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游疾步走至房间内,方才听到殿下几番咳嗽,心中不免担心。
房间内的少年沉默坐在书桌前,脸色还因咳嗽而可见发红,那双冷清的眸子如一潭死水般盯着某处出神。
费游走近几步:“殿下?”
商侑安未看费游一眼,只收回了失神的视线,有些过于平静地问着:
“今早的事可去做了?”
一早,殿下说口中发苦,要想吃些甜糕,便派他去了那卖糕点的市井之地。
途中他遇到一群地痞流氓聚集于街旁巷子,欲伺机作恶欺压百姓,便出手教训了一番,才有些迟了。
费游看着桌上那未曾动一口的甜糕,有些不确定问道:
“殿下,糕点可不合口味?”
商侑安淡淡离开书桌,缓慢沿榻而坐,轻吐二字,便有休息之意:
“太腻。”
费游收拾着桌上的糕点,看着殿下变化莫测的情绪,殿下向来不爱甜食,今早说想吃之时他是意外极了。
随着费游的退门而出,整个房间里陷入了浓重的寂静,只听得见那起伏胸廓的气息,和那平淡如水的眸中一闪而过的凝重情绪。
“从未见过如此不讲理之人,搁在京城谁敢这般对小姐,怕是小命不想要了吧!”
也就在这荒僻漏网之地,才敢这般对当今丞相大人的爱女!
沈知珉轻斥着:“好了阿集,本就是我未经允许擅自进去的,哪还能强词夺理?”
阿集却不觉得,若是大人知晓了,断不会就这般算了!
阿集察着小姐的脸色并不好,便不再顶嘴:
“那小姐您可见着里头的人了?是何模样,这些日子您总记挂着,难不成是什么俊俏小郎君?”
沈知珉抬手就要打这个胡言乱语的小丫头,却被阿集躲过求饶:
“小姐,奴错了,不该打趣小姐的,那小姐,这看也看到了,是不是该回京了?”
原本嬉闹的气氛瞬间降了下来,沈知珉暗下眸子,沉沉道:
“暂时先留在雁城吧。”
阿集收起脸上的笑,认真了起来:
“小姐,此地不宜久留,您可知丞相大人派来保护您的暗卫皆被挡在了城外,无法踏入城门一步。”
沈知珉诧异抬头:“这是为何?”
阿集面色沉重地望向那座神秘危险的商府,忧心道:
“不知是何人在暗中阻止,但凡踏进雁城的暗卫都已命丧于此,只能让他们留在城外,以备随时接应,这城中是断然不可久留,那商府也不止表面的简单。”
阿集的话响在沈知珉耳边,可她不能就这样走了,她得把商侑安一起带回去。
已是错怪他一世了,这一世生死勿论,都不可能再丢下他了。
未到五更,榻上翻来覆去的人儿已是起了,唤来阿集替她梳妆。
阿集一边替她梳着发,一边望着铜镜里睡眼朦胧哈欠连连的面孔:
“小姐,您这是又要出去?今日已是凉风阵阵,小姐您是要连自个儿身子都不顾了?”
“天凉了我便多披件衣裳,不会有事的,平日里你们啊就是太小心我了,我身子哪有那般弱不禁风的。”
沈知珉柔柔的嗓音回绝了阿集,不由分说地起了身。
阿集连忙拿起披风替她系严实了,才肯打开门让她出去:
“下次小姐想送个什么东西给商府那位,只管吩咐了奴去,奴日晒雨淋惯了,正愁清闲呢。”
沈知珉被逗笑了,这傻姑娘,哪里有半点女子的模样。
商府里头安静一片,整个府中只有费游站立于房门口,默默守着里屋的人。
今日的气候骤转直下,这让原本患有寒疾的殿下病情加重了许多。
听着里头隐忍传来的咳嗽声,费游担忧地皱起了眉头,他必须得给殿下抓些治疗寒疾的药来。
榻上的商侑安只觉头疼得很,胸口似火般咳地发疼,喉咙里一股腥,冲得他生生忍了下去。
就在他想松弛了身子躺下,却被一双冰凉的细手抚上额穴,徒然紧绷了神经。
那双骨瘦大手冷冷钳制住,拽至前面,只一手将她推至床柱。
沈知珉不知他有这般大的力气,一时已是受惊被他扯了过去,吓到了。
待看清眼前人,商侑安放开了手,只是那泼天的厉色铺卷而来:
“费游,她如何进来的?”
费游硬着头皮进来了,“求殿下惩罚,是属下让沈小姐进来的。”
费游打开府门,她便已经在门口候了多时,手里提着驱寒进补的药材,还有一马车的御冬衣褥。
眼下正是发愁如何筹备,虽不知沈小姐是何目的,但这一马车救命的物品让费游回绝不了。
哪怕是受到殿下的责罚,这些东西他也得收。
他的殿下,已经撑了无数个寒冬了,再熬过这个寒冬就可见花开了。
对于这些贵族小姐来说不算什么,可在雁城,殿下看似是自由的,暗里处处受宫中那位的限制,连身像样的衣裳都不曾给过殿下,其心可知。
商侑安寒着脸,视线扫过沈知珉,看了她许久,终于与她说了第一句话:
“你是何人,三番五次来打搅有何居心?”
沈知珉看着眼前这个高冷傲气的男子,安慰自己,她重生之与他初遇,所以商侑安不认识自己是正常的。
既然是第一次见面,她理了理衣裙,弯起了那双好看的杏眸,笑得甜甜:
“小女沈知珉,见过殿下。”
商侑安冷脸偏过,狭长的眸子是显而易见地不耐烦:
“京城来的女子竟是这般举止轻佻,是在下寡闻少见了。”
知道是说她三番五次不请自来,沈知珉抿嘴,没有反驳,声音落寞了几分:
“途径此地,犹见故人,十分想念,故而搅了殿下清净,还请殿下勿怪...…”
“嗤。”
冷冷地一句嗤笑,却是刺得她心生疼。
若上一世的他还在,大抵也是会用这般口吻来讽刺她吧。
她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心情,抬起头看向他,依旧绵言细语:
“为表歉意,这药材当作给殿下赔礼了,可好?”
商侑安没有答应她,只是冷冷唤来费游:
“此事再有下次,你便自行消失吧,商府不需要你了。”
费游脸色微僵,他随殿下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殿下说要弃了他的念头,不由得看向眼前这位特殊女子。
心里五味杂陈,都化为了一句对沈知珉的:
“请---”
沈知珉不知哪里出了岔子,让商侑安这么讨厌自己,被请出商府大门的那一刻,沈知珉冷冷打了个喷嚏,被刮来的冷风迷红了眼。
不出所料,回去沈知珉就病了,还病得不轻。
在沈知珉病倒的第二天,她送去商府的药与被褥都被人退了回来,那药商侑安没有收,倒是全数用在了自己身上。
这让沈知珉更加得心郁难疏,病卧了好几天。
病去如抽丝,让原本娇贵的身子骨更加得柔弱了。
“小姐,外头好像来人了。”
“不见。”
沈知珉焉焉地躺在榻上,颓废极了,可听着外头人的话,不禁坐起了身子。
“里头可是丞相大人的千金?沈千金远道而来,是小人有失远迎。”
“阿集,是何人在外面?竟知晓家父官衔。”
阿集低头认错:“小姐,是奴在您生病的时日里,飞鸽回京禀告了大人。”
小姐是丞相大人最宠爱的,平日里丁点苦都不曾受过,如今在这里把一辈子的苦都受尽了,她可怎么向大人和夫人交代。
“父亲本就惦记着我,你还徒增他的担心!”
沈知珉拢了拢衣领,下了榻,让阿集为自己收拾了一番,将人带至门口。
来人是雁城的城主,一个鸟不拉屎之地的城主今生有幸能见着丞相千金,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雁城城主程常安,见过沈小姐。”
程常安面态厚憨,体型富态壮实,一看便是在这狭僻之地苟且偷安惯了,偶尔来位贵人便是受宠若惊的模样。
沈知珉被他的乐呵殷勤劲吵得头疼:
“程大人若没有要紧事,便回去吧,本小姐衣食住行皆有人身侧伺候,不劳大人费心了。”
程常安眼珠子一转,打量着这间客栈,连连摆手:
“不费心不费心,沈小姐千金贵体,怎可住如此简陋的客栈?真是小人照顾不周了,若沈千金不嫌弃,小人近日新办建的府邸已是等候小姐多时。”
看着沈知珉欲要拒绝的口气,程常安忙再接一句:
“这也是丞相大人吩咐下来的,还请沈千金全了小人的一片心意。”
这个程常安,不过是要借着她的名义往上头讨点好处,才这般下血本将新宅都搬出来了。
她倒要看看,雁城丁壮少,作为也少,这里的百姓基本上很难与发达城邻开展生意,已然没落成什么样了!
身为城主竟然还有建新邸宅的开销?
这是又纳了第几房妾室来哄着人开心呢?
沈知珉起身,让他前面带路,一路打量着,将雁城逛了个遍,最后沈知珉停在了商府面前。
程常安面露异样地走到沈知珉面前,指着商府两个大字,道:
“沈千金,这地可不兴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