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郑,祖,连,洛四个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本来紧闭的房门忽然被打开了,一个低矮的人影在门口一闪,飞快地窜入房门,反手把门关上。
“嘘——别吵了你们,大事当前,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这个人影急急忙忙地小声提醒道。
看到他忽然进来,连青颜和洛秋彤一惊之下立刻垂首侍立,默然无声。郑东霆瞥了此人一眼,大声道:“怎么着?我兄弟和你两个主人说话,干你屁事?你给我闭嘴。”来的人正是一直跟在连洛二女身后的驼背矮翁靳酒翁。见到郑东霆对这个矮老头出言不逊,洛秋彤和连青颜都惊得睁大了眼睛。
靳酒翁几步来到郑东霆,上下看了他几眼,忽然一挺胸,身子陡然间暴长两尺,脑袋从刚刚到郑东霆胸膛,到可以正对他的眼睛,接着他腹部一松,一个奇大无比的肚腩陡然从他的小腹上长出来,差一点弹到郑东霆身上,吓得他连退三步。
“喔!”郑东霆盯着这个肚腩看了一会儿,忽然蹿出一头冷汗,“你……你是天山掌门肚大能容连紫杰?”
“哼!有点见识。”连紫杰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之色。但是他还没得意多久,一旁的祖悲秋突然一个虎扑朝他扑过来。
“喂,小兄弟,你干什么?”连紫杰吓了一跳,连忙一个箭步闪到一旁。
“就是你!你还有我师父,是你们生生拆散了我和秋彤夫妻二人,我和你拼了!”祖悲秋此刻一张脸忽而紫青,忽而煞白,早已经失去了往日平和的气质,状如疯虎。
“悲秋,住手,是我自己选择离家出走,不关师父的事!”洛秋彤连忙冲过来挡在祖悲秋面前。
“秋彤让开,待我狠狠教训了这个让你误入歧途的坏人,我就带你回祖园。”祖悲秋一边嘶吼,一边想要推开她,继续朝连紫杰冲去。
“啪”地一声脆响,洛秋彤一扬手,狠狠一掌扇在祖悲秋胖墩墩的圆脸上,令他在原地整整转了一圈,踉踉跄跄靠在墙上。
“你,你……”祖悲秋用手按着自己的脸颊,一双小圆眼浸满了悲愤的泪水,“你……打我?”
“悲秋,我……我是想你冷静一下!”洛秋彤颤声道。
“我为了你守候十年,为了你入江湖,为了你受追杀,为了你闯太行刀阵,为了你和师兄找柯偃月拼命,为了你身陷天书会,现在你打我,你……打我?”此刻的祖悲秋仿佛突然失去了控制,将十一年来累计的怨气一口气宣泄了出来。
“你不要再逼我了,悲秋,你逼得我已经无处容身。我们根本不适合在一起,我们向往的世界是完全两样的。”洛秋彤用手按住自己的嘴唇,两行激动的泪水沿着她的满是假胡子的脸颊滚滚流下。
“我已经放弃了我的祖园,我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我什么都可以为你付出,为什么你不愿意为我做哪怕一件事?”祖悲秋嘶声道。
“因为你爱我,而我……我不爱你!”洛秋彤双手握拳,挺起胸膛不顾一切地大吼道。
“你,你,你!”祖悲秋张口结舌,一张胖脸从煞白化为通红,再从通红化为紫青,双眼一翻白,仰天昏倒。
“师弟!”“悲秋!”郑东霆和洛秋彤同时抢上前。郑东霆一把推开洛秋彤,抬手接住祖悲秋倒下的身子。感觉到师弟的身上几乎没有一点热气,他连忙将手放到祖悲秋的鼻前一探。
“气若游丝……洛秋彤,你有种!”郑东霆凶恶地瞪了洛秋彤一眼,一把扶正了祖悲秋的身子,双掌忙不迭地交叠放到他的背后,凝神将一股股小无相功的先天内力输入师弟的体内。
“师姐,做得好,祖公子一直活在自己的幻梦之中,这样虽然残忍,但是能够把他唤醒,终是好事。”连青颜走到浑身颤抖宛若秋树的洛秋彤身边,用手抚住她的肩膀,轻声安慰道。
“连青颜,原来你是个这么狠心的女人。我郑东霆真地看错了你!”郑东霆转过头来,怒骂道。
“你专心运功,莫要走火入魔!”连青颜尖叫道。
“用不着你……”郑东霆话刚说到一半,立刻感到胸中气血交涌,连忙闭上嘴,气沉丹田,心无旁骛,专心运功。
看到所有人终于都安静了下来,连紫杰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连忙凑到郑东霆身边,低声道:“郑贤侄,算起来我和你的父亲也算是从小到大的朋友,我叫你一声贤侄也不算倚老卖老。”
郑东霆不明白连紫杰在这个要命的时候为何忽然来套近乎,而自己又在专心运功没空理会,只是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
“我们天山派出了叛徒,她把天山剑阁秘藏的七十二剑诀全部盗窃一空,辗转运到了这个天书博览会,我和颜儿,小洛易容到此,一个目的就是想要将剑诀寻回。”连紫杰搓着手,继续道。
“干……我……屁事!”郑东霆感觉到师弟的身体越来越凉,不得不强自催发先天真气,见到连紫杰仍然这么罗嗦,便对他再无半点好气。
连紫杰性格极为随和,对于他的无礼毫不生气,只是接着道:“经过我们仔细调查,发现这一次天书博览会并非你想象得那么简单。这中间似乎存在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看到郑东霆的眼中露出留心倾听的表情,连紫杰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我发现魔教臭名昭著的昆仑七老也混迹在大会之中。他们携带了昆仑魔教威震天下的一百零八神技密典。”
听到魔教密典这四个字,郑东霆浑身一颤,心头乱跳,差一点走火入魔。
“魔教的密功乃是天下最神奇,也是侵略性最强的功法。它们本身所具有的魔性极大,任何人不知厉害地修炼,往往会身陷魔道,如果无人指引,必然会魔火焚身,所以他们别无选择,只能投靠昆仑魔教,寻求天魔渡劫的密法,成为昆仑教徒。很显然,魔教中人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天书盛会,把这个盛会当成了一个招募教众和提高实力的绝好机会。一旦一百零八密典在天书博览会成功交易,不知道多少中原秘籍会流入塞外,流入昆仑山,被魔教所用,亦不知道多少心怀异志之辈被魔教招为羽翼。从此江湖大乱矣。”说到这里,连紫杰脸上露出悲天悯人的神情。
郑东霆将最后一股真气输入祖悲秋体内,终于让他减弱的气息缓缓变得悠长而有规律。他用手抹了一把汗,转过头来,对连紫杰道:“这些都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只是适逢其会,糊里糊涂搅到这堆烂事里头的。我们一旦找到机会,立刻远走高飞,你们只管自己去打理昆仑魔教和天书会吧。”
“哎,郑贤侄,颜儿都和我说,当年你为了救关中人众,不惜假扮彭求醉和柯偃月决斗,那一战活人无数啊。我知道你其实对江湖公义还是很有兴趣的,这一次我们天山派孤立无援,如果有你们两个圣手门徒作为内应……”连紫杰仍然不死心,继续说道。
“我做得再多又有何用,还不是被人嫌弃。我心已死,不日就会归隐江湖,凡尘俗事都不用找我。”郑东霆双眼一闭,冷冷说道。
看他二十岁人说八十岁话,连青颜忍不住哭笑不得地哼了一声。
连紫衣回头狠狠瞪了连青颜一眼,转头道:“郑贤侄情场失意乃是人生历练,不必过于在意。既然你对我这个女儿如此倾心,我保证,如果你办成此事,我做主将小女嫁于你为妻。”
“爹爹!”听到连紫杰的话,连青颜顿时满心不愿地尖叫了起来。
“闭嘴!逆儿,坏了本次的大事,我就把你逐出家门!”连紫杰回过头厉声道。
“哼!”连青颜奋力咬住嘴唇,终于忍住了不再出声。
“姓连的,你别把我当傻子!”郑东霆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厉声道,“我和连青颜早就有指腹为婚之约,当初你就不履行誓言,我凭什么相信你现在能履行?”
“啊,你已经知道了?”连紫杰一脸惭愧,“当初我是看你们郑家没一个成气候的,当父亲的怎会把女儿往火坑里推?现在不一样了,你郑东霆有郑家当年傲视天下的风骨,足以成为我的女婿,既然你已经知道自己是我女婿,这件事上贤婿你……”
“喔,你真会顺杆爬!”郑东霆狠狠瞪了他一眼,又望向此刻一言不发的连青颜,愤然道,“你们天山派不是为老不尊,就是反脸无情,我要帮也不帮你们天山派!我倒觉得天书会上的人一个个真情真性,比起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名门大派更好相处。昆仑魔教愿意怎么闹腾怎么闹腾,你们流失多少秘籍也不干我事。我和师弟这一次就看天山派怎么遭报应!”
“郑东霆,我天山派不靠你难道就活不成了?爹爹,这一次不靠他,我们一样也能解决此事,就让他们看看我天山的手段。我们走!”连青颜咬紧银牙,左手拉起连紫杰,右手拉着洛秋彤,大步走出了客房。
祖悲秋直到第二日的晌午时分才从深沉的昏迷中悠悠醒来,当他茫然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郑东霆斜靠在床边,正在低头打着瞌睡。他揉了揉仍然残留着阵阵疼痛的头颅,顿时想起了昨天洛秋彤绝情的话语,不禁五官俱酸,抽了抽鼻子。
郑东霆听到声音,猛然抬起头来,喜道:“师弟,你醒了?”
“师兄……”祖悲秋看到郑东霆关切的眼神,心中一酸,双眼立刻又冒出了晶莹的泪光。
“哎,师弟,你能不能争气一点儿,昨天你就是哭昏过去的,刚醒又开始哭,你水做的?”看到祖悲秋的眼泪,郑东霆恼怒地说。
“不是,师兄,我心里头苦啊,我对秋彤一心一意,能为她做的我都做到了。为什么她对我无动于衷呢?人们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难道我做得还不够?”祖悲秋一脸苦相地问道。
“你是够诚了,不过你可不够精啊。”郑东霆说到这里,也是一脸的痛惜,抬手用力拍了拍祖悲秋的肩膀,“你对洛秋彤一片真情又有何用?白送上门的东西没有人会珍惜。女人都是这样,你对她披肝沥胆,她只会怪你弄脏她的衣裳。”
“那……那我该怎么办,我该怎样才能赢得秋彤的心?”祖悲秋一把抓住郑东霆的胳膊,急切地问道。
“哎……”听到祖悲秋的话,郑东霆感到周身骨节都是一酸,忍不住抖了一下,“当年我并州救下连青颜,立刻扬长而去。她就好像鬼上身一样找了我十年。现在我说愿意娶她,她跑得比兔子还快。说到这儿,你明白了点儿没有?”
“不明白……”祖悲秋无助地摇了摇头。
“你不要对女人太热情,好像她们是你的日月星辰似的。要冷淡,要克制,最好就是强迫自己忘掉她们。等到她们想起你的好,自然会千方百计来找你。”郑东霆挠了挠头,思索了很久,终于说道。
“但……但是,万一她不来找我呢?”祖悲秋担忧地说。
“所以你一定要振奋啊,师弟!”郑东霆伸出双手用力按住祖悲秋的肩膀,“你要努力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到时候,全天下的女人都想要做你老婆,洛秋彤这个贱女人自然也会倒贴上来。”
“惊天动地的大事业?那是些什么样的事情啊?”祖悲秋一扫刚才的颓废,一双小眼重新燃起了希望之光。
“噢,嗯……”郑东霆刚才一顿胡说八道不过是为了振作师弟的精神,这个时候被祖悲秋问倒,一时之间却也想不到什么大事,“就像这次天书博览会……之类的。”
“这次天书博览会?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吗?”祖悲秋拼命地想要去理解师兄的话。
“呃……”听到他说起大事,郑东霆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连紫杰所说的话,心中不禁一动。
“师兄……”祖悲秋还要说话,却被郑东霆一抬手阻止了。他沉默了半晌,方才开口道:“师弟,昨天天山连掌门跟我说,天山派的七十二剑诀失窃,都被盗运到这天书博览会上。”
“我明白了,师兄,我们帮助天山派把所有剑诀都找回来!”祖悲秋听到这里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道。
“你看你,忘了我刚才跟你说什么了?要冷淡,要克制,别一门心思贴上去,我们做男人的要给自己留点尊严。”郑东霆皱眉道,“你听我说完,连掌门还和我说,魔教七老携带了一百零八密典也来了,他们是想通过天书会场上的交易,独霸世上大多数的武功密录,而且将害人的密典流传出去,为魔教招纳更多的教徒。”
“唉——!”说到魔教,郑东霆的脸上就是一片惨淡之色,“魔教真是阴魂不散啊。几十年前十二魔使闹中原,梧桐岭一场血战几乎清空了七派八家所有成名高手。据说这还是因为魔教低估了中原力量,派遣了未成年的小孩子参战才会战败。”
“未成年的小孩子?”祖悲秋好奇地问道。
“是啊,魔教代代相传醍醐灌顶的传功之术,可以将上代人的内功精华传输到幼儿身上。再以良师引导,教会他们上乘的魔门密典。小孩子心思单纯,配以强劲内力,练功进展之快,非成人可以企及,往往十二岁就可以上达先天之境,融会贯通,自成一家。几十年前的大战,就是这些小孩子上阵,不过他们临敌经验浅薄,又无血气,终是被我中原百战高手所败,无法称霸江湖。这次魔教学聪明了,懂得来交换中原秘籍加强实力,可以想见,若是事成,不出五年,天下武林必遭血洗。”说到这里,郑东霆用手狠狠抹了一把脸,擦去额头上滑下的点点汗水,转头看了眼身边的师弟,却看到他圆滚滚的脸上毫无惧色,不禁一愣。
“师兄不必多虑,我昨天听天书主事说得很清楚了:其实这次天书大会不过是一次以物易物的交易会,说白了就是做生意。说到做生意……”祖悲秋惨白的脸上罕有地露出了自信的神色,娓娓道来。
“噢,我倒忘了你们祖家都是做生意的天才。”看到他镇定自若的表情,郑东霆精神顿时一振,忍不住问道,“这么看来,你竟然有办法一次解决两件事?”
“办法倒是有,但是恐怕要违反师兄你一直坚持的江湖规矩,若是这一次被刑堂的人抓到,非把我们下大牢,废武功不可。”祖悲秋面带难色地说。
“你尽管说来听听。”
祖悲秋迟疑了一下,一双小眼谨慎地朝门窗看了一眼,凑到郑东霆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
“喔,此法果然厉害,简直是斩尽杀绝,寸草不留!”郑东霆一听之下,兴奋的用力一拍膝盖,大声赞道。随即他又摇了摇头,左右为难地撇了撇嘴,“但是如果我们这么做了,那么我们就等于犯尽所有江湖大忌,永远叛出了中原武林,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
看到师兄紧蹙的眉头,祖悲秋脸上的兴奋之色也渐渐褪去,忧郁的神情缓缓爬上了他的面颊:“我这一生没什么可称道的,唯一值得自豪的就是对秋彤一片深情,此情矢志不渝,决不会改变。只要能够让她对我回心转意,我什么都愿意去做,哪怕刀山火海,千难万险也决不退缩。师兄,江湖规矩对你是否比连姑娘更加重要?”
郑东霆站起身,双手抱臂在胸,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
“江湖规矩……江湖……”郑东霆喃喃地说着,“我在这江湖上漂泊浪荡,已有十一年。十一年来虽然在七派八家受过无数的闲气,但是仍然比那些碌碌无为的时日更加让人怀念。我不愿意破江湖规矩,也许是因为我太爱那多姿多彩的江湖岁月。”
“师兄……我明白你的心意。”祖悲秋从床上坐直了身子,激动地说,“你已经为我这个师弟做了太多,这一次就让我一个人来!”
“胡说,你我打死不离师兄弟。”郑东霆怒道。
“那是亲兄弟……”
“你我砸断骨头连着筋!”
“那是姑表亲……”
“反正这件大事,你我必当同心协力,共同完成!”郑东霆说到这里,用力一挥手。
“师兄,你也舍不得连姑娘吧?”祖悲秋说到这里,一张胖脸笑开了花。
郑东霆绷着黄脸,两手抱胸,双腿并紧,在祖悲秋床前僵硬地站了很久,终于放弃地一摊手:“不错,我舍不得连青颜。这一年来我魂牵梦萦,便是忘不了她。”他猛地转过身去,忿忿然地说:“一个比所有男人更有担当,却比任何女人都更痴情的女人,我应该舍得吗?我应该放弃吗?为什么我不能拥有心爱的人?至少我该有争取幸福的权利吧?否则这么辛苦做江湖中人又是为什么?什么江湖规矩,什么武林大忌,难道为了它们去做和尚?”
“精彩!说得太好了,师兄,你终于想通了!”祖悲秋兴奋得连连叫好。
说出这一通心里话,郑东霆感到一天的阴霾都在此刻散尽。他那习惯驼弯的脊背渐渐直立了起来,谦卑的身躯此刻显出了一股舍我其谁的傲气。
“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郑东霆和祖悲秋颇茧而出的一天!”郑东霆一边说着,一边昂首阔步来到客房的床前,用力将紧闭的窗户推开,一股凛冽的山风滚滚而入,将他浑身的衣袖翻卷而起,令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威猛。
在他的眼前是葬神谷升魔石宫前的朝阳广场。在这方圆足以比拟太极宫的场地上,上百名参与天书博览会的魔头正在为争夺位置最好的铺位大打出手。喊杀声,金刃交击声,拳掌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连绵不绝的杀伐之音,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腥风血雨的笼罩之中。
“颤抖吧,龙城鬼谷,惊恐吧,天书大会,郑东霆,祖悲秋来了,天下武林马上就要天翻地覆。江湖中,将会永远记住我们的名字,这一日我们将永垂青史!哈哈哈哈哈!”郑东霆仿佛天神一样扶着高高的窗台,俯视着广场上陷入修罗地狱的众生,豪迈地放声大吼。那轰雷一般的滚滚啸声,令杀声阵阵的朝阳广场瞬时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扬起头来,用一种目瞪口呆的表情朝郑东霆望去。
升魔台石宫另一侧的客房中,连青颜端坐在客房中的一面铜镜之前,细心地用纱绸擦拭着自己的脸颊。在她身边摆放着一个铜盆,盆中的清水此刻已经化为了花花绿绿一摊污水,而她脸上那令郑东霆相见不相识的浓妆,此刻已经无影无踪,原本拥有的清秀面容宛若一朵淡雅的芙蓉从水中重生。她取出随身携带的脂粉盒,对着铜镜仔细为自己的脸上敷了一层淡淡的脂粉,接着取出炭笔,开始勾勒眉线。
“师妹,掌门师伯终于抢到了最好的铺位。我也已经把人偶安装好了,你……”洛秋彤风风火火地推门冲进客房。这个时候,连青颜正握着一张猩红的唇纸,为自己的嘴唇上这最后一点朱红。洛秋彤从镜中看到她秀美绝伦的模样,虽然自己也是女人,却也有一种朝阳照眼的惊艳感觉,不禁瞧得痴了。
“我看起来怎样?夫君?”连青颜俏然一笑,转头朝洛秋彤眨了眨眼睛。
“你太美了,青颜!”洛秋彤失声道,“我若真是男人,非和郑东霆打破头来抢你。”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连青颜长长舒了口气,“这样,我们的计划应该可以顺利进行。”
“你真的决定要这么做吗?”洛秋彤走到连青颜身边,用手扶住她的肩膀,“参加天书大会的男人都是一群嗜血的禽兽,你这样风华绝代地出场,随时有被人一口吃掉的危险。”
“为了天山派,为了对抗魔教,我做出一点牺牲不算什么,我已经有了准备。”连青颜微微一笑,“况且,有你,有爹爹,还有天山的镇派之宝,我们的计划万无一失。”
“难道你不怕郑捕头吃醋吗?”洛秋彤将头凑到连青颜的脸旁,捉狭地问道。
“他,哼!”连青颜听到郑东霆的名字,立刻没好气地一翻眼睛,“本来还想给他一个机会,若是他能够帮我们,就让他将功赎罪,谁知道他竟然认为自己没有错,一口拒绝,男人都是这样,又好色,又死不认错。”
“说到郑捕头,我想起来了。今天我路过朝阳广场去找掌门师伯的时候,听到石宫之上郑捕头正在声嘶力竭地大吼大叫。他的嗓门真大,一下子把满场争铺位的魔头都给吓住了。”洛秋彤忽然想起,开口说道,“你说他们不会闹出什么事情吧?”
“他吼些什么?”连青颜好奇地问道。
“好像是破茧而出,大振雄风之类的话。我也记不清楚,你知道男人就会那几句。”洛秋彤不在意地说。
“他会破茧而出吗?他那么守江湖规矩的人,再加上你那位一辈子都想呆在祖园的前夫婿,能闹出多大的事来?”连青颜说到这里,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那倒是。”洛秋彤附和着点点头,眼中露出释然之色。
升魔台靠东一侧的润笔屋中,郑东霆将所有窗户都用破布干草塞住,再拖过几个石椅顶住大门,确保润笔屋中的一切都被周全地密封住,毫无外泄。在空空荡荡的屋子中间摊满了成堆成堆雪片般的空白宣纸,而空房四壁之上则贴满了大大小小写满工整小楷的纸片。一股浓重的墨香弥漫在空气之中。
祖悲秋盘膝坐在屋子的正中间,伏在一面石桌上,双手各抓一杆毛笔,左右开弓,奋笔疾书。每写完一页纸,就朝身后一扔。郑东霆伸出手去,抬掌一拍,那些轻飘飘的纸张就被他的纯阳掌力轰到了墙上,紧紧贴住。萧氏天转七煞枪,彭门五虎断门刀,少林罗汉伏虎拳,圣手燕子飞云纵,圣手小无相功,点穴定身术,少林般若掌,嵩山腾龙鞭,浣花风舞花林剑,关中落日剑,海南偏锋剑,越女八阵图,哀牢山三十六快剑,青凤堂疾风十三刺,塞上斩空刀……中原七派八家五大帮,塞外四门六堂十三寨,几乎所有门派的不传之密都仿佛狗皮膏药一样歪歪斜斜贴在石壁上。
“哈哈哈哈,”郑东霆一边拎起一张从墙上掉落下来的五虎断门刀秘籍,重新用硕大的巴掌拍到墙上,一边对祖悲秋说道,“师弟,别藏私,能记起多少就写多少,越多越好!”
写完了最后一页秘籍,祖悲秋一把将双笔远远抛开,肥胖的身子矫健地跳到石桌上,抬脚将满桌的纸张踢到空中,高兴得手舞足蹈。
“师兄——!有了这些秘籍,我们一定能够财源广进,开张大吉!”祖悲秋扯开嗓子大叫道。
“哈哈,威震江湖,永垂青史!”郑东霆应和了一句。
祖悲秋用力地点头,大声附和着:“没错,威震江湖,永垂青史!”似乎受到了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激昂情绪鼓动,这个总是喜欢纹丝不动的呆子开始在小小的石桌上跳起了欢快明朗的胡腾舞。也不知道他从哪个胡族魔头那里学会了这怪异的舞步,那么复杂的步伐,这个师弟居然一步没有踏错。虽然他膝盖抬高些会撞到肚子,脚跟抬高些回踢到屁股,但是郑东霆从未见过一个胖子跳舞跳得如此矫健。他兴奋得大喝一声,身子也轻飘飘地跳到了石桌之上,站在祖悲秋的身边,随着他的拍子翩翩起舞。这两个圣手门徒就这样在贴满了武林秘籍的润笔屋中手舞足蹈,庆祝自己终于破茧而出的壮举,仿佛两个刚刚狩猎归来的野人在围着芳香的烤肉欢庆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