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季言之起了一大早。
他先背着箩筐往山上走了一圈儿,打了一箩筐的柴火,等着老罗头早早登门吃了早饭等吃晚饭的时候,跟着白婶子说了一句不必等他回来吃午饭,就把昨儿打整好的几只野鸡野兔装进有些破旧的蛇|皮口袋里,拎上蛇皮口袋,大步的出了家门。
“老幺儿这是干嘛去。”
“给昨儿刚认的兄弟送些土特产联络感,免得又有黑了心肝的人给老幺儿扣上莫须有的罪名。”
白婶子说到这儿,拿着旱烟锅子也不抽的老罗头很肯定的点头。
“对的,老幺儿是该给那明察秋毫的干事送些东西联络感情。老幺儿做事情一向靠谱,不孬。”
“可不是。”
说道这儿白婶子隐隐有些自豪与得意。不过这分自豪与得意,很快在老罗头含笑的眼神下隐去并蜕变成了那种堪比怀春少女的羞涩。
——老不要脸的,一大把年龄了也不懂得什么叫做含蓄。
“老罗啊!这些年苦了你了。好在老幺儿…”
想到昨儿晚上季言之一回来,就明言不反对自己和老罗头的事情,白婶子心里甜滋滋的,也很快就抛去了那分羞涩,对着老罗头直言道。
“…老幺儿让俺俩抽空把事情办了,老这么藕断丝连背地里来往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闻言,老罗头一阵傻笑。
“真不反对?”老罗头还有些不相信的反问。
白婶子立马横眉倒竖,怒瞪老罗头的同时道:“难道老娘还能说假话哄你不成。”
老罗头是早知道白婶子那个脾气,忙摆手解释。“俺不是怀疑的意思,俺就是觉得,就是觉得惊喜来得太快。”
“那不是因为好心救了那刘英子,结果却被刘大根打破头昨儿又被诬陷说耍流氓的事儿。老幺儿说要是那干事没那么明察秋毫,自己这么进去的话,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俺。”
白婶子擦了擦已经隐约见了泪花儿的眼眶,“俺一个老婆子有什么不放心的哦,也就只有老幺儿在这种情况下惦记着俺了。说你老罗头是除了老幺儿以外最关心俺的人,还说以前是他不好,总觉得俺改嫁给你后,会再生孩子分薄对他的爱。早知道如此,当初就该把你不能生的事情告诉老幺儿,也好过让俺们俩白白蹉跎了这么些年。”
听到白婶子这么说,老罗头也是一阵感叹。
“谁说不是啊。不过如今也不差…”老罗头抽搭了一口旱烟子,笑得脸上清晰可见褶子。“…至少如今老幺儿是真心实意的接受俺了。”
“大翠,等老幺儿回来,俺就跟他好好商量一下过明路的事情,以及啥时候搬来一起住。”
老罗头那房子好虽好单门独户,面积却不大,总共的面积加起来不过才十几二十平米,算得上后世那种标准的卧室厨房客厅全算在一起的一套一住房,所以老罗头才会说搬来季家吊脚楼一起住的话语。
而说到一起住,别看老罗头说得一本正经,但那微微颤抖的身体和握着旱烟杆子隐约可见的青筋都泄露了他思绪的不平静。
白婶子也是如此。
两个老东西一把年纪了,谈起感情的事儿,还真有点儿不好意思的味道。这也直接造成外头突然变得闹哄哄的时候,白婶子赶紧就出了季家,跑去看热闹了。
“这是咋了?”
白婶子看着村口黑压压的围了一群人,赶紧拉过一旁明显在看热闹的孙得胜家那口子。
孙得胜那口子本来很不耐烦有人打断她看好戏,一见拉的人是闻声跑来看热闹的白婶子,赶紧就跟川剧变脸似的,笑着对白婶子道。
“婶子知道那喜欢用鼻孔看人,一副清高样儿的刘兰子吧。今儿你家老幺儿不是拎着一麻布口袋的东西去看他昨儿认定的干哥哥吗。”
白婶子点头,心中却一咯噔:“怎么?刘二根家的兰子也落水了?”
“没落水,就是整个人跟个傻子似的睡在路旁的水田里。”
孙得胜家那口子撸撸嘴,“老幺儿救了刘英子却被刘大根打破头还去县城里告老幺儿的事情一出,谁还敢再沾染刘家人啊。你家老幺儿这回聪明了,看到刘兰子睡在水田里也没说跳下去捞人的话,只大声吆喝起来,说刘兰子落水了。等出来做工的人都闻声赶过来,才心有余悸的说自己要赶着去城里,就怕俺们来得不及时,碰到倒打一耙的刘家人有嘴也说不清了。”
白婶子连连点头,很是欣慰的道:“老幺儿这回总算聪明了一回儿,刘大炮一家可不是喜欢倒打一耙吗。”
“哎哟,婶子,俺们这叫什么,心有灵犀一点那啥通。可不是这个理儿吗。”孙得胜家那口子拍着大腿儿道:“老实说自从昨儿的事情一出,俺这心里啊就七上八下,婶子你说,你家老幺儿也没怎么着刘大炮一家相反还有恩吧,可那刘大根偏偏就干出了恩将仇报的事情来。”
“这好悬老幺儿昨儿没事。这老幺儿要是真因为那啥子流氓罪进去了,那嫂子你不是得哭瞎眼。婶子,这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啊,非要这么搞人。”
“谁知道是不是俺睡熟了,挖了刘家人的祖坟了,还是缺了他们刘家祖宗十八代的德,要这样子整俺家。”白婶子眼神深幽,嘴巴上也不饶人的道:“幸好老天爷有眼,不然老娘准找根绳子吊死在他刘家大门前。”
“白婶子,老幺儿又没事,说什么死不死的话。”
旁边生产队看热闹的队员们纷纷劝解,其中有一位还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因为他说的是——“现在有事的是刘家人。”
刘二根、白二嫂听到她家最会读书的闺女居然悄悄的回来不说,还不知何缘由的睡卧在了路旁水田里,看起来还傻不愣登的,赶紧连滚带爬的跑来,将真的挺傻不愣登的刘兰子连抱带扛的带回了家。
然后又在刘兰子发烧说着呓语‘不该这样’的时候,心急火燎的让刘英子去隔壁红旗生产队请十里八乡都挺出名的白大夫来给刘兰子瞧瞧。
白二嫂没想过请就是村里土郎中的老罗头。老罗头和白婶子有一腿儿几乎是红星生产大队的队员们都人尽皆知的事情。在很多队员们看来,白婶子和老罗头的事情过不过明路,都是明摆着是一家人。
而也是从红旗生产大队嫁到红星生产大队的白二嫂,也是这么坚定的认为。
如果没出刘大根倒打一耙,诬蔑刘英子救命恩人的事,或许白二嫂不会舍近求远的让刘英子去红旗生产队给刘兰子请大夫。可问题是出了刘大根倒打一耙,诬蔑刘英子救命恩人的事情啊。所以白二嫂心里阴暗也觉得老罗头一定会为了季老幺的事情,迁怒于他们二房,干脆就舍近求远的让刘英子去隔壁红旗生产队请那儿的白大夫来给刘兰子看看。
自以为聪明的白二嫂可不知道,正是她的举动坐实了刘兰子是发烧烧坏了脑子。季言之虽说有自信,认定这世间没有人能够看出刘兰子是被他运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强行摄魂取念所带来的后遗症。
不过鉴于这后遗症只是让人更加的‘傻白甜’一点儿,而不是真的直接就‘退化’成笨蛋白痴,所以由大夫给刘兰子损伤了脑子之事盖章的情况,季言之反而乐见其成。
是的,季言之回来的时候,刘兰子因为‘发烧’显得智力有些迟缓的事情,已经宣扬得满大队皆知。
甚至于白二嫂自作聪明的让刘英子去请了隔壁红旗生产队的白大夫过来,就连红旗生产队的队员们也都知道了刘二根那会读书的闺女,因为赶夜路回家不小心一脚踩空,跌落进了路旁的水田里昏睡到第二天才被人发现,导致发烧烧坏了脑子的事情。
吃饭间,老罗头甚至半带惋惜,半带感伤的来了一句:“那二根的媳妇,可算是自作聪明的典型,居然舍近求远的跑去找了老白头那家伙,她那闺女还发着烧呢,这么一前一后的,可不耽误她闺女的病情吗。要是找俺……说不得她闺女不会…烧坏了脑子。”
季言之微笑着不搭腔,显得心情极好的用筷子夹用土豆芋头连锅炖的烧兔肉。倒是一旁的白婶子啐了老罗头一口,没好气的哼道。
“人家为啥子不找你,你心里没个逼数吗?”
老罗头讪讪然:“…她这是妇人之见。俺既然是红星生产大队上的土郎中,那肯定是整个大队服务的。何况发现刘兰子的时候,老幺儿为了避嫌可是叫了不少人的,刘兰子好与坏都牵扯不到老幺儿。要是找到俺,俺为啥子不好好的给刘兰子看看。”
季言之笑了笑:“罗叔说得对,所以罗叔,你打算什么时候和阿娘把事儿办了?”
季言之一说这话,老罗头顿时胀红了脸,不过随后就显得很沉着冷静的道。“看老幺儿你的意思。”
“我没啥意思啊!”季言之再次笑了笑道:“只要罗叔不觉得搬到我家来,是临老入赘我家,就算罗叔今晚想留宿也是可以的。”
“这个……”老罗头很心动,却下意识的看了一下白婶子的脸色,有些支吾的道:“要不明儿,俺找个媒人来说媒,再说上门的话。”
这下季言之是真的乐了。季言之说让老罗头临老上门本来就是调侃、说的玩笑话,结果听老罗头的意思,他是真的对上门的提议有些心动了,一时之间就连可乐的季言之思绪都有点儿复杂。
“罗叔,以后我会把你当成亲爹孝敬的。”季言之看了一眼面露复杂情绪的白婶子,很郑重的承诺道。
不就是从此以后多了一个,没啥血缘关系的后爹孝敬嘛。这有什么,反正比起他那抛妻弃子假死的渣爹,他就没想过要认的话。呵,说句大实话,那种人渣就该人到晚年却无子送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