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郑东霆所在的牢门轰地一声打开,牧忘川端着一壶黄酒,拎着一只烤鸡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牢房。他朝着牢房外张望了一眼,看到没有人注意自己,立刻躬下身飞快凑到郑东霆的身边,将黄酒和烤鸡摆在他的面前,喜笑颜开地说:“大师兄,你这一次威风了。挺过了炼魂宫的大刑四十六,若是能够生出升魔台,定然能够在江湖上大大扬名。”
郑东霆转过头来,迟疑地望着他,一时之间仍然无法分清他是朋友还是敌人。看着他脸上生疏戒备的表情,牧忘川微微一愣,向连青颜和洛秋彤问道:“你们没有对他说吗?”
“噢,郑捕头……”看到他,洛秋彤才想起来还没有告诉郑东霆牧忘川的立场,“牧公子已经知道他并非魔教教主督红花的儿子,他是自己人。”
“大师兄,我都已经查出来了。我的生母姓南宫,名讳恕个罪说,单名一个芸字。她善使满天花雨掷金针,也略通二师兄最擅长的点穴定身术,此刻正在关中刑堂。”牧忘川狠狠不已地说,“刚开始我还不信,后来我花了多个夜晚偷听那老贱人和十二魔使的对话,终于发现了我并非她亲生子的真相。二十年前她潜入关中将我从亲母手中夺走,一是嫉妒娘亲能够得到父亲的骨肉,二是为了进行二十年后这个天书博览会的计划……”
“啊?她二十年前就有了这个计划?”郑东霆大惊道。
“是的,事实上当年父亲和叶婷老贼初相见的时候,已经谈及过这个疯狂而大胆的构想。她当时就已经极为意动,可是她当时的身份是天山女侠,江湖正道,不适合正面支持这个计划。后来父亲发现了她真实的身份,抛下她不顾而去……”
“原来如此……”
“当年她自以为父亲的计划只有魔教才有这个魄力实行,于是向父亲透露了招揽之意。父亲不甘臣服于魔教,断然拒绝,第二天就飘然而去。哼,父亲是何等逍遥自在的人物,督红花居然妄想将他招为魔教的手下,真是瞎了眼。”牧忘川说到这里,一脸傲然的神色,似乎对于有这样一个不畏强权的父亲非常自豪。
“师父对这么多女人始乱终弃,只有这个的理由最正当。难道师父正是被督红花伤了心,才养成了这个始乱终弃的坏毛病?”郑东霆不由自主地想道,随即狠狠一摇头,“我干什么为他分辩,反正这个老家伙累人累己,死有余辜。”
“大师兄,你在想什么?咬牙切齿的?”牧忘川小心地问道。
“不,不是……我就是惊讶你能偷听到这许多东西。”郑东霆连忙解释道。
“大师兄!这个升魔台我从十五岁起就率领鬼众在这里兴工施造,为了了解到最新的武功情报,里面我安排了无数的密道听筒,很多连那老贱人都不知道。她入住这里的时候,我当她是我的亲母,从未有过偷听的念头。如今一切都已经天翻地覆,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谁知道……让我听到这许多事。哼,从一开始,她真正关心的只有手下的那十二魔使,我在她手中,只是一个棋子。”牧忘川说到这里,一张俊脸涨得通红,“最可恨的就是这老贱人……”
“她又怎么你了?”郑东霆好奇地问道。
“这老贱人从我十二岁起就喂我喝一种补药,说是可以提升我内力的修为。谁知道,这种补药的谱子出自越女宫,乃是专门为女人养气补血之物,我吃了这药整整八年,性子也越来越阴柔,喜欢男人多过女人。原来那老贱人恨我父亲入骨,竟一心要他断子绝孙。”说到这里,他双眼一红,几乎落下泪来。
“这女人好狠。”郑东霆听到这里,只感到心胆俱寒,即害怕于督红花苦心积虑的阴险谋划,又震撼于她对于牧天侯刻骨铭心的仇恨。
“现在我有些怀疑……”牧忘川说到这里,露出欲语还休的表情。
“怀疑什么?”郑东霆问道。
“这老贱人可能是杀死父亲的凶手。”牧忘川说到这里,面色铁青地看了郑东霆一眼。
“你可有证据?”郑东霆听到这里,心中突然一动。当年在剑南祖家,他和师弟查出师父死于左手偏锋剑法之下。善使此剑的乃是海南高手。但是用剑之人却习惯用右手。若是叶婷出手,此事便有解释了。她多年来收集各家各派的武功,海南剑法应该多有涉猎,甚至天下间以左手发动的剑法她都应该了如指掌。而且,她二十年前以夜落星河剑闻名于世,这类快剑多用右手发动,她应该惯用右手才对。说不定,当年和师父对决的自由流派高手正是这位神秘莫测的督红花。
“炼魂宫乃是魔教与中原江湖对决的前哨,魔教中人每入中原,必在炼魂宫内有记载。我问过炼魂宫属下,他们告诉我资料上记载督红花十余年前曾经秘密潜入中原半年有余。她回来之后,爹爹他就因为决战失败而失踪。一年前,她再次秘密潜入中原,后来立刻传出爹爹驾鹤归西的消息。这中间的关键,大师兄乃是江湖捕快,心下应该明了。”牧忘川说到这里,脸上满是悲愤之色。
“这么说,果然都是她。”郑东霆只感到背后一阵寒意,“这么说来,你这些年来,认贼作母,苦了你了。”
“大师兄有心了。我既然是圣手之子,就决不会让魔教这些歹人好受。明天,大师兄!明天是我们唯一的机会!”牧忘川忽然压低了声音,急切地说。
“嗯?明天?”郑东霆茫然反问道。
“明天那老贱人要利用十二魔使进行一个计划,具体细节我并不清楚,但是看守三日醉魂丹解药的只剩下弓天影和其他鬼奴。我会伺机偷出解药给你们。希望你趁着今晚养精蓄锐,最好能够记起一个月中的一切,救醒二师兄。到时候,我们三个师兄弟,加上两位嫂嫂,一定……”牧忘川说到这里,俊脸上漾起一抹兴奋的红晕。
“谁是你嫂嫂!”连青颜和洛秋彤顿时羞红了脸,齐声道。
“早晚的事情,别计较了。反正,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我们三个圣手门徒联手出击,定要翻转乾坤……”牧忘川刚说到这里,就听到地牢门口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那是鬼奴巡房的脚步声。他将烤鸡整只塞到郑东霆手里,握住他的手,轻轻摇了摇,接着快步走出牢门,疾行而去。
地牢的油灯连续爆出几朵灯花,接着缓缓黯淡了下去,没有人来添油,地牢门外传来时断时续的鼾声,证明此刻正是万籁俱寂的午夜。郑东霆缩在牢房的角落,捧着手中已经变得冰凉的烤鸡,默默不语。
“东霆……”连青颜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耳边响起。
郑东霆吓了一跳,手一松,已经变得冰凉的烤鸡扑通一声落在身下的草席上。
“你怎么了?”连青颜关心地问道。
“我在想,督红花此人阴忍狠辣,连师父都不是她的对手,我……我不知道……”郑东霆说到这里,浑身一阵瑟瑟发抖。二十年来,牧天侯在他眼中就算有千般不是,但是他的武功和智慧都是郑东霆衷心钦佩的。在心底深处,某种程度上来说,牧天侯可以说是他终生崇拜的偶像。如今,这位神鬼一样的师父竟被督红花轻描淡写地解决掉,这样一个可怕的人物怎不叫郑东霆心中慌乱。
“东霆……”看到他不知所措的样子,连青颜连忙轻轻揽住他的肩膀,轻轻抚摸着他的胳膊,温柔地为他舒缓紧张。
“你这是说什么话?”洛秋彤此刻突然立直了身子,昂然道,“这一次你们至少阻止了她通过魔功的传播发展新的教众。让众魔头不得不与参加天书会的魔头们撕破脸,图穷匕见。就算他们明日有什么法子得到了你们的那些武功秘籍,也不过练在区区十二个人身上。我就不信,凭十二魔使他们能够横行天下。”
“师姐说得对,我们明天还有你三师弟作内应,说不定真的能在升魔台闹个天翻地覆。也不枉了你和祖公子一番呕心沥血的努力。”连青颜受到洛秋彤的鼓舞,也渐渐开始振作了起来。
“现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将悲秋救醒,他已经昏迷多日,再不醒转,我恐怕……”洛秋彤说到这里,语音转涩,掉转头去不敢让另外两人看到她的眼睛。
郑东霆伏下身,借着地牢尽头传来的一丝微光,仔细检查了一下祖悲秋的面颊,发现这个昏迷了的师弟脸色仍然光洁如旧,皮肤摸上去也有弹性,不禁暗松一口长气。他支起身,对洛秋彤道:“师弟天生好静,师父当初为了配合他的性格,特意传授了龟息术给他,这项内功对付酷刑峻法最为有效,一旦发功,人便作龟息长卧,便是雷打电击也不会将他唤醒。当日师弟眼看酷刑就要加身,大概是无意之中启动了这路功法。如果想要破解这套功法,就须找一个他最亲近的人对他轻声呼唤,此人对他必须至关重要,和他息息相关,这才能够从睡梦中将他唤醒。我想这里只有你最合适。”
洛秋彤微微一怔,惊讶地说:“这样就行?”
“嗯!”郑东霆抱臂在胸,用力点了点头。
洛秋彤将信将疑地将祖悲秋的身体拖到自己面前,艰难地把他的胖头揽到自己臂弯处,小心地用手拂开散在他前额上蓬松的乱发,轻柔地弓下头,将嘴唇凑在祖悲秋耳边,轻声道:“悲秋,你……你醒一醒。”
祖悲秋的身体宛若一块鹅卵石一般一动不动,丝毫没有显出半点生气。
“郑捕头,好像不灵……”洛秋彤抬起头来,惊慌无助地说。
“我从来没有解过龟息术,这也是师父十几年前无意中跟我提起的功夫,我只是知道个大概。”郑东霆看到祖悲秋毫无起色,也慌了起来,他爬到祖悲秋身边,用力摇了摇他,仔细检验他周身的情况。
“那……该怎么办?”洛秋彤忙问道。
“我哪儿知道?”郑东霆焦躁地吼了一声,“你有没有用心叫他?拜托你用点儿感情行不行?”
“东霆……”连青颜从栏杆另一侧伸出一只手,抓住郑东霆的衣袖,轻轻摇了摇。郑东霆猛然回过头,看到她温柔的目光,一肚子焦急暴烈的无名火瞬间熄灭了下来。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坐到连青颜的旁边,对洛秋彤沉声道:“师弟一生最自豪的就是对你的一片深情。这个世上,如果只有一个人能够叫醒他,那个人就是你。他为了你出生入死,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已经做尽。若是连你也唤不醒他,你真该检讨一下自己之前对他的所作所为是否有愧于心。”
“我……”洛秋彤银牙轻咬,抬头想要分辩,但是祖悲秋人事不省的胖脸在她视线中缓缓地扩大蔓延开来,瞬间郑东霆和连青颜的影像都被遮没消失,一股柔情和愧意涌上心头,令她欲辩无言。
“东霆,师姐和祖公子若真是有缘,定然能够听到彼此的声音,如今就算是强求,也是没用的。”连青颜将手抚在郑东霆的脖颈上,柔声道,“我们应该听牧公子的话,今夜养精蓄锐,好应付明天的一战。”
“嗯!”郑东霆用力点点头,“反正就算叫不醒,我郑东霆也能背他冲出去,以前又不是没干过。”
“咯咯。”听到他的话,连青颜油然想起了当年初见郑东霆时的景象,不禁轻笑了起来。
“哼!姓郑的,那个烤鸡你吃不吃?”怀中抱着祖悲秋的洛秋彤忽然抬头问道。
“嗯?”郑东霆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烤鸡,“这鸡脏了,你也要?”说话间他一抬手将这只烤鸡丢给她。
洛秋彤不顾烤鸡上的草叶和尘土,用力撕下一块白花花的鸡胸肉,看也不看就塞到口中大嚼,边吃边道:“师妹说得对,今天一定要蓄足力气,明天不用劳烦你,我洛秋彤照样能够背动悲秋。”
遥远的黎明似乎迟迟不肯到来。郑东霆感到自己昏昏沉沉地坠入了一个又一个苍茫的梦境,又一次次失望地醒来,眼前是一成不变的黑暗,只有身边连青颜朦胧的身影给他一丝温暖和安全的幻觉。就在他以为明天永远不会到来的时候,地牢的大门轰地一声打开。
数百个鬼奴每个人手里拿着一只松油火把,蜂拥冲进走廊。橘黄色的明亮火焰刺激着郑东霆的眼帘,让他忍不住双眼酸楚,忙不迭地闭上眼睛。叮了当啷的开锁声犹如浪花拍岸层层响起,关押天书会人众的地牢大门被一个接一个打开,里面关押的犯人被鬼奴们押解着踏入走廊。郑东霆用力揉了揉眼睛,想要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却发现自己已经在两个鬼奴的左右挟持下身不由己地站起了身。就连昏睡不醒的祖悲秋也被拎了起来。他焦急地朝旁边的牢房看去,只见连青颜和洛秋彤也被鬼奴推搡着朝着地牢门外走去。
“你们干什么?出了什么事?”郑东霆急切地大叫道。
“废什么话,出去就知道了!”一个鬼奴狠狠捶了他脑袋一下,让他闭了嘴,接着狠狠拖着他的衣领,将他像拎小鸡一样拎出了牢门。
郑东霆被左推右搡地押入了天书会众魔头组成的长长队伍,两旁是眉目狰狞的鬼奴,远远的前方和后队还有地位尊贵的十二魔使压阵,一幅如临大敌的样子。
“难道……要把我们集体处死吗?”郑东霆心慌意乱地想道,“把我们都杀了就再也没人知道秘籍的下落,这对魔教来说也不失为斩草除根的好方法。糟了,是活埋还是砍头,还是直接把我们退下悬崖……青颜和师弟怎么办?”
就在他越想越惊慌的时候,迎面施施然走来了紫袍金带的牧忘川。今天他的打扮和平时所见大有不同,身上穿着绛紫色绣滚龙腾飞图的衣袍,横挂双龙咬珠的金带,头盘高髻,戴金峨冠,绣带横飞,看起来没有了初见时的脂粉妖气,反多了一分英伟豪迈。只见他旁若无人地逆着人流行走,若无其事地来到郑东霆身子左侧,左手轻抬,悄无声息地按在他的左掌之上。接着仰起头,负手而去。
“情况有变!”正当郑东霆不明究竟之时,牧忘川的传音入密突然刺入耳膜:“解药被十二魔使和弓天影护送到了朝阳广场,我只偷到剩下的这半粒,这粒药丸只够你恢复逃跑的力气,看到情形不对请你一定要先跑。”
郑东霆想要提醒他不要逞强,但是自己的功力全失,无法施展传音入密,只能狠狠地一咬牙,仰头装作打哈欠,借着伸手拍嘴的动作将这半粒珍贵的解药拍入腹中。
随着涌动的人流,郑东霆在左右鬼奴的押解下穿过一重重的地宫走廊,石阶机关,来到一个横在天花板上的石门面前。这个石门此刻已经被打开,从上面射下来令人睁目如盲的白光。郑东霆忙不迭地闭上眼睛,任凭身后鬼奴推搡着走入了这片白光之中。久违的灼热感觉瞬时袭遍了全身,令他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多日之后,自己终于又能够见到人间的太阳。忧的却是自己不知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他紧紧闭着眼睛,拘娄着身子,低着头,不敢让阳光直接照射到自己的眼中,生怕太明亮的光线会将久未见阳光的双眼刺瞎。在他身边,他听到连青颜洛秋彤的脚步声细细簌簌地接近了他,接着,两声轻呼猝然响起。
“怎么?”郑东霆连忙张开眼睛,抬头望去。一见之下,他也顿时变色。
他所在的,仍然是升魔台上的朝阳广场。这本来是一片巨石形成的平滑地面,在它的北面是举行天书大宴的石宫,在它的东南西三面则是空空如也的悬崖峭壁,再往外则是神鬼俱惊的葬神谷,没有黄鹰引渡,任谁都会摔得粉身碎骨。但是今天这朝阳广场东西两面却竖起了高高的两道石墙。这些石墙都是以千钧巨石交叠而成,摆放不似普通建筑一样规律,但是严丝合缝地遮挡住了南北两面的峭壁和天空,令人生出飞鸟难渡的森严感。石壁前是由高到底四道石阶,每道石阶上都站着一排身着乌黑铠甲的魔教教众。东西两面总共是八排教众,阵列井然,威风凛凛。
在朝阳广场的正南面用结实的圆木搭建起了一个气势雄伟的多层看台。在最上方的看台上有两根高耸入云的旗杆,旗杆顶端各自立着一只神骏的巨大黄鹰。这个看台比两旁的石壁稍微矮了三四丈,透过这个看台上方的空间,人们可以隐隐约约看到葬神谷中弥漫的层层云霭。最上层的看台上端然危坐着天书博览会的始作俑者,雄才大略的魔教新教主,曾经化名叶婷盗取了天山七十二剑诀的督红花。在她下面的几层看台上坐着魔教呕心沥血打造出来的十二魔使。
弓天影率领一队鬼奴侍立在看台之前,在他们面前是一张巨大的石桌,桌上摆着一盏金盘,金盘中密密麻麻堆满了淡绿色的浑圆药丸。在石桌旁有一个大型的武器架,架上琳琅满目地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武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兵刃样样俱全,很多兵刃形状怪异,个性鲜明,分明是天书会魔头们的成名兵刃。
这两道石壁,一座看台与北面的石宫形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环绕着朝阳广场中心辽阔的空地。眼前所有的一切不但没有令朝阳广场升出局促之感,反而让人感到自身的渺小,浸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严肃穆,令人忍不住有一种想要低头膜拜的冲动。
郑东霆偷眼回头望去,只见天书会众魔头被源源不绝地从石宫中押解出来,在他身边一个个跪倒在地,就仿佛一群被人困在蟋蟀罐中的玩物。而他自己也在两个鬼奴的强迫之下,双膝一软,歪歪斜斜跪在地上。
“各位一定奇怪,为何我要将你们押到这新建的竞技场上。”坐于看台最高层的督红花,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众人,冷然道。
“呸!你这个女魔头,莫非还存着什么好念头?”金和尚不甘示弱地呸了一声,话刚出口,他立刻被两名鬼奴按倒在地,光头狠狠撞在朝阳广场的石板上,发出沉闷地咚的一声。
“各位,之前为了圣教的中兴大业,在天书大会上多有得罪,我督红花在这里向各位好汉陪一个不是。”督红花说到这里,巍然站起身,朝着面前跪了一地的一众魔头躬身一拜。
“督红花,不用在此惺惺作态。我们当年和你父辈没少打交道,魔教的花花肚肠,不用浪费在我等身上!”海南掌门鬼王宋无期厉声道。
“既然宋掌门如此干脆,我督红花也不想啰嗦。”今日的督红花洗却了往日的阴沉和肃杀,情绪显得不同以往的开朗和高昂,只见她双手合在胸前,昂首而立,扬声道,“世间自有江湖以来,中原西域,黑白两道,魔途正路的分歧从未有一天间断。江湖人士为了虚无缥缈的道义之辩,门户之别,意气之争抛头颅,洒热血,白白葬送了无数大好性命。江湖各派各人自扫门前雪,只知固守江湖规矩,门派之见,不能同气连枝,共同为武林同道谋求福祉,致使有志之士,学武无门,无能之辈,虚耗光阴,令武林密典,时有失传。我魔教有意聚合同道,削平江湖门户,统一天下武林,分配世间武学,令才智之士日有所获,造福江湖。希望各位能够抛却成见,共攘盛举,助我圣教成就前无古人的伟业,从此万载留名,永垂青史!”
她的话仿佛洪钟大吕,在竞技场的四方回荡,震得跪倒在地的众人耳鼻发颤,心神失守。一时之间,所有人头脑中都是一片混乱,谁也没有回话。
“圣教主威伏江湖,一统天下!”那东西八排魔教教众和十二魔使同时站起身,踏前一步,大声喝道,声如雷霆,震得众人眼冒金星。
“督红花……”太行山寨的二当家姬放歌抬起头来,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你……你想做江湖中的皇帝?”
“人间既有武则天……”督红花一双绝美的眼眸中闪烁着狂热的火光,“江湖岂能少了督红花。”
“啊!……”听到这句话,众魔头仿佛炸了锅一样纷纷议论了起来。自有江湖,武林之中高手林立,派系分明,山头众多,江湖子弟呼啸山林,横行湖海,快意恩仇,有志者争一个天下第一,无志者图一个逍遥快活,自古以来从未有一个人想过统一江湖,做江湖人的万人之上。那实在是因为想要驾驭江湖中所有奇才异能的江湖子弟实在是一个太过疯狂的主意。但是如今魔教声势惊人,既汇聚了天下武林的秘传经典,又在天书会上将江湖中最强横的魔头们一网成擒,似乎江湖之上很难再有人来阻止督红花气吞天下的野心了。
“教主话已说明!有意加入圣教者,就踏前一步走出行列,从此与我圣教一起执掌江湖牛耳!”弓天影扶剑踏前一步,扬声喝道。他那高亢嘹亮的啸声,让议论纷纷的众魔头同时闭上了嘴,不约而同地低下头默默不语。
郑东霆微微抬起头,朝弓天影所站的方向望去,只见一身紫衣的牧忘川正在朝着看台前石桌上那盘绿油油的解药悄悄靠近。但是他显然也没想到督红花会说出这么一鸣惊人的豪言壮语,惊得愣在了当地,动弹不得。看他这模样,郑东霆暗暗着急,生怕他引起督红花的注意,暴露了他的反叛之心。
幸好现在魔教自教主督红花以下所有教众都将精神集中在台下一众魔头的态度之上,并没有注意牧忘川的不妥。
过了良久,没有一个魔头上前一步,宣誓效忠魔教。整个朝阳广场静寂如死,只有众魔头沉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郑东霆偷眼看了看身边的连青颜,她的脸色也变得惨白,似乎预料到未来的不幸。在她的身边,洛秋彤旁若无人地守护着祖悲秋,对周围的一切不闻不问。
“她绝不会罢休的,不知道她会出什么恶毒手段来折磨我们……”郑东霆想到这里,心头仆仆乱跳,抬眼偷偷朝督红花望去。
太阳此刻正行到督红花的头顶,在明亮的日轮光华之下,这位魔教教主的表情谁也看不清楚。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只有半盏茶的工夫,又仿佛过了一万年。督红花忽然冷冷一笑,笑声尖锐如夜鬼哭啼,令人心头一颤。
“各位果然不愧是铁骨硬汉。对于慷慨豪迈之士,我圣教一向是佩服的。事实上,我关押各位至今乃是因为我圣教虽然夺得了天书会上一半秘籍,但是落在圣手门徒手中的那一部分秘籍却踪影全无。我一直希望两位圣手门徒能够痛痛快快把秘籍交出来。但是他们一意孤行,誓死不愿招供。我想,反正他们手上的秘籍记载的就是各位的得意武功,不如请各位在这个竞技场上演示一下个中精髓,让我圣教十二使讨教一番,长长见识。”督红花不紧不慢地说。
众魔头纷纷暗中松了口气,一个塞外胡人带头道:“那没问题,督教主,是不是演示完了就放我们走?”
“当然……”督红花用手一指身旁旗杆上的两只黄鹰,“这两只黄鹰可以带着演示完了的各位英雄离开。”
此话一出,众魔头喜笑颜开,人人都迫不及待地抬起头来,争相观看那两头硕大的黄鹰,和它们身后无穷无尽的苍穹。多日以来,他们困守此间,失却自由,坐对愁城,都无比思念往日叱咤江湖,纵横驰骋的逍遥日子。每个人心里都仿佛长了一对翅膀,从看台上方那口青天中振翅飞了出去。
“……如果各位在演示完了本门武功后,还在人世的话。”督红花慢吞吞地吐出最后这一句诛心的话。这句话仿佛一记残忍的闷棍,重重打在众人心头,令他们新生出来的一丝生望转眼化为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