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 9

沈伊苒一怔,猛地睁开了眼睛。

看到的是被踹翻在地的黑衣男人,正一脸痛苦地捂着在不停流血的鼻子。

他如同丧家之犬那般蜷在湿暗的墙角,全无刚才想要侵犯她的那般力量与气势。

“沈伊苒,你没事吧?”

头顶熟悉的男声响起,语气里却是她从未听过的焦急与慌乱。

大脑依旧昏沉的沈伊苒有些迟钝地抬起了头,愣愣看向了周砚尘那双溢满担心的黑眸:“没,没事……”

“他有没有弄伤你?”他皱眉打量着她惊魂未定的苍白脸庞,又扫了眼她满是褶皱和水痕的衬衫。

“没有……”她木讷抿了抿发干的唇,机械回答,“我只是被他困住拖进了楼道。”

闻言,周砚尘稍稍松了口气,但他的脸色依旧阴沉得可怕,斜了眼想趁着两人聊天偷偷摸摸爬起身逃走的黑衣男。

“先打110报警。”他说着,猛地抬起腿,又狠狠给了那男人一脚,然后摁着他的后脖颈,将他的脸压在了墙边。

“哦。”沈伊苒点点头,脑袋总算恢复了些清明。

她匆匆从裤兜里摸出了手机,结果拨号时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止不住地颤抖,数字也没法一下就按准。

“可恶。”她忍不住暗骂出了声。

一旁的周砚尘闻声回过了头:“怎么了?”

“……没怎么。”她咬了下唇,慌忙背过了身子,不想让他窥见她此刻的无能与软弱。

周砚尘皱了皱眉,盯着她躲闪的背影走神之际,那黑衣男忽然从腰间抽了一把水果刀,猛地反扭过胳膊,朝他刺了过来。

没料到他藏了刀的周砚尘心中一惊,也来不及避开,只下意识的抬手挡了下。

锋利的刀刃划破了他的西装袖口,染上了鲜红。

这一瞬间,黑衣男顺利挣脱了他的压制,迅速爬起了身。

担心他的刀会伤到他身后的沈伊苒,周砚尘也顾不上疼,伸手紧紧扣住了那人的手腕,想去缴械他手中的刀。

但剧烈的疼痛还是分散掉了他手上一部分的力气,导致他没办法再轻而易举地制服那黑衣男,只能勉强控制住他还在胡乱往他身上刺的刀子。

僵持之中,他余光看到了转过头来的沈伊苒。

她手机还举在耳边,表情怔怔的,似乎是被这突发的状况给吓到了。

“别傻站在这了!”他死死抵住了刀子,眉头紧锁朝她喊道。

盯着他淌血衣袖的沈伊苒猛地回过神,心脏狂跳地对着电话那头还在询问的警察丢了个地址,就匆忙俯身去捡被踢到门边的雨伞。

见她这时候还有闲心拿伞,周砚尘以为她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愈发焦急地吼道:“苒苒你快出去!”

这句熟悉又遥远的称呼,让她原本就在剧烈摆动的心跳又加重了几分。

沈伊苒攥了攥手中发颤的雨伞,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便瞄准黑衣男握着刀柄的手背,从他身后狠狠砸了过去。

随着啪得一声脆响,毫无防备的黑衣男吃痛松了下手。

周砚尘微微怔了下,但很快就回过神,在她为他争取来的短暂空隙里一把夺过了黑衣男手上的刀。

见失去了武器,黑衣男立马放弃了和周砚尘的斗争,转身撞开沈伊苒就往门口跑。

她肩膀嘭得一下撞在了楼梯扶手上,硌得她骨头生疼。

“小心!”

周砚尘匆忙丢掉手里的刀,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快要跌坐在台阶上的沈伊苒。

在确认她无大碍后,他拔腿就想去追已经冲出楼道门的黑衣男,却被沈伊苒拉住了衣袖。

“别追了……”

“不行,我不会让他逃掉的。”他漆黑眼底布满了戾气,咬牙切齿道。

以为他是被刺了一刀,所以上头要报复回来沈伊苒赶忙扯了下他试图挣脱她的胳膊,匆匆安抚道:“你冷静点,我已经报警了,警察很快会来抓住他的!”

“你这破小区到处都是监控死角,没那么好抓,一天抓不到就有一天的安全隐患。”他顿了下,甩开了她的手,“你回家等警察,我去追他。”

沈伊苒一怔,这才意识到他原来是在担心她的人身安全再受到威胁,霎时间心脏收紧了下,慌忙朝他冲入雨帘中的背影喊道:“可是你已经受伤了!太危险了!”

但他仿佛没听见她的呼喊一般,身影在她的视线里越来越灰蒙,只有地上残留的血迹,红得刺眼。

她不禁急得也追了出去,结果高跟鞋一脚踩到了门口水洼掩盖下的排水井盖,细长的鞋跟卡在了之间的缝隙里。

他妈的!

沈伊苒疯狂往外拽了两下鞋跟,却动不了一点,眼见着周砚尘马上就要拐过前面的楼头,她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的,焦急大喊:“周砚尘!你快回来好不好!我好害怕!求求你……”

她略带哭腔的喊声盖过了哗啦啦的雨声,已经快要追上黑衣男的周砚尘猛地顿住了脚步。

静静伫立了片刻后,他转过身,缓缓朝她走了过来。

连成线的雨幕和昏黄的路灯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她只能看他的身形轮廓,像是座铜墙铁壁,替她隔绝了所有的危险。

沈伊苒蓦地松了口气,却在他越来越靠近时,又莫名紧张了起来,甚至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来面对他的归来。

于是在头顶房檐灯照亮他脸庞的那一刻,她欲盖弥彰地低下头,继续和被卡住的高跟鞋跟做起了斗争。

周砚尘垂眸瞥了眼她不停扭动着纤细的脚踝,默默走上前,俯下身,用没受伤的左手握住了她高跟鞋的后脚跟。

“站稳。”他淡淡提醒了句,紧接就用力往上一提。

尚未反应过来的沈伊苒身子晃了晃,下意识地撑了下他低下的肩膀,才稳住了自己的身体。

周砚尘撩起眼皮,眼神意义不明地睨了她一眼。

她迅速抽回自己搭在他肩上的手,尴尬抿了下唇:“不好意思,拔不出来就算了,我可以脱鞋走。”

脱鞋走……

对啊!她刚才可以脱鞋去追他啊!

她脑子真的是坏掉了。

还喊了那么一堆令人害臊的话。

周砚尘顿了下,也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垂下眼帘说:“那你鞋脱了,我再试试。”

沈伊苒瞥了眼他已经变成暗红色的袖口,赶忙拒绝说:“不用不用,你赶紧去医院看看吧,这边我自己处理就好。”

“没什么大碍,而且我也是当事人,需要等警察来一起做笔录。”他头也不抬,催促说,“脱鞋。”

“……”沈伊苒无奈脱下鞋,往后退了两步,继续劝他道,“怎么可能没有大碍,你袖口都被血染红了,还是赶紧去医院看看吧,警察这边做完笔录,我会带他们去医院找你的。”

周砚尘没吭声,蹲在地上摆弄着她的高跟鞋,直到成功拔出,他才站起身,将鞋递到了她的面前。

“你是在担心我么?”他黑眸似深潭盯着她,似乎藏了些她读不懂的情绪。

沈伊苒心跳晃了下,快速接过他手中的高跟鞋,掩饰性地低下头,边穿边说:“周总为了救我受伤了,我不担心一下的话也太没良心了吧。”

周砚尘眼神微微暗了下,又不咸不淡地追问了句:“那沈小姐刚刚又在害怕些什么?非要叫我回来。

“……”沈伊苒哽了下,动作也跟着一顿。

她害怕他会受更重的伤。

害怕他再也无法回来。

但这明显还在惦记着他的心里话她压根就无法说出口,只能含糊说是刚才的事情太吓人了,她还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下,不敢一个人呆着。

“哦,那我更不能现在丢下沈小姐去医院了。”他顿了下,略带阴阳怪气地补了句,“不然我的良心要受到谴责了。”

“……”沈伊苒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道要说点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虽然一口一个沈小姐跟她撇清着过去的关系,言行举止里却好像在跟她较着什么劲。

这股劲就像一串解不开的麻绳,箍得她的心脏又有些发紧。

周砚尘看了眼变得默不作声的沈伊苒,偏了下头:“沈小姐不会打算一直在楼下站着等警察来吧?”

沈伊苒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底异样的情绪,转身刷开了楼道门。

“你真不打算去医院的话,就一起上楼等吧。”她平静地捡起地上的电脑包和雨伞,先他一步上了楼梯。

周砚尘沉默地跟在她的身后,在绕过几家住户门前堆叠的杂乱物品后,他冷不丁地开了口:“联译的待遇不好么?”

沈伊苒微愣了下:“没有,还可以。”

“那你住在这种地方。”

“……”沈伊苒迟疑了几秒,实话实说道,“我想能省的地方还是省着点,可以早点攒够买房钱,也不用再租了。”

“但我劝沈小姐还是抓紧时间换个地方住吧,这里治安是真的不好。今天碰巧我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嗓音沉沉。

“我知道,今天多亏了周总,我还没来得及跟您好好说一声谢谢。”沈伊苒顿了下,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不过周总,您怎么会在?”

“我……抽烟时碰巧看到了他鬼鬼祟祟地尾随你进了小区,以防万一,我就跟上去了。”他眼睛盯着脚下的台阶,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说,“毕竟今晚是因为我的缘故才导致你这么晚回家,我多少需要承担一定的责任。”

“哦。”沈伊苒抿了下唇,克制着想问他怎么开始抽烟了的冲动,客气说,“这事也不能怪您,我觉得我好像之前就被他盯上了。”

“怎么说?”他抬起了眼。

“刚才那个人之前来我家送过外卖,而且我有次半夜下楼拿外卖,感觉楼道外面有动静,但往外看又没有人,像是故意躲起来了在等我开门。”沈伊苒简单和他陈述了下她的猜想,然后从兜里摸出了钥匙,边开家门边说:“不过这事还是要等警察来调查才能搞清楚。”

“不管怎样,你这两天也不要再在这里住了。”他严肃道。

“新房子没那么快能找到的。”沈伊苒弯腰从鞋柜里拿了双出差装回来的酒店一次性拖鞋,丢给了他。

“你可以去酒店或者朋友家住。”周砚尘瞥了眼她拖鞋上印着的酒店名。

“再说吧。”不想和他探讨这个话题的她含糊应了声,就岔开了话题,“周总您沙发随便坐,我去给你找条毛巾擦擦身上的水。”

在她脚步匆匆走去卫生间后,周砚尘环顾一圈她狭小的客厅,除了沙发,就是一套简易的餐桌椅,放在了开放厨房的旁边。

没有电视,也没有茶几,甚至连窗户也没有。

只有个毛玻璃推拉门,隔开了她睡觉的卧室。

他不禁蹙了蹙眉,坐到了她吱嘎作响的皮沙发上。

然后低头扯了下暗红的衣袖,检查了下自己血肉模糊的伤口。

虽然血已经止住了,但疼痛感并没有一丝的减轻。

而且他怀疑自己在和那黑衣男的僵持中扭到了手腕,现在稍微一用力就疼得要命。

他试着转了下手腕,眉头拧成了一团。

但听到她脚步声下一秒,他立马松开了眉心,扯下了袖子,若无其事地看向了她养在厨房窗台的仙人掌。

“不好意思,我家没有新毛巾,不过这条我之前只用来擦脸,昨天刚洗过,还是挺干净的……”她有点窘迫递了条粉色的毛巾给他。

“没事,谢谢。”他并不在意地用接过,擦了擦脸上的水和湿漉漉的头发。

“那个……你要不湿掉的外套也脱一下吧,不然容易感冒。”

她瞥了眼他始终没用的右手,还是想确认下他藏在衣服下的手腕到底伤成了什么样。

他动作微微滞了下,缓缓撩起眼皮看向了她:

“脱了也一样,我里面的衬衫也是湿的,总不能都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