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花落九泉

翌日,高月悠悠醒转,盖兰便探问她足上伤痕。谁知高月自己也是茫然不解,耸肩答道:“我也不晓得那是什么,我打从有记忆以来,右脚上便有这块红印子了。”说到这儿忽的眼神一亮,企盼问道:“兰姑姑,你说,那会不会是胎记呀?若是胎记的话,应当打从娘胎以来便带着了吧?”她心底实抱有一丝小小希望,盼颍川双侠终能认她为子,这时想到若有胎记,便是任谁也无法假造推翻的最佳证明了。她这心思在脸上表现得明明白白,盖兰如何不知?虽觉不忍,终究还是照实答道:“阿月,那绝不是胎记,或者是你婴孩时期所受的伤吧。”盖兰心知此伤来得诡异,但既难以追究,索性便不再多说,以免多添高月无谓烦忧。

高月闻言露出失望的神情,愣了半晌,随即振作起来,对盖兰笑道:“倒也好,那印子像抹樱花花瓣似的,我自己瞧着还觉挺好看。”盖兰羞她道:“真不害臊,自个儿说自个儿的脚丫子好看。”这话听来果然滑稽,两人不禁笑了起来。

即已确定高月并非鬼谷奸细,盖兰心下宽松,本欲立即告知高石然,但她向来心细如发,转念又想:“高大侠虽说阿月和紫语嫌疑最大,鬼谷奸细非此即彼,毕竟只是推论。阿月不是奸细自然最好,但若因此便咬定紫语必是贼人,怎知便没冤枉了这个小姑娘?”她虽和高月要好,却也同时觉得紫语讨人喜欢,在盖兰心中,紫语和高月是一般无辜,她怎么也难以相信这样一个娇弱可人的少女会是鬼谷奸细,心中暗道:“看来只有重施故技,详查透彻为要。”怎奈那紫语不是和众妇一起为兵士们缝衣纳鞋,便是和马少嬅形影不离,鲜少落单,数次约了紫语要单独相处,也皆被紫语推辞婉拒,盖兰本不疑她,不过是受人之托而为事,几日下来却不由得渐觉不妙,心想若果真没有机会暗中下手,少不得只有用强。

这天下午,盖兰自回住处略事休息,她最近也不知怎地,老觉得自己脉搏迟缓,呼吸不顺,一天比一天昏昏倦怠,正靠在桌边支颐假寐,却忽地传来咿呀一声。盖兰睁眼望去,便见一少女浅笑盈盈,莲步款款,迤迤然推门而入,却不是紫语是谁?

紫语笑眯眯地在盖兰对面落座,娇声说道:“前辈,你既怀疑我是鬼谷奸细,我也就不跟着天明哥叫你兰姑姑了,咱们甭费事装亲热,省得彼此麻烦。”说着径自拿起桌上茶壶,为二人斟了两杯凉茶,又道:“你连日说要找我,我这不就来了吗?前辈,我瞧你脸色不太好。”

盖兰不料紫语一来便主动提到鬼谷奸细一事,顿时语塞,见紫语掩袖喝茶,忙道:“谁疑你是鬼谷奸细了?快别胡说。紫语,这茶水放久了味道不好,既然都来了,不如陪我喝杯酒吧?”说着正要起身,却忽觉阵阵晕眩,心下惊异,只有暂且按兵不动,佯作无事的续道:“这几天忙坏了,脸色自然差了些。”她这点神色变化哪里逃得过紫语的眼睛,紫语暗暗好笑,心中啐道:“哼,凭你也想来揭我的底?”放下了手中茶杯,叙话家常般的说道:“脸色不好,自然是身子不适了。说到这个,前辈,六天前,我挺你和高月两人有说有笑,提到她的脚踝有多么好看,我就想呀,这平白无故的,你怎么会去瞧见高月的脚踝呢?”盖兰勉强笑道:“阿月和我住在一块儿,无意间瞧见了她的脚踝,那也没什么。”紫语却道:“无意瞧见?我看不是吧?我想来想去,前辈肯定怀疑高月是鬼谷奸细,这才叫那高月脱了鞋袜,想在她身上找个东西。”

先前盖兰忽见紫语到来,措不及手,片刻间无法细想,此时听她一番言语,胸中却已有了八分谱。这紫语若非便是少女奸细,又怎知嫌疑在她和高月身上?心想既然紫语已有了戒心,索性挑明了逼她验明正身。事不宜迟,盖兰刷地伸手便抽出腰间配剑,岂料剑甫出鞘她便惊觉浑身乏力,那柄长年用惯的剑,此时握在手中竟是分外沉重。她手持长剑簌簌发抖,无论如何皆无法再把剑尖朝紫语移动分毫。

但见紫语笑靥如花,像看够了好戏似的极为开怀,继续又道:“前辈,你还记不记得那天下午,我拿了针线要你帮我缝只鞋子,后来不小心撞了你一下,害你被针扎到了小指头?”说着端起凉茶又喝了一口,续道:“可我却忘了告诉你,那针上喂有血魔羯毒粉,这血魔羯毒粉哪,闻了无碍,吃进肚子里也不打紧,独独就怕伤口上沾着了。无论是多么细小的伤口,三日内不得独门解药,七日内必然凝血而亡。我方才算了一算,唉唷,你看看今天不正好是第七天吗?”说着放下了手中茶杯,笑眯眯地看向盖兰。见盖兰连拿剑的力气都没有了,紫语更加放胆,索性伸手解开了襟前衣扣,娇娆媚态,风情万种,绝非一般少女所有。她腻声说道:“前辈,你在找的是这个吧?”左手将衣襟往旁拉开,露出肩上的青色图纹,赫然便是一张鬼面獠牙,那鬼眼突兀的贴在她少女嫩白的香肩上,看来分外怪异诡谲。

盖兰睁大双眼恨恨地瞪视紫语,却苦于毒性发作无法言语,呼吸一阵缓过一阵,手腕再不剩半点力气,便听得哐啷一声,长剑落地。

她坐倒原处,浑身僵硬无法动弹,脸上血色渐褪,慢慢地由白转青,又缓缓呈紫,脑中一劲的回荡着最后一个念头:“阿月……阿月……阿月定然要教她给害了……阿月……阿月……”直到最后一口气息吐了出来,盖兰竟未能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