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肝脑涂地生死签

“督红花,你好狠毒!我们功力俱失,如何打得过魔教十二使,你干脆痛痛快快把我们杀了吧!”太行南寨大当家夜刀花青厉声道。众魔头纷纷称是,无不破口大骂。

督红花似乎连搭理他们的心思都没有,只是朝弓天影作了个手势,就缓缓坐回了看台上的座位。

“安静!”弓天影踏前一步,怒喝一声,制止了众人的骚乱,随即扬声道,“圣教十二使何等尊贵,岂会占你们的便宜。凡是下场和十二使比试的人,都会被赐一颗解药,解去三日醉魂丹之毒。来人,把阄筒呈上来!”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两个鬼奴抬着一个青碧色的石箱来到他的身边,躬身肃立。弓天影来到这石箱旁边,洪声道:“你们这干人等的姓名都在这阄筒之中,十二尊使抽取到谁,谁就到石桌前领取解药,再到兵器架前取回自己趁手的兵刃,明白了没有?”

“他奶奶的,打就打,一对一你佛爷我怕过谁来!”金和尚破口大骂。其他魔头有的面沉似水,有的跃跃欲试,有的低头沉思,有的咬牙切齿,但是都不得不暂时接受了这看似公平但却绝不公平的条件。

“教主大人!”看到一切都已经讲解清楚,供天影转过身朝着看台上的督红花恭恭敬敬抱拳行礼。

“嗯……”督红花慵懒地在看台的宝座上侧了侧身子,将脸靠在支起来的一只手背上,缓缓抬起右手一只手指,“大郎,你先来。”

她的话音刚落,一道乌云一般的身影闪电般从看台上飞降下来,重重落在地上,一双黑靴深深埋入朝阳广场的石板地上,只砸得石屑翻飞,尘土高扬,声势逼人。待到烟尘散去,众人方才看清这位十二魔使中排行老大的大郎。他的身材魁伟修长,比常人高出一头有余,手长腿长,看上去精壮威猛,举手抬足间自然而然流露出绝代高手的风范。昔年十二魔使大闹中原,手下死了数不尽的绝顶名家,如今新十二魔使隐忍多年,终于现身江湖,声势武功只有更胜从前。这里到底有谁能够抵受他们破茧而出的锋芒,魔头们面面相觑,无不黯然失色。只见那大郎健步走到石箱的面前,伸手探入箱内,抓到一张纸条,看也不看,直接扔给了弓天影。弓天影打开纸条,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狞笑:“花青!”

这声尖锐的呼喝,宛若阎王殿里催命符阴沉地在朝阳广场上久久回荡。众人的目光纷纷集中在太行南寨大当家花青身上。

“花当家……!”“花当家……!”太行北寨判官莫相见,太行南寨二寨主党三刀面露焦急绝望之色,急切地望向面沉似水的花青。花青缓缓抬起右手,阻止了他们就要冲口而出的话语。他缓缓转过头,望了一眼太行妖刀姬放歌。姬放歌抬起左臂,伸出自己的手掌,朝他点了点头。花青抬手一把握住他的手掌,轻轻摇了摇,随即奋力一晃肩膀,甩开了身后两个鬼奴按在他肩膀上的手,艰难地站起身形,迈着大步朝着弓天影身边的石桌走去。

“你有一盏茶时间恢复功力。”看到他走到自己身边,弓天影冷冷说道。

“哼!”花青伸手从金盘中拿起一颗药丸,张嘴囫囵吞下,接着从兵器架中取出自己的成名兵刃——一柄乌黑如夜的戳铁刀,盘膝坐在地上,暗自调理内息。

一盏茶过后,那大郎抬脚用力一踏石板,发出惊天动地的轰地一声。整个朝阳广场的地面仿佛遭受了特级的地震,剧烈地晃了一下,正在盘膝而坐的花青被一股大力掀到了半空,不得不双脚一挺,站稳了脚跟。

“动手吧!”大郎冷冷喝了一声,一抬手亮出了自己的兵刃——一把短柄关刀。

“哼!”花青咬紧牙关,强行凝聚自己体内的真气,健腕一抖,一团漆黑如墨的诡异刀光瞬间席卷了整个朝阳广场。花青之所以能够统领太行南寨,令黑白两道闻名色变,乃是得益于他擅长的太行三十六路快打刀。昔日令这路快刀名扬天下的高手外号过眼一箭,出刀宛若雷霆闪电,其快如风,其猛如虎。如今这路刀法传到花青手上,他更在这路刀法中融入空灵曼妙的诸般变化,以特殊的振臂手法压住了刀风,使其不但出招更快,而且全无声息,在夜间使将出来,可以收到杀人于无形的效果。花青成名以来,大多数强仇敌寇都是被他在夜间诛杀,所以才有夜刀之名。此刻虽然烈日当空,但是面临生死考验,久走江湖,屡经战阵的花青刚一交手就将自己最得意的刀法一口气使将出来,出刀之快,招数之奇,功架之高,实为平生仅见。本来还在担心他安危的太行群盗看到他如此骁勇,顿时心生希望,暗暗为他叫好。

郑东霆挣扎着抬起头来,看了花青出手的数招,顿时大叫不好。华青出招太急太快,仿佛一个急于炫耀的暴发户想要将自己的财富一口气示于人前,看上去珠光宝气,实际上暴露了自己的肤浅。对付十二魔使这样的绝代高手,没有人有把握在一出手的十几招之间分出胜负,必须先经过试探,摸清底细,然后佯攻分其心神,迂回乱其心志,最后才是攻坚——破敌制胜。花青一上来就是攻坚破阵,想要毕其功于一役,正好落入了对方攻守的节奏之中,除非武功相差甚远,或者攻其不备,否则极难取胜,反会自陷绝境。

激战进行了三十余招,那大郎凭借一把笨拙的短柄关刀,大开大阖,以拙御巧,将花青绵密如雨的攻势都轻松地挡在了外门,显得举重若轻,游刃有余。众人心中为花青暗暗叫好的心劲儿顿时沉了下来,不少眼力高明的名家都发现了花青此刻的尴尬。

“原来如此……”郑东霆用心看了一会儿,发现华青的脚步开始变得轻浮有余,沉稳不足,这是内力不济的征兆。“难怪他如此急于决胜,那颗药丸的功效并未解尽体内的醉魂丹之毒,只是暂时祭起了七八成真气,若是不能速战速决,内力就会枯竭。”

他抬眼朝其它十一魔使和弓天影望去,只见他们脸上都是一派笃定之色,显然深知解药的特性,对于下场比试的大郎十分放心。

“该死!这些阴险小人,徒具上乘功夫,却没有半分武德,若论人品竟然比那些横行无忌的太行刀客还要不堪。”郑东霆想到这里,心中不禁生起一股压抑不住的愤怒。

正在他思虑万千之际,高据看台最上层的魔教教主督红花突然开口道:“大郎,他的刀法如何?”

“以快制敌,以奇取胜,压腕振刀以敛刀风,乃是夜间奇袭的绝佳刀法,不愧为夜刀之名。”大郎一边信手挥洒关刀刀芒,将满空黑雾般的刀光扫到外门,一边朗声道。

“嗯……”督红花懒洋洋地应了一声,“都记下来了吗?”

“都记下来了!”在看台上的十一魔使纷纷说道。

“出手吧!”督红花冷然道。她的话音刚落,那大郎手中的关刀突然爆出一团精光闪烁的厉芒,势如破竹地朝着花青的天灵顶劈去。这一刀犹如一艘乘风破浪的战船迎头劈开汪洋大海的波涛,将花青布下满空刀阵一口气破得一干二净,在一片金铁相击的哔剥声中直入中庭。

“斩魔刀!”看过祖悲秋默写出来的秘籍,郑东霆顿时看出这路刀法的由来。这正是百年前威震天下的青凤堂雷煞炮刀罗一啸斩魔刀中的一式——驱魔。这罗一啸的刀法拥有一刀如炮的美名,威猛刚烈到了极点,正是克制偏重阴柔变化夜刀刀法的不二法门。

面对这犹如山崩地裂般的一刀,夜刀花青气势尽消,避无可避,只能咬牙横刀招架。只听得当地一声巨响,他的身子宛若飘落的树叶一口气横飘出的七八丈,手中的戳铁刀无助地飞入空中,一蓬鲜血从他的口鼻之中狂涌而出,在空中爆出了一朵苍凉的血花。他艰难地仰起头,眯着眼睛望着高高的天空,右手颤抖地伸向头顶,似乎试图想接住自己飞落空中的成名兵刃,又似乎只是希望自己能够化为飞鸟,飞入那无忧无虑的青天。

一阵尖锐的破风声乍然响起,一身黑衣的大郎单手持刀以自己的右脚脚跟为轴心,身子宛若风车一般轻盈地转了一圈,一抹清澈如洗的明亮刀光在空中划出一道精奥优雅的弧线,与花青的躯体倏然交错。

血肉分离的闷响传遍了朝阳广场,花青高举向空中的那只手臂风筝一般飘飞了出去,打了几个荒诞的旋转,啪地一声落在太行群盗的面前。轻柔的竹哨啸风声在花青脖颈间响起,鲜血宛如喷泉一般从他的右边咽喉处喷涌而出,他那蜡黄的脸上露出一丝遗憾之色,苦笑一声,颓然坠倒在地,缓缓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花当家!”党三刀和莫相见双目尽赤,同声嘶吼了起来。

“花兄弟!”姬放歌狠狠咬紧牙关,双拳用力砸在地上,鲜血瞬间淹没了他的手掌。

随着花青的倒地,大郎一抬手将短柄关刀丢到兵器架上,在十一魔使和弓天影的交口称赞中施施然走回了看台的座位。

“督红花!”郑东霆看到这里再也忍受不住满腔怒火,抬起头来厉声喝道,“你们好歹身负绝代武功,用这般下作的手法屠杀江湖同道,你们不惭愧吗?呜……呜……!”他刚说的一句,已经被身后两个鬼奴狠狠摁在地上,将他的嘴贴在石板地上,再也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十二郎,你去!”仿佛根本没有听到郑东霆的怒吼一般,督红花懒洋洋地开口道。

那十二郎轻轻一个腾跃,犹如一朵流云飘落尘埃,轻灵地落到弓天影身边。他身材匀称颀长,看起来比大郎瘦小些,但是肌肉坚实,步伐轻盈有致,一身武学绝不比大郎逊色。他轻轻一拍石箱,一枚纸阄犹如一只白蛾从箱口飞了出来。他抬手一挥袍袖,轻轻拍于其上,纸阄嘶地一声飞入弓天影的手中。弓天影朝他点了点头,抬手打开纸阄,大声说出了一个郑东霆并不熟知的名字。

郑东霆想要抬眼看看是那个魔头将要遭劫,但是身后两个鬼奴似乎下定决心不让他出头,狠狠按着他不放。他暗暗运转内息,发现那半粒解药已经起了功效,身上的功力正在慢慢凝聚。但是因为药力实在不够,现在的内力还无法支撑他进行激烈的战斗。他心里暗暗思忖是否现在就挣脱两个鬼奴的束缚,拉着连青颜,洛秋彤和祖悲秋逃走。但是一个人如何带三个人走,他却一时没什么主意。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响起牧忘川激动的声音:“大师兄,你的功力现在应该恢复了三成。待会儿我就拼死去偷那一盘解药,说什么也要把这些药发给大家。你趁着混乱带着两位嫂嫂和二师兄先逃吧。”

“你疯了!”郑东霆吓得心神大乱,连忙用刚刚凝聚的三分内力传音道。

“这些是我一个个发函邀请来的壮士,都是因为尊重父亲的威名而来,若让他们死在老贱人的手上,他日九泉之下,让我如何面对家尊。”牧忘川说到这里,声音里混有一阵强烈的颤抖。

“你莫要冲动,只弓天影一人你就不是对手,更何况还有十一位观战的魔使相助,三招之内你就会被撕成碎片。”郑东霆焦急地继续劝道。

“大义当前,我牧忘川虽百死而不悔!”牧忘川传来的声音里满是慷慨激昂。

“你确定你真是师父的儿子吗?”郑东霆忍不住开口道,“咱们做事也要讲个方式方法吧?你就算浑身是铁,又能捻几颗银钉?若是白白上去送死,我怕九泉之下,师父真的不会认你这个儿子。”

“那大师兄,该怎么办?看着这些英雄好汉一个个像狗一样被屠杀,我情何以堪啊?”牧忘川惨痛地说道。

“莫急,待我再恢复几成功力,到时候你我师兄弟齐心合力,做事便多一成把握……”郑东霆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一具支离破碎的尸体轰地一声落在距他四尺远的地方,满空飞溅的鲜血喷了他一脸。按着他不放的鬼奴似乎也受不了这浓厚的血腥气,齐齐退后,用袖子擦了擦身上的血迹。郑东霆趁着这个机会,探头往前一看,却发现场中战死的乃是当日带领众塞外好汉加入天书大会的那个带鹰胡人。可怜,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这人的姓名到底是什么。

“督——红——花!你草菅人命,不怕被天收吗?”郑东霆只感到一股连自己也无法忍受的悲怆,席卷全身上下,沉郁的愤懑几乎要将他的心脏压碎,他忍不住抬起头大喝道。

“咯咯咯!”看着郑东霆悲愤欲绝的样子,督红花忽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怎么,心痛吗?这些都是和你一样想要独步江湖,横行无忌之人。他们不在乎江湖规矩,不在乎他人的生死悲欢,不在乎自己会让多少人心碎。他们只要逍遥自在就好了。江湖中,这样的人太多了,多到杀不尽,杀不绝。不过今日之后,所有的江湖人都要听我一个人的号令,想要逍遥自在,就会被我斩尽杀绝!”

郑东霆用手遮着额头,想要看清此刻督红花疯狂大笑的样子,但是从南天传来阳光太过耀眼,他什么都看不清。但是他感觉到,督红花似乎并不是在和他说话。

“我……我不是师父!”他怔仲了半晌,冲口而出。

“拿下他!”弓天影突然大喝一声。郑东霆身后的鬼奴立刻冲上前,重新将他按倒,以头触地。

“师父去世一年了,她仍然这么恨他,莫非正因为她仍然在爱着师父,所以才能够恨得如此疯狂,如此刻骨。”郑东霆想到这里,冷汗一滴滴从额头上滑下,拼命转过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边的连青颜。连青颜此刻的脸上满是怜悯,似乎在为督红花和场上枉死的魔头们感到悲伤。

“这真是一笔永远算不清的糊涂账!”郑东霆心里暗暗苦叹一声。

“下一个,二郎!”督红花在发泄完自己复杂的心情之后,情绪显得更加暴躁,连声音也失去了应有的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