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朗虽质疑阮娇娇毛毛躁躁的性格,可想到自己主子顾着自己安危,心中一暖也没再争辩。
出声应道:“是。”
齐思远从书案出来后,绕过六扇屏风进了内室准备歇息。
余朗也跟进去伺候他沐浴,放好热水后,他又问道:“爷,明日文旭就回酉阳了,属下还要继续跟着徐县丞负责收税的一事吗?”
自魏何和秦家答应赠税后,齐思远的增税赋一事也算彻底成功。
有了秦家和魏何开头,豪户们心中有怨也只能私下抱怨。
平常对接商户们缴纳赋税的是户房的典吏,可首次缴纳增税,齐思远不放心让徐县丞亲自监督此事,再让余朗核查一边。
齐思远放下手上的书籍,接过余朗手上的长袍,淡声道:“明日你继续跟着,此事马虎不得。”*
鹰嘴崖的大山里,三人趁着树林中洒下的月光,穿梭在大山中的羊肠小道上。
曹八斤走在最前面,阮娇娇跟着中间,而宋捕快走在最后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山中树木茂密,时不时就传出瘆人的夜枭叫声,划破了这寂静的夜空。
阮娇娇别的都不怕,就怕这声音。
可她谨记着齐思远临走时的嘱托,今日打探谨慎行事,此事办好了回去不但有银子拿,还会让她好好歇息几日。
若是不听宋捕快的指令贸然行动,不但没有赏银反而还要责罚。
曹八斤在路上还算老实,他也不敢造次,他家人的名声还牢牢拽在官府这帮人手上。
宋捕快念及她一个女子,不但让她走中间,见她跟不上前面的曹八斤,还会特意叮嘱他慢些。
鹰嘴崖到岔口的路宋捕快都知道,驻守莲花村时他每日都会来几趟。
可到一处断崖下他就再也找不到路了。
谁知,密道的障眼法就在旁边的废弃地窖里。
眨眼一看,地窖中都是烂掉的菜叶和树枝。
却不知,地窖下面早已挖穿。
不得不说,这曹八斤为了回来看妻儿费了不少心思。
漆黑的地窖里,幸好宋捕快带了火折子。
穿过一段逼仄的地窖后,终于来到敞亮的山崖下。
原来之前这里有一条路,曹八斤为了自己的私欲,用一垛厚实的石墙堵住原路。
自己又秘密另挖了这段近道。
村民们,每次到了鹰嘴崖的断崖边,以为之前的路也没了,就没路了。
他们上山也只是为了柴火,也就没人去细探。
顺着山崖的小路而下,也不知绕了多少个弯,过了多少个坎。
总之阮娇娇觉得自己的腿都快断了,才到了曹八斤口中的牛头山脚下。
她们躲在一处石头后,便看到山下和山腰星星点点的火把。
山又高又陡,想要到山上去救人,真的很难。
即使在黑夜里只能看个轮廓,也忍不住让人倒吸凉气。
这下,阮娇娇也明白了,这伙山匪为何要藏匿在此了,易守难攻。
曹八斤靠在石壁上,轻声说道:“宋捕快,看来小的是不能带你们上山了,应当是大当家发现我和四奎不见后,也开始警觉起来,从山下开始就有人防守了。”
“牛头山地势显耀得很,别看我们如今到了山脚下了,可若是想爬上山,也还得要一两个时辰。”
宋捕快累得气喘吁吁,心道曹八斤还算配合,情况摸清了路也找到了,也算没白来。
气息平稳后开口回道:“无妨,我们原路返回吧。”
阮娇娇累得险些趴下了,可心中仍然不甘。她心中一直有个念头,想把莲花村的三个姑娘救出来。
如今困难重重,她心中也有些难过,不知她们能不能活到齐思远带人去救她们那一天。
回去时,就走得慢了许多。
天露鱼肚白时,他们才回到县衙。
宋捕快按齐思远的命令,情况查探好后曹八斤便不用再关到别院了。
直接关押到县衙牢笼。
他则和阮娇娇两人到文清阁去复命。
听到余朗通报后,齐思远快速起身穿戴好,很快就来了客房见两人。
宋捕快神色虽疲倦,却还算精神。
可阮娇娇就狼狈多了,她穿的男装,头上的幞头帽歪歪扭扭戴在她头上。
累得好似随时会倒下,白嫩的小脸上沾了不少土。
神思恍惚好似在梦游。
这一刻,齐思远也不忍再责怪她失礼。
就连宋捕快的身形壮实的男子,都有些吃不消,更何况她一个女子。
她能坚持下来完成任务,已是不易。
看到齐思远的进来后,宋捕快恭敬道:“大人,我们在曹八斤的带领下,终于找到了牛头山。”
“那里地形险要无人带,根本找不到他的落脚处。山下和山腰都有人把守,想要上去救人绝非易事。”
齐思远神色严肃仔细聆听,沉默片刻后,他温和一笑,“本官知道了,今夜辛苦了你们二位了,下去歇息吧。”
转身又对余朗吩咐道:“重赏他们二人。”
“多谢大人。”宋捕快拿到赏银后,快速离开。
而阮娇娇却没半点欢喜的样子,也没急着离开,看着手中的银子发呆。
齐思远缓声问道:“嫌少?”
阮娇娇摇了摇头,“大人,奴婢可以不要赏银的,你能不能答应奴婢一件事。”
这倒让齐思远十分意外,平常那么爱银子的人,今日竟然对银子没了兴趣。
齐思远慵懒地靠着椅背,含笑问道:“何事?”
“大人,你能答应奴婢,定要救出莲花村失踪的姑娘们吗?”
齐思远神色一顿,他没想到阮娇娇连银子都不愿要了,居然这么在意那三个姑娘的安危。
之前她在莲花村提起时,还以为她只是心血来潮,
后来她打曹八斤,也视她是小孩子心性。
没想到她心中却始终记得这件事,此时还当面提起。
齐思远无法回答,那几个姑娘的性命对他来说真的无关紧要。
他一直要查下去的原因,也是因为太子秘密授意,与他来说是建功立业。
只要能攻破牛头山,抓获头目,他无暇顾及无辜之人的性命。
阮娇娇也看出了他的迟疑,语气也软了不少,依然不愿死心,“大人,你会尽力的对不对?”
她眉梢温软,一双水汪汪的清澈杏眼,眼巴巴地看向齐思远,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好似只要他拒绝说不,她的眼泪下一瞬间就会掉下来一样。
齐思远来从来不会应这种对他无利的要求。
可这一次,不知为何,他却不想让阮娇娇失望,轻声说道:“好,本官答应你。”
“多谢大人,你真好。”
“说到做到,赏银我不要了,”
她当即就把手上的银子交给了余朗。
一扫刚刚的疲惫和忧郁,脸上的笑容如同一束灿烂的阳光,好似能照亮还有些灰暗的屋子。
看着她欢快的样子,齐思远沉重的心情,不自觉地都好了不少。
“大人,牛头山那伙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余朗也有些着急,出声询问。
齐思远当机立断道:“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急不得。我此时就给殿下写信,让他知道情况,他自会定夺。”
夜幕降临,培州一家茶楼里,一身华服头戴幕僚的男子,他旁若无人地穿过大堂,沿着楼梯上至二楼,大步进入二楼阁间。
片刻后,一戴斗笠的黑衣男子也跟着入内。
门口的护卫神色严肃,一脸冷漠,让路过的人看一眼后,自觉地绕道走。
阁间里黑衣男子取下斗笠,面色惨白,他‘扑通’一声跪在华服男子跟前,“主子,属下有罪,山上失踪了两人。”
“那两人……很有可能是被官府的人抓走了。”
华服男子缓缓转身,露出一张俊朗且淡漠的脸庞,他双目斜长似寒潭般深邃冰冷。
侧脸紧绷,语气凉凉问道:“官府的人,你是指培州的县衙,还是酉阳的县衙。”
萧青岚想到源头在灶房曹八斤那里,笃定道:“回主子,应当是酉阳的县衙。”
华服男子听闻后,阖眼压下眼中翻滚的怒意,咬牙问道:“两人是如何失踪的。”
黑衣男子也就是牛头山的大当家萧青岚,他不敢隐瞒,如实把曹八斤和蒋四奎等人去村中掳人的事情如实告知。
那华服男子在隔间徘徊不定,沉默半晌后又问道:“失踪几日了。”
“回主子,大概有七八日了。”
华服男子拂袖一甩,厉声喝道:“为何到此时才来报?”
“七八日过去,要问得早问出来了。”
言下之意他就是想灭口,也错过了最佳机会。
萧青岚颤声道:“属下不敢打扰主子,先是派人在周围四处寻找,可找了几日都不见踪影。”
“属下与凌飞这几日在酉阳城中打探了,并无任何动静。”
华服男子把桌子重重一拍,“蠢货,找凌飞有何用,你可知酉阳的知县是何人?”
萧青岚哆哆嗦嗦道:“听说是太子身边的人。”
华服男子揉着眉峰,显然不满意自己属下整日关在山中,对外面的消息一概不知。气急败坏道:“旁人也就罢了,是齐思远。”
“若是他抓了那两人,自是不会动声色。没问到他要的消息,那两人也不可能在县衙牢狱出现。更有可能他早已派人到牛头山打探过。”
“他次次坏我好事,这一次若是落在他手上,无异于自投罗网。”
“他任酉阳知县不到半年,就替太子拉拢到了魏何。”
萧青岚这时才反应过来,事情远比他想象中要严重得多,他双膝挪到华服男子身边,哆嗦道:
“都是属下的错,请主子责罚吧。”
华服男子冷冷地睨一眼萧青岚,冷哼一声,“此事还不是责罚的时候,你速去酉阳告知凌飞继续监视城中的动向。”
“幸而牛头山地势对我们有利,就算他齐思远想围剿也不是一件易事,这几日,山中加强巡逻,凡是有陌生人闯入一律格杀。”
“然后找机会,定要在他出兵围剿牛头山之前,除掉齐思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