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行驶,旁侧的李帜一头雾水,不是说去丞相府不用准备礼物吗?
他几番察着商侑安的脸色,想着殿下回宫后会不会随即将他处置了,他这颗榆木脑袋啊,殿下说不用准备就真的不用准备吗!
想及此,李帜只能适当拍拍马屁,缓和一下车内冷漠的气氛:“殿下来相府这一趟,可见是有用的,有了丞相的支持...…”
得到一记多嘴警告后,李帜闭嘴了,想咬掉自己舌头。
“你以为一顿饭下来,丞相就会支持我?你既是看低了丞相,也是高看了我。”
商侑安嗤笑一声,那双深邃凌冽的眼神让李帜打颤,他不敢问,那又为何要单独给沈夫人送礼?他看得清清楚楚,当沈夫人拒绝礼物时,殿下的表情有着明显的不高兴。
而这个问题,商侑安并没有回答他,那藏于心底的秘密,他不想让任何一人知晓,说他是想攀结丞相府也好,有其他目的也罢,他之所以会来丞相府,还真不是因为谢康禛的一句话,是他恍隔一世,那些历历在目都是亲情温暖,注定在这一世,是不存在的。
他没有跟沈知珉回京,也放弃了能再一次感受到亲情的机会,所以今日,他是来告别,是来感恩沈母,来怀念一下对于他来说是最后的温暖。
往后,虽身处似家,犹是虎豹之地。
而当沈母打开那盒时,不时也怔了许久,盒子中搁放于木簪一柄,通身木质极为普通,见簪身光滑,那簪头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萱草花,点缀着朱红色,仿如一朵徐徐而开的真花。
她不知怎么,突然落了泪,把沈德言吓了一跳,忙替夫人擦着眼泪,想把这奇怪的簪子拿走之际,却听见许韵望向自己的夫君,说:“我喜欢它。”
她望着那朵萱草花,一股难受之意压在心头,这样有着不同寓意的簪子,本应该是那个孩子最为贵重的东西,她听闻过那个少年的身世,虽生于皇家,有过一段短暂的荣宠之巅,可许韵却是知晓这其中的缘故是为何。
她曾与永嘉皇贵妃有过一面之缘,她评判不了那时风光无限的贵妃是否真的幸福,因为她从不曾羡慕过那样的日子。
她将这柄木簪收了起来,替少年保存着,此物之贵重,永远将只会属于那位惊艳的女子。
沈喻妧在前面走着,见身后的太子殿下一会观景一会赏花,并无心去往爹爹的书房,她缓缓止步,转身看向他,语气平缓极了:“太子殿下回去吧。”
谢谦漫不经心的脚步一顿,他好以整暇地抬眸看向沈喻妧,眯眼打量起她来:“沈大小姐,你在说什么?”
晚些时候她还有刺绣要学,实是没空同他这般不避嫌的闲逛,这是沈喻妧的心里话,却是万万不敢讲出来的,她抬头,解释道:
“小女觉得,太子殿下幸临府上,爹爹已是万分高兴,太子殿下不必事事亲躬。”
沈喻妧对谢谦了解过一二,他向来无心这些朝堂之事,此番前来,不过是来做做样子,并非真的有其他心思。
“殿下既不愿如此,倒不如做点殿下自己愿意的事情。”
处处较旁人高下,会活得很累。
她便是这样。
而自那晚一眼起,她竟觉得谢谦同她,有同病相怜之苦,她觉得他的笑并不快乐,她以为没有个好的出身会感到自卑,不曾想那尊荣无限的太子殿下,也会不快乐。
谢谦几乎是一秒变脸,本一副温和谦让公子的模样,在下一秒看去,竟有些狰狞起来,他高大的身影压近沈喻妧,居高临下的藐视她:
“沈大小姐,不要擅自揣测本殿所意,这后果非一个你可承担得起的。”
沈喻妧抬头仰视他,眼里没有害怕,第一次同他对视,语气温和:“还请殿下不要动怒,是小女逾矩了,小女知错。”
话说的温婉,却不见一点胆怯,这让谢谦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位相府的庶长女,都说沈家大小姐在丞相府活得小心翼翼,可在他看来,也是有几分聪明劲在身上。
“那,不如沈大小姐替本殿送了这礼如何?本殿今日也累了。”他审势着她的眼睛,不动声色地说道。
语气轻佻极了,在外人耳里听来,夹着几分倜傥意味。
果然,沈喻妧脸上一愣,浮现几分要拒绝的意思,同外男接触本就是大忌,再贸然领着当今太子的礼物呈给爹爹,其中之利害,若是被居心叵测之人利用,将会至相府于风口。
谢谦欣赏着沈喻妧脸上的表情变化,有些玩味地勾起嘴角,将手中的礼盒扔给了她,便不再顾身后之人的拒绝,潇洒离开了相府。
而这无疑是将沈喻妧处于险境,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若将这份礼送了,不仅牵扯眼下紧张局势的党派站队,还搭上她一清白名誉。
沈喻妧接着那抛来的礼盒,微微紧攥,不显神情,似是考虑几番,终是微蹙,往自己院子走去。
直到晚膳时辰了,才见沈喻妧身影,她平静沉默的,静坐于饭桌旁,不发一言地吃着饭,并未提及什么礼物之事。
沈母吃了两口,偷瞄一眼吃得欢快的沈知珉,有些忧心忡忡,见自家女儿丝毫没有要停下碗筷之时,才突兀的放下瓷碗,微带严肃地盯着那猛口进食的少女。
许是被视线看的不自然,沈知珉有些茫然抬头,不知母亲何意。
见女儿没有要坦白的意思,许韵转向沈喻妧,皱眉道:“喻妧,你说,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喻妧抬眸,动了动唇,没有说出话来,一阵沉默起来。
沈知珉放下手中的筷子,问道:“怎么了母亲?今日怎么了?”
许韵见两人装傻,索性将话挑开在饭桌上:“珉儿,你老实说,今日太子是不是来过?”
沈知珉点头,有些疑惑地看向姐姐,姐姐没有带他去爹爹的书房吗?
沈喻妧垂头,不语。
“来过。”沈知珉话还未落,许韵气得着急站了起来:“可是来找你的?”
不仅沈知珉愣了,连沈喻妧也微微一顿,抬眸看向了她。
“不是。”沈知珉一惊,摇头否认,可许韵不信:“这么大的事情,你不跟母亲说?”
平日见珉儿与太子接触的并不多,怎么就交往的如此密切了呢?
见母亲不相信,沈知珉将视线投向姐姐,沈喻妧看向沈知珉,确认她眼中没有对谢谦的半分情谊,不禁起身解释道:
“母亲,太子应是来找爹爹的,半路因有事,匆忙回宫去了......说是改日再来拜会爹爹。”
这番话合理解释了今日的事情,可许韵凭觉女子的直觉,只觉其中不简单,可看向珉儿那单纯否认的眼神,确实未曾看出有什么情愫在里面。
她只好暂时作罢,摆摆手:“行罢,以后这等事需要告知我。”
两人双双点头,一顿饭结束,两姊妹相继出离了正厅,沈喻妧走在后面,微微失了神,沈知珉察觉到姐姐的异常,停下步子关心问道:“姐姐,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沈喻妧抬眸,对着沈知珉一笑,解释道:“没有,姐姐还在想方才母亲说的事情,想知道妹妹是真的对太子有意?”
沈知珉立即拉起沈喻妧的手臂,对上沈喻妧认真询问的眼神,有些无奈,只得坦白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姐姐!我是有喜欢的人,但不是太子!”
本以为沈喻妧会追问她心意之人是谁,却不料沈喻妧只是问了句:“为何不喜太子?”
她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否认:“谢谦此人,是个疯子!”
这般大胆荒唐的话,她也只敢跟姐姐说,要是母亲和爹爹知晓了,定是要好好教训她了。
沈喻妧下意识蹙眉,带着几分对太子的袒护,是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存在:“你与太子都不曾深交了解,何故要这般诋毁?还敢口出妄言。”
沈知珉无法向姐姐解释前世的种种,只能坚定又无奈的回答:“那姐姐也不曾多关注过太子,怎就能判定他为好人?”
沈喻妧向来知书达理,不同他人口舌之争,却还是不忍替那人解释一二:“你可曾闻及此人劣迹?虽偶有风流之举,却身在帝王家,也乃常事,自幼掌皇后娘娘教诲,习太傅教学之人,品性何以会差?”
沈知珉嗫嚅着唇,可尽管如此,前世的谢谦依旧做了那狠心疯批的事情,再转念一想,自己也身处高门,所受母亲与嬷嬷教养并不少,却也杀了人。
世间又哪有绝对的坏人和好人?“那姐姐觉得,珉儿是怎样的人?”
话题转得很快,沈喻妧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珉儿自是温柔天真。”
沈知珉笑笑,企图用玩笑的方法说出压抑在她心底不敢被人知道的秘密:“倘若有一天,珉儿杀了人,姐姐还会这样认为吗?”
沈喻妧闻及,并没有放心上,只当她开了一个荒唐的玩笑:“珉儿说什么呢?你是相府的小姐,这种荒唐话何故要编排在自己头上?”
见沈喻妧眼里并未当真,她也只是笑笑,这种荒唐事,既发生在一个皇室储君身上,也不例外于高门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