闭上了眼睛,用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新酒可以坐下。
新酒没有犹豫,坐到黑死牟身边——光影恰好从两人中间分隔开来,黑死牟坐在那短暂的阴影里,而新酒坐在太阳光底下。
她的半边脸都被阳光拢着,白皙又透着红润的血气。这是生命鲜活的气息,黑死牟已经很少有和这种气息相处的经历了。
在他化作鬼的经历里,这种强烈的鲜活的气息,只有在那些人临死前才会如此绚烂的迸发出来。
“没想到,居然真的召唤成功了。”
黑死牟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的繁复纹路,经过一次召唤之后,它的光芒弱化了许多。他本来只是不抱希望的想要试一试,没想到在心中默念完对方的名字之后,新酒当真出现了。
就好像在梦中一样……不对,即使是在梦中,自己也从来没有这样被眷顾过。
“总觉得很不真实。”黑死牟看着自己横在膝头的日轮刀,感叹:“好像这四百多年里,从来没有什么时候,会比这两天更加清醒了。”
新酒摸着下巴想了想,道:“大概是因为成了鬼之后,会记忆共享的缘故吧?”
“总感觉鬼的戾气会很重,过于强烈的情绪其实也会影响思考的。”
就新酒来到这个世界后所遇到的鬼而言,很少有能保持理智与人性的鬼——除了上二,上二就算在鬼里,大约也是一朵奇葩。
说起来,如果要认真算起来,自己应该是连上弦叄也见过的。只是接触的不多……从对方自我爆头的行为来看,估计脑子也不太正常。
相比之下,上弦一虽然理论上应该是除了无惨之外最可怖的鬼,但是新酒却意外的,并不觉得他可怕。
甚至有点可怜他。
大约是因为这人的过去,和自己有点同病相怜的味道。
“有可能。”
黑死牟点了点头,沉吟片刻,问:“缘一还在吗?”
终于主动将那个名字问了出来,黑死牟反而觉得自己轻松了很多。并不知道新酒已经没有读心术了,所以黑死牟还以为对方能读取到自己的心声,说话也直接了很多。
新酒摇头:“缘一回三途川了,他一直在等你。”
黑死牟听到后面一句时,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微微握紧。片刻之后,他又松开,露出自嘲的笑:“这样一比,是不是越发显得我这位兄长卑鄙无耻了。”
身为兄长,从来无法以身作则,甚至还变成了恶鬼。
“不会。”
新酒摇头,“只是感觉到了不甘心。黑死牟先生真的有很努力了,但还是很不甘心。”
停顿片刻,新酒又补充道:“虽然走错了路,但你的决心真的很厉害。”
她在回去之后,就立刻调阅了黑死牟的生平资料——因为已经有了名字,所以资料片也很完善。新酒看完之后,只觉得唏嘘:黑死牟对于缘一的存在,大约是真的不甘心,嫉妒,以及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强烈的向往。
人只有在缺少什么的时候,才会强烈的希望自己成为什么,黑死牟同理。
“错误的决心,不管多么坚定,也显得可笑。”
黑死牟勾了勾唇角,似乎是想笑,最终却又没有笑出来。他抚摸自己膝头的日轮刀,道:“我只是想成为缘一,最终却和缘一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你大约很难想象吧?我和缘一,有段时间关系还算可以——加入鬼杀队后,一小段时间。”
看出黑死牟要开始讲故事了,新酒赶紧坐直身子,表示自己有认真在听。
“那是我刚加入鬼杀队的时候……”
继国严胜本身是有天赋的,不然也不会被选中成为继承人。所以在抛弃继国家,追随缘一进入鬼杀队之后,他毫不费力的通过了鬼杀队考核,并且以一种极其可怕的速度开始朝着柱的方向晋升——而他如此努力的原因,仅仅是因为缘一也是柱。
他试图追随自己弟弟的脚步,也曾经问过缘一离开家的这些年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会加入鬼杀队。
那是严胜同自己的弟弟,难得一起夜谈。缘一不是个健谈的人,说起自己的过去,只有寥寥几句,只有在说到自己早逝的妻子时,他面上会添几分柔软,神色温柔又哀伤。
严胜记得那天是晚上,月亮升得很高。他忽然间感觉这位神之子有些可怜,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摸了摸缘一的头。
他记不清楚缘一那时候是什么表情了。即使是后来竭力去回想,缘一的表情也变得模糊——不过自从那晚夜谈之后,严胜同缘一的关系确实缓和了许多。
他想自己是怜惜这个弟弟的——自幼漂泊在外,早熟又懂事,命运却总是多灾多难。但这段时间并没有持续多久,严胜和缘一思想上的分歧,天赋上的差距,以及斑纹战士全都活不过二十五岁的事情,突然间就爆发了出来。
一件紧接着一件,果然是多事之秋。
秋后严胜就成为了鬼。他不记得自己当初答应无惨时,心里到底是对死亡的恐惧更多一些,还是对今生都无法追赶上缘一的恐惧更多一些。
“即使是在变成鬼之后漫长的时间里,我也从来没有得到过答案。”
垂眸看着自己的刀,黑死牟给自己的过去做出了总结。他确实坚韧又固执,哪怕打断骨头也会朝着自己的目标拼命地爬过去——只是忽然间那个目标就变得缥缈了起来。
他有点弄不明白,自己明明是想要成为缘一的。要成为缘一那样高洁又明亮的人。
可是最后自己变成了什么呢?
这个故事经由黑死牟之口讲述出来,平淡的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但是新酒听完之后,却莫名的感到难过。
她揉了揉眼睛,眼圈泛红,叹气:“如果每件事情都要有答案的话,其实会很累的。”
分明是平铺直叙的故事,听完却总让人觉得心下意难平。总觉得这两人不该是眼下的结局——如果他们并不是生于战国时代的兄弟,亦或者像时透兄弟那样生在普通人的家庭,有一对恩爱善良的父母,会不会就能有更好的结局?
这个问题就和黑死牟的总结一样,没有任何的答案可言。
“这样一回忆,我仿佛就成了彻头彻尾的悲剧——”黑死牟终于笑了出来,只是那笑容并不算好看,他自嘲道:“即使是现在,我也没有追赶上缘一。”
以前没有做到的事情,现在也从来没有做到过。
新酒半边脸被太阳晒得微微发烫,她抬手挡着过分刺眼的太阳,道:“那大概是非常的难过了。”
要怎么安慰呢?这种事情好像也没办法安慰。就好像自己某天想要再试一次父亲糟糕的厨艺时,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机会一样。这种事情,就算别人安慰的话说得再美好再动听,也不会让自己高兴起来的——只会让人觉得更加难过了。
“可以帮我折一截竹子过来吗?”
黑死牟指了指墙壁边缘,已经被破坏过的一小丛风竹。那里太阳光正盛,身为鬼的他无法踏足。
新酒点头,站起身小跑过去,帮他折下一截竹子;黑死牟睁开六只眼睛,中间破碎的眼瞳里,倒映出对方的背影。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被人毫无理由的眷顾——也是他第一次,从所谓神明的那里得到了回应。
因为竹子之前已经被破坏过一些了,所以新酒并没有费多大的力气便掰下来一截竹子,又小跑回到黑死牟面前。
“摘回来了——这样的长度够吗?”
新酒不确定黑死牟要拿这截竹子做什么,所以顺口询问了一句。
黑死牟点头,缓缓站起来,日轮刀不知何时已经被他佩戴回腰间。
他一脚踏过了明与暗的边界,踩进午后耀眼的太阳里。新酒一声惊呼:“黑死牟先生!”
下一刻黑死牟身上就燃起了火焰!他愣了愣,伸出来的双手呆滞在半空中:黑死牟似乎也没想到自己身上会这么快烧起来,于是站在原地,保持着似乎要拥抱的姿势,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新酒犹豫又试探的问:“黑死牟先生……是要拥抱吗?”
黑死牟站在原地,俊秀的脸上也烧了起来。听到新酒的话,他点头,然后又摇头——新酒上前一步,抱住了上弦一的腰。
身为鬼,大约是因为身体在燃烧的缘故,黑死牟身上是滚烫的。新酒抱着对方的腰,温柔的拍了拍他的背:“一路走好,继国先生。”
“兄长大人——”
“你现在往有光的地方走,还来得及。”
“这条路我已经来回走过许多次,兄长跟着我即可。”
“……好。”
“没想到会这么快见到您。”
“我也没想到——你是那个小姑娘似的神送下来的吗?”
“并不是,是个年轻的女子。”
“哦。”
“兄长,你在笑。”
“你看错了。我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