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等姚窕彻底掌控马儿,裴琤便翻身下来将坐骑让给她,自己另找亲随要了匹马,跟她并肩骑行。

两人沿着道路或驰或走,不到半个时辰便抵达焦溪山。

“前面路不好走,我们下马休息会儿,等人到齐再步行上山。”裴琤提醒着,先翻身下马。

姚窕跟着下来。

远岫晴空等丫鬟还在后头随着马车慢行,离得甚远,此刻两人身边只有与裴琤同来的几个亲随。

众人下马休息,或坐或站,又隐约听到近处似有陌生人的说话声。

姚窕循声侧首,见到一条蜿蜒小路直通向山野深处,并不见人影。

裴琤见她好奇,出声解释道:“这条路也可上山,沿着往上还有一池子山泉水,那泉水清澈甘甜,京中好茶者常来这边运水回去煮茶,可要过去看看?”

姚窕虽来过几次焦溪山,但到底没裴琤熟悉。

她迟疑了会儿,稍忧道:“等远岫她们过来,会不会寻不到我们?”

“不会,留人在这儿等着便是,我们先从小路上山,到半山腰的花丛会合。”裴琤说着,伸手将她拉起来,留一人看马,其余人随着往小路去。

小路偏僻,几人没走多远便听到溪水声,再往前走了段路,果见一条两尺来宽的小溪横在前头。

溪流清澈急促,从山上涌流向山下,宛如一条透明丝绸,清凉透澈得很。

众人沿着溪流逆行而上,很快见到那池山泉。

山泉水池位于三块大石之间,周围山石伫立,底下泉水汩汩,蓄满了池子,多余的泉水通过缺口溢往低处,形成一条小溪流。

池中水质清澈透明,宛如无物,有穿着短打的庶民,跪坐在池边喝水歇息,还有背着水囊的小厮,趴在池边灌水装囊。

裴琤没理会这些人,拉着姚窕过到山泉池另一边休整。

池中泉水清凉,还没靠近便先有凉意涌来,驱散途中燥热。

两人就着泉水整理,坐在池边歇息。

姚窕摘了帷帽,捧了捧泉水在池外洗了脸,水珠顺着肌理滑落,恰有阳光照来,落在瓷白红润的娇颜上,宛若瑰玉精琢,璀璨夺目。

裴琤看着,眸光凝滞住,突然道了声:“别动。”

姚窕动作僵顿,还以为有什么危险。

却见裴琤靠近过来,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根簪子,往她发间戴去。

他靠得有些近,近到能闻到彼此衣上残留的那点香薰。

姚窕呼吸微滞,心跳有些快,裴琤已经给她戴好发簪。

那是一支鸟雀簪,山雀圆滚胖嘟的小身体由金丝勾勒,其上羽毛根根分明,宛如真羽,山雀抓着的簪身插.入发间,仿似真雀儿停留在她发上,簪头还有一串碧玉坠着。

裴琤调整好雀簪,目光落在她脸上,像是被这美貌所夺,忽地倾身在她眉间落下一吻,道:“生辰康乐。”

姚窕愣怔住。

裴琤松开她,眸光轻柔温和,脑袋稍偏了偏,示意她往水面照看,“看看?”

姚窕抬手想摸发簪,又克制住举动,倾身往池水中照去。

水面如镜,清楚可见她发间露出的山雀儿。

那圆滚滚胖嘟嘟的身子精致又可爱,金色的山雀儿站的簪杆下,簪头还吊坠着一抹碧色,如画龙点睛的一笔。

“好看吗?”裴琤看着,“可喜欢这礼物?”

姚窕点了点头。

那雀簪下坠着的碧色跟着晃动,“喜欢。”

“以后我每年都送。”裴琤再贴近她眉间印了一吻。

触感柔而微凉。

姚窕眼睫颤了颤,似呼吸都止住,仰头望向他。

她眸光清泠透着水光,清楚映着眼前人。

裴琤也看着她。

两人就这般对视了好一会儿。

少顷,裴琤先回神起身,朝她伸手道:“走吧,这里离那片花丛不远,很快就能到。”

“嗯。”姚窕拉住他手顺势站起。

半山腰上的杜鹃花恰如它另一个名字,从山下远远望去,映得整片山都成了红色。

姚窕几人上来,过到那片映山红里,只见杜鹃花一丛丛长满了山野,开得又密又多,不见几片绿叶,野丛中偶尔冒出一两颗矮绿树,却衬得花儿愈发灼艳。

裴琤站在树下观赏了会儿,扭头问姚窕:“是要我在这儿舞剑吗?”

姚窕戴着帷帽,脸上微有丝红,不知是因为周遭花儿映衬,还是赶路走得急,“先歇一歇,刚爬上来……”

“走这点路并不累。”裴琤拉着她,选了个好位置让她坐着,眉宇间有着飞扬神采,“你且在这里坐着,我这就为你献舞。”

他不等姚窕说话,转身往杜鹃花丛中去,扭头朝亲随唤了声:“剑来!”

亲随立即将裴琤的佩剑抛过去。

裴琤接住剑柄,轻轻一甩,将剑鞘丢开,顺手挽了个剑花,漂亮又流畅。

他眸光往姚窕看来,眼里似有光,忽地转动长剑,剑光随之蹁跹起舞,明明充满阳纲之气,舞动起来却又颇具柔意。

周围杜鹃花随他剑气飘起,宛如看不见的绸带,围着他旋转翩飞,剑光凌厉,又似温柔。

花与人俱美。

姚窕站在树下,看着他在漫山遍野的映山红里舞动长剑,心绪随着剑式起伏跌宕。

那剑光如练,璀璨夺目。

姚窕恍惚回忆起旧时。

十六岁那年,她初来鄢京不久,对周围山脉植株好奇,进山时意外撞见一头饿虎,跟随的仆护惊而四散,她被猛虎追击,危急关头,是路过的裴琤顺手杀了饿虎救了她一命。

当时两人素不相识,裴琤见她孤身一人,原想送她下山。

她惊魂未定,没说家门,只道还有丫鬟护卫陪同上山,想等其他人寻来一起下山,裴琤闻言没强要送她下山,而是陪她等人。

许是她太过惊惶紧张,裴琤看出来又不好安慰,也或许是他等得太无聊,便随手拔出佩剑,在花丛中舞了一套剑招,等她注意到,并被那剑姿吸引,他一套剑法正好使完,收剑时轻挽剑花,削下一枝杜鹃花拿在手中,随手递来。

四年过去,她仍记得他挽剑递花的场景。

“鲜花配美人,喜乐常安,不用担心,他们很快就能找来。”

“看,好像找来了。”那青年笑着,目光掠过她看向后方。

她顺着回头,果真见与她走散的婢女护卫找过来。

等她再回头想感谢,裴琤已经不见。

那场相遇美好得像一场梦,好似天神下凡救她于危急,又突自返回天界,不留痕迹。

直到后来,她于街上再遇裴琤。

他骑着马儿从她车边经过,风吹动帘子,恰见对方清冶侧颜,她忙掀开帘子,只看到他骑马远去的背影。

同车坐着的父亲认出裴琤,笑着跟她说那便镇国公府上的二公子,她的未婚夫婿。

“呼呼!”剑气凌厉,在空中呼呼作响。

姚窕思绪回归。

裴琤一套剑法正好结尾,挽剑收回时一转,一朵杜鹃花随之飘起,被他稳稳接在手里。

“好看吗?”裴琤收剑过到她身前,将手中杜鹃花递来。

姚窕望着花枝,心绪微荡。

稍许,她摘下帷帽,伸手接过杜鹃,目光垂落在花朵上,神情柔淡浅雅,眉眼舒展,隐约有着温煦暖意,含蓄柔婉。

“好看。”她轻声颔首。

裴琤嘴角轻弯,嗓音也跟着柔和,“太阳还是有些晒的,不用将帷帽摘下来。”

“嗯。”姚窕温柔浅笑,抬眸看向他,眸中似有柔光,“但我想摘下来。”

那天她一直戴着帷帽没摘下来,有纱幔遮挡,以至裴琤没见到她真容。

此后数年,她曾无数次回想,要是她当时早早摘下帷帽,让裴琤见到她真容,他当初是不是就不会那般抗拒他们的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