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行事疯癫,思维失常,或许便是古籍中所说,得了癫痫之类不洁之病的人吧!”
季言之淡淡笑了笑,看起来端是光风霁月的道:“我们莫要提她,说些其他无关风月的事如何?”
刘朔点头:“言之说得对,本心情尚佳,谈那些败兴之事做什么。”
于是附和声下,三位同窗好友连同季言之一起谈起了无关风花雪月的各类琐事,末了甚至还说起了对如今朝政的看法以及对奸佞当朝糊弄圣上的愤慨。
季言之如今身体仍未大好,因此很少插言,基本都是当听众。
不过原主的性格也是偏温润少言寡语,因此三位同窗好友并没有对季言之很少参言、当听众的行为有什么异议。
几人高谈阔论着,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
季阿娘、季二婶收拾了一桌以野味为主的好菜,热情好客的留他们吃了晚饭再走。
没有说留宿的话,并不是不想留客人,而是老季家的院子虽说是个一进二的,但房间大多堆满了杂物。
虽说剩余的房间挤挤也能住下,但来的时候,是坐着刘朔家的马车来的,倒时坐着马回去,夜深之时也可在刘朔家留宿,毕竟刘朔算是县城学堂里家庭条件最好的学员。
季言之则是家庭条件最差的,只是他本人的文采是整个县城学堂中公认的好,再加上温润尔雅,因此人缘也算是不错。
吃过晚饭,季言之将三位同窗好友送到了村口,目送他们上了马车,马车渐行在视野中消失以后,才慢慢的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夕阳落下,沿着河流而建的三溪村里的各家各户炊烟袅袅升起。
一路走来,整个乡村便笼罩于轻柔的烟雾之中,朦朦胧胧。村里不时传来犬吠声以及孩童嬉笑吵闹之声,显示出了乡村的安谧与闲适。
泥土的幽香,野草的芳香,还有那乡村各家飘出的饭菜的清香,飘荡在整个空间,沁人心脾。
怪不得每回原主回来,脚步放慢的同时还会不自觉的顿足,来个诗兴大发。就连生性淡然,总研究随遇而安的季言之也是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脚步,以至于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繁星点点缀苍穹。
眼瞅着天已经大黑,想去村口散步顺便接大孙子回家的季老头刚抽搭着烟锅子准备出门,就碰到了已经走到家院门口季言之。
“阿爷,夜里霜露重,您老可得早点休息。”
季老头连连点头,在看着季言之进屋之后,也抽搭着烟锅子回了正房。
第二天,依然是季阿娘和季二婶两位妯娌起的最早的。她们吆喝着,各自垮着一个竹篮子说说笑笑的出门去了。
季阿娘、季二婶这是去集市上买些日常所需柴米油盐以及针线,如果手头银钱足够的时候,少不得会买些青布给季言之做一身新的衣裳。
季言之已经决定过了元宵,便回学堂继续读书。到时依然穿着一身洗得半白的衣裳,像什么话。整个老季家可就指望季言之能够高中光宗耀祖,这让未来的状元公因为寒酸,被人瞧不起的事儿,季阿娘、季二婶自然想着能避免就避免一下。
家里的季言之并不知道他这世的亲娘和二婶害怕他因为家境贫寒穿着寒酸被人嘲笑,依然在抄书,准备下次进县城的时候换些钱财来贴补家用。
这是他目前想到的目前唯一能够贴补家用的好方法了。
他在系统空间里的的确确存放了一大堆金银财宝。
可这世的他是个标准的文弱书生,还是刚刚大病初愈,身体素质比女孩子还差的文弱书生。他一直都在家中休养,又没怎么出过家门,猛不丁的拿出足够让老季家脱贫致富终生的银钱,老季家的人只怕不会觉得有喜,反而觉得撞鬼了。
所以人啊,还是务实一点吧。反正季言之也没觉得自己抄书挣钱的行为有多跌读书人的份儿。相反在很久都没有做回古人的季言之眼中,清高到不食人间烟火,连吃人家一顿话都唧唧歪歪说什么‘绝不受嗟来之食’的家伙,才真正丢了读书人的份儿。
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读书人好多都是高谈阔论,不办实事的主儿。这种读书人当官,要吗成为被手下糊弄的傻瓜笨蛋,要吗就会成为昨天三位同窗好友所说的误国佞臣,危害江山社稷危害黎民百姓。
季言之很善于观察。
昨天和三位同窗好友相谈的国事不多,但却让季言之对他们口中的大昭王朝有了大概的了解。帝王老迈,九嗣夺嫡,给季言之的感觉有些像清康熙年间,但却有误国奸佞当道,朝纲腐坏。
所以抄书的同时,季言之还在分神的想,自己是考中状元以后是当个闲云野鹤的文豪大家,还是当个稳固朝纲,翻云覆雨的权臣。
两者都有缺点优点,或许后者还要麻烦一点,但季言之根本就不虚火。之所以会二选一,不过是因为季言之这世即使调养好了身体,在没有根骨修炼天地不老长春功的情况下,他就不是一个长寿的。
而选择了后一种劳心劳力的‘职业’的话,季言之如果不注重养生的话,寿命还要缩短一截了。
抄写了一会儿书,季言之便搁下笔,活动了一下手腕。
院子里,季根和季业两个小哥儿正在嬉戏玩耍。季兰、季竹两位姐儿则在缝补着破旧衣物。
农家出生的姐儿们大多早熟而且勤快,就好比季兰和季竹这对只差了一岁的姐妹花。那是四五岁的年龄就跟着季阿娘、季二婶在厨房里忙活,做些比如说烧火之类力所能及的活计。而如今,七八岁的年龄,更是开始学习针线活。那手艺不算多好,但用来日常缝补衣物还是够的。
季言之走出了房间。
他在院子外边种的一株梨花树下停下。
“根哥儿,业哥儿!”季言之突然转头朝着院子里玩耍的季根、季业喊道:“过来帮大哥一个忙。”
“什么忙!”
摸滚打爬,弄得一身都是泥的季根、季业一听季言之喊他们,连身上的泥都忘了拍一下,连忙屁颠屁颠的跑出了篱笆院子,跑到了季言之的跟前。
“大哥,你让我们帮什么忙。”
“我想取一束梨枝给阿娘、二婶做个木钗。”季言之温润尔雅的微笑:“只是大哥的身体太差了,怕是没有那力气爬上树,所以便叫了你们俩……”
季言之话语刚落,两个小哥儿就跟窜天猴似的,飞快的爬上了梨树上,帮忙折了好几束梨枝,又唆唆的下了树,跑到季言之的跟前,仰头笑得特别的灿烂。
“大哥,够了吗。”
“够了。”
季言之浅笑着接过两个哥儿递来的几束梨枝,又在院外站了一会儿,便带着几束梨枝进了院子。
此时突兀的起了一阵风,微寒,吹得人面颊有些发冷。
季言之紧了紧衣襟,瞬间便打消了就在院子里削刻木钗的打算。
于是季言之脚步不见停歇的拿着几束梨枝进了屋。
和其他农家一样,老季家也是当屋放着一张破床,床上放着案板瓢盆一类杂物。条几、八仙桌子也有,但那是放在正房堂屋那儿的。季言之所住的耳房,除了靠墙的床,和靠窗的木桌便只剩下沿着墙堆放自制的多宝书柜。
季言之坐到了窗前。
他摸出一把刻刀,手脚利索的削掉梨树枝的表皮,然后快速的雕琢出一支又一支只有简单纹路,却胜在简洁大方的木钗。
季言之其实很欣赏木质本身的颜色,只是身处的环境告诉他,不管是已婚的妇人还是未婚的大姑娘,都喜欢艳丽的颜色。特别是正红,那更是爱得不得了。
所以季言之干脆就找了一些朱砂,调好色后慢慢的给制作好的木钗上色。这过程要求细心且细致,两样季言之恰好都不缺,因此季言之倒颇有些兴致在制作完成木钗拿去晾晒之后,又开始抄起书。
大约黄昏时分,季阿娘、季二婶俩妯娌带着日常所需的柴米油盐以及一匹刚够做一身儒袍的青布,说说笑笑的回了家。
两妯娌刚走到篱笆院门口的时候,不知怎么又跑到院门前玩耍的根哥儿、业哥儿便迫不及待的告诉他们,今天季言之让他们折了几束梨枝,说是要给他们制作木钗。
季阿娘和季二婶欣喜之下,便是诧异,什么时候季言之还有制钗的手艺了。
“许是书中学的吧!”
缝好衣物,又把晚饭做好的季兰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不以为然的回答道:“大哥总是说书里有银子、金子,什么都有,自然也有制钗的手艺。”
季言之正巧推开房门走了出来,闻言便笑着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可不是书里有银子、金子,什么都有。”
季兰俏皮的冲着季言之吐了吐舌头,很是可爱。
季言之脸色清淡的笑容更深:“既然根哥儿、业哥儿已经跟阿娘、二婶说了,那孩儿也不好藏着掖着,只是一时兴起之物,还望阿娘和二婶不要嫌弃。”
季阿娘、季二婶又惊又喜,等见了季言之口中所谓的一时兴起之作时,便只剩下满腔的喜悦了。
“哎哟,言哥儿确定这只是你的一时兴起之作,可手艺,可真是……”
季二婶赞叹着,高兴着,随后便附和季阿娘一起劝诫季言之不要理会外事俗物,安心温习功课。
季言之有些哭笑不得的道:“放心吧,阿娘、二婶,孩儿哪会被外物俗事分心呢,只是读书累了,换种方式休息一下罢了。”
说道此处,季言之顿了顿,便自然的换了话题:“阿娘、二婶快试试。如若喜欢,等孩儿以后高中后,必让阿娘、二婶穿金挂银。”
季言之想哄人的时候,那张嘴巴就好像抹了蜂蜜一样甜,寥寥数语就将季阿娘和季二婶哄得心花怒放,就连踩着霜露临近天擦黑回到家里的季老头三人也是目露欣慰,显然是极其满意季言之的孝顺知礼。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过了元宵佳节,季言之便打包简单的行礼,换上新做的青布儒袍,在村里正家牛车的护送下,前往县城的学堂就学。
季言之在临近县城官道便下了车。倒不是季言之觉得乘坐牛车,有点影响他身为读书人的形象。而是天气尚好,春光明媚,特别适合散步。
索性季言之便下了车,道谢村里正家的大儿子后,就沿着官道慢悠悠的走着。
初春的天气还有些寒凉。
不过对于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的季言之没什么影响。
季言之紧了紧身上穿着的青布儒袍,依然不快不慢缓缓的走着。
就在这时,官道上突然快速的驶过一辆马车,带起的沙土很大,惹得行人纷纷避让。
季言之也是避让人员中的其中一个,不过相比其他行人的慌乱,季言之倒显得从容不迫。
不过马车过后,季言之却蹙起了眉毛。因为马车经过的那一瞬间,季言之感觉到了淡淡的一丝属于男主的气息,很淡,淡得让季言之差点就以为他感应到的是伪男主。
那么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是——
重生玛丽苏女主并没有放弃垃圾桶捡回男人的打算,一边试图挽回渣男的心,一边和恶毒穿越女配大战三百回合。
如果真是这样……
那他绝对要调查清楚到底是哪户人家,然后注意规避。不是怕了,而是总觉得围观这种,嗯,古早重生玛丽苏文的话,自己会被恶心得少活很多年,所以为了身心健康自然该避就避。
不过按照奇葩总会撞枪|口出来找存在感的定律,季言之又觉得自己想办法避开怕是没用。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作为全能大佬,难道他还怕脑残奇葩的精神污染吗。
敢跑到他面前昭显存在感,不管是谁,即使是天王老子,季言之也会让他明白霸霸始终还是霸霸的道理。
季言之摇头,抛去杂乱无关紧要的思绪,继续沿着官道,往县城里走去。
此时学堂外很是热闹。
章茂成、刘朔、林铭三人站在一旁,那比较稚嫩的脸颊皆是疑惑。
“这位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儿到底什么来路啊!”林铭搓着下颌,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里满满都是诧异:“而且吧,我还觉得他的脑子有问题,居然跑到这种穷乡僻壤玩求贤若渴的把戏。”
比较跳脱的章茂成也是附和道:“而且最最搞笑的是,他居然认为咱们天马行空到了认为人终有一日会上天的老夫子是大贤。我知道老夫子是很闲呢,但是大贤,恕我一点也没有看出来。”
“说悄悄话的时候,小声点啊,你们口中脑子有问题的公子哥儿已经把脑袋转过来了啊!” 刘朔压低声音,嘴巴有些抽搐的道:“你说说我们为什么要提前来学堂呢!”
林铭、章茂成不约而同的点头。
章茂成更是道:“对啊,为什么我们要提前来学堂呢,想想言之兄…他可真是走运啊,等等……那小碎步朝着我们走来,清隽俊秀的少年郎,怎么那么眼熟啊!”
话刚说完,便听那位朝着他们缓缓走来的清隽少年郎,笑得好不温润的打起了招呼。
“克谨,如磐,松阳,你们这是在…等小弟?”
三人刚要回答是的时候,却见那位被评价为脑子有问题,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儿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如此,本王倒要见见张大贤口中所谓白鹭学堂的四大才子了。”
这下季言之把注意力放在了疑似伪男主却是真男主的公子哥儿身上。一句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故意的‘本王’,便泄露了他当朝皇子的身份。
这位自称陈七公子的七皇子本以为他‘无意’的一句本王自称,足以让白鹭学堂的四大才子主动拜见,但是没有,四大才子之一的章茂成吊儿郎当的将手搭在了季言之的肩膀上,笑得几乎连眼睛都眯了起来。
“多日不见,言之总算长得稍微结实一点了。不过还是文弱书生。”
“你我皆是文弱书生。”
季言之淡淡的回了一句嘴,然后朝着刘朔小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求贤若渴,拜访大贤。”
季言之隐晦的抽了抽嘴巴:“所谓的大贤是指老夫子,还是夫子?”
如果是教导他们的夫子,便自然是当之无愧的大贤,但是如果大贤指的是老夫子。呵呵,想到老夫子各种飘逸的授课方式,季言之只能赞叹一句大老远从京城跑到他们和县来的七皇子真有眼光。
“走吧,一会儿该上课了。”
季言之淡淡的说了一句,便拎着包袱往学堂后面的学生住所走了去。
刘朔、林铭、章茂成三人赶紧跟上,一点也没有理会已经被确诊为脑子有问题的七皇子。什么四大才子啊,他们都是弱冠少年郎,平日里戏称自我调侃一番也就罢了,可没那个脸认下这么个名头。
四人说说笑笑的走了,一时之间没有得到回应的陈七公子自然显得十分的尴尬。但他再怎么尴尬也是自找的,白鹭四大才子的话明显都是同窗的说笑罢了,而被大贤之名恭维得飘飘|欲|仙的老夫子也是把这话当成笑话讲的,结果……陈七公子当真了。
陈七公子目露不满,面容也变得有些僵硬:“有大才者都恃才傲物啊!”
老夫子抚着胡须,深以为然的点头:“陈七公子所言极是,有大才者自然都当恃才傲物。”
陈七公子:“……”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是怎么回事?
已经走远的四人不约而同的打了一个喷嚏。
章茂成揉了揉鼻子:“此次言之可惜了,这次科举不管是县试还是洲试都十分的简单。不说整个和县,就说安富洲,成秀才、举人者不知凡凡。”
“有什么好可惜的!”季言之很是淡然的道:“得之我幸,失之也非我不幸,来年再考科举就是。怎么?在松阳眼中,区区县试、洲试我也过不了?”
“作为我们四大才子的首位才子,科举什么的自然轻轻松松。”
刘朔话虽这么说,却是明显带着一抹淡淡的忧虑:“如今朝纲混乱,依你我之才真能扭转乾坤吗?”
“如磐,你可不能把我和克谨带进去啊!”章茂成夸张的做了一个鬼脸,接着道:“我和克谨可从来没有在中枢朝廷混的打算,相信言之也是如此吧!”
原主季言追求不多,考中进士,外派一官半职就成。而轮到季言之,季言之却显得有些迟疑起来。因为经过好一段时间的思索,季言之还是决定成为稳固朝纲,翻云覆雨的权臣,所以季言之笑着反驳了章茂成。
“不,松阳,我改主意了,吾辈当尽绵薄之力,让吏治尽快恢复清明。”
刘朔眼前一亮,立马附和道:“言之说得对,吾辈当尽绵薄之力,让吏治尽快恢复清明。”
章茂成和林铭没话说了,因为他们的‘野心’没那么大,依然觉得外派当个小小的芝麻官就足够了。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他们现在不过是连妻子都没有娶的弱冠少年,正当用心读书。
陈七公子‘说动’老夫子出山入仕后,并没有在和县多做盘旋,去结识白鹭四大才子。要知道天潢贵胄都是有傲气的,礼贤下士一次可以,但是多了不好意思,好歹是对皇位有野心的皇子,难道手中还没有几个能用的智囊吗。所以相对于‘大贤’老夫子,名声只在白鹭学堂里流传的四大才子,陈七公子看得并不是很重要。
当然了,鉴于季言之是白鹭四大才子之首,陈七公子以后必然会后悔自己当初没有放下身段和白鹭四大才子结交。
不过鉴于陈七公子已经被白鹭四大才子不分先后的断定为脑子有问题,所以即使他自以为的放下身段结交,季言之、林铭、刘朔章茂成四人也必然不会上套。
有才之人大多恃才傲物,并不是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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