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娇娇本以为齐思远只是一句玩笑话。
然而,次日她到文清阁的小灶房来烧火时。
管事当即叫住了她,让她搬到月华苑和柳芳芳同住,并告知她以后,不用再做烧火这类的杂事了。
秀儿和房四都替她高兴。
尤其是秀儿,要亲自回去帮阮娇娇收拾东西,“娇娇姐,我就知道你这般出众的容貌,大人早晚会抬你做姨娘的。”
阮娇娇心中明白,齐思远让她进后院,绝不是看上了她这张脸。
她甚至隐约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更摸不清,第一次他拒绝自己这么干脆,而这一次,自己明明骂了他,他还让自己搬到月华苑。
心中猜测,难不成是为了报复她骂了自己,带到后院慢慢折磨她。
想到昨日齐思远冰冷的语气,阮娇娇心中不由得一慌。
之前她还不了解这大人的真性子,可经历两件事情后她也看出来了,齐思远并不如表面上看着那般温和。
灶房的几个厨娘见她收拾东西,听闻她要搬去月华苑住,当即就变了嘴脸,说一些恭维的话。
阮娇娇也只是客气地敷衍几句,她深知人心就是如此。
当天下午,阮娇娇就由管事带到月华苑。
齐思远看上烧火丫头的消息,在整个后院都知道了,不久几个姑娘就围了过来。
除了章芝悠没来,就连一向甚少出院门的玲珑姑娘,都凑来看热闹。
这也是阮娇娇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屈玲珑,脑中突然想起,她乔芸娘读的诗词,明眸皓齿肤如凝脂说的就是屈玲珑。
她不喜欢齐思远对玲珑并没有敌意,只有欣赏和好奇。
而屈玲珑和其他三位姑娘,好似就对她就没半点好感了,除了心生戒备,心中其实也是瞧不起阮娇娇的。
柳芳芳有种被阮娇娇背叛的感觉,上次她好心劝阮娇娇到她身边来,却不想人家凭本事却直接入了后院,真应了她侍女的那句话。
“哟,难怪不愿意做我的丫头了,原来野心还不小了。”
梦月阁的李云儿也鄙夷附和道:“哎,就是不知大人是如何想的,脸再好看,身段再销魂,可身上那股灶房里的油烟味就是怎么洗都洗不净。”
玲珑没有作声,目光一直打量着阮娇娇。
阮娇娇心中明白,无论她如何讨好,眼前的几位女子骨子里都会瞧不起她,觉得她比她们矮了一截。
她本不愿惹事,却也不怕事。若是她今日忍着,就会被她们一直欺压。但也不能用自己的拳头去解决。
她笑了笑,说道:“几位姐姐,让你们见笑了。我是个粗人身上没有熏香味,就只有烟火味。”
“几位姐姐就忍忍吧,忍不了,绕着走也行。”
几人被说得哑口无言,今日就是想到她面前来立个威,以为她没什么见识好拿捏,不承想却不是个软弱的性子。
一直沉默的屈玲珑,终于开口,“上次就是你救了大人?”
“算不得救,我们做奴婢的,连命都是主子的,主子有危险出手也是分内的事。”
在府上待久了,阮娇娇也不似之前那般憨厚,说话也知道世故了。
之前在明月楼她如野草般放养着长大,平姐只管她学好才艺为自己日后赚钱,不会教她做人的道理。
她那便宜师傅也只会教她武艺,只有芸娘和她师娘,会教她一些浅显的道理。
在明月楼随意惯了做事容易冲动,到县衙不久,就在齐思远手上折了两次。
加之灶房厨娘对她的时常鞭策,她也慢慢长了记性。
玲珑看她不是个草包美人,还是有些分寸知道自己的身份,起身时再次说道:“即使大人让你进的后院,以后大家都是姐妹了,有什么事就去找只有芝悠姐姐吧。”
“是多谢玲珑姐姐。”
这屈玲珑和几人还是有区别的,至少表面上看不出她的真情绪来。
阮娇娇暗道不愧是齐思远看重的人,就是不一样。
柳芳芳住了主屋,阮娇娇便住在了西厢房。
最让她无聊的,还是晚上把房门一关,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早上,一开门就听到了柳芳芳和她丫头娥儿的冷嘲热讽。
刘芳芳坐在廊檐下,手上端着一盏香茶。
身边的娥儿不是为她端茶,就是给她打扇,她挖苦道:“住到了后院又如何,还不是个丫头的命,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娥儿也捂住小嘴偷笑,“姑娘,她穿的那件褙子洗得都发白了。”
“还说大人喜欢,明明就是关到后院来,让人看笑话的。”
阮娇娇被人说中心事,心里虽不舒服,但嘴上就是不愿服输,叉着腰回怼:“我就是喜欢穿发白的,你管的着吗,哼!”
而后学着柳芳芳扭着细腰的动作,把门重重一关就进了自己的厢房。
吵架不需比谁有理,而是比谁更气人,才算完胜。
显然阮娇娇做到了,气得主仆俩原地跺脚。
晚膳后,屈玲珑竟主动找到文清阁。
阮娇娇搬到月华苑后,她虽不愿承认,一向在容貌上自负的她,心中却还是萌生出了一丝危机感来。
这一次,或许公务忙完了,齐思远也没推辞,随她到了雨薇阁。
雨薇阁还住着章芝悠,她见齐思远去了玲珑房中,神色黯然出了院子。
这院子也住着两人,可里面的装饰和用物比其他两个院子却是好了很多,尤其是玲珑的房里东西处处透着华贵。
齐思远坐于塌边,而玲珑则坐在他对面的玫瑰椅上,丫头为两人看茶后,知趣地退出了房间。
玲珑神色幽怨道:“公子,你好久不来玲珑这里了,玲珑的曲子都白学了。”
齐思远淡淡一笑,“怎会白学,你自己也是听者。只有先取悦了自己,才能让旁人共鸣。”
这答案让玲珑心中不悦,觉得齐思远是在委婉提醒她,她的曲子不是为了他一人,旁人也能听。
她心中难过,她学曲子就是为了齐思远,不是为了自己,更不是为了旁人。
齐思远把茶盏轻轻一放,脸上挂着轻柔的笑容。双目微弯明亮如星犹如春日里的暖阳,神态慵懒一袭月白锦袍丰神俊朗。
屈玲珑都舍不得挪眼,方才心中的那点委屈顿时烟消云散,心中泛起阵阵涟漪,她目光微闪有些不敢直视齐思远。
起身拿起博古架旁的琵琶,抱到怀里又坐回原位。
其实,她是想坐到齐思远身边的,可又不敢。
上次柳芳芳硬闯书房,他脸色铁青的样子,她也见识过了。
两人私下相处,齐思远与她总是保持着应有的距离,聊的话题也不外乎她读了什么书,学了什么曲子,都是与男女关系不沾半点边的事。
自从她见到齐思远的第一面开始,心中就做了打算想一辈子留在他身边,不在乎名分。
可两年过去了,人人都说齐思远待她不同。的确如此,吃穿用度样样都是好的,就是一直不愿碰她。
玲珑心中有些不快,声音又软了几分,带了些俏皮说道:“可玲珑今日又不想弹曲子了,想和公子说说话可好?”
“你想说什么?”齐思远神色一顿,温和问道。
“我……”到了此时,玲珑却词穷起来,让她一个姑娘去说破,她还是有些不敢。
一直以来,她在齐思远面前都是乖巧文静,从没忤逆过他,毕竟齐思远也是她的主子。
“既然没想好,那不妨弹首曲子听听吧。”
玲珑失落地苦涩一笑,应道:“好,”
玉手轻抬,纤指抚上琵琶弦,她微微垂眸正好掩饰她微红的眼眶。
一阵悠扬而舒缓的乐声响起,让人身心愉悦,好似能忘记一切忧伤和烦恼。
齐思远一面听着让人陶醉的曲子,一面翻看着屈玲珑此时弹奏的曲谱。
他神色专注,像极了夫子在检验学生的课业时的样子。
一曲作罢,玲珑还没从忧伤中回过神来,齐思远却说道:“曲子很美妙,就是有两处弹错了,小有遗憾。”
“玲珑知道了,下次定会好好弹。”
齐思远从榻上站了起来,失笑道:“也不是何大事,知道就好。时辰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玲珑想不顾一切留下他,可看他决绝的样子终是失了勇气。
次日,齐思远县衙大堂议事时,户房张典吏来要赠税补赋的文书,齐思远以还没批阅完压了下来。
商税田赋他准备了那么久,到后面定是要增税补赋的。
如今突破口便在魏何这边,那日他把所有的退进都说了出来。
就是想要魏何知道太子的决心。
看得出来,魏何对国舅家的亲事也满意,多日过去了他一直不愿答复,齐思远猜想他应当还在观望中。
近日圣上龙体每况愈下,三皇子一直待在盛京中的消息,到处都传开了。
大兖的臣子们也是人心惶惶,太子虽监国一年,手中牢牢捂着政权,但也抵不住皇上的态度。
这也是齐思远急着让文旭返回盛京的原因。
议事后,齐思远回了后院用早膳,路过院中时,听到灶房阮娇娇的声音。
步子就停了下来,对身后的余朗吩咐道:“叫她来膳房见我。”
片刻后,阮娇娇提着食盒走进膳厅。
余朗接过食盒,把早膳摆好,侍立一旁。
这时齐思远才开口问道:“你为何还在灶房,不是都已经搬到月华苑了吗?
阮娇娇福身一礼后,回道:“大人,奴婢闲不住,身边连个说话的丫头都没有。”
“要不你就让我到灶房来帮忙吧。”
齐思远听后不但没有松口,反而问道:“除了要一个丫头,还需要什么,告诉芝悠便可。”
阮娇娇本就是试试他的口风,齐思远是什么人,一眼就看出她的小心思。
“大人的意思是,后院女眷能有的,奴婢也能有。”
齐思远淡声道:“当然,本官应下你到后院来,绝不是一句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