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缘已尽

这一日,陆南风修行遇到瓶颈,似乎无论如何努力都没有进步,他心里烦躁,于是在山里中闲游,想要疏解一下情绪再接着修行。可他走了没一会儿,就听前面林子里传来一阵窃窃声,似乎是师父和师兄正在说话。

陆南风何等骄傲,就算能听到些隐秘也不屑如此,他微一怔,就要转身离开,可下一刻,他就听到了杨朔的名字,不由好奇心起,停住了脚步。

听到袁天罡声音里似乎透着淡淡的忧虑:“从面相上看出,朔儿天真,性情温润,少了份果决,也正是如此,水神之力才容易吸收入体。可多传授些比较刚烈的功法,帮助他镇住水神之力。而南风……”

袁天罡顿了顿,语气有些复杂:“南风性情狠绝,杀伐之心过重,只需教他一些上善若水的功法就罢,旨在改善他激烈的性格和减灭煞气。”

李淳风有些诧异,疑惑着问道:“如此一来,南风恐怕只能掌控火神原有的力量,很难再有提升以达登峰造极了吧,这样……是否有失公允?”

袁天罡直接否定:“若他能参悟醉神诀和焰天雨这两重心法的本质奥义,能修得平心静气。再学其他也不迟。”

二人沉默的走了几步,袁天罡又提到:“帮助朔儿参悟心法提高攻击力,让陆南风停止修炼火功,转而练习控制,磨合圆润的本意不要告诉南风,以免他做过多猜想。”

“那你又让他去碎石?”

“不如此,怎么能发泄出他心里煞气和火气?水火不容,火弱才能水强,让他先消消火再说,否则长此以往,很可能会坠入魔道……”

陆南风一直躲在树后默默窥听着,听到这里,不由怒火中烧。不告诉自己只是怕自己多想吗?难道不是担心自己有朝一日太过强大,所以才不教吗?

他原本是诚心拜师,就是想要得到强大的力量,追寻大道,可没想到尊重信赖的师父却因为自己曾经做过狠辣之事,和未来仅仅“有可能”入魔,就否认了自己,不愿教自己进步。

亏我如此信你,每天还在傻傻地苦练!

这种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人既痛苦,又悲伤。

他越想越觉得觉得心口刺痛,一股郁气萦绕心田,好一会儿,他才魂不守舍的转身离开,也不知是如何回了洞府。

自那天后,陆南风练功投入得近乎疯魔,杨朔瞧出他似乎是有心事,可无论他怎么去问,陆南风都丝毫不做回应。于是,杨朔也顾不上他那么多,既然他那么努力,那自己更不该懈怠,于是他也更努力了些,二人的每日竞争也比往常激烈了许多。

……

一日复一日,被杨朔和陆南风期待已久的比试终于到来了。

二人相对一丈而立,这个距离对二者非常公平,不远不近,不会被突然袭击,有周转的余地,同时又会保持接触,只要一方突入,就会攻到对手,不会打成追逃战。

陆南风没心情跟杨朔对峙,二人刚一站定,他就把笛子凑到嘴边,开始吹响。

此时此刻的山谷中,陆南风的笛声清亮悠扬的响起,时而曲似洗尽铅尘,时而调如松涛阵阵,或婉转缥缈,或万壑风生,却在即将引人入胜之时,笛声乍然一烈,磅礴之气疾如雷电,势如破竹,似千军万马踏雨而来。

霎时间,只见一只鲜红如血的凤凰从笛声中化现,长鸣一声后扶摇而上,俄而飞身覆下,在陆南风周边翩跹盘绕。

“糟糕!要被他抢占先手!”杨朔大呼不妙,瞬息间飞快捏诀结印,屏气敛息将水神之力凝聚在诀中。

世间顷刻飞沙走石,昏天暗地,水火之力在空气中交融碰撞,不时有淡碧色的水光和红色的火焰闪耀,绚丽又危险。

很快,杨朔发力,一道飓风从崖下升起,将那方河塘卷起惊涛骇浪,杨朔手诀一变,霎时风起浪涌,惊涛骇浪似龙卷风以气吞山河之势奔腾着朝陆南风扑去。

陆南风见状,眉头微蹙,但石笛声音不停,旋即间笛声高拔,一道尖锐刺耳的笛声冲天而起,火焰组成的凤凰风驰电掣般攻向石山。

杨朔神色凝重,手指一抬,向石山一指,就听“嗡”的一声,狂涛怒吼眨眼化作巨型水龙呈横扫千军之势冲去。

只听轰的一声震天巨响,山崩地裂,尘土漫天。

陆南风御火凰而飞,杨朔乘水龙而去,狂风吹拂着二人发梢,他们同时眯了眯眼,防止沙尘入目。

他们没事,但周围环境却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原本用来练功的整座石山几乎瞬间崩塌成无数碎片,残垣断壁悉数沉入幽幽山谷,久久后才传上来一阵阵如雨点落地的闷响。

李淳风与袁天罡一直立于山谷上方的高地上观赏这场水火之争,见状不由对视一眼,都微微蹙眉。

陆南风御凰盘旋一圈后,落在他身后,而杨朔同样如此,水龙在空中微一盘旋,也落在了身后。

此时陆南风笛曲奏到了终章,蓦然一停,凤凰凌空解体,竟呈云烟状朝四面八方散去。

而杨朔却驾着水龙冲天而去,从天降下,顺着杨朔手诀所指,飞回了下方河塘,转眼间风平浪静。

杨朔他将手诀一收,结印消失,此时天空亦风卷云舒,恢复澄澈。

杨朔怔怔的看着陆南风,震惊于陆南风的强大,更震惊于自己的变化。他起初没有把握能办到,只是被陆南风气势所迫,不由自主的拼上了全力,也逼出了自己的潜能。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已经这么厉害了,一时间喜不自禁的扭头朝山上看去,冲李淳风和袁天罡高声欢呼:“师父!师兄!我居然这么厉害了!”

李淳风看了看深不见底的山谷,转身负手而立:“胜负难分,平局。”

杨朔闻言欣愉,纵然只是打成平手,但他还是保住了师兄的位置,要知道之前他面对陆南风时,因为水性至柔至善,不是进攻利器的原因,几乎是没有丝毫还手之力,只能被动挨打。

更重要的是,他和以前大一样了,这种山崩地裂的威力,不但让他看到了希望,也终于迈出了解救阿宓的第一步,这叫他如何不欢喜,不雀跃。

看着杨朔欢喜的手舞足蹈的模样,陆南风则面容黯然。

杨朔尚不会利用水神之力时,他已然能随意驱使火焰,可现在的自己已经拼尽了全力,却不一定打得过全力以赴的杨朔了。

陆南风忽然记起那日在树林后偷听见的对话,不由得一股郁结之气涌上心头。

其实,自己明明可以更强,何至于斯……

他神色阴鸷,但并没说什么,只是长吸了口气,压住心里跃跃欲起的怒火和煞气,一边调息体力神力,一边默默思索前路。

杨朔乐了一会儿,才看向陆南风,见他一直愁眉不展的模样,也收起了笑容。

杨朔天性仁善,以为陆南风是因为没有赢自己而感到失落,导致心中郁结,他连忙开口安慰道:“你别不开心啦,不就是个称谓嘛。关键是我们都变强了!话说刚刚你的笛声化作凤凰于飞时,我都惊呆了!不仅厉害!还那么美!”

说到这里,他又自嘲道:“不似我的,这大水倾盆,像一场灾难似的,只会使蛮力。” 

灾难?

陆南风在心中苦笑着,只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才能像灾难吧?相比之下,什么凤凰于飞,只是好看的花架子罢了。

他甚至觉得,李淳风从送他这支玉笛开始,就已经开始算计着化减他的火神之力,本身以攻击力强大而著称的火神之力,偏偏要注入在轻飘飘的笛声中……

还不如直接将燃烧的火焰铺天盖地打出去呢,那样反而更具威力。

呵,果然早有准备吗?

陆南风心里愈发郁结,心里生出了一股暴烈的怒火。恐怕,在师父师兄眼里,自己就是个傻子吧,随随便便一个笑脸,就能戏耍着玩!

可他若是摒弃李淳风所授的心法和功法,擅用火神之力,就会被火神之力吞噬。李淳风和袁天罡的目的,便是令他别无选择吧……

那天在树林后偷听到的话,如同带刺的藤蔓,在他的心中无止尽的疯长。

陆南风恨不起来,也爱不起来,他只是绝望,绝望这份不公平,绝望于师父和师兄的不信任,凭什么就断定自己一定会入魔?

有可能?

这分明是莫须有之罪!

就在他心里阴影弥漫时,杨朔又像话唠似的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其实我觉得进步最大是你,以前你稍不留神就被火神的煞气左右心性,现在已经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对火神之力也是收放自如了。”

杨朔高兴之余,不忘表述自己对陆南风的倾慕,特别是陆南风的聪明才智,和极高的悟性。

可怜我吗?

我需要被人可怜吗?

陆南风听了非但不领情,反而愈发怒火中烧,为了防止神智失控,他长吸口气,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师弟!”杨朔一怔,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生气,以他的了解,对方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啊!

他不解挠头,朝山上望去:“师父,师弟这是怎么了?”

袁天罡长袖翩翩,一如既往的仙风道骨,但脸上神色却罕见的露出了一丝忧虑。

他望着陆南风飞快远去的身影,长叹一声:“龙凤呈祥缘将尽,再相会时天地改……命啊,这都是命啊!唉……”

说着,袁天罡转身一挥大袖,飘飘而去。

事实上,对现在的情况,袁天罡早有所料,当日李世民拜访自己离去后,他就起了一卦,本想算一算自己的前程,可卦象上呈现的却是水火分离。

那时他就有所预料,水火二人将各有机遇,再相会时,恐怕一切都已经不同。

李淳风看着一脸莫名其妙的杨朔,也是微微一叹,转身追上师父。

二人身影很快消失在山中,杨朔扭头看了看,陆南风的身影也消失不见了,他不由一脸的抓狂:“喂,你们把话说清楚再走不行吗?到底怎么回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