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白今天已经能走动了,提了一只还在挣扎的雉鸡正在看着,见黄梓瑕进来了,便问:“你知道怎么杀鸡吗?”
“无所不能的夔王,还不知道怎么杀鸡吗?”她问。
“懒得动,”他说着,把鸡丢给她,一眼看见了她身后的禹宣,顿了一顿,才说,“反正有你呢。”
“嗯,对啊。”她随口应着,抓着鸡翅膀往后面去了。
李舒白在廊下阴凉处坐下,禹宣站在庭中蒲苇下向他行礼:“见过夔王爷。”
李舒白抬抬手,示意他不必了。
两人也没什么可说的,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正在沉默,后面忽然传来雉鸡凄厉的叫声,然后一道五彩斑斓的影子飞扑出来,带着淋漓的血到处乱跳。
禹宣手疾眼快,追上去将它牢牢按住。后面黄梓瑕拿着鱼肠剑跑出来,有些狼狈:“第一次杀,没经验……”
李舒白靠在廊壁上,说道:“刚刚看你的样子,好像成竹在胸。”
“只是在厨娘那里观摩过两次……”她说着,吐吐舌头,又抓过禹宣手中的鸡。那只生命力强悍的雉鸡已经奄奄一息了,她扭过鸡头又加上一刀,蹲在廊下把血放干净了。
李舒白看着这前殿后殿的血迹,忽然说:“要是子秦现在过来看见的话,说不定能从中推出一寺僧人全灭血案。”
黄梓瑕想象着周子秦满寺寻找血迹的模样,不由莞尔,提着鸡回转身:“我去烧水拔毛。”
禹宣犹豫了一下,站起来跟着她往后面走:“我帮你。”
黄梓瑕也没拒绝,让他帮自己看着灶火,她来烧饭。
火光明灭,照着禹宣的面容,滟滟的红色、橘黄色与金色在他的脸上缓缓流转,光彩夺目。
黄梓瑕在料理饭菜的间隙一抬头,看见他被火光映照得光彩绚烂的面容,不由得心口又涌起一丝淡淡的暖意。
她最好的年华,曾与这样的人共度,也不算浪费了,可惜……
而他抬头望着她,两人的目光刹那间相接。他顿了一下,才低声问:“你准备从何处下手?”
黄梓瑕知道他问的是自己如何重启调查家族血案,她毫不犹豫道:“使君府所有人。”
“你怀疑是内贼?”
“内人作案总比外人方便,总是要先查一查的,”她说着,又抬眼看着他,缓缓说,“到时候,肯定要将所有人都重新筛一遍,你也是其中之一。”
他点点头,望着炉膛中的火光,静静地问:“你自己呢?”
黄梓瑕默然低头调和羹汤,说:“你还是不信我。”
他摇头道:“我无法让自己忘记,那日曾看见的一切。”
黄梓瑕心中微微一凛,知道他说的是对自己说过的,她在父母去世之前,曾拿出那包砒霜,以奇异的眼神望着它的事情。
她将薯药切碎,丢进瓦罐之中盖好,然后说:“既然如此,我们将那一日我们说过做过的事情,仔细对一遍。”
禹宣点头,往灶中添了两根粗松枝,拍了拍自己衣上的灰尘,站了起来。
黄梓瑕抬手摸向自己的头上。在这样的颠沛流离之中,她头上那支李舒白帮她打制的簪子居然没有丢,让她自己都诧异了一下,然后按住卷草纹,将里面的玉簪拔了出来。
“正月二十五,我了结了那个女儿投毒杀害全家的案件,从龙州回来,天色已晚,所以我们当晚并未相见,是吗?”
禹宣点头肯定。
“二十六日,我睡到卯时末,听到你轻敲窗户的声音。”
这是他们多年来的习惯。每一回,禹宣轻敲她的窗后,她会将窗推开一条小缝隙,让他从外面递进自己为她准备的花。
这一日,禹宣为她送来的,是一枝绿萼梅。
禹宣看着她在灰地上画下的卯末,便指着上面的空地,说:“二十六日卯初,我经过晴园,冯花匠给我剪了那一枝绿萼梅。”
黄梓瑕在前面画了一个浅浅的点,表示卯初。
“卯末,我敲窗,你没有回应。我等候了一会儿,又敲了几下,你还是没有反应,我便想你是不是已经起来出去了。而这个时候,我发现窗户没有关闭,便问:‘阿瑕,你在不在里面?我开窗了’,然后便将窗户掀开了一条缝隙,往里面看去——”禹宣说着,目光中犹有疑惧,“我发现……你已经起来了,正一动不动地站在妆台前,手中握着一包东西。而那包东西的包装,我是认识的,正是我们一起去买来的那包砒霜。”
黄梓瑕在卯末下打了一个叉,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自上次我们见面之后,我也曾翻来覆去将那一日在我的心中想过千万次。我的记忆与你的记忆,对不上。”
禹宣点头,问:“你觉得,那一日是怎么样的?”
“卯末,我听到你轻叩窗棂的声音,于是便披衣起来,对你说,稍等一下。等我穿好衣服,你也刚好叩响了第二次窗。于是我打开窗,接过你手中的绿萼梅。”
禹宣微微皱眉,问:“那枝绿萼梅上,有几朵花?”
黄梓瑕顿时茫然,想了想才说:“大约是四朵,或者是五朵吧……因为花枝太长了,我剪掉了最下面的一朵,插在发髻上。”
“四朵花,两个花苞。我记得很清楚。”他说。
因为他的肯定,黄梓瑕的面容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淡淡的恐惧来。
预设了许久的空中楼阁,忽然在一瞬间坍塌。自己那本以为绝对可靠的记忆,一瞬间连自己也变得不再可信。这世间的一切仿佛都虚幻扭曲,不可辨识。
她勉强镇定心神,用自己的簪子在那个叉的旁边画了一个圈,说:“然后,我梳洗完毕。那一日,我头上插着惯用的一支玳瑁簪和你送的绿萼梅,手上戴着去年我们一起设计后请人雕刻的那个双鱼玉镯子。穿的衣服,是一套松香色绣连枝海棠花的蜀锦袄子,下面是蜜合色裙子。”
他稍一回想,点头说:“是的,结着紫色同心结。”
黄梓瑕肯定道:“玫瑰紫色。”
“然后蘼芜送了早点过来,但你说,反正这个时间稍显尴尬了,干脆多拿点吃的,我们连中饭一起用了吧。”
“用餐完毕是辰时两刻了。我们到花园中摘梅花。到午末时,我祖母与叔父便过来了。”
“是,我终究是外人,所以避开了。然后我经过晴园时,刚好遇到几位朋友,被拉到那边谈天论道,到傍晚时一群人一起到杏花庄用饭,回到家已是二更,早已宵禁。被灌了太多酒,还遇上了巡逻士兵,所幸他们都认识我,还送我回了家。”
黄梓瑕在地上灰尘之中一一刻画着,梳理着那一日所发生的一切事情。禹宣坐在灶前,默然凝望着她,就像之前那么多次,他坐在她的面前,看着她认真仔细推算案情。纤长的睫毛覆盖在晶亮眼眸之上,却难以遮掩那种锐利明亮的目光。
那目光陡然一转,望向他的面容。禹宣这才恍然惊觉,这不是往昔,不是当年了。那一场永远改变了他们人生轨迹的剧变之后,他们坐在这个寺庙的后方,依稀仿佛还在昨日,却分明地,都已经回不去了。
黄梓瑕用簪子将那日的所有行程都筛了一遍,然后将簪子擦干净,慢慢地插回到银簪之中去,说:“这么看来,你那日的行程,比我清楚许多。而我从午时到第二日的早上,常常都是我独自一人,要找一个证明人也难。”
禹宣垂眼不说话。
“看来,我的嫌疑,真的很大……”她默然说着,咬着下唇站起来,用脚将地上所画的一切都抹掉。
禹宣缓缓地说:“所有人当中,最大的一个。”
黄梓瑕看着地上那一片被她抹去的灰烬,沉默许久,才说:“即使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我,即使连你也认定我是凶手,但——我会证明给你看,无论如何,黄梓瑕,清白无辜。我爹娘、兄长、祖母、叔父,都能安心在地下瞑目!”
一锅薯药鸡汤已经炖好,香气四溢。
她洗干净了木碗,舀了满满一碗,端到旁殿去。
禹宣在她身后说:“我先回去了。”
黄梓瑕回头看他,默然无语。
他站在阴暗的灶间凝望着她,而她站在明亮的廊下,日光刺得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看见他一双眼睛,如当年一样,水银中养着两丸黑曜石,清楚分明。
他说:“你如今还要照顾受伤的夔王,我在你们左右多有不便,不打扰了。”
她垂下眼,说:“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回去。”
禹宣愕然睁大眼,几步跨出暗黑的屋内,问:“你……现在和我一起走了,你不管夔王了?”
她默然捧着那碗汤看着他,说:“我是说,你要不要稍待几日,等夔王身体好些了,我们……三人一起走。”
他眼中的那点明亮消失了,将脸转了过去,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说:“我与夔王素无瓜葛,而且你也知道我出身卑贱,不敢与这些人相攀。”
黄梓瑕不知他为什么忽然反应这样激烈,微微一怔。
他看着她诧异的模样,忽然又想起之前的事情,迟疑许久,终于还是开口,说:“我与同昌公主……并没有什么。”
黄梓瑕点点头,想问一问其他的,但终究还是抿住了嘴,垂下眼睫转过身。
却听到他又低声说:“和你,和他,和谁也没有瓜葛。”
她终于忍不住,问:“郭淑妃呢?”
他愕然,猛抬头看她。
她话已出口,也不懊恼,只说:“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禹宣惊诧至极,嗫嚅许久,才说:“是……她曾给我写过一封信,里面提到这句诗。然而我与她,确实没有关系。”
黄梓瑕低声说:“我也信你不会随意与人交往。”
“我当时被暂聘为国子监学正,与同昌公主和郭淑妃相遇于三月三日踏春之时。急雨忽来,她们避雨不及,又没带伞,几个侍女便将外衣解下为她们挡雨。我当时路过,并不知道她们是什么人,便将自己手中的伞送给了她们……”他说着,轻轻一声叹息,“谁知几日后,在我讲学的时候,同昌公主忽然出现了……”
他心乱如麻,望着面前的黄梓瑕,许久许久,才低声说:“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始终……”
可始终什么,他却并没有说出口。
他只是慢慢地挪步回到了黑暗的灶房之中,眼看着担心鸡汤变冷的黄梓瑕捧着那碗汤匆匆离去。
夏末日光炎热,时近中午,热风从离离青草上拂过,李舒白闭了门窗,已经睡下。
她在外面轻轻敲了敲门,进去对他说:“起来吃点东西吧。”
李舒白身上余热未退,疲倦惺忪地撑起半个身子靠在床头,微眯起眼看着她,问:“什么时候了?”
“午时了。我手脚慢,现在才得,王爷不要怪罪,”她笑着将碗捧给他,又说,“有点烫,小心吹一吹。”
他接过芦苇筷子看了看,黄梓瑕赶紧说:“我之前洗干净了。”
他“嗯”了一声,慢慢喝了一口汤,又用芦苇筷子夹了一块薯药吃了,说,“没什么,到这地儿我难道还挑剔?我只是觉得你弄的这个别致。”
“是吗?我还担心太滑呢,怕不好夹。但用树枝的话又怕太粗糙了,您就多担待吧。”她坐在床边,帮他捧着碗说道。
他病中有点迷糊,就着她的手把那一碗鸡汤喝完,异常温顺。
黄梓瑕收拾了东西准备起身时,他又问:“禹宣还在吗?”
黄梓瑕点头,说:“在的。”
他端详着她的神情,想从她的神情中找出一点什么东西来,但却没有。她的眼神明净清澈,平静一如林间流泉。
李舒白转开自己的眼睛,一贯冰冷的嗓音也变得温柔起来:“他还认为你是凶犯吗?”
“嗯,我们刚刚对了一下当日发生的事情,可惜毫无进展,”她叹了一口气,低声说,“不过我本就知道,这事情没那么简单,也没办法。”
“慢慢来吧,总之定会水落石出。”他说着,靠在床头看着她,没有叫她走,也没有叫她留。
黄梓瑕捧着碗犹豫了一下,又问:“王爷那张符咒,如今有何预示?”
李舒白将那张符咒取出,看着上面依旧鲜红夺目的那个圈,以及被圈定的那个“废”字,便递给她说:“或许,如今我已经算是废人了。”
黄梓瑕接过来看了看,说:“王爷行动自如,身手也正在恢复当中,这个‘废’字从何说起?看来,这上面的预言,是错了。”
“你难道不知,这个世上,除了活着之外,还有另外一种人生吗?”李舒白望着那张符咒,轻若不闻地叹道,“而我的那一种人生,可能已经被断绝了。”
黄梓瑕听着他的话,想到隐约窥见的这张符咒背后的力量,只觉毛骨悚然。但抬头看见他神情沉静而冰凉,那只按在符咒上的右手,仿佛凝固了一般,一动不动,却始终没有将它收起来。
她默然望着他许久,才轻声说:“放心吧,无论是人是鬼,我们总会将藏在背后的那些势力,给揪出来的。”
等她回到灶间,发现禹宣已经不见了。
只在地上被她擦掉的灰迹之上,他的字迹依稀可辨:“我在成都府等你。”
她舀了一碗鸡汤喝着,靠在灶上看着那行字,然后自言自语:“为什么不是回去拿点药什么的回来呢?夔王的病,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痊愈呢……”
说到这儿,又觉得自己要的太多了。禹宣与夔王并无瓜葛,自己有什么立场让他帮忙呢?
何况如今,连她与他,亦是仇敌——或者,是陌路人。
李舒白的烧退去后,背上的伤虽未痊愈,好歹也结痂了。
将养了数日,前来搜山的士兵们零零散散,也有几个到了破庙附近查看。
李舒白与她正在研究一只刚摘下来的青柚子,讨论如何才能准确判断柚子是不是成熟了,到底应该根据外表皮的颜色来看还是根据柄的枯萎程度来看。
最终没讨论出个结果,黄梓瑕看看天色,干脆将柚子直接劈成了八瓣:“我的王爷,我看,最好的检验方法就是打开来看!”
夏末的柚子,自然酸涩无比。李舒白最怕酸,全部丢给了黄梓瑕。黄梓瑕坐在廊下慢慢吃着,忽然听到门外草丛发出轻微的沙沙响。
她跳了起来,朝李舒白招一下手,李舒白虽大病初愈,但他反应比她快,早已拉起她的袖子,两人转而避入屋后。
过来的是两个西川军士卒服饰的人,一老一少,进内搜了搜各个房间,李舒白和黄梓瑕都是再机警不过的人,几次将到他们跟前,他们借着墙角和草丛,都躲开了。
幸好涤恶被他们放到旁边树林中吃草去了,不然被他们看见又是麻烦。
那两人坐在前殿吃干粮去了。黄梓瑕与李舒白靠在后屋墙角,见他们毫无察觉,不由得相视而笑。
她这才感觉到,自己与李舒白,是紧紧靠在一起的。在这样宁静的夏日之中,他手臂的热量隐隐地透过她的衣袖,传到她的肌肤之上。而这热气又钻入她的血脉之中,直涌上她的心口,最后让她的脸忽然红了起来。
她将自己的肩膀往旁边挪了挪,脸转向了另一边。
周围一片安静,夏末的蝉鸣紧一阵又停一阵,头顶上的叶子呼啦啦被风吹过,日光在他们身上聚了又散,散了又乱。
黄梓瑕不由自主又转而望向李舒白,看着那些散乱的光晕,在他的身上飘忽跳跃。他大病初愈,苍白而稍显虚弱,让她觉得他的呼吸都比往日轻了不少,只有那侧面的曲线轮廓,依然秀美如水墨线条般优美雅致。
而李舒白也正转头看着她,低声说道:“抱歉,我一时忘了。”
她点点头,转过头去望着远处群山,不说话。
听到他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看来,那两个人确实该是西川军。”
“嗯。”谁家会派遣这样的老弱病残来当刺客?“我们要和他们一起下山吗?”
李舒白靠在后墙上,抬头看着天空,淡淡地说:“我不愿承范应锡这个情。”
黄梓瑕知道,这不但是承情,简直可说是个天大人情。一直孤漠处世的夔王李舒白,怎么可能愿意。
他看着那两个士兵离开,便直起身,不再靠在墙上:“走吧,我们自行下山。”
黄梓瑕点头,收拾了一些昨天摘的果子,挂在涤恶的背上。
李舒白先上了马,伸手给她。
她与他这几日在危难之中,早已共骑数遍,所以也顺理成章地握住了他的手,上马坐在他的身后。
她双手环抱着他,觉得他身躯似乎比上次清减了,从肩到腰的线条紧实而瘦削。
这数个昼夜奔波劳累,他又重伤初愈,明明能趁机偷懒软弱一回的,他却依然这么不肯欠别人一点情分——
那么,他千里迢迢陪着自己前来成都,大约,也是看在自己曾帮助过他的分上吧……
她这样想着,望着眼前绵延不断的群山,忽然觉得自己面前的路也茫然起来。
李舒白感觉到她抱着自己腰的手臂僵直,便转头看她。他们靠得那么近,风吹起他们的鬓发,几乎纠缠在一起,分不开来。
他见她神情恍惚,便说了一声:“小心点。”
她点点头,然后又望着远处已经渐渐出现的田埂阡陌,心想,那又怎么样,无论他是为了什么而陪着自己来到这里,自己的唯一目的,只不过是为父母家人的伸冤报仇。等一切水落石出之后,一个是无靠孤女,一个是天潢贵胄,又能有什么关联。
等他们走到叠嶂青山之外,看见山腰觅食的羊群,看见整齐的山田、稀落的人居,看见一路顺水而行的道路,两人才松了一口气。
顺着道路一直走,前方终于出现了小山村。正将近傍晚时分,袅袅的炊烟从各家屋顶升起,显得格外幽静。李舒白贵为王爷,身上自然是不带钱的,而黄梓瑕穷光蛋一个,自然也没有钱。幸好他们还有从俘虏那边收来的几贯钱,到村中换了点吃的,又买了几件旧衣穿上。
这里已经是十分接近成都府的村落了,再行了几时,终于到了成都府。
两人从城门进入时,发现正有许多捕快马队在城门口集结,一个个狼狈不堪的神情,头上身上都是树叶草屑,显然刚从山上下来。
旁边的人看着从山间回来的那几队人,议论纷纷。有个消息灵通的汉子,赶紧对身边人说道:“听说,夔王爷在从汉州到成都府的路上失踪了!昨天早上王府的近身侍卫有几个逃了回来,据说是在路上遇刺,如今夔王是下落不明啊!”
听者们顿时炸开了锅:“什么?谁这么大胆,居然敢行刺夔王爷?”
那汉子一见众人追问,顿时得意不已:“我前日去使君府送柴,听到灶间人在议论,说对方是徐州口音!你们说,徐州口音还能有谁?当然是庞勋了!”
“庞勋早已死了,残留的几个余党也几乎被全歼,难道还能成什么气候?”
“呵呵,你岂不闻前几月在京城,庞勋的冤魂重现,对琅邪王家的姑娘下手?听说那姑娘莫名其妙从大明宫内消失,又莫名其妙横尸在大明宫内,诡异至极啊!”旁边另有闲人,唾沫横飞,结合自己听来的零星消息,开始纵情想象,“你们可知道那个被庞勋鬼魂所杀的姑娘是谁?就是夔王的王妃啊!”
众人纷纷表示不信:“那案件不是早已水落石出了?听说是夔王府的一个宦官杨公公破解的,是那个准王妃身边的侍女作案,关庞勋鬼魂什么事了?”
对方一听自己的话被质疑,顿时脖子都粗了:“大明宫内闹鬼,而且是叛乱的庞勋鬼魂,这事怎么可以传出去?那两个侍女肯定是替罪羊!”
黄梓瑕和李舒白相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复杂神情,不知是否该赞他洞悉真相。
又有人问:“如此说来,这回夔王遇刺,也是庞勋鬼魂作祟?”
“废话嘛!夔王英明神武,天下无人能及,普通的刺客怎么可能动他分毫?”那人一见自己的说法有人附和,眉飞色舞的劲儿简直就跟自己身临其境似的,“当然是庞勋恶鬼作乱,夔王一时失察,所以才会被庞勋余孽得手!”
“如今整个成都府还有周边州府的人都在搜寻当时出事的山林,节度使大人也派出了数千人,据说要将山林细细地梳篦一遍,只要夔王还有一线生机,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
众人说着,又有人摇头叹息:“夔王在咱成都地界出事,不说新来的周使君,我看整个成都都脱不了关系。”
“别说成都了。如今朝中大势,全凭夔王支撑着,不然朝廷又要为宦官所掌。如今夔王出事,唯一得利的人,估计也就是……”
那人说到这里缩了缩头,顾左右而言他:“天快黑了,看来是要连夜搜寻了。”
“希望明日一早,能有好消息传来吧……夔王要是无恙归来就好了。”
一群人都散了,黄梓瑕仰头看着马上的李舒白,低声问:“我们要先去周使君府上吗?”
李舒白摇头,说:“我想,肯定是有人乐见我失踪的。我们还是先找个客栈住下来吧,让他们先开心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