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房中顿时安静下来,余朗张着嘴巴许久都没闭上。
齐思远也是惊得不轻,半天没说话。
阮娇娇想过了,每月有那么多银子,还能随时支银子。
整日就在后院养着衣来伸手,她在青楼长大性子又粗鲁,这样的女子没有哪个男子会真心喜欢,不然苏沉玉也不会娶别人。
知县大人那样的谦谦君子更不会让她侍寝,等他在酉阳任职几年后回盛京,她也就自由了。
到时也能存一笔银子,一半给平姐,一半养活自己。
眼看齐思远久久不发话,而是神色转冷审视着自己。
阮娇娇也不害怕,迎着齐思远的目光,解释道:“大人你之前说,只要合理,奴婢都可以提。”
齐思远神色不明,语气泛冷不答反问:“为何?”
阮娇娇被问住了,总不能说自己是为了银子和安逸的生活吧。
于是想起芸娘说的,一般男子都不会拒绝对他心生爱慕的女子,想也没想回道:“因为奴婢爱慕大人。”
芸娘这句话是委婉指男女之事,阮娇娇还不懂这层深意,却用到了此处。
齐思远见她眼中没有半点情义,一看就是敷衍之词。
而且这些私密之语她张口就来,不由得哑然失笑,“你知道何为爱慕?”
她怎么不知道,不然也不会看到苏沉玉娶别人,她自己那么难受了。
看她目光一黯,齐思远也不愿在这个话题上扯下去。
直言道:“换个要求,此事莫要再提。”
阮娇娇看他一脸坚决,知道他不会答应,又鼓起勇气道:“那奴婢能提前支月银吗?”
齐思远颔首同意,心道原来是想要银子,却绕了这么大个弯。
当即就吩咐余朗去取。
看到包袱中的银子,阮娇娇彻底惊呆了,她目测一下至少也有三四十两银子。
“拿去吧,以后有难事,可以告诉本官,且不能找些荒唐的理由。”
阮娇娇对他行了一个大礼,欢喜道:“多谢大人,以后奴婢再也不提做你姨娘的事了。”
六月十五这日是阮娇娇娘亲的生辰,她葬在城外的兔儿坡。
阮娇娇昨日就向灶房的梁氏告了假,午膳后她就去市集买了祭品,搭着牛车一个时辰后才到她娘亲的坟前。
坟前已焚烧过纸钱,周围的杂草也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有人已先一步去祭拜她娘亲了。
阮娇娇拿出她娘亲生前爱喝的桃花酒,撒到她坟前。
还没说话,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流个不停。
自从出了明月楼后,她把自己的悲伤都藏在心里,努力适应在府里的生活。
只有在此刻,她才能放松下来真情流露。
“娘,今日是你的生辰,娇儿来看你了。”
“娘,娇儿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可到了嘴边又不知说什么。左不过就是和你一样,被男人抛弃了。”
阮娇娇又从篮子里拿出一只烧鸡,摆在坟前。
“娇儿让你失望了,你别生娇儿的气可好?如今我不在明月楼了,出入也方便些,有空娇儿就来看你。”
“若是你想女儿了,就给女儿托个梦。”
阮娇娇的娘亲是个心灵手巧的女子,人长得也好看是十里八乡的美人。可惜遇上了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也就是阮娇娇的生父。
阮娇娇娘亲靠自己的一手绣活节衣缩食,供着那个男人,从被人嫌弃的穷书生到一举夺魁高中探花。
高中后他不但没有接母女俩去盛京享福,转头就无情地抛妻弃女另娶他人。
之前阮娇娇还以为苏沉玉不能考取功名,她两人的感情就是稳妥的,然而他照样另娶别人。
她娘亲受不了打击,从此后一病不起,熬了两年还是没能熬过去。
在阮娇娇五岁那年病逝。
阮娇娇无依无靠只能住在她舅舅家,她舅舅对她视如己出,也算过了四五年好日子。
谁知,一次跑船时她舅舅发生了意外,成了瘫子再也下不了床塌。
她舅母带着自己一双儿女,还有阮娇娇实在无力抚养。
走投无路之时,她舅母只好背着她舅舅把她买到了明月楼,那时她才十岁。
她从未恨过自己舅母,甚至内心还十分感谢她那几年对自己的养育。
但就是没再去过舅母家,她始终过不了自己心中的那道坎,那不是她的家,她就能随时被丢弃。
不过她听苏沉玉说,她表姐嫁了户好人家,他舅舅的病情也好了不少,心中也暗自替他们一家人高兴。
一直为她娘亲收拾坟墓,在她来之前祭拜她娘亲的人也是舅母一家无疑。
对着坟前絮絮叨叨许久,天色渐暗她才起身离开。
回到府上正是酉时时分,也是灶房最忙的时候。
梁氏专门负责齐思远一人的膳食,阮娇娇刚刚不在,另外两个厨娘又要做后院其他人的膳食,都腾不开手。
眼看炉子上的莲子羹也要出锅,而灶锅里的炖羊肉也快起盘了。
她便让阮娇娇帮忙盛到圆盅里。
大家忙忙碌碌一通,终于等来了后院的人来取膳食。
膳食取完后,把灶房收拾妥当,几人就能到伙房去用饭了。
她们刚出灶房,文清阁的小厮阿柯就连唤梁氏,说是他大人传她有事。
几人都有些惴惴不安不知出了何事?
片刻后,那小厮又来喊阮娇娇。
她随着小厮到了文清阁的膳厅,就见梁氏一脸惶恐垂首立于一侧。
齐思远坐于食案边,案上照样放着今日的膳食。
他脸上神色虽看不出异样,眼中也含着笑意,只是那笑容像是结了一层薄冰。
他用筷箸夹起一截青葱,目光看向阮娇娇问道:“你可知这是何物?”
声音依旧温和,好似微风拂过湖面,可他那紧绷的嘴角和越来越凌厉的眼神,让阮娇娇心中一慌,半天才嗫嚅回道:“青葱。”
齐思远眼里的冷意更甚,语气也重了几分,“你再仔细看看 ,这是青葱吗?”
“这是葱莲,不能食用 ,是毒物!”
梁氏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大人都是老婆子我的错,与这丫头无关,她绝无害你之心呀。”
阮娇娇也知自己闯了祸,规规矩矩跪着,神色紧张低垂着脑袋。
她长长的睫毛微微抖着,泄露了她的紧张情绪。
今日梁氏让她帮忙起锅装菜时,她见锅里的羊肉色香味十足,唯一不足的全是肉不见一点绿色。
她便想起梁氏往日起锅时,都会在屋外的菜园掐一把绿葱,洗净后切成段放在盘上,好看又添香味。
那时灶房里大家都忙碌着,阮娇娇也没多问,在菜园薅了一把自认是绿葱的东西,洗了洗后放在圆盅里。
谁知她好心办坏事,两样东西十分相似,薅错了竟成了毒物。
食案边的人越发沉默,梁氏和阮娇娇就越害怕。
在事实面前阮娇娇只能大方承认,她整个身躯伏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声音颤抖道:“大人,都是奴婢的错,与梁婶子无关,你要罚就罚奴婢吧。”
“奴婢绝无害你之心,不然哪日也不会冒着危险救你了。”
齐思远冷冷睨着自己跟前的两人,听到阮娇娇又搬出她救自己一事,他语气淡淡,带着几分嘲意:“这样说来,倒是本官冤枉了你。”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想告诉大人,奴婢没有害大人的动机,只是无意之举。”
齐思远听她说得条理清楚,虽有惧意还能勉强维持一点镇定,并未被他的言语吓住,也没有被他带着走一味地哭诉,而是找说辞为自己开罪。
有几分小聪明,就是涉世未深,不知道事情严重。
“好一个无意之举,倘若本官今日没有细看食用了,你可知,你二人将会是何结局?”
阮娇娇脸色一白,知道他不是危言耸听,梁氏也吓得索索发抖。
一通警告,看来是起了作用。
他没心思也没时间,来教导府上的下人该如何谨慎行事。
自己这丁点耐心,也只是因为看在此女那日冒险救自己的份上。
才会给两人一次机会。
否则按照他往日的行事,两人此刻就会被他赶出府。
随即齐思远快速说道:“你二人均有错,各自罚两个月的月银,杖责十板,下去吧。”
只有惩罚最在意的东西,才会让人记住教训,也能警示旁人。
后院的拱月门处,梁氏和阮娇娇趴在长条凳上,咬着牙承受着小厮一板又一板的责罚。
十大板子结束后,梁氏才敢呼痛。
阮娇娇心中有愧忍着痛意,扶着梁氏颤颤巍巍回自己屋子。
膳厅里,齐思远对身边的余朗吩咐道:“日后,我的膳食在文清阁的小灶房做。厨娘重新换人,此时让管事尽快着手去办。”
“告诉管事,每日灶房的食材要严格把控,登记在册。”
他的膳食随随便便让人经手,何来安全可言。
往日的陋习,也该整治一番了。
“去细查一下,这姑娘究竟是何来历?”
“还有,有毒的葱莲会出现在灶房旁的菜园子里,究竟是不是有人有意为之。”
“是,属下记住了,立即去办。”
余朗刚一抬步,齐思远又吩咐道:“把膳食都撤了。”
“爷,那你用什么,可要让芝悠姑娘为你准备膳食?”
齐思远食案边起了身,往书房而去,“不用,此事不宜声张,去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