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的叫好声此起彼伏,声震天地,令弓天影怒火滔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郑东霆竟然在他的剑下无惊无险地走了两招,这对于一向自负的他已经是一个打击,而落得满堂彩的居然也是郑东霆,这让他更加无法忍受。他猛然在空中一个飞旋,身子从横空而飞变成了竖直向上,长剑一式“目送归鸿星染翼”,剑锋迅雷闪电般朝后倒扫而出,狠狠击向郑东霆的直刺而来的长剑,务求一剑震断他的兵刃,未尽的剑式意图直接摘取他的首级。
郑东霆直刺的长剑扑簌簌一闪,剑锋前后数变,一招“鲤鱼搅尾碎天河”,让开了弓天影反臂横扫而来的利剑,长剑在去势已尽的剑身上微微一点。借这一点借力,郑东霆仿佛一位刚刚酒醒的仙人从地上扶摇而起,手中剑反臂一扫,依样葫芦地使出了弓天影刚才的那一招“目送归鸿星染翼”。他这两招数式动作奇快无比,但是一招一式却使得清楚分明,而且每一剑的剑意都挥洒得淋漓尽致。在那些熟知夜落星河剑的天山弟子眼中,郑东霆似乎变成了一位身披满天星斗,从容挥剑起舞的天山剑仙,充满了超群脱俗的清雅风流。天山男弟子们对他崇拜至五体投地自不待言,那些天山女弟子们看他的眼神更充满了倾慕之色。
弓天影满心希望靠刚才的一招变式抢攻占得先手,此刻却又让郑东霆逼了回来,那种仿佛就要爆炸的郁闷几乎令他发狂。他仰天长啸一声,身子在空中一扭,一个倒后空翻奇迹般地空中变向,身子朝后倒飞两丈,整个人不但躲开了郑东霆的反手一剑,而且同时面对着郑东霆而立,占得了出剑的先机。这是他融合了天山踏浪而来,越女宫凌空渡虚两路轻功所施展的全新轻功身法,一瞬间扳回了前三招的劣势。只见他长剑一圈,“青刃横空落七星”“天罡北斗破八阵”“二十四宿凌东君”三招全功剑法脱手而出,呼啸翻腾的剑光宛若漫空咆哮的雷霆闪电,天星海雨一般朝着郑东霆迎面扑来。
这三招剑法一出,台下仿佛炸了锅一样,惊呼声四起。夜落星河剑本为快剑,这三招剑法更是快中之快,更加三招合一,这无影无形的快剑却让人如何抵挡。
郑东霆长剑一摆,剑花绕身而生,身子施展着灵动无比的轻功在满空剑影中穿插而过,剑光起处寒光满袖,仿佛在他周围穿了一身满是明亮鳞片的鱼鳞甲,弓天影狂风骤雨般的剑光都徒劳无功在这片剑网侧缘划过,不但没有一剑击中要害,而且没有一剑能够和郑东霆的长剑正面相交。几乎每一剑的力道都被巧妙地撤掉,而不是迎面硬挡。
“好剑法!”这一次脱口而出的不再是那些早就看痴了的天山弟子们,反而是洛阳擂畔的镇擂人之一海南长老童天奇。此人平生爱剑如痴,曾穷尽毕生精力钻研剑道,如今看到如此精微奥妙的剑法,却再也忍受不住。
在他的身边,华超老英雄双拳也紧紧握起,微微在身前一晃,不禁开口问道:“这是什么招式?”
“一天星雨洗秋池。化攻为守,一招破三式,妙到颠毫。”这个突兀的声音来自天山派泛舟居总教头熊振坤。此刻这位喜怒不行于色的老人双目却仿佛北极星一样明亮,似乎也激动于自己能够看到如此超群的夜落星河剑法。
“这样漂亮的剑法已经多年未现江湖。”豹师赵如刚和天龙禅师同声赞道。
就在镇擂人交谈热烈之时,郑东霆依着“一天星雨洗秋池”的剑式以两仪太极圈的姿态撤开弓天影的所有攻势剑法,抬腕一剑平刺他的眉心。此刻弓天影攻势已尽,眼看着郑东霆平平淡淡一剑刺来,却已经无力去挡,只能满心不甘地狂啸一声,身子宛如一团被风吹动的白云向后疾退七丈,飞速躲开了郑东霆接下来的攻势,挺剑和他遥相对峙。
就在这时,慕容妍已经难以容忍眼前的局势,高声喝道:“弓儿,磨蹭什么,立刻出剑罡,速速了结他。”
此话一出,全场大哗。
“越女宫的好不要脸,开口支招,不公平!”
“干脆你天女殿主来比武算了,还让弓天影比什么?”
“观棋不语你懂不懂,一点教养也没有!”
几乎所有江湖弟子都不满地大声鼓噪了起来。而台上的弓天影更是羞怒交集。慕容妍这句话分明是指着鼻子告诉他你在剑法上赢不了江湖鼠辈郑东霆。他不知道出尽了多少心机手段才终于摆脱了天山月侠连青颜的阴影,开始了自己扬名立万的风光日子,如今却遇到了另一个令他无法超越的青年高手,偏偏还是自己从来都看不起的无名之辈,这让他如何能够忍受。此刻他的双眼已经从青蓝色转为赤红,望着郑东霆的眼神就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嘶——”弓天影左手抚在握剑的右手上,拼命抑制着狂怒所引发的手腕颤动,长剑遥指郑东霆的胸前,一股妖异的淡青色光芒宛若蝮蛇的毒液缓缓爬上的剑稍。随着他口中吐气发功的嘶嘶鸣响,这股青流化为一枚长约一丈的青牙在剑尖上方延展着。在空中缓缓蔓延着的青光照射在郑东霆的脸上,宛若地狱之底的鬼火,令人毛骨悚然。强烈的气流在弓天影的身上激荡着,一股股腾腾的白气冲顶而出,强大了冲击力冲破了束发的头簪,令他本来修理整洁的头发一瞬间披散了下来,为他的形象上更添了一笔鬼气。
台下沸沸扬扬的鼓噪声渐渐安静了下来。弓天影此刻所展现出来的妖异之气,剑上所释放出来的恐怖剑罡,还有他披头散发状如魔鬼的森寒模样都让人从心底深处冒起一股寒气。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紧紧闭上嘴唇,紧张地等待着弓天影下一步的攻势。南市上下无论是否赌了弓天影夺冠,每一个人都开始为台上的郑东霆提心吊胆。
四海楼顶上歌舒郡主已经忍不住靠近了父亲的怀里,尽管如此,她的身子仍然不禁瑟瑟发抖。
“爹爹,那个弓天影的武功为何如此邪气,简直不象是人,而是一个妖怪。”歌舒慧颤抖地说。
“这弓天影本是天山派弟子,从小修炼天山六阳功,本来是纯阳之质。但是他太不知足,入了越女宫就开始迫不及待地修炼明玉诀,没有花足够时间调息阴阳之气,硬生生将两种截然相反的内功路数混为一体,自然会造成自己体内气质,性情甚至身体机能上的变化。”歌舒侯爷沉声道,“哼,本来普通人经过这番折腾,早已经死于非命。这弓天影居然能够就这样压下气机反噬,内功大成,修成剑罡,实在是一个异数。普天之下,恐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但是爹爹,他岂非已经是一个半男不女的怪物,女儿若是嫁给这样的家伙,还不如立刻自尽身亡痛快。”歌舒郡主恨恨地说。
“嘿,女儿莫慌,万事有爹爹为你做主。”歌舒侯爷心里也暗暗气恼:本以为在这一届洛阳大会上为女儿找一个佳婿,令她可以脱出官场,享受游侠江湖的逍遥自在,远离朝廷上的一切是非。谁知道千算万算,却没算到洛阳擂上出了这么一个妖物。他心底里暗下决心,如果弓天影真的夺得了洛阳擂的第一,他就算拼尽整个洛阳的御林军也要将他斩于刀下,不得让他毁了女儿的终身幸福。
铺天盖地的凶猛气流沉重地挤压在郑东霆的身上,似乎要将他的三魂六魄挤出体外。他只感到耳鼓一阵阵胀痛,双眼金光闪烁,浑身上下的衣物都仿佛沾了一层沉重的铅水,紧紧裹在他的身上。他早知道弓天影剑罡凶猛,当他一展开剑罡,自己凭借着已经生疏了的夜落星河剑,恐怕难以自保。但是经过刚才一阵比剑,当弓天影出剑罡之时,他忽然感到一阵由衷的兴奋。他一度曾经害怕依照弓天影的剑法,自己根本不用施展出整套的夜落星河剑就可以战胜他。但是今夜的洛阳擂台之战可能是他一生中最后一次施展夜落星河剑的机会,错过了这次机会,他只能带着这路惊天地泣鬼神的神剑走进坟墓。十年来,他不知道多少次梦中挥剑,在星光下舞动生辉,梦醒时分激动得泪流满面。每一个夜晚临睡之前,他都默默祈祷自己能够再次做一个挥剑起舞的幻梦。现在的一切,对他而言就仿佛一个辗转成真的美梦,他希望至少在这场梦中,他可以使足一整套夜落星河剑。这套剑法已经不仅仅是他烂熟于胸的武功,它代表着郑东霆昔日的青春岁月和曾经炙烈如火的生命与激情。
郑东霆微微侧过头,朝台下扫了一眼。站在擂台最近处的祖悲秋此刻已经被弓天影吓得瞠目结舌,满眼惊慌地看着他,仿佛在看着一个朝不保夕的幻影。在他身边的洛秋彤和天山弟子们看起来忧心忡忡,焦躁紧张,个个恨不得冲上台来和他并肩作战。
“朋友虽多,知己却没有一个。”郑东霆暗暗叹了一口气,将目光放到远处。忽然间,他看到了静静站在一处店肆房檐下的连青颜。他旁若无人地淡淡微笑着,向自己轻轻点了点头,右手两指一并,轻轻一挥,做了一个剑指青天的姿势。这一瞬间,郑东霆仿佛痛饮了一杯炙烈的美酒,浑身腾腾的发热,他朝连青颜颌首回礼,脸上露出一丝无悔的笑容。
就在这时,弓天影狂野地暴喝一声,手一翻,一片波涛汹涌的青色光华浪潮一般朝着郑东霆站立的地方包裹过来。连绵不绝的剑光混合着一浪高过一浪的剑罡只欲将郑东霆碾成一堆狼藉的碎末。即使在这种势不可挡的剑罡攻势之下,弓天影仍然依足了夜落星河剑“星耀前尘路三千”剑式,可见夜落星河剑的每一招每一式已经深深印在了这个武林怪才的脑海中。只是,漫空飞舞的剑罡已经令这一式空灵曼妙的剑法蒙上了一层狂暴凶猛的阴影,也添加了一股一往无前的凶悍之气。
郑东霆清啸一声,一连串干净利落的空心前滚翻,身子扶摇直上云霄,躲过了第一波青浪的轰击。弓天影的剑罡没有击中郑东霆,却扫中了擂台东南,东北两角用手抓住天蚕锦身为擂柱的彪形大汉。这两个大汉惨叫一声,同时松手放开天蚕锦,头朝下栽入脚下的店铺之中。整匹天蚕锦顿时朝着东方倾斜了下来。
“护擂!”站得最近的天山熊振坤,海南童天奇齐刷刷跳到东南,东北两侧,一人抓起一角天蚕锦,将擂台重新撑平。
这个时候,弓天影顺势站稳脚跟,对准身在空中的郑东霆再次挥剑。这一次乃是夜落星河剑煞气惊人攻势剑法“孤星穿尽千层云”,凝为一线的青光犹如一枚刮动风声的青色流星锤闪电般击向郑东霆的小腹。绵延达四丈之长的青色剑气触目惊心,引起满场的惊呼。
郑东霆半空中已经无出借力,眼看已经无幸。谁知他左手一把扯下身上的灰衫,攥成一团抖手射向弓天影喷薄而出的剑气。这团衣衫刚一接触到剑罡就炸裂了开来,碎成了一天布屑。郑东霆右手剑趁势出手,流光溢彩的剑影犹如一道炫目的星虹缠绵地缭绕在青光的一侧。弓天影的剑罡本是无坚不摧的刚硬气劲,被郑东霆的一团衣衫缓得一缓,杀气用尽,再被这充满了绵劲的长剑一缠,竟然发挥不出半点攻击力,只能无力地将郑东霆的剑锋往西一推。郑东霆借着这一股弹力,身子轻飘飘地在空中一个转折,朝着西方的擂台飘逸而去,毫不费力地躲开了弓天影剑拔弩张的攻势。
“好一招飞星情挑西王母!”天山派弟子们异口同声地暴喝道。
郑东霆的身子已经落地站好,弓天影的身子因为施展剑罡的滞缓,这才终于转到了和面对面的位置。未待他再次发招,郑东霆的身子已经宛若一飚缥缈如幻的惊鸿瞬间来到了弓天影的眼前,长剑一闪,疾刺向弓天影的咽喉。弓天影怒喝一声,身子一扭,手中剑青光疾闪,点向郑东霆的左眼。郑东霆左右脚的前后位置突然一变,身子神迹一般突然一停,让开剑锋,旋风般一个旋身闪电般出现在弓天影的身侧,长剑一闪,挑向他的腋下。弓天影身子一弓,侧移开数尺,手中剑斜切向郑东霆的脖颈。郑东霆灵活地一仰头躲开斩击,长剑疾挑弓天影的双膝。这个时候,两个人的身子已经不知不觉互相围绕着转了两个整圈,各出了四五招剑法,全部是出手无悔的抢攻剑法,竟没有一招守势,所有的攻势都是依靠轻巧灵动的轻身功夫所闪避开的,只看得人眼花缭乱。
弓天影和郑东霆过得几招已经知道了他的用意:想要用近身抢攻压制他的剑罡,令他没有时间调整内息,施展更多的剑罡招式。
他狞笑着突然身子冲天而起,朝着擂台的西面疾退。郑东霆挺剑疾追,却看到他在空中猛然一扭身,身子一弓,本来朝着西方飞驰的身影瞬间改变了方向,朝着东方电射而出。这是弓天影依靠他兼修天山六阳功和越女明玉功的优势,从天山派的踏浪而来瞬间变成越女宫的凌空渡虚,阳劲变阴劲,发力方向突然变化而成,乃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精妙身法。即使以郑东霆的燕子飞云纵也无法跟上。这个变向如此强烈突然,以至于弓天影披在身上的外袍吃不住风力,被刮动的劲风从他身上生生撕扯了下来,依照着惯性朝擂西飞去。乍一看去就仿佛弓天影突然化为了两个,一个朝西飞,一个向东飞。
台下豪杰虽然是见多识广之辈,但是这样神妙的轻身功夫却是谁也没见过,无不惊呼叫好。依靠着精彩绝伦的身法和郑东霆拉开距离的弓天影迫不及待地长剑一挥,一招“星芒凋尽西窗树”,数十道汹涌澎湃的青色光华宛如击打在岩石上的海浪,四外飞溅,朝着郑东霆的全身上下和所有他可能腾挪躲闪的方向奔涌而去。
四外翻滚的青色剑罡无所不至,天蚕锦西北,西南两个大汉同时被剑罡击中,惨呼着吐血倒地,生死不知。而天蚕锦东面熊振坤和通天奇也不得不松开双掌,护在胸前,依靠浑厚的内功筑起防御,硬挡了一记滑空而过的剑罡。当他们四个人同时松手的时候,本来悬在半空的天蚕锦呼啸着就要落到地上。
“我来护擂!”天龙禅师大吼一声,一个纵身冲到了洛阳擂下,单臂一托天蚕锦,手掌猛地一旋,缓缓落下的锦缎靠着这股旋力飞转了起来,萎顿下垂的布面因为飞旋的力道恢复了平直如镜。在飞旋的天蚕锦上,众人惊讶的发现郑东霆并没有施展过人的轻身功夫躲避弓天影气势如虹的剑罡攻击,而是单膝跪地,整个人仿佛一座雕像一样缩在地上,长剑平伸,指向弓天影的小腹。这种古怪的姿态居然让他躲开了弓天影数十道剑罡的疯狂进攻,令人目瞪口呆。
但是明眼人稍微思索一下就能够明白郑东霆此举的用意。星芒凋尽西窗树乃是近身剑法,数十剑攒刺令人无路可逃。但是弓天影离着数丈之远用剑罡将这一记剑法依样葫芦地使出,剑与剑之间的距离就大得多了。郑东霆对于夜落星河剑烂熟于胸,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破绽,于是跪坐于擂台上,一剑不发,靠着弓天影剑与剑之间的缝隙已经尽破他的剑罡绝学。
弓天影瞠目结舌地看着跪坐在地的郑东霆,被他出乎常理的应变招式所震惊,一时之间做不出任何反应。而郑东霆也因为弓天影能够以剑罡遥遥使出夜落星河剑的精奥剑法而暗暗吃惊。
天蚕锦在天龙禅师的单掌托举之下飞速地旋转着。弓天影和郑东霆在擂台上相对静止的身影在台下众人眼中却一圈又一圈地旋转着,令人目眩神迷。
霍然间,擂台上一站一跪两条身影突然间动了起来。弓天影白衣飞旋,青芒如电。郑东霆灰袍疾舞,剑光胜雪。两人在飞旋的擂台上此起彼落,你来我往,纵高跃底,盘旋飞舞,陷入了炙烈如火的激斗。
弓天影的剑凶猛如怪兽,杀气横溢,青翼如镰,诡谲莫测,变化多端。配合着他精微奥妙的身法,无坚不摧的剑罡,在他的剑光起处,青焰腾腾,神沮魔丧,百鬼哭嚎,煞气冲天。一开始,郑东霆的剑影完全被弓天影所带起的青潮所淹没,就仿佛惊涛骇浪中的一点渔火,若隐若现,偶尔一朵菊花状漫空飘逸的华丽剑光脱颖而出,却仿佛节日里的焰火表演在人们猝不及防的瞬间到达高潮。慢慢的,这奔涌澎湃的剑光越聚越密,越聚越多,渐渐和弓天影舞动的青潮旗鼓相当。
“这才是真正的夜落星河剑。”默默观看着郑东霆在飞旋擂台上纵横驰骋的连青颜此刻终于满怀感叹地开口道,“原来这个世上还有如此绝美的剑法!”
“华美绝伦的剑式,高远缥缈的剑意,让人几乎忘记了它无与伦比的速度。这个世上除了那个人的亲传弟子,也许再也没有别人能够使出这样完美无缺的夜落星河剑。”躲在街角的神秘关中掌门静静看着擂台上冲霄而起的剑光喃喃地说。
擂台近前天山派的女弟子们已经紧张得纷纷闭上了眼睛,不敢看台上惨烈绝伦的厮杀,只是聚集在仍然有胆子睁开眼观看擂台的洛秋彤身边,默默听着她为她们一招一招地念出弓天影和郑东霆所施展的剑法。
“弓天影,青刃横空落七星。郑东霆,星光烂漫袖生尘。”
“弓天影,天罡北斗破八阵。郑东霆,一夜星河堕西天。”
“弓天影,二十四宿凌东君。郑东霆,一盏星辉凭君饮。”
“弓天影,星落云碎折鹏翼。郑东霆,飞星笑赏洞庭秋。”
“弓天影,星潮击岸天欲坠。郑东霆,漫空彩云遮没星。”
“弓天影,一天星雨洗秋池。郑东霆,冰封西岭星尘绝。”
……
随着擂台上战斗的越演越烈,弓天影的招式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呼啸的剑罡时不时飚飞出擂台。郑东霆的剑法随之加快,却仍然顿挫分明,转折自如。在这样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比剑之中,仍然能够保持如此挥洒如意的风度,这已经不是自信或者是实力雄厚,而是对剑法本身那种如疯如狂的痴迷和挚爱。
洛秋彤无法再用语言来描述此刻的比剑,只能闭上嘴,默默地看着郑东霆和弓天影的身影缥缈变换,一刻不停。
“洛师姐,为什么你不再说了?胜负已分了吗?”天山女弟子们纷纷胆怯地问道。
“师妹们,我已经来不及形容这场比剑。弓天影一直在迫切地寻求一招定胜负的决战。而郑东霆却仍然在寻找一切可能的招式来拖延这场比武。”洛秋彤喃喃地说。
“洛师姐,难道郑大哥要输了?”容可盈焦急地问道。
“不。”洛秋彤用力摇了摇头,目光凄迷地说,“我也说不出那种感觉。郑捕头的剑法中有一种我仍然看不出来的东西在牵动着整场的比剑。”
“他似乎迟迟不肯和弓天影一决生死。”守护在连青颜身边的赵恒似乎也和洛秋彤一样看出了郑东霆的问题所在。
“难怪他,毕竟十年不握剑,很难下得了一剑决生死的决心。”龙铁胆沉声道。
“不,我觉得他的剑法中蕴含着一种奇特的悲伤。”站在连青颜身侧的鱼邀霞轻声道。
“悲伤?”龙铁胆和赵恒齐声问道。
“嗯。你们看他的剑光,美到极点,却也绝望到极点……如此美丽的剑华却让人如此悲伤,明明夺命追魂却让人不愿意闪开身形。我想不出什么样的人会这样使剑。”鱼邀霞说到这里,双眼一红,不由自主地落下两行泪水。
连青颜听到义妹的话,有悟于心,沙哑着嗓子开口道:“也许只有明知道自己以后再也无法痛快挥剑的人,才能够使出这样绝美的剑法。”
就在这时,一直以单臂手托擂台的天龙禅师突然大喝一声,双掌同时一托天蚕锦,一直在他掌心旋转的天蚕锦此刻宛若一朵五彩祥云高高地朝着渐放鱼肚白的高天飞去。与此同时,弓天影厉啸着宛若九转云龙,腾空而起,手中长剑连挽数十道灿烂夺目的青色平花,气势磅礴的剑气在这一招剑法的带引之下汹涌而出,沿着剑尖疯狂蔓延着,眼看就要将郑东霆撕成碎片。这是夜落星河剑“穿云破雾冲碧霄”“诸星共舞广寒宫”“一夜星河堕西天”三招攻势最快,剑式最繁复,避无可避的决胜剑法。弓天影在漫长的比剑中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戾气,迫切地渴望用这三招神剑逼迫郑东霆和他正面决战,一决高下。
就在他剑尖上的青芒就要化为罡气喷薄而出的时候,郑东霆漫空纷飞的剑影突然凝为一道亮银色的孤星,匹练一般瞬间纵跃数丈的距离,从地到天,划空而过,线路分明地射向弓天影。
青芒白练交错在一起,爆出一天金红色的火花,刺得观擂者双眼生花。
熊振坤,童天奇,赵如刚,华超同时大喝一声,分别站在东南东北,西南西北的店铺上,一人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天蚕锦的一角,重新镇住了颠簸起伏的洛阳擂。
洛阳擂上,弓天影翻着漂亮的空心跟头从郑东霆越过,双足一展,稳如泰山地站在郑东霆的背后,长剑一闪,凝在身侧。郑东霆双手同握手中长剑,剑刃竖直高举,剑尖直指青天,仿佛一位蓑衣斗笠的渔翁,肩扛着一把雪白的钓竿。两个人都宛如木雕泥塑一样呆立在台上,就算是台下都是会家子,却没几个人能看出其中的胜负。
数息之间,整个南市鸦雀无声,呼吸断绝,宛若死地。突然间,一飚鲜血从弓天影的左胸激射而出,他的整个人仿佛突然间被抽空了一般,软绵绵地躺倒在擂台上,将擂台的一侧压塌了下去。郑东霆一抖手,手中那把光华明丽的长剑缓缓垂了下来,杀死弓天影的那一剑居然没有沾到他身上半滴鲜血,这是多么迅捷如电的剑法!
天山弟子们疯狂地涌到擂前,大声欢呼着,高声叫着郑东霆的名字,为他击掌叫好。洛秋彤,祖悲秋,连青颜,鱼邀霞,还有躲在街角的关中掌门却在这一瞬间呆立在场中,仿佛被刚才郑东霆的那一剑夺去了魂魄。
半晌之后,这几人才下意识地脱口说出郑东霆的最后一剑。
“一杆钓起满天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