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支教

车窗外。

落日余晖下的空旷田野随高速前行的大巴飞快后移。

车窗内。

詹知夏沐浴在温暖的夕阳下,长发微微飘动着。她身旁坐了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那青年此时似乎有些坐立不安,不仅频繁做出一些小动作,而且屡屡用余光瞟向她,几度欲言又止,似乎想找她搭讪。

不过詹知夏的注意力全然不在他身上,而是不时低头按动手机。

一旁的青年隐约看见了大段大段的聊天内容,但看不清楚具体。也正是因为詹知夏那未知的聊天对象,让青年如此忐忑、踌躇,一直到大巴驶入盯胎县的汽车站,他也不敢说出哪怕一个字,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当中,留下他站在略显昏暗的阴凉处,徒然地叹了口气。

詹知夏从汽车站走出来后,便站在路边等待网约车,同时低头查看“白浮君”发来的消息。

“肝胎是江苏省境内的贫困县之一。虽然当地人不太宽裕,但是肝胎历史悠久,在春秋时期被称为‘善道’,是诸侯会盟、沟通江淮之地。后又与隋唐大运河、京杭大运河结下不解之缘,旅游资源极为丰富,有明祖陵、第一山以及被洪泽湖淹没数百年之久的古泗州城遗址等。之前我还没参加工作的时候,曾在肝胎县待过一段时间,但不是去旅游,而是去支教。那次支教的一个月时间里,我在盱胎找到了许多有趣的地方,保证你看了会觉得不虚此行。”

詹知夏看完“白浮君”的消息后,颇有兴致,回复道:“我以为你那么喜欢旅游,空闲时间肯定会去周游世界,没想到你还会选择去支教,有点好奇原因是什么。”

“算是圆一个朋友的愿望吧。”“白浮君”很快做出了回答。

“朋友?男朋友?女朋友?”

詹知夏本想挪输地问一句,但想了想,又怕“白浮君”误会,于是删掉编辑好的消息,转而问道:“其实我大学的时候,也想过要去支教,但由于各种原因,最终没能去成。”

“我那朋友也是,所以我后来才会替她去。方便问一下是什么原因吗?”“白浮君”发来消息。

“当时的我年纪轻轻、热血沸腾,什么都想尝试一下,特别是对公益很感兴趣,再加上网上有关这方面的消息又多,看久了之后,难免按捺不住……”詹知夏忆及大学时的自己,嘴角忍不住浮现出笑意,但很快便又敛去,继续编辑消息,“但最终被我前男友给劝服了,他先是跟我讲一个女生去支教太危险了,我不听,后来他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我支教的时间太短了,这样的高度流动性会打乱学校原本给学生们制订的教育计划,给孩子们带去不好的影响……”

“不得不说,他说的有些道理…”“白浮君”回复道。

“我觉得也是,所以我最终没去。但现在想来,还是有点遗憾,不过现在再让我去,我应该也不会去了。一是时间上不允许,二是大学毕业后,步入社会,开始工作,小时候学的知识已经慢慢还给老师了,再去支教,纯属误人子弟。”詹知夏打完这段话,顿了顿,又发去一条消息,“所以你呢,去支教有什么收获吗?”

詹知夏的消息发出去后,“白浮君”过了很久才回复:“我事前也是觉得如果贸然去支教的话,会打乱他们的正常学习计划,肯定会给他们带去负面影响,所以在去之前,收集了很多资料,做了许多了解。后来我得出一个结论,如果只是短期支教,应该从学生的心理健康、价值观、思想品德以及个人习惯等方面入手,同时尽可能地拓宽他们的眼界,与他们进行有意义的交流。”

“具体一点呢?”詹知夏问道。

这次“白浮君”又隔了一段时间才发来消息:“比如,留守儿童需要更多的开导和关照,我会和他们的父母沟通,让他们常回家看孩子,即便做不到,至少也要让孩子感受到关怀和重视。再有就是个人卫生问题,许多山村小孩子不喜欢洗脸、刷牙,长此以往会影响他们的个人形象,这对他们将来步人社会有多大影响,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清楚。然后我偶尔也会将一些以前拍的照片和视频给他们看,增长他们的见识,让他们看到无限的可能,激发他们的学习动力,从而生出走出贫困的积极念头。”

“最终的结果怎么样?”詹知夏飞快地打着字。

“我个人很满意。”“白浮君”回复道。

“那应该就是非常令人满意了,真好,真棒。”詹知夏笑了笑,又想了想,发去消息,“你后来有再和那些孩子联系吗?他们怎么样了?”

“有,但不多。我可以跟你说说其中四个我带过的学生。第一个是天天嘴上说着与父母不共戴天的留守儿童,他后来考上了淮安一所不错的高中。

“第二个学生,她父母离了婚,她那段时间成绩下降得厉害,每天上课心不在焉的,我还以为是早恋,后来才知道是她父亲又找了一个老婆,她和后妈相处得不是很好,但后来她也考上了一所不错的高中。

“第三个学生喜欢看我拍摄的那些照片和视频,也很有摄影天赋,我走的那天把我的相机送给了他。听说他还拿了一些摄影奖,得到不少奖金,以后打算考北电的摄影系。

“第四个学生的情况比较复杂,我去支教的前两年,她被父母两万块钱卖了出去,后来被警察找了回来,她父母也因此进了监狱。她天赋很好,真的很好,我走后一年多她给我写了封信,告诉我她考上了南京的一所重点高

中,但后来就杳无音信了,其实这次我还想让你帮我打听打听她的消息呢。

“我去支教只有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能改变的非常有限,但我很庆幸,我成了那几名学生生命长河里的一滴墨,改变了他们生命的色彩。我走后不久,盱胎县作为淮安市运河遗址的一部分,与京杭大运河一起申遗成功。时至今日,整个盱胎县的乡镇都有了极大的改善,之前我支教的村子不仅有了正规的教室,还变成了一个不错的小村庄……”

詹知夏静静地听“白浮君”述说完后,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内心感慨万千,他所说的那四个例子听起来简单,可她能够想象“白浮君”在这件事上肯定付出了极大的心血和努力。

想了想之后,詹知夏给“白浮君”发去消息,与此同时,网约车也驶到了她的面前。

上车后,网约车向目的地前行,即“白浮君”之前支教的安富村,一个曾经的省重点扶贫村。

网约车飞快驶出县城,县道两旁,田野里绿意盎然。

“小姑娘,你是安富村人吗?”网约车司机是一个看起来和蔼可亲的大妈,见詹知夏一直看向窗外,好像在看风景,忍不住问道。

“不是。”詹知夏摇了摇头。

“看起来也不像,你长得这么好看,穿得又这么时尚,应该是从上海或杭州来的吧?”大妈一边开车,一边闲聊。

“对。”詹知夏淡淡地应道。

出门在外,为了安全着想,詹知夏一直不太喜欢与人闲聊,即便现在她心情不错,话依旧不多,但大妈倒是一点儿都不介意。

“来旅游吗?还是来写生?”大妈继续问道。

“旅游。”詹知夏答道。

“果然,这两年来安富村旅游的人还真不少,这要搁以前,根本不可能。”大妈笑道。

“安富村以前是什么样的?”詹知夏闻言,略微来了点兴致。

“没有大路,用电困难,生了孩子都上不起学的地方,你想想是什么样的?”大妈说完,顿了一下,接着道,“还是这两年托了国家政策的福,借着大运河遗址的东风发展了旅游业,搞农家乐,卖龙虾,这才慢慢富了起来,不然叫什么安富啊,叫安贫还差不多。”

之后詹知夏便和司机大妈聊起安富村近两年的发展来,与此同时,车也从县城驶入了安富村所属的镇。

不多时,车又出了镇,开进一条乡间小路,路不宽,左侧是一望无际的洪泽湖,右侧则是绿油油的田地,波涛声、麦浪声,声声人耳。

车行驶了大约五分钟后,詹知夏便看见不远处出现了一个房屋连绵成片的村落。抵达村口后,詹知夏便拖着行李箱,向由“白浮君”推荐、她事前预订好的农家乐走去。

前行的过程中,詹知夏一直在四处打量,无论是村子里的路,还是道路两旁的房屋,大都是新盖好的,再不济也是翻修过的,而且偶尔可以看见几家售卖小龙虾的餐馆,里面有不少游客在吃饭,餐馆外停靠的车辆有淮安的,也有其他省市的。

村落不大,詹知夏很快便来到了洪泽农家乐,从门外看上去,这个农家乐是由自家建成的三层小楼房改建而成的,装修得颇具特色,而且它毗邻洪泽湖,严格来说绝对算得上是湖景房。

詹知夏刚走进洪泽农家乐,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叔便迎了出来:“您好,有预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