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晚炼神化虚时飞地而起,这位四海堂主的心底便开始活动开:
“不如,就去练练御剑飞行?反正现在约摸能提着气儿浮起来,至少能保摔不死。”
这念头一起,醒言便再也坐不住,整天只想着御剑飞行的口诀。中秋那晚灵虚清溟两位上清高人踏剑飞来的飘逸身影,反复在他脑中盘旋。
最后,意志算不得坚强的少年,便没能抵挡住诱惑,预备要去习练御剑飞行之术了。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驭剑诀才算小成,为保险起见,可不敢就在这数百仞之高的千鸟崖上开练,而得去山下寻得一处低洼地练习。不管如何,据清溟道长说,一开始时,这御剑飞行术即使能成功,也不会飞得很高。
就在少年下定决心的第二天,这天中午,正是天气清和,秋阳灿烂,醒言便放弃了午憩时间,带着琼肜雪宜二人,下得千鸟崖,来到抱霞峰与无名山崖间一处低洼平地上,准备开始试炼本门的御剑之术。
而那位随来的小姑娘,一听说哥哥要练飞行术,便立时雀跃不已,刚才下山的路上一路在醒言左右蹦跳,嚷着说等他练成之后,一定要带她去天上看看。瞧她那一脸笃定的兴奋模样,倒似乎比施术本人更有信心。
这时候,正是天高云淡,晴空万里;碧蓝的高天上,几点高翱的飞鸟,正在天际云边悠然的翔舞。
在这样的晴好天气中,上清宫四海堂堂主张醒言,终于要开始他的飞翔之旅。
在琼肜雪宜两人期待的目光里,醒言掣剑在手,静息凝神,开始默诵起御剑口诀来。随着口诀的念诵,身体内那股太华道力,也渐渐开始流转运行起来。
猛然间,正紧张旁观的二女,便见眼前人影一晃,然后便是一道闪亮的光华平地而起,“倏”一声直冲天际。这一下出其不意,二女倒吓了一跳;等她们反应过来时,眼前早已是人迹全无!
“哥哥飞走了?”
虽然对哥哥即将获得的成功从来就没怀疑过,但琼肜还是忍不住想确认一下。
“嗯~应该飞走了!只是……”
寇雪宜凝目朝远处山峦张望,似是颇有些迟疑。
“只是什么?”
“琼肜你不记得堂主曾说过,这第一次即使施法成功,也飞不高、飞不远,怎么现在……我们都看不见堂主了。”
“啾~那是因为醒言哥哥厉害嘛!雪宜姊不用担心~”
且略过这二女在原地计较不提,再说那位倏然飞走的少年张醒言。按理说,乍得飞天,应是满腹欣喜才对。可是,现在这位正在云岚雾气中疾速穿行之人,却是满心的惊惶。
现在,他耳中只听得呼呼风响,强劲的天风正吹得满身寒凉。明白自己正身处何种高度的少年,一时竟不敢睁开双眼。
过得一阵子,等紧张的心情渐渐平静一些,醒言便把心一横,努力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便是一缕缕若有若无的雾气,正在身旁飞速闪过;原本在地下仰望时,只瞧见头顶天净云白,但现在眼前却只是一片灰茫茫。
等睁开双眼,看见眼前事物,醒言那颗紧张激动的心,才终于略略平静下来。嗯,也只不过是在一片雾气中快速穿行而已,也没啥大不了。
心里这么一想,醒言往日那些豪气,重又冒上心头。在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激励下,少年便不管不顾的低头往脚下一看:
呵~自己那把瑶光古剑,正老实的躺在自己脚下。此刻,剑身不再黯淡,隐约间一道水样的光华,正在剑身前后不住的游走流转。
有了这些铺垫,少年的目光终于试探着越过剑身,朝更远的下方望去——此时映在少年眼眸中,是怎样一幅奇异的图景!
透过飞飘的云雾间隙,可看见一片连绵不断的小土堆。土堆上,覆盖着一层平滑的黄绿颜色,恰如远远望去时平整草坪的模样。
这土堆草坪是什么呢?于这扑面刮来的强劲天风中,这简单的问题倒费了少年一番思量。过得片刻,他才恍然大悟:
哦,这土堆,就是绵延数百里的罗浮群峰;这草坪,就是其间古木参天的山森。
只不过,想通这点后,这位从来只习惯在地面活动的少年,便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天!自己现在,竟然就穿行在无依无靠的高天上!
而就在这震惊当儿,很不凑巧,这脚下原本还算平稳的飞剑,猛然间便剧烈振荡摇晃起来。霎时间,这位初登云路的少年,只觉得一阵晕眩,什么御剑飞行的口诀,什么太华道力的圆转,在这一刻全都忘到了更高的九霄云外。
于是,这脚下瑶光剑身上流光立时一黯,然后这位初次御剑飞天的少年,就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直直从云天上摔下!
……
巨大的风声,鼓荡着耳膜;突然堕落云端的少年,已有些神志恍惚。与预先设想的不同,在这片前所未有的惶惑混乱中,又如何会想得起,要去运转太华道力来阻住下跌的趋势。
耳边呼呼的风声,越来越急促;下方起伏的土丘,也渐渐变成雄伟的山峰。看来,过不多久,这位入山才不到半年的少年堂主,就要葬身于这片山野林海中。
此时,他已无暇看到,那把飞剑“瑶光”,正紧紧坠在自己身后。
“唔,这位看起来似乎还不错的少年郎,心性还不如自己预想的镇定啊……否则,说不定就已经顺便习成御气飞行了。”
“唉,可惜可惜!”
就在下坠少年觉着这番铁定要粉身碎骨之时,他脚后跟上面这把通灵剑器,却还在为白白浪费了她苦心制造的良机而惋惜不已。
她这想法,若是少年有知,便一定会大呼冤枉:
这封神剑灵,也实在过于看得起他了!
看看时机差不多,神剑瑶光便准备重新将这少年载起。就在此时,却冷不防异变陡生——
一道巨大的黑影,闪电般从斜次里横出,直直向下坠少年冲来!
……
当醒言再次醒来时,已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坚实的土地上。
又过了片刻,等心神重新平定下来,才发现自己竟正在先前出发之处。旁边琼肜、雪宜都在,那把瑶光也没丢。问一问琼肜雪宜,才知道,刚才竟是只玄色的大鹏救了自己。
看看地上几片黑光闪亮的巨大毛羽,又望了望高渺的天宇——云天外那几点飞鸟,仍自悠悠然翱翔于天际,似乎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嗯,以后给它们讲经的次数,还应该再多些!”
当起初的后怕退去,此时醒言心中,正充满感恩之情。
虽然,一路上醒言已反复叮嘱琼肜,不要将今日这惊险事儿告诉居盈,但等晚上居盈一从郁秀峰回来,嘴快的小丫头就忍不住把今天的事儿跟她和盘讲出。
从小丫头略带夸张的描述中,听出醒言遇险,当下便把居盈吓得不轻。饶是知道最终没事,听到惊险处少女还是忍不住以手抚心,似是怕怦怦直跳的心儿不小心蹦出来。
于是,用过晚饭后,这位四海堂主就似是做了错事一般,按居盈的吩咐乖乖躺在竹榻上,让她施展从灵真大师那儿学来的“清神灵光咒”,以安抚少年受惊的心神。
其实,这位乖乖平躺之人,早已缓过劲儿来。但现下鼻中闻着淡淡的幽香,眼中又看到气质高贵的少女正全神贯注的念着口诀,语言温婉,面容坚定,霎时间,便让仰望着的少年心中,不可抑止的涌动起一股久违的感动。这感动,让他觉着既温暖,又甜蜜……
也不知是少年真的累了,还是少女的法术确实起到作用,过不多久,这位心神安宁的四海堂主,便在一道圣洁的白色柔光笼罩中,沉沉滑入黑甜的梦乡……
不管怎样,经过这次意外,张堂主这御剑飞行的心思,便暂且放到一旁。虽然,那份遨游天际、俯视大地的感觉缥缈而奇特,但毕竟,还是这小命要紧。刚过上几个月好日子,可不准备就这样失足摔死。
经得这次事件之后,四海堂中这位张堂主,便开始以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安全修炼着以往诸般法术。只是,让人有些奇怪的是,那位原本似是百无禁忌的琼肜小丫头,最近几次从山中游荡回来,倒常常有些灰头土脸。有一次,还被醒言发现,小姑娘原本凝脂般的嫩脸上,竟还青肿了两块!
初时见了琼肜丫头这尴尬模样,醒言还只嘱咐她玩耍时要多加小心一些,但后来,见她好几次都这样,特别又看到那两块青肿,便让少年有些担忧起来。
只是,当醒言好心问起详情时,无论他怎么诱哄,这小女娃儿只是不肯说。最后,小丫头小脸儿一皱,小嘴儿一扁,都差点要哭出声来。醒言见这模样,也只好作罢。
“这小丫头倒底在捣什么鬼?”
心中担心琼肜安危,这天早上,醒言便悄悄尾随在小丫头身后,跟她一起出去。近些天里,这小女娃儿每天都会早早去山间玩耍。
这前面三四丈开外的小琼肜,身形也真是灵活,忽而穿过灌木,忽而绕过山石,这一路跟下来,倒把醒言累得气喘吁吁。一路跟踪中,他也不敢靠得太近,只敢蹑着身形,鬼鬼祟祟的远远坠在后面。因为,毕竟他身上有股琼肜能嗅到的味道。
不过,看来醒言这担心有些多余。小小少女现在只顾低头赶路,根本就没心思去察看身后是不是有人跟随。
就在少年觉着这小妹妹腿力真好时,就见前面一直急冲冲蹦跳奔跑的小女娃儿,终于停歇了下来。
“就是这里吗?”
放眼看去,琼肜身前那处山坳,地处偏僻,陡峭的山坡上草木幽深,间隔袒露出嶙峋的岩体。
“她来这处做什么?”
这儿冷僻清幽,几无果木,实在不像是馋嘴小女娃爱来之所。
凝目望去,又见那处山坡前正蹲着几只小兔,又有几只体形较大的山鸟正在草间徘徊。见琼肜过去,这几只鸟兽便立时围到她面前,瞧那雀跃模样,似是正在一直等她到来。
而琼肜则低头咕囔,似是正在跟这些朋友打招呼。
“和这几只鸟兽玩摔角吗?可咱家琼肜再不争气,也不至于弄得鼻青脸肿啊……”
正当躲在山石之后的少年纳闷之时,便见到眼前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之事:
幽暗的山岩前,在一片纷华璀璨的碎影流光中,这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儿,竟又回复到她那可爱而美丽的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