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哥儿,我们现在暂时没不能离开柳城。”季言之指着炕床底下的地洞,很认真的对福哥儿嘱咐道。“你听着,哥哥如果没在家的话,一旦有什么动静,比如说陌生敲门的时候,你就躲到这坑里知道吗?”
福哥儿愣愣的看着季言之,好半晌才有所反应。“知道了,不过阿玛,里面你放了食物吗?”
季言之忍不住一巴掌糊到了福哥儿的脑袋上。“都说了我是你哥,不准再叫阿玛再卖蠢。你以为你哥跟你一样,做事情只考虑当下不考虑以后啊。”
福哥儿撇了撇嘴巴。“你直接说里面你放了食物就得了嘛,又打我干啥,不怕把我打傻了?”
“没事。就算你傻得人神共愤,哥也会把你养大成人的。”季言之又改温柔的揉脑袋,将福哥儿一头绒毛揉乱。“其实我更倾向于你先离开柳城。只是我们兄弟都只有彼此了,想来福哥儿定然也不会为了自身的安危先离开柳城。”
福哥儿绷着一张小脸,很严肃的道:“要死一起死,哥如果你死了,我绝对……你怎么又打我!”最后一句话福哥儿捂住脑袋,说得那叫一个眼泪汪汪。
“熊孩子瞎说什么呢。你哥那么能,绝对长命百岁。即使不幸在报国仇家恨的途中壮烈牺牲,你也得给我好好的活下去。”
“继承哥哥的遗志吗?我懂!”
季言之又想一巴掌糊到福哥儿的脑袋上,好悬才忍住了这个冲动。他没有再理会福哥儿,三五下很快就把砖头复原。
“刚才放砖头的速度记住了吧!”
福哥儿点点头,直到被季言之拉出里屋的时候,还在佩服他亲哥是个人才,居然在他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又开发了一项特长。就这打洞技术,估计也就只有土拨鼠能够媲美了。
外国人特别是法国人,都是思想飘逸的人种。而小孩子是最终受到潜默移化的,特别是聪明的孩子。瞧瞧聪明的福哥儿才到玛利亚学堂读了多久,思想也开始习惯性的飘逸起来。
季言之懒得理会福哥儿的思绪到底有多飘逸,反正多脑补容易促进智力发育。如果不是现在因为整座城市人心惶惶,物价飞涨,季言之一定会多买一些猪脑子给福哥儿补补脑。不过鸡脑子应该也不错的。
抱着给福哥儿多补补脑的好想法,季言之将炖的一大锅鸡汤端出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把独秀的鸡|脑袋夹给了福哥儿。
“多吃点,才能长得更高。”
福哥儿看了一眼碗中存在感好强烈的鸡脑袋,纳闷了起来。
福哥儿有些不解的道:“哥你以前不是说多啃肉骨头才能长得高吗?”
“叫你吃你就吃。”季言之给自己夹了一块炖得烂熟,很是肥美的鸡肉块。“过几天估计想吃鸡也吃不到了。”
“学堂教授英语的修女告诉我们,敌军封锁城镇的时候,物价都会飞涨的。”
“很显而易见的事情。”
季言之又给自己夹了一块炖得烂熟、很是肥美的鸡肉块,在麻酱里重重的裹了裹。福哥儿则乖巧的啃着鸡脑袋,并且吸吮里面的脑髓,吃得津津有味。
就在这时,从里拴住的大门外传来了猛烈的拍打声。
“开门。巡逻房巡检。”
季言之跑去打开了门。
“各位这是…”季言之很好的表现了何谓小人物,面对衙门的人的诚惶诚恐,有些结巴的询问:“…出了什么事。”
“没事。例行巡检。”
来胡同小巷巡逻的警察算是对这段地界儿比较熟悉的人了,因此语气倒还好,真的只是例行问了季言之几个问题,就揣着记录小本本开始敲胡同小巷其他住户的大门。
维持城市治安的警察们走了后,季言之便利落的将大门一关,开始继续吃饭。兄弟两人解决了大半的鸡汤和炖得烂熟的鸡肉,便把嘴巴一抹,闪身进了里屋睡觉。
一夜无梦,只除了某个熊孩子以梦游的方式走到墙角跟的位置撒尿。
第二天季言之早早就起了床,淘米用剩余的鸡汤煮了一锅稀饭。
季言之是最不耐烦做早饭的,只是连专卖云吞面的小贩都在昨日收拾东西带着家人往沿海城市跑,季言之不选择自己做早饭的话,就只有啃干巴巴的干粮。
季言之一个粗枝大叶的大老爷们,啃干粮也没啥。但是小孩子的胃精贵,好吧,是被他养得精贵,但他乐意在即将全面积爆发抗日战争的年代,将唯一的亲人养得精贵。
福哥儿用牙粉刷着一口白牙,咕噜咕噜将嘴巴里的泡沫吐了之后,便开始洗手,然后就坐到了石桌子旁等着吃早饭。
早饭很简单,鸡汤加水煮的稀饭,一盘酸辣可口的泡菜。还有一碟据说宫廷手艺的豌豆黄。
“哥,你今天出门吗?”
吃完早饭,福哥儿在季言之洗碗的时候,蹲在一旁,用渴望的眼神望着季言之,显然是想要季言之出门的时候带着他。
季言之果断的拒绝了福哥儿的渴望。
“福哥儿听话,有你在,哥哥会分神的。”
福哥儿扯了一下嘴巴,开始说出了每次季言之出门都会说一遍的话。“要乖乖待在家里听话,不管是谁,就算是哥哥敲门也不要开。我都会背啦,哥哥可以不必重复了。”
——今天总算没有再叫阿玛了。
季言之抿了一下唇瓣,冲着福哥儿做了一个鬼脸,便飞快的窜进了里屋,出来时手中拿了一包油纸抱着的东西。
“这是什么?”
福哥儿探脑袋,好奇的看着季言之手中的用油纸包得好好的东西。
“手|枪。”
季言之打开油纸包将自己抽空自制用来防身的,小巧却威力等同于沙漠之鹰的手|枪,递给了福哥儿,然后手把手的教导他怎么换子弹、怎么用枪。
“哥哥在里屋的床上放了一百颗子弹,如果哥哥到了晚上都没有回来的话,记着手|枪时刻不离身。”
季言之的话让福哥儿有些害怕。毕竟季言之很少有这么郑重其事、严肃无比的时候,这样子的季言之让福哥儿有些不安。
“哥…要不…”
福哥儿抱着季言之塞到他怀中的手|枪,神色忐忑的想劝季言之别不管后果的搞事。可是想到自己偶尔做梦时会梦到的汹汹大火,福哥儿的话就说不出口。
他即使有记忆,但到底是小时候,对于国仇家恨的认知没有季言之来得那么强烈。毕竟当时的季言之,如果没有下意识的听从了老头子的安排,带着福哥儿和玉玺跑的话,说不定是有机会救下老头子和老妈的。可是就犹豫了这么一下下,他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富丽堂皇的王府化为灰烬。
这是连季言之也无法否认的罪孽。因为他明明有能力救下爹妈却没有……
季言之眼睛一阖一睁,“福哥儿,你说过你已经不是小孩子而是大孩子了,所以听话,让哥哥心无旁贷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好吗。”
福哥儿眼睛开始充斥泪水,“我本来就是大孩子,”他带着哭腔说道:“我只是担心哥哥,哥哥怎么能这样子说我,还能不能好好做人阿玛了。”
季言之:“……”
——臭小子,他收回先前认为福哥儿终于不乱叫亲哥阿玛的话。
“总之,你明白就好。”
季言之拉了一下脑袋上的瓜皮帽,就此出了胡同小巷尾,开始了他无所事事闲逛的日子。由于时间距离山本大佐规定‘全面攻陷’柳城的半个月期限越来越近,原本繁华热闹的柳城显得越来越萧条。有很多的人出城,也有很多的人进城。每天都会无所事事的闲逛到进城入口的季言之,只着重盯着每日入城的人。
因为他很确定,在这种危急时刻还要进入柳城的人除了探子间谍狗汉奸外,便是‘国|军’口中的共|匪以及革|命人员。这不短短几天,季言之已经确定柳城进入了可以归纳为友方的爱国人士都有哪些人。
“拉黄包车的,送我们去城外码头多少钱?”
阴阳怪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季言之抬头一看,不免有些好笑。这不是那位以趾高气扬姿态跑来‘砸’他家大门,问他是不是当街救了她家大小姐的大妈吗。
——喲,原来她也是相信日本人迟早会打过来的‘聪明人’啊。
大妈并没有认出面前看起来灰头土脸的黄包车司机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她依然捏着鼻子,带着狐假虎威的矫揉造作。“哎,你这个拉黄包车的下等人,是不是耳朵聋了啊,赶紧的,拉我们去城外码头。”
季言之将头上的瓜皮帽摘下,整个人十分懒散的往黄包车上一趟,“看你不顺眼,不拉。”季言之还将瓜皮帽搭在脸上,借以遮挡太阳,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儿,可把大妈气得浑身肥肉都在抖动。
“二太太,怎么办?”
撑着油布伞的娇俏丫头询问身侧站着,用手绢掩住半张脸,一副不胜娇弱姿态的二姨太太。
二姨太太自认自己是受到过新派教育的文化人,平日里都不屑跟拿不上台面来的下里巴人计较,可是现在,一直阳春白雪的二姨太太却是被一个拉黄包车的穷苦力给气得险些炸了肝。
只是腿长在人家身上的,穷苦力不愿意拉黄包车做她这单子生意,二姨太太也没有办法。只能愤恨的瞪了眼悠哉悠哉躺在黄包车上,瓜皮帽把半张脸都给遮住的季言之,然后腰肢一扭,踩着高跟鞋‘噔噔’的走了。却不知,季言之在确定讨人厌的东西离开之后,蓦然睁开了眼睛。
——据他所知,柳城城西林家可没有逃离柳城的想法,那么这位颇受林老爷爱重,生了一子一女的二姨太太出现在这儿的目的是什么。
季言之觉得,他是时候前往林府逛一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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