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灭灭的灯火时不时射入郑东霆的眼帘,令他眼前闪烁出点点红斑。他感到自己浑身酸软无力,四肢犹如没有了骨头,连自己的躯体都支撑不起,只能被两名黑衣鬼奴左右夹持,双脚拖在地上一路滑行。长达数个时辰的酷刑折磨让他耗尽精神,几乎连眼皮都快睁不开了。他朦朦胧胧地感觉到自己穿过了一个又一个黑暗的大厅和长长的走廊,眼前的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发现自己来到一道铁门之前,挟持他的鬼奴抬掌轰在铁门上,将两扇门板霍然推开。眼前是一道漫长的走廊,被每隔五十步一盏的油灯所照耀,模模糊糊能够看到在走廊靠左的一侧密密麻麻排列着一长排牢房。每一个牢房都由精钢栏杆围成,里面闪动着数个模糊不清的黑影。
郑东霆转过头眯起眼睛想要看清离自己最近的牢房里有什么人。谁知他刚一转头,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就狠狠砸在他脸上,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怒骂声:“姓郑的,你把我们坑死了,你还不死?”
强忍着脸上传来的剧痛,郑东霆勉强凝目观看,只见打他的人乃是个毡帽胡服的汉子,他根本记不起他的名字。没有等他琢磨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雨点般的沙石,瓷片,干面饼,还有死耗子纷纷砸在他的身上,让他连眼睛都无法睁开。
“姓郑你属猫的,有九条命是不是?还不死?”
“活着累父母,出门累朋友,死了累街坊,你累死人不赔命啊!”
“中原人太黑心了!”
“惹谁不好你惹魔教?还要拉老子陪葬!”
“姓郑的,老子们陪你一块玩完了,满意啦!”
好不容易挨到走过这片对他苦大仇深的牢房,周围渐渐陷入安静。郑东霆暗暗松了口气,缓缓抬起头来,朝左边看去,只见在天书会上所见的绝顶高手在这里居然一个不少。姬放歌,花青,莫相见,党三刀,宋无期,公羊举,金和尚,唐万里,还有无数各门各派的魔头,这些人个个都将脸贴在栏杆上,用一种怨毒的目光默默凝视着他,这一道道毒蛇一般的眼神宛如刀子般锋锐,刺得郑东霆浑身寒栗直起,他甚至觉得刚才被雨点般的石子暴打还让他舒服一些。
鬼奴拖着他的身子来到了走廊尽头的一间牢房,用硕大的钥匙打开牢门,将他宛若沙袋一般丢了进去,“咣”地一声关上门,扬长而去。
郑东霆艰难地从牢房满是灰土的地上爬起身,想要看一眼周围的环境,谁知他挣扎着支起身子的手突然碰到了一团蓬松富有弹性的东西。他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祖悲秋双眼紧闭的身躯。他原本白胖的脸庞此时一片铁青,肥胖的双手摊在身体两边,一条腿微微抬起,另一条腿蹬得笔直。游丝一般的气息从他的鼻孔中缓慢地律动着,证明着他仍然存在人间。
“师弟,师弟!”郑东霆看到祖悲秋的样子,心头一酸,连忙扑到他的身边,扶住他的身子,用力摇晃,“师弟!你怎么样?你……你怎么了?”任凭他如何呼唤,祖悲秋就像已经咽气儿一样,做不出任何反应,只是傻呆呆的保持着他那滑稽的姿势,昏迷不醒。
“呼。”郑东霆放弃了唤醒师弟的努力,一头躺倒在地。现在的风头火势,也许昏迷不醒已经是最好的处境,否则那无穷无尽的酷刑,这个娇生惯养的师弟如何能够承受。
远处魔头们隐隐约约的叫骂声缓缓停息了下来。黑暗的牢房陷入一片死寂。郑东霆静静躺在地牢的地上,茫然望着天花板,这一段时间来发生的往事一件件浮上心头。他本来在洛阳胡吃海塞,胡混岁月,但是师弟的出现却仿佛一颗石子投入死水之中,让他的生活天翻地覆。一切似乎在这一刻突然加速,短短七八天,他在甘州遭遇了唐万里,金和尚,宋无期,公羊举,鱼兰兰,无缘无故卷入了一场江湖动荡。在天书大会上他遭遇了师父的儿子,一年没有音讯的连青颜,洛秋彤。祖悲秋疯狂大胆的计划让他们在天书会上大展雄风,然而一山还有一山高,魔教教主黄雀在后,让他们一败涂地。当他们逃出生天之后,本以为可以一展宏图,却又因为一时大意,再次落入魔掌。成功,失败,再成功,再失败。老天爷似乎在这几天将他尽情戏弄了个够。如今他酷刑加身,半死不活躺在黑暗的牢房之中等死,相比之下也许当初他还不如不理会师弟的哀求,继续在洛阳大鱼大肉地尽情享受。
但是此刻的他却一点都不感到后悔,在他的心底深处有一种无法诉说的快意,似乎在他心目中江湖人的岁月本就应该在这样的动荡不安中度过,这样才算真真正正的活过。
刹那间,这些日子所有的痛苦和挫折都在他的脑海之中化为清烟,在他的记忆中只剩下自己闯过五曜星魂阵后,与青颜忘情拥吻的一刻。
“嘿嘿。”郑东霆的眼前再次重现了连青颜锦袖,红裳,白袄,高靴,绛唇,金泪,银花,青帛的绝美舞姿,不禁忘乎所以地傻傻笑出了声。
就在这时,一个轻柔的声音突然传入他的耳际:“东霆?”
听到这个熟悉的嗓音,郑东霆只感到五雷轰顶,浑身仿佛被冥冥中一双巨手用力摇了数下,眼前金星乱转,几乎要立时昏迷。他全力抵抗着袭遍全身的虚弱,使尽全身力气将身子一翻,从地上撑起来,手脚并用,朝着声音响起的地方爬去。
与他的牢房紧挨着的另一间牢房中,两个人影挤在精钢牢栏一侧,正在朝他焦急地张望。离他最近的一个,赫然是连青颜。她那一脸绛唇金泪的淡妆此刻已经被血水冲得凌乱,在她的耳朵上的银花耳坠也溅满了鲜血。那锦袖红袍白袄的装束,此刻已经化为单一的暗红色。
看着她,郑东霆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分不清是在现实还是在梦境,分不清自己应该感到兴奋还是感到伤心。
“东霆,你过来,让我看看。”连青颜隔着精钢牢栏伸出双臂,柔声道。
她的婉转呼唤令郑东霆的心田涌起一股麻酥酥的暖意,这一瞬间萦绕在心头的千种担忧,万般焦虑,霎时化为灰烬,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艰难地支起身子,上半身沉重地靠在牢栏上,将脸凑到连青颜的眼前。
连青颜的双手迫不及待地按到他的脸上,左手捧住他的脸,右手轻轻拂开遮住他额头的乱发,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焦灼地在他的脸膛上仔细打量:“你感觉怎样?……能不能挺住?……足足受了四个时辰的刑……这些魔教中人怎的如此凶残?”
承受着连青颜滚烫如火的目光,郑东霆感到一阵遍达全身的暖意,他发现自己平生第一次距离她如此之近,连她眼瞳中每一丝幽绝的光华都看得分明,她的眼神是如此深邃,仿佛可以在里面看到人世间千生万世所有的星光。
“青颜,你……你怎的回来了?”郑东霆艰难地张开口,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你回来……回来救我?”
“不要自作多情,”连青颜苍白的脸上透出一抹淡淡的红晕,下意识地移开目光,“我是陪洛师姐回来找祖公子,没想到失手被擒。”
“哎,怎么扯到我的身上了?”在连青颜身边的洛秋彤失声道。此刻的她已经恢复了行走江湖常着的一身黄衫,在双袖和胸前溅满了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血痕,仿佛在默默诉说着她们曾经经历过一场怎样昏天黑地的恶战。
“你的心还在我身上,我都知道。”郑东霆强忍着浑身钻心的疼痛,扶着地牢的栏杆,颤巍巍地将身子撑高了一点,将脸正对着连青颜。
“傻子……女人的心你又知道些什么?”连青颜用手扶住他的肩膀,仔细检查着他身上的伤口,脸上露出痛惜的神色。
“我一直都没有对你讲,是因为我希望在这一切过去之后再和你细细说起。”郑东霆挣扎着攥住连青颜的手,“现在看来,也许我以后没有机会了,我现在就要告诉你。”
“不必说了,我已经知道。”连青颜反手按住郑东霆颤抖的手掌,用力紧了紧。
“你已经知道?”郑东霆难以置信的失声道。
“不要以为我和洛师姐是傻子,这段时间,我们前思后想,终于明白了你们的意图。”连青颜苦笑着摇了摇头,柔声道。
“我们的意图?”郑东霆不解地问道。
“我来说吧。”一直在连青颜身边默不作声的洛秋彤此刻颇有得色地朗声道,“你们的计划是依靠身为圣手门徒的先天优势,靠悲秋默写出牧先生教给他的绝世秘籍,然后以此为资本在朝阳广场开铺,与魔教争夺客源,抢在魔教长老的前头和众魔头交换秘籍,用更好的秘籍满足他们的要求,让他们再也没有兴趣和魔教做任何交易。通过这样的手段,即可以阻止魔教将害人的秘籍散播出去,招收更多的党羽,又可以阻止魔教利用魔典换取各派武功心法,增强实力。这种强悍霸道的手法生意场上剑南祖家用的最纯熟。不用问,这个法子是悲秋想出来的。”
“洛师姐说得没错吧。”连青颜看着郑东霆呆若木鸡的面容,微微一笑,轻声道。
“呃,这些正是我们的计划,她说得没错。但是我想说的不是这个……”郑东霆脑子一阵发木,原本在心底奔涌的话此刻却陷入了一团混乱。
“难得的是悲秋竟能够把生意场的伎俩用在了魔教身上,让他们糊里糊涂栽了一个大跟头。虽然后来叶师叔的毒计得逞,但是至少人们看清了魔教狰狞的本来面目,再也没人愿意做他们的爪牙,悲秋仍然算是做了一件好事。”洛秋彤完全看不到郑东霆急切想和连青颜一诉衷肠的心情,只是一个人情不自禁地抒发着对于祖悲秋的敬佩之情,似乎一颗芳心除了这个已经昏迷的祖胖子,再也容不下别人。
“呃,是,师弟的确……那个……我想说的是,青颜……”郑东霆仍然想要重新组织自己的语言,但是一阵阵深深的倦怠涌遍全身,他的精神渐渐开始无法集中。
“你们不顾一切地破坏我们天山派搭建的五曜星魂阵,连性命都不要,就是因为我们天山派可能会阻止你们实行这个完美的计划。但是闯阵成功之后,你……”连青颜说到这里,俏脸忍不住红霞满天,对郑东霆投来幽怨的目光。
“青颜,我想和你说的正是:那一日我不顾一切的闯阵,是为了……”郑东亭此刻神志已经开始恍惚不清,“我郑东霆……能得当日一吻,虽死无憾!”
“轻浮!”连青颜听到这露骨的话语,又羞又怒,下意识的一抬手,清脆地打了郑东霆一个耳光。郑东霆挨了这一巴掌,本已经浑浊不清的神志更加混乱,双眼金光一闪,随即陷入了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身子宛若木桩一般轰地一声倒在地上。
“青颜,郑捕头刚受过酷刑,禁不得打的。”洛秋彤看在眼里,吓得凑到连青颜身边,轻声道。
“嗯……”连青颜心中悔恨交集,用手紧紧捂住嘴唇,双眼一热,几乎流下泪来。
就在这时,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突然从地牢外传来:“被心上人一掌打昏,这可不是每个人每天都能遇到的事。”
连青颜和洛秋彤同时转过头去,却看到弓天影一身黑衣,悠闲自得地靠在地牢栏杆上,正在看热闹。
“弓天影,你还活着?”连洛二人同声惊道。
弓天影似乎对于人们对自己仍然存活的惊讶已经不再感到新奇,连解释都懒得解释,只是敷衍地朝二女挥了挥手,略过了这个话题:“我本是来提郑东霆和祖悲秋去用刑,现在看到如此精彩的一幕,估计咱们的郑捕头一时半会儿是复原不了了。”
连青颜紧紧闭上嘴唇,奋力将头转到一边。洛秋彤朝弓天影戟指骂道:“弓天影,本以为你在洛阳擂上已经恶贯满盈。现在老天爷慈悲,饶你一命。你就该好好修心养性,重新做人,没想到你又跑到这里来做魔教走狗,真是狗改不了吃……呃,兽性不改。”
弓天影似乎对于她喝骂一点也不在乎,他只是不屑地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郑东霆和祖悲秋,冷笑一声,道:“等到他们醒过来的时候,麻烦你们通告一声,我弓天影正在刑房等着他们呢。”说完这句话,他得意洋洋的背着手,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
在弓天影刚走不久,一个锦衣人影突然出现在地牢走廊。他谨慎地躲开了数名狱卒的巡视,仿佛一只锦毛老鼠,蹑足潜踪,轻手轻脚地来到关押郑东霆和祖悲秋的牢房。
“大师兄,二师兄,你们还好吗?”这个锦衣人小声呼唤着。听到他熟悉的嗓音,连青颜和洛秋彤顿时认出了他的身份。
“牧忘川,你们母子狼狈为奸,将我等害到这步田地,你还来做什么?”洛秋彤立刻开口斥道。
“二嫂?”牧忘川听到洛秋彤的声音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谁是你的二嫂!”洛秋彤没好气地反问道。
“还有大嫂!”当牧忘川看到连青颜的时候,神色更加惊讶,“你们怎么又跑回来了?”
“此事与你无关。”连青颜神色一窘,忍不住抗声道。
“哎呀,你们可是回来救两位师兄?”牧忘川说到这里忍不住焦急地搓起了手掌,“真是辜负了两位师兄的心意。”
“他们的心意?”连青颜莫名其妙地问道。她身旁的洛秋彤也下意识地挺起身,似乎对他的话格外在意。
“你们真的以为凭你们天山派的轻功能够逃得过魔教十二使的追捕吗?你们天山人众之所以能够逃得出升魔台,全都靠我两位师兄死守在朝阳广场的店铺之内和接引使,十二使,数千鬼奴昼夜血战。两位师兄想要牺牲自己保全你们的心意,就算我这个外人都看得清楚,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还要回来送死?太不自量力了!”牧忘川心急火燎地低声说道。
“……当日我以为他们对店铺中的各派秘籍动了心,满心圭怒,和洛师姐,爹爹负气而去,几经周折才找到数只黄鹰驮我们出谷。我以为他们走了另一条路,在盘龙头等了他们一天一夜。谁知却没有他们的踪影……”连青颜说到这里,前因后果终于想了个清楚明白,忍不住泪落如雨。
“原来,当初悲秋忽然对我横眉冷对,是为了让我们能够下定决心先行离去,好让他们放开手脚挡住追兵。”洛秋彤此刻也恍然大悟地轻轻一拍身边的地牢栏杆。
“两位师兄用心良苦,为你们打算得十分周到。但是却万万想不到你们竟然又回来相寻,最后终于双双落入牢中,也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缘分。”牧忘川说到这里,忽然感慨地叹了口气。
“缘分,”连青颜掸开衣袖,擦了擦眼睛,涩声道,“不如说是不是冤家不聚首。”
“咯咯。”洛秋彤似乎对于这样的结局并没有什么悲伤,反而觉出几分有趣。
“两位嫂嫂放心,我牧忘川就算再不济,也不会让爹爹的得意弟子死在天书大会的会场之中。你们在此委屈几日,我会伺机偷出解药……”牧忘川轻轻拍着胸膛,向连洛二人滔滔不绝地说着。
“等一下,你和你娘亲不是一路的么?”洛秋彤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奇怪地问,“为什么会协助我们逃亡呢?”
“这件事我也说不清楚。”牧忘川用力挠了挠头,脸上露出迷茫之色,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变化实在太扑朔迷离,他此刻也如坠入五里云中,摸不着头脑,“我本是为了继承父亲遗志,为我辈中人开设这个天书博览会,造福武林同道。二十多年前,父亲就已经有了这个天才的想法。在我从小到大的每一个日子,娘亲都会在我耳边不断重复着这个父亲的心愿。我从十二岁起就开始策划这次规模庞大的博览会计划,搜集各派武林中人的信息,寻找合适的会场,并雇佣风媒制造关于天书大会的传言。在我生命中,天书博览会几乎成了我的全部,似乎我生来就是为了这一场聚会而活。我从来没有想过天书大会结束之后的生活。娘亲也从未跟我提过她要收服与会的所有魔头,和她乃是魔教教主之事。”
“叶婷师叔是魔教教主?”连洛二人齐声惊道。
“嗯,我两位师兄也是这种反应。”牧忘川伸手指了指昏迷不醒的郑东霆和祖悲秋,“她原名督红花,是魔教老教主都凌霄的女儿。我认为如果爹爹仍然在世,他一定不会认同娘亲的做法。所以我自始至终都坚持要释放所有被囚禁的英雄。但是娘亲此刻对我形同陌路,对我的要求不再理会,仿佛我忽然不再是她最心爱的儿子。”
“原来是这样!”连青颜和洛秋彤缓缓点头,不禁对此刻牧忘川的处境颇为同情。
“不说这些丧气话了,”牧忘川用力摇了摇头,似乎要将心中的不快甩到九霄云外,他伸手探入怀中,取出一瓶药丸和一张画像,交到离他最近的连青颜手中,沉声道:“这里是一瓶乾坤再造丹,乃是娘亲精心替我配制的独门密药,养气补血,功用如神,大师兄这一次被酷刑折磨,服下这瓶丹药,对他大有裨益。这张画像乃是我所绘的父亲画像。虽然我没见过爹爹的模样,但是娘亲说我和他极为相像,所以我就依照自己的模样,凭空想象画了一幅。娘亲说有九成相似。”
“给我们令尊的画像作什么?”洛秋彤问道。
“我虽然会尽力解救,但是眼前风头火势,两位师兄可能还要在牢中呆上三五七日,我怕他们熬不过去,所以特意带来爹爹的画像,为他们振作精神。每当我心情低落的时候,一看到爹爹的画像,就会精神百倍,精力旺盛,充满信心。我相信,这幅画像一定会激励两位师兄挺过这一场难关,你们说呢?”牧忘川精神振作地问道。
“呃!”连青颜和洛秋彤互望了一眼,暗暗摇头,却同时脸露笑容,“当然,他们一定会……受到激励的。”
连青颜举起手中的乾坤再造丸,放到鼻前闻了闻,忽然间浑身一僵:“牧公子,你确定这是你娘亲为你配制的密药?”
“是啊,非常有效,对练气养身极有裨益。”牧忘川连连点头。
“这是越女宫的乾坤再造丸!”连青颜瞪大了眼睛,震惊地说,“只是药性还要猛烈数倍。此乃专门为女人养气补血之物,男人若是吃了,性子会变得越来越阴柔,若是服用十年以上,恐有断子绝孙之祸。”
“什么……?”牧忘川仿佛迎头被一枚霹雳直接打中天灵顶,双腿一软,咚地一声跪倒在地,“娘亲,娘亲……她,她……?”
天书大会之后,叶婷对他的态度变化,昔日属下们对他的不理不睬,魔教十二使和接引使对他不加掩饰的冷嘲热讽此刻忽然统统涌上心头,令他宛若万丈高楼失脚,整个身子都坠入了无凭无借的虚空之中。
“难怪我……喜欢男人多过女人,但是,娘亲为什么要如此害我?她难道要我断子绝孙?”牧忘川身子一歪,坐倒在地,喃喃说道。
洛秋彤拿过连青颜手中的牧天侯画像,展开看了看,忽然道:“牧公子,你为什么把牧先生的眼睛画成灰色?”
“我的眼睛一灰一黑,娘亲双眸如墨,所以我认为爹爹一定有一双灰色的眼睛。这样才有我如今的长相,有……有何不妥?”牧忘川毫无自信地问道。
“我昔日曾和牧先生有一面之缘,虽然当时他易容改扮,但是我很确定他的眼睛是黑色的。”洛秋彤沉声道。
“爹爹的眼睛是黑色的?”牧忘川浑身大震,失声道,“难道,难道我……我不是他的儿子?”
“或者……”连青颜和洛秋彤瞪大了眼睛,似乎在惊讶于此刻牧忘川的迟钝。
“噢……”牧忘川终于完全清醒了过来,“娘亲,她,不,叶婷,不,督红花!这个老贼,她,她根本不是我的娘亲。”
一瞬间,这些天缠绕心头所有的疑团在这一刻终于全部解开,牧忘川仿佛是一个在激流中搏斗了三天三夜的溺水者,浑身虚脱,大汗淋漓。
“我的亲生母亲,又会是谁?”牧忘川茫然地望向连洛二人,求助地问道,仿佛她们成了他生命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这么说,我忽然想起来了,”洛秋彤突兀地抬起一根食指,抵在自己洁白的脸颊上,“关中刑堂的前堂主南宫芸一双眼睛都是灰色的,非常迷离诡异,和你的那只灰眼睛极为神似。她当年曾经和牧先生有一段情,后来被他始乱终弃,奉子成婚嫁入关家。她的儿子武林中却没有传闻,似乎凭空消失了一般。说不定……”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牧忘川已经兴奋地一骨碌爬起身,飞一样地朝着地牢大门飞奔而去,似乎一刻也等不及想要查明自己身世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