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冯氏看朴家没来一人,心中七上八下却依然不肯松口,“大人,民妇是冤枉的,”

对方不愿配合,齐思远复又对堂下宣道:“差役听令,速将人证带上堂来。”

在众人的期待的目光中,一年轻姑娘被衙役带上了堂。

冯氏看到这姑娘时,身子抖得不行,目光快速躲开。

那姑娘胆怯地看了眼台上的齐思远后,规规矩矩跪在堂下,小声说道:“民女见过知县大人。”

齐思远把手上的惊堂木重重一拍,严肃道:“证人,即刻将你所见之事详细说与本县,不得有半分隐瞒。”

“否则,定当严惩,罪加一等。”

那年轻姑娘吓得身子一颤,目光扫向冯氏神色坚定说道:“大人,就是她逼死的温姐姐。”

冯氏连忙争辩,“你胡说,温家给了你多少银子,你要这般冤枉我。”

话落冯氏面露凶相,想要扑过去打那姑娘,被衙役拦了回来。

“大人,民女没有胡说,一切都是民女躲在一边亲眼看到的。”

这姑娘就是温若身边的侍女叫穗儿,其实也算不得侍女。

温若生下她的长女后,身边没人照看,她婆母又不愿照顾自己儿媳和孙女。

陆氏无奈出银子,让邻居的丫头去温若身边照看一段时日。

于是,穗儿便把当日事发的情况,一五一十在大堂,当着众人和知县大人面前说了出来。

“若姐姐不是想不开自缢的,而是被冯娘子逼死的。”

齐思远趁此再次疾言厉色震慑道:“冯氏,你还不快速招来。”

“昨夜牢中的朴岷山也如实招供,是你逼死了他的妻子。”

“朴父朴母也声称,是你的介入毁掉他们的家。”

冯氏脑子一片空白,刚刚紧绷的那根弦也断了,她愣了好半天。

齐思远耐心用完,冷声喝道:“来人呀,用拶刑。”

衙役们刚用上刑,才稍稍一用力。

冯氏终于扛不下去,大声道:“大人饶命呀,民妇愿意交代一切。”

冯氏听信了齐思远的话,对朴家人突然心生恨意也不再抵抗。

把她那日,去朴家和朴岷山一起逼迫温若的事坦诚告知。

“大人,命妇只是想逼温娘子离开朴岷山,并没想害死她。”

穗儿当场反驳,她愤怒道:“你胡说,若姐姐是你们逼死的。你们不但出口骂她,竟还在若姐姐面前竟做起了那档子……羞于出口的事。”

“她受不了打击,才上的……吊”穗儿想起温若的遭遇,红着眼眶补充道。

大堂之上众人愤怒,纷纷骂起了朴岷山和冯氏不是人。

有的甚至往冯氏身上丢起了石头。

衙役们出手阻拦,门口的众人才收手。

陆氏和温父听到自己女儿被人如此羞辱,哭得险些晕死过去。

阮娇娇咬牙切齿两拳紧紧相握,泪流满面要不是知道这是公堂,只怕会打死冯氏。

公堂肃静后,齐思远从容下令:“去朴家带罪犯朴岷山。”

冯氏和堂上的众人皆是震惊。

直到这时,冯氏才幡然醒悟,她中了知县大人的离间计。

如今一切都再无转换的余地,她哀嚎一声,僵在原地双眼失神眼神空洞。

昨夜,邱典史和仵作去朴家开棺验尸后,反复查探却并没发现异样。

从尸首上来看,没有挣扎的痕迹,脖颈处的勒痕也相对规律,确是自缢身亡。

这样一来,朴家只是说了谎,根本无法定罪,更不能当场逮捕朴岷山和他的家人。

邱典史失望地领着众人,回到县衙来复命。

本以为齐思远也束手无策之时,他却让邱典史带人,先缉拿冯氏。

而后又找来陆氏详细询问,她女儿身边可还有近身之人。

才知道有穗儿这么一关键证人,事发当天穗儿因为害怕早已逃回了家中。

齐思远又吩咐余朗带人,到穗儿家威胁强逼一通,

穗儿心中害怕加之愧疚,终于松口告诉了余朗的那日发生的事,而且把朴岷山给她缄口之财交到余朗等人手中,

并答应出面作证。

这才有了今日,把冯氏作为突破口。

半个时辰后,朴岷山和她爹娘被差役们带上大堂。

当他看到冯氏绝望的表情,和穗儿愤怒的样子时。

心中便已猜到大半。

齐思远把所有证据都抛了出来,朴岷山既使再想反驳已是无用,只能认罪。

朴岷山本以为自己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

不承想,齐思远反其道而行之,先审起了冯氏利用她与自己爹娘的矛盾。

而后又找来穗儿这个关键证人。

齐思远当场判决,“朴岷山串通外人逼死发妻,罔顾还在襁褓中的骨肉还需喂养,罪大恶极,秋后问斩。”

“冯氏登堂入室,与朴岷山沆瀣一气恶语相向,逼害无辜受害人致其身亡,天理难容,判斩首。”

朴岷山和冯氏一脸惨白。

朴父朴母哭得死去活来,儿子都没了,对他们来说也是最狠的报应。

观案的众人齐齐欢呼,说判得好。

几日后,徐县丞因为包庇朴岷山的罪行,阻止受害人母亲到县衙告状。

并在修建题跋时,中饱私囊用朴岷山家的劣质木桩,罢免他县丞一职,再杖责三十大板。

温若被安葬后,朴母在家也疯疯癫癫的,才几个月大的圆姐儿也无人照看。

朴父也是一病不起,如今朴家又是小儿子当家。

他自己还没成亲也顾不了圆姐儿。

陆氏只好拿着朴二给的几十两银子,把圆姐儿抱回了家中亲自抚养。

温若烧完头七那日,阮娇娇终是去了她舅母家一趟。

温父看到阮娇娇回来,拉着她的手久久不愿放开,小声哭泣着只说自己对不起她。

她的表弟温钦也从自己房里走了出来,如今已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了。

和阮娇娇一样高,他还是如儿时那般唤她,“表姐。”

开口已是哭腔。

温若的死,给家中几人都带来了不小的打击。

陆氏亲热地把阮娇娇迎到屋内,哽咽说道:“娇娇这次若是没有你,若儿的仇也报不了。”

“往日是舅母对不起你,日后这就是你的家,你常常回来看看我们可好?”

经此一事,夫妇两人好似又老了不少,还要再养大一个孩子。

阮娇娇也知道他们不容易,可那年陆氏把她卖到明月楼转身就走那一幕,她始终忘不了。

也成了她心中多年挥之不去的阴影。

她没有回答,只要每来一次这个家,她便会想起一次自己被抛弃的情景。

离开时,阮娇娇在她舅父枕头下留了十两银子。

县衙院这边,玲珑的婚期也越来越近,她让余朗转告一声齐思远。

想去净心寺给她去世的爹娘立个牌位,她成亲后也好去祭拜。

齐思远念及她故里遥远答应了她的要求,交代让阮娇娇陪同。

次日,阮娇娇撩开车辆,见齐思远已在车上。

两人都有些意外,迟疑着没有上车。

玲珑心中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暗自窃喜以为齐思远不放心陪她一起去。

马车边的余朗却开口解释道:“这两日,后院用的两辆马车,都在为玲珑姑娘拉嫁妆。”

“大人去静心码头,正好顺路,两位姑娘就上车吧。”

一句话让玲珑的美梦稀碎。

静心码头是酉阳最小的码头,就在静心寺附近。

也是为静心寺单独开设的一条航道。

静心寺的香火一直旺盛,最有名的便是几十年前,孝忆皇太后还在世时,来静心寺进香祈福后,

静心寺的名声就更响了,不少外乡人也慕名而来。

尤其是每月的初一、十五,造成水路和官道堵塞。

为了减缓这种情况,县衙向朝廷上奏,单独开设一条到静心寺的航道。

倒也方便,直接从酉阳两个大码头接过来就是。

朝中知道情况后并没阻拦,当即折子就批了下来。

这个码头修建好后,慢慢地也成了民用航道,水路畅达,客商船云集。

徐县丞被罢职以后,所有木桩全部更换。朝中补缺的官员还没调派过来,加固堤坝一事耽搁不得。

这几日齐思远,暂时安排扬主簿负责此事,他也从旁协助,一有空就去三个码头查看跟进。

车上齐思远靠在车壁上,沉默不语看神色又是在想事情。

玲珑的还是有些留恋,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看向齐思远。

面上虽然看开了,心中还是有些放不下。

就在大家你不言,我不语时,阮娇娇想起余朗方才说的码头,脑中突然窜出那日在四海码头遇刺一事。

也顾不得惹齐思远不快,她打破沉默说道:“大人,你这又是要去码头,身上可备有防身的武器?”

齐思远怔住,眼中一片茫然。

阮娇娇跟着齐思远有一段时日了,已习惯了察言观色,“那看这样子就是没备了,无妨,奴婢带着。”

话落,便从自己怀中掏出一把短小的竹匕首。

这便是她在养伤期间,和秀儿一起捣鼓出来的。

看齐思远不愿接,又自顾自说道:“大人,不喜欢这个,奴婢还有其他的,让你选。”

只见她从左袖套里拿出一个精巧的小弓弹,然后从右袖套掏出一个磨尖的木块。

接着弯腰在她的粗布短靴里,继续掏着。

齐思远捏着眉头,忙出声阻止,“行了,别拿了,本官不需这些。”

她做的这些防身武器,可不单单只是为了齐思远的安危。

另一方面,也是打算这些武器被齐思远看中,得一笔赏银。

齐思远对有功劳的下属,一向舍得赏。

哪知,人家却没看中一件。

阮娇娇挫败地一叹气,“大人,奴婢做了许久,你好歹也选一件吗。”

齐思远哭笑不得,头痛说道:“你这些不是防身的武器,而是吓唬孩童的把戏。”

“对本官没用,白费了心思。”

玲珑侧过身去,实在忍不了捂着嘴偷笑。

阮娇娇这么热情给自己做武器,齐思远大致也猜到了她的小心意。

见她沮丧不已,也不忍打击,“武器没做好无甚要紧,若是你的字练好了,本官定有赏。”

阮娇娇眨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眼,迎着齐思远鼓励的眼神,欢喜回道:“多谢大人。”

玲珑神色有片刻的错愕,她从未见齐思远迁就过某一人。

在他身边两年,也了解他的脾气,看似温和实则从不轻易改变自己的决定,眼神复杂地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

车内的气氛也因为这段插曲,而松快不少。

而车外,快到静心寺的庙门时,九叔忽然加速对着马儿就是一鞭子,大声吆喝起来,“驾,驾。”

余朗正疑惑之时,就听到了身后传来一阵激烈的马蹄声,神色也变得警醒起来。

他快速起身抽出腰上的佩剑,立于车辕上探头向后看去。

谁知,对方比他更快,在他还没出手时。

一蒙面人,就把一竹筒烟雾从车牖扔了进去。

而后飞速从他们身边越过。

余朗暗道不好,也顾不上去追人。

当即让九叔停了马车,而后捂着嘴鼻钻进车厢查看。

里面已是毒烟弥漫,玲珑和阮娇娇已昏厥了过去。

齐思远捂着口鼻,尚有一丝清明。

余朗憋着气,当即把齐思远扶下马车。

随手从袖中摸出一颗解毒药丸,让齐思远服下。

又转进车厢,把玲珑和阮娇娇抱了出来,放在齐思远身边的树荫下。

再摸袖套时,脸色一白,“爷,药丸只剩下一颗了。”

那人投到车厢里的毒物,就是要齐思远的命,这毒性想想也知道。

且不说如今回县城,路上就要一个时辰。

就这车厢里的毒烟一时半会根本散不尽,想把人送到县城的医馆医治,得费不少时日。

只能先救一人,另一人也只能看造化。

齐思远此时身子还有些虚弱,他倚靠着一侧的树干上。

目光一直停留在人事不省的阮娇娇脸上,神色不明半晌没有说话。

主朴俩多年的习惯,余朗也明白了齐思远的决定。没再犹豫,拿起药丸走向玲珑。

心中暗道,希望阮姑娘不要怪他们主子。

玲珑姑娘很重要,马上就要出嫁了,若是出了事,无法向魏何交代。

在酉阳还无人敢得罪魏何。

就在余朗弯腰扶起玲珑的那一刻,齐思远终于开口,却说道:“救阮……娇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