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未走远的齐思远,听到阮娇娇这般诋毁自己,不但没有发怒,反而不自觉地轻轻一笑。
他没想到能看穿自己,却是这么一个毛毛躁躁的丫头。
齐思远回到文清阁书房,余朗疑惑问道:“爷,玲珑姑娘的嫁妆,确定要按官家姑娘的来备吗,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齐思远不假思索说了句,“不用在意旁人的言论,我这样做自有我的用意。”
两年前,齐思远买玲珑回来不是他大发善心,而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她的长相与魏何的夫人太像了。
魏何夫人秦氏被封为三品诰命夫人,病逝前一年新正来盛京,到宫中给皇后和太后请安。
皇后看她一脸病容还如此恭而有礼心中感动,实则也相信了魏夫人活不了多久的传言,想为她留画一幅。
那天是正月初十,宫中画师休沐,
太子妃便让人请了齐思远为魏夫人秦氏作画。
为此,当齐思远与好友在歌舞坊相聚时,看到玲珑第一眼,就有了买下她的打算。
昨日让玲珑去静心寺,看似是她与魏何是偶遇,实则是齐思远特意安排。
七月初十是魏何亡妻秦氏的生辰,他每年都会丢下所有的事情,前去祭拜。
齐思远知道自己要在六部彻底让人信服,单凭太子的器重还是远远不够的,他的家世根基浅薄,就只有在功绩上下功夫。
这也是他自愿来酉阳的目的。
他要做一件事之前,都会提前做好一切准备。
齐思远早已暗中,查探好了魏何的生活习性和人际关系,魏何对子女爱护,他就陈情太子为魏何长女赐一门好亲事。
他知道魏何重义不会轻易动用豪户们,他就找到他们的罪责让魏何无法庇护,自己的好名声也有了,再主动宴请赔罪。
而后他又借由户部驳回固堤坝的公费为由,道出酉阳不曾税赋的后果。
软硬兼施让魏何终于松动,自愿投入到太子麾下。可当魏何看到增税的额度太多,关键时候又拖延下来,就是想让齐思远把增税的标准再降下来。
这是一场博弈,只有齐思远一松口,那么此次增税的弧度将会由魏何来定。
增税也是雷声大雨点小,给到朝廷税赋比往日多不了多少,国库进账甚微。
魏何既配合了太子,也拉拢了与太子之间的关系,更不会得罪那些豪户们,他自己在酉阳也好行事。
而齐思远将会成为,过了河就被拆的桥,为魏何做了嫁衣。
他后面想在酉阳做出功绩来,也是难上难。
齐思远自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魏何除了老奸巨猾就是痴情,他的亡妻秦氏死后,他并未再娶。
身边有一个妾室,也只是他秦氏往日身边的丫头。
他不仅把自己的主院改成秦氏的名字,就连在静心寺的别院,也是按他前妻的名字命名的。
这时,齐思远安排玲珑与魏何见面,就是在给对方吃一剂猛药。
一个人再清醒总有一件事让他犯糊涂,魏何见到玲珑就起了纳她的心思。
他昨日亲自到县衙来找齐思远。
说明来意后,齐思远愿意‘忍痛割爱’。
但条件就是支持他尽快落实增税赋,另一个条件便是玲珑必须是正妻,他也应允把玲珑风风光光嫁给他。
魏何看清了齐思远的手段,无奈这一次齐思远捏住了他的七寸,魏何只能答应下来。
对玲珑的‘宠爱’,就是齐思远利器。
在京中可以挡纯阳公主的磨蹭,在酉阳就能成为他收获名利的利器。
给玲珑出一份体面的嫁妆,他的身份也从玲珑的主子变成了娘家人,除了让魏何看到他的诚意,两家联姻也成了利息相连,互惠互利的关系。
几日后,玲珑也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心中虽然还是放不下齐思远,可也知道自己嫁魏刺史是不能更改的事了。
因为日期紧促,她也不需要亲自绣嫁衣,反正有绣坊的绣娘为她做。
她难得清闲,整日有阮娇娇陪着,听她说些趣事,心情也平和了不少。
这日,午膳后,余朗出现在雨薇阁。
玲珑心中对齐思远有怨,连带看余朗都有些不顺眼。
“你来做什么?”
“爷的吩咐,让阮姑娘即刻去正门,爷有事要出府。”
玲珑不放人又能如何,这后院的主子可是齐思远。
阮娇娇赶到正门时,齐思远已在车上等候。
见人已到,齐思远对九叔说了声到城南的别院。
然后便靠在车壁上阖眼小憩。
阮娇娇的心中却开始嘀咕起来,大白天去别院,莫不是齐思远养的外室。
他不要玲珑姑娘,是因为在外有人了。
前因后果一想,阮娇娇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她用手捂着小嘴,鄙夷地看向齐思远。
恰巧就在此时,齐思远像是有感应似的睁开了眼,阮娇娇的表情来不及掩饰,被他瞧了个正着。
这一次齐思远没有选择无视,直接问道:“你想说什么?”
阮娇娇吞吞吐吐道:“奴婢……不想说什么。”
齐思远不愿放过还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说道:“你不说,本官就当是你又在斥骂本官。”
阮娇娇拔身而起正好撞在车顶上,她捂着被撞的头顶反驳道:“大人,你这是在冤枉奴婢,奴婢可不敢骂你,奴婢只是觉得你……”
一气愤差点把实话说了出来,幸好关键时刻她松了口。
看着齐思远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淡时,直到是他发怒前的征兆,阮娇娇改口敷衍道:“奴婢就是觉得,大人应当是累了想睡觉。可奴婢上车时动静大惊到您,所以才捂着嘴。”
而后她冲着齐思远甜甜一笑,粉粉嫩嫩的脸上,那笑容恰似晨露中绽开的娇艳花朵,清新又迷人。
齐思远移开了视线,轻声说了句:“有进步,编得很像。”
这语气显然是不信。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一处叫月桂宅的院落停了下来,是个两进院子很雅致。
阮娇娇已经做好了,看着有一个娇滴滴的美人,扑进齐思远的怀中准备。
然而事实却是姑娘一个都没有,齐思远带着她径直进了后院。
宋捕快看到齐思远进来后,忙迎了上来,“大人来了,曹八斤说只要我们替他和他家人保密,他愿意告诉我们鹰嘴崖的近道。”
齐思远颔首应了声好,而后对宋捕快吩咐:“把门打开,本官有话问他。”
“是。”
门一推开,柴垛上坐着一个身形壮实的男子,他手脚被绑,嘴中塞上了布条。
看到齐思远进来,他呜呜地嚷个不停。
齐思远同意后,宋捕快才取下他嘴中的布条。
没了阻碍曹八斤迫不及待道:“大人,只要你们不伤害小人的妻儿,小人愿意配合大人。”
齐思远神色威严,冷声道:“此时才担心你的妻儿,是不是有些晚了。”
“你串通山匪们绑架莲花村的女子,可有为自己的妻儿以后想过,可有为这些女子的父母想过。”
酉阳多年不曾出现土匪,听到齐思远笃定地提到山匪,宋捕快和阮娇娇两人都是一惊,不敢相信这些人的身份竟是山匪。
上一次被抓的一人招供后,齐思远迟迟没有动作,只是让余朗带着几位衙役夜夜蹲守在红叶村曹八斤的家中,终于如愿逮到狡猾的曹八斤。
莲花池再也没有姑娘失踪,今日又抓到主犯,本以为只是一小伙人犯案。
不曾想他们的背后竟是山匪。
曹八斤艰难跪在齐思远身前,悔恨道:“大人,小的知错了,小的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本官问你,鹰嘴崖的近道有多少人知道?”
“回大人,除了小人没人知道。”
“每次过密道时,小的都蒙着他们的眼。”
他这样做,也是为了保护他的家人。
在齐思远的追问下,曹八斤如实交代一切。
多年前他做小本生意失败,欠下不少外债。
为了躲避债主,他经人介绍才入了山匪。
后来见到了每月还发月银,他也想赖掉家中的欠债,就打起了久居在山中的打算。
他的那些债主见他多年不回来,逼迫他的妻儿也无用,只好作罢。
人心不足蛇吞象,在山中安逸日子过惯了,他又不满足那点月银。
知道山匪们难忍寂寞,下山去找青楼女子,大当家严厉阻拦。
为了钱财,曹八斤就想到了这么一个恶毒的法子。
片刻后,齐思远又问道:“老实交代,你在山上,可有参与拦路抢夺路人的财物,或杀人越货过。”
“回大人的话,小的是个伙夫,没有参与他们。”
曹八斤看了眼齐思远,又说了一句:“小的在山上待了十年也是纳闷,他们日日操练,与其说是山匪,小的觉得他们更像是军队。”
正规的军队谁会藏在山中,除非是叛军。
屋中的宋捕快和阮娇娇均是脸色一白。
只有齐思远神色不见任何变化,而是继续问道:“被抢去的姑娘如何了?”
曹八斤小声回道:“她们性命无碍。”
后面的不用多说,几人也明白。
齐思远把曹八斤单独关在这里,就是顾忌对方到县衙杀人灭口。
在没探到牛头山的情况前,曹八斤这条线索很重要。
齐思远也没再深问下去,踱步出了柴房。
宋捕快紧跟身后。
只有阮娇娇却没动,她想到那些被糟蹋的姑娘心中难受,一时没忍住对着曹八斤,劈头盖脸就是一拳打脚踢。
曹八斤手脚被困,只能大声呼救,痛得哇哇直叫。
宋捕快和门外衙役合力忙把阮娇娇拉走。
齐思远一脸铁青,对阮娇娇寒声喝道:“实在胡闹,罚禁闭三日。”
几日后,齐思远让宋捕快告知曹八斤,晚上由他带路去牛头山探查地形。
晚上月色皎洁,月光把院子的小道照得透亮,余朗整装待发就等着他的主子一声令下。
然而,齐思远却说道:“今夜情况不明恐有危险,你不用跟去,我已经命宋捕快和阮娇娇随曹八斤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