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手观音卷 第十九章:谁懂我心

(1)

观音大殿内。千门公子撤去腿上的绷带后,满场鸦雀无声,就连白露怀中的小嵩岳都止住了哭声。数双眼睛一起盯在高阳的大腿上……除了两道皮肉外翻、触目惊心的伤口外,并没有任何的异常。

高阳前面那番话铿锵有力,几乎每吐出一个字都带着无比的威慑力,所以此时大家对千门主将的动作才会如此的关心,究竟高阳的屏风马摆在何处?谁又是这马呢?

“这……”就在沈青竹这字刚挂唇边之际,大殿侧的黄幔忽然一动,一条身影从后殿扑出,犹如跃涧的猛虎一般,身体与地面平行,离地一米滑行而来。

啪!来人一掌击在仍在发愣的白露腰间,与此同时一个侧骗腿踢向施妖的脊背。

白露吃痛松手,一声惊呼之下,怀中的白嵩岳已经被来人抢走,与此同时,茫然而立的施妖被踢得前冲几步,径直扑到了高阳的怀中。

着!

白露反应也是极其灵敏,白嵩岳脱手被来人抱走之后,白露就已经单刀在手,一式挑袍挂手的杀招随之而至。

那人从空中接住白嵩岳后,本想在北墙处借力稳住身形,但白露这一刀来得太快,不等他手按在北墙上,挂水刃就已经划破了他腰间的衣衫,血花迸溅。

来人虽然腰间受到重创,但仍掌按北墙一个侧翻站到了高阳身边。

这些动作说时话长,其实都是在短短的一瞬间完成。当施妖重心不稳扑到高阳的怀里时,那人也已经抱着白嵩岳站到了高阳的身边。

“这……谁?”沈青竹“这”字出口下文就被惊了回去,马上一个“谁”字,当问完之后也看清来人相貌了。

释明……竟然是刚才跟高阳掰指断义的少林和尚。

“原来你们俩商量出来这一出戏,没用的,高阳,我和施妖身上都种有祝由术……”白露眼睛盯着孩子身上,口中却对千门主将这般说着。

不等高阳答话,释明便从口中拿出两个透明密封的小塑料包,里面装着个黑红相间的药丸。释明将东西递给高阳道:“内服即可,剩下的只能靠养了,听祝二说,这玩意儿对身体伤害还挺大的,妈的,我把那小子腿打断了一条!”

高阳接过两袋药丸,并没有急着打开给施妖服下,看了一眼便放在口袋当中,随后对沈青竹说道:“沈青竹,今天我还不杀你,回去吧。”

沈青竹此时脸色变得很难看,三招绝杀竟然被这个和尚最后搅乱,心中也顿时没有了主意,迟疑了半天才道:“哼,释明,既然你临阵倒戈,也别怪我了。告诉你们方丈,准备为少林搬家吧!”沈青竹说罢看了高阳一眼,随后恨恨道:“姓高的,我告诉你,你还没赢。要你命的不是我沈青竹,而是我姐!”

高阳淡淡一笑,摆了摆手,并没有答复沈青竹。

沈青竹又看了一眼观音大殿的观音像冷笑一声,从殿后离开。

白露这时一直看着高阳没有说话,直到沈青竹走后白露才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不做出选择了吗?还是这就是你的选择?”

高阳面露痛苦之色,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下,声音颤抖地说道:“露露,收手吧。有些事情你不了解!”

白露忽然歇斯底里地高声道:“我不了解?我很清楚,你就是一个疯子,一个没有感情的疯子,天下都在你的局中吗?对,我也在,我的孩子也在,你的朋友也在,你怀中的女人也在,就连你自己都在。高阳你是疯子,你为了心中的局抛弃了一切,感情、亲情、爱情……”说到这里的时候,白露忽然冲向释明,高声喊道:“把孩子还给我!”

孩子的哭声,白露歇斯底里的叫喊,让释明的脑中一阵混乱,白露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跑过来,小和尚也不知如何是好,一愣之下,白嵩岳就被白露抢了过去。

丢了孩子后,释明刚要上前抢回,忽然身旁的千门主将抱着施妖栽倒在地,释明急忙俯身扶住问道:“老高?怎么了?你身上怎么这么凉?”

高阳挣扎着让释明先扶起施妖,让妖妹儿靠在功德箱边上坐下,随后他艰难站起对抱着孩子哭泣的白露说道:“露露!你太偏激了,是我对不起你……”

“啊……”白露先是一声大叫,随后一边摇头一边看着高阳说道,“你不要再说了,今天我帮你做出选择,这都是你应有的代价。”白露说罢挂水刀已经横在了孩子和自己的脖子上。小嵩岳吓得呜呜直哭,伸手去推妈妈架在自己面前的短刀,小手一下被割伤,鲜血涌现,哭得更厉害了。

白露此时忽然在孩子脖后一按,按晕了嵩岳,随后笑着看着高阳说道:“高阳,我好后悔爱上你,因为在你的世界里就根本没有爱情。我知道你接近我完全是因为我是亮杀的门人,你要在我身上做文章引出七爷,这都是你的局对吧?我真傻……我还苦苦地为你养了几年的儿子。”

高阳此时弯腰勉强站着说话都有些费劲,他向白露艰难地摇了摇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释明扶着千门主将,此时也乱了手脚,要是比起拳脚功夫来,他自认能胜过白露,但要说在白露的刀下夺人,那是万难完成的。

白露笑罢又哭了起来,高声继续道:“当年我跟你说过,当你不爱我的时候,我不会迁怒于任何人,只会杀死自己……可……呜呜……我好痛。你知道一个杀手拥有感情之后有多么的痛苦吗?我的刀再也冷不下来了,当我有了自己的孩子时,每次面对雇主指定的对象时,我都会不自觉地想起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妻子……这些年我都是在如此矛盾中度过的……”

见高阳说不出话来,释明不得不接话安慰白露道:“白露,老高现在寒病犯了,没法给你解释,你别冲动……把刀放下,咱们先送老高去后堂休息,等他……”

此时的白露怎能让释明说完这些:“住口!不用再说了,高阳……来生我能遇到不在千门的你吗?我能遇到一个真正有情有义的你吗?”两句话说完,白露手腕一动……与此同时释明一抬脚,脚下的僧鞋飞射出去。

噗。

鲜血喷散,白露抱着白嵩岳倒在了血泊当中。

千门主将咚的一声跪在地上,伸手向前想要抓到什么,却是徒劳……

两行带着寒气的血泪从千门主将的眼角滑落,但高阳的嘴角还在笑。

“喂!你死了没有?”

“嗯?”

“看来没死哦,在哪里补一刀好呢?”

“哦?你还没走?打算捅我几刀才算完?”

女孩眨着大眼睛贴近他道:“捅不是目的,目的是杀了你!”

高阳一脸坏笑地说道:“你杀人的时候总是喜欢贴得这么近吗?”

女孩道:“我是想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身上哪个地方长得和常人不一样了,竟然值三千万。”

高阳肋下的伤口还在流血,但从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一点疼痛的样子:“三千万很多吗?”

女孩用一柄薄如蝉翼的短刀刮了刮自己的鼻尖后说道:“起码是我接过的活中最多的了!”

高阳将头抬起,然后抓起身边的一块砖头垫在头下,他枕在砖头上的表情就仿佛睡在五星级酒店的客房中一样:“你为什么要做杀手?”

女孩反问道:“你为什么要被杀?”

高阳道:“不清楚!”

女孩笑道:“我也不清楚!”

高阳道:“你怎么不补刀了?如果等一会儿我朋友来了,你就没机会了。”

女孩看着高阳那已经被鲜血湿透的白色衣服和他脸上无所谓的笑容,忽然说道:“我忽然不想杀你了!”

就在这时华亮一身酒气地赶来了。“你想杀也晚了。”

女孩三招就败在了华亮的手下。

“别杀她!”就在华亮要出杀招的时候高阳制止了他。

华亮连为什么都不问,搀起高阳就准备走。

女孩看着二人的背影高声道:“在我们索命一界,杀人者与被杀者事情无论成功与否都要问过对方名字的,这样的好处有很多,如果杀人者失败了,他起码知道了在谁的身上失手;如果杀人者成功了,那么被杀者也方便去阎王那里告状!”

高阳从华亮手里接过酒瓶喝了一口后道:“我叫高阳,乃千门主将,论身份跟你们索命柳七爷相当,小辈你叫什么名字?”

“我呢,以前叫作白无瑕,我知道这个名字很傻啦,不过幸好在进入索命行之后我有了新名字。我比较喜欢我的新名字。在杀手界人们都叫我白露。白色的白,露水的露。”

白色的白,露水的露。

(2)

释明跑过去搭了一下白露脖颈间的动脉处,嘴角微微地颤了颤。随后又走到小嵩岳边上搭了搭,面露喜色地抱起白嵩岳仔细观察脖颈处的伤口。

“孩子没事,老高!”释明招呼了一声,见高阳没反应,急忙走过来蹲身下来扶住高阳的肩膀道:“老高,这都是代价,你要看不开这些,还做什么千门主将?快起来跟我走,沈青竹狗急跳墙可能会用重武器炸了观音殿,快呀。”

摇了两下,见高阳没有反应,而且全身冰冷,释明哎呀了一声,随后起身走到坐靠在功德箱边上的施妖跟前俯身抱起施妖,他一手抱着施妖,一手抱着白嵩岳,又想过来搀扶千门主将的时候,高阳已经自己摇晃着站了起来。

“快走!”释明抱着二人先走到帘子后面,一路上连踢两脚把被高阳放倒的两位白相教官的身体踢到了墙边。

当释明走到黄幔边的时候转头见高阳竟然摇摇晃晃地走向白露,释明急得直咬牙,只能高声喊道:“千门公子!”

高阳闻声一愣,转头看了一眼释明,两条血红色的冰线挂在脸上,千门主将惨惨一笑,轻轻摆手示意释明先离开,随后走向白露。

释明拉开黄幔向殿后招呼了一声,立时走过来一个老和尚,释明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随后将施妖和白嵩岳交给那人,转身又走进正殿。

此时的千门主将正站在白露的尸身边上,刚才已经用了两次力但都没有将白露抱起来,这个以前曾经抱过无数次的女人此时仿佛厌倦了他的怀抱……或是他已经无力再抱!起身调了调气,周身上下寒气乱窜,额角的冷汗更多了。

释明已经将白露送到高阳的眼前。

“谢谢!”

这是千门主将跪倒之后的第一句话,声音的懒散之意仍在,却缺乏了以前那种勃勃活力和昂昂生机。

释明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着高阳抱着白露艰难地走到观音像前。扑通,千门主将再次跪倒。

释明曾经记得高阳说过:“我不拜神佛,即便有神佛,他们左右的只是信徒的命运,而我千门局下庇护之众不分信仰和种族!”

高阳将白露放在神案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额角淤青,血丝隐现。

释明也记得高阳还说过:“千门中人,头只顶天,绝不触地。历代的千门主将都是拜父弯腰,拜师拱手,拜君单膝,拜天地以局。”

“白露!我平生只拜过你一人!”高阳声音沙哑低沉。

释明听罢顿时愣在当场,这不拜天,不拜地,以手做头叩首君亲师的千门主将竟然在向一个女人磕头!

“我三岁拜入千门,挂主将牌近十年,行大局五个,小局一十七个,抄水无数,自问都对得起天下苍生。”高门主说到此处又重重一叩首。好半天才艰难地直起腰来,高阳继续道:“欲之大虔,必行大千,欲世大安,必牺牲小我。我没有前辈那般伟大的胸襟和抱负,但我腰挂八卦,背靠蓬莱,必行千者之事。我高阳对不起你,但不是千门主将对不起你,你我都在他的局中罢了!在千门的眼中只有众生。”

说完这番话,高阳又重重地叩首下去。

当高阳说到这里的时候释明也有一种心酸之感,白露完全说错了吗?释明觉得应该没有,白露也许是偏激了一些,但她说的有些话是没有错的。

自己不也正背负这样的命运吗?不过他不相信高阳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无论谁来说他都不会信。

见高阳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跪在白露面前,释明轻轻地走过去说道:“老高,走吧,这里我会派人来收拾的,白露的尸首我安排人交给河南亮杀的分舵。”说着释明走到白露身边轻轻念了一遍《往生咒》。念完才看着白露说道:“白露这一刀在孩子的颈边还是有所停顿,要不然我救不下那小孩。”见高阳不搭腔,释明吧嗒了一下嘴,最后用力地吸了口气很无奈地说道:“老高,眼下的形势你可能早都看透了,沈家以财力给少林施压,随后又请动了白相和祝由,他们准备得很充分,沈青竹很可能还有后招,就算为了苍生吧……你也不能在这跪着呀,跟我去后堂,冷香和朗朗都在那!”

高阳摇头道:“没关系,沈青竹的伎俩我看得透。”

释明多次劝解无用,也有点急躁道:“看得透?你赢了吗?你若赢了白露会……”说到这释明才觉失语,急忙住口叹了一口气。

见高阳不说话,释明又放缓语气道:“老高,你别让我看不起你啊!”

高阳闻言忽然低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便咳嗽起来,释明此时也不好就在白露的尸身前将高阳拉起来,无奈只能一甩袖子先走向后堂,出外安排去了。当释明走到黄幔之前的时候留了一句话:“我师兄跟我说,沈家的目的就是千手观音,当年沈万三救下外八行就是为了这个秘密,民国沈潸君带领七公子做的大事也是为了这个,沈青竹和沈舒原是不会罢手的。”

释明走后好久,千门主将才摇晃着站起身来。这时殿后一声佛号传来,养生门的当家人,少林寺的寂深走了出来。

“高居士,节哀!”

高阳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老和尚言道:“我为居士摸背看病之时,还担心居士感觉不透我的暗语,所以才让释明喊你来观音殿,想通过与方丈的例行交谈,再传递些信息给你,没想到那沈公子竟然在观音殿动手……”

高阳淡淡一笑道:“水贼过河,何须狗刨。大师,成王败寇,自得自乐,何须解释这些呢!”

老和尚双手合十摇了摇头,随后走到白露跟前看了一会儿说道:“尸身先停放在后山吧,我养生门有保存尸体的方法!”

高阳没有接话。老和尚见高阳满面的汗珠都已成了冰珠,不禁摇头道:“天妒英才,红颜薄命啊!”这一语双关将大殿内一死一生诠释得一丝不错。

见高阳面门而立,老僧嘴角露出神秘的一笑,随后抱起白露的尸身走了。

高阳走到大殿正门前,用力地推开紧闭的殿门。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将屋中的晦气一扫而空,但高阳直面阳光却感受不到一丝的暖意。

“悠悠天下,谁懂我心!”千门眼中的对错,其他人又怎能看得懂呢?

少林寺外显然经过了清场,大殿之外冷冷清清。只有角门处站着一个男子,一身黑衣冷冷地看着高阳。

“千门公子,千门火将可在?”来人八字步站定,气定神闲。

“你成了沈家的底牌?”高阳语气很是低沉,声音中充满了疲惫,此时他扶着门框才勉强站定。

那人哈哈一笑道:“姓石的岂会做别人棋子,十几年前我父与你们上一代千门火将华战魁曾在此地相斗,最后两人胜负不分,老火爷被破了相,我父两臂残废,结果嘛……这赌注也没实现。这次正巧你我二人再次相遇,不如延续一下如何?”

高阳哈哈一笑道:“好,当然好!”

(3)

观音殿门外,高阳扶着门框坐下,看着对方淡淡道:“你我见面可不止这一次了,石当家在此时提出继当年赌局再斗,可真会捡现成的便宜啊!”

对方呵呵一笑道:“真想不通,你如此眼量怎称千门公子的,千年公子之传,可就要败坏在你高阳的手中了!”

高门主强作了一下笑颜,也不答话,转头看了大殿内黄幔后,见释明和寂深都已经离开,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没有接对方的话,并不是没有听懂神调石嵩的意思。传说公子一词就是因为千门主将的这个称呼传承下来的,在古代全民皆子,但子子不同,平常人冠以的无非也就是男子、女子这样的性别代称,高一品段什么君子、贤子,低品段的什么竖子等等。当年公子的地位在老子之上,天子之下。

可不像有些小说中写的那般,是个读书的男的就可以喊公子。那是既有身份的象征,那时的天下唯一千门主将可称千门公子。

石嵩话里的意思很明显是在说错看了高阳的人品,枉有公子之名。

石嵩看着坐在门槛上的高阳笑道:“千门主将,佛殿门槛坐不得!”

这个规矩什么寺庙里都有,不仅仅是坐不得,踩都不行,必须迈过去,否则会有霉运,甚至是凶兆。

高阳哈哈一笑回道:“门槛我都跨出来了,还有何放不下的呢!”

石嵩眯着眼睛细品了一下高阳的这句话,不禁微微点头:“既然如此,那就继续我们两门十几年前的赌约吧。”

石嵩说完上前两步,从腰间掏出两张灰色的薄皮掐在手中道:“你两腿外伤,乃利器所划,流血未伤筋,破肉不动骨,我两张鹅皮为你止血。”石嵩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将两张灰白色的薄皮压在高阳的大腿伤处。随后又拿出一张青色的薄皮说道:“你血流变慢,周体阴寒,乃寒病复发之症状,我一张蛙皮挂你风池连尾骨,可暂缓你的病情。”说着石嵩一拉青色薄皮,这块原本巴掌大小的薄皮竟然被他拉得有一米多长。他走到高阳身后直接将一头压在高阳的后脖子处,随后从里面掏到蛙皮下端,又连接在尾巴骨的地方。

“你眼有血泪,说明你伤之极,悲之切。精元已伤,我半张熊尾皮,连前心挂丹田助你顺气调精。”石嵩一边说着一边动作,又将一块黑色的薄皮贴在了高阳身上。贴完后他后退几步看着千门主将道:“十分钟后,你体力便可恢复,到时候我们再动手不迟。至于你的心境如何我不管,其实千门主将,我懂你心,便如我现在的行径一般罢了,磊落于心,自觉不愧天地便可!”

高阳坐在那里任凭石嵩折腾,一直一动未动,此时听石嵩言道“自觉不愧天地便可”八字,摇头苦笑了一下,心中暗道:“如果真是这样便好了,你非懂我之人!”

“石门主,当年的事情我父亲跟我说过。当年我父亲在河北见柳七爷,华五叔分身出来到河南与石寻龙前辈会面,这是一份对赌,我千门一手应两家,最后落了个不胜不负的局面。不过至于赌注我不怕你生气,当年你父亲输得起,现在的你恐怕输不起了!”高阳也没起身,仍旧坐在门槛上跟石嵩对话。

神调石嵩扬眉道:“赢得磊落,输得光明,这才是我江湖人本分。你若不敢继续赌下去,换别的理由来搪塞!”

高阳哈哈一笑道:“当年是千门火将对神调歌者,千门主将对亮杀门主,如今正好反过来了。赌,干吗不赌呢。”

“反过来了?什么意思?难道现在华亮去找柳七了?”石嵩惊讶道。

高阳点了点头。

石嵩不信道:“难道你早知道这次我会来?”

高阳笑着点了点头道:“当然,我在滕王阁看见你与沈家同桌摆茶的时候就猜到了今天的事,当初你们说的主题并不是修复什么聚宝盆,只不过见我过去临时改变了话题罢了。石门主你在桌前忽然提起我华五叔难道不是在给我提醒吗?”

石嵩摇头道:“算是,也不算是,我只不过感觉你千门主将聪明一世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有点气不过而已,所以第三个条件我才临时点了你一句,没想到那个沈舒原竟然也接得上来,这女人真可怕!”

高阳笑了笑,没有答话。

石嵩继续道:“不过现在看来,你将事情看得很透吗?那我就不懂了,你们千门和沈家到底算什么关系,是亲近,还是疏远?是同道而行,还是背道而驰?说远吧,沈家还处处算计着你;说近吧,沈家的小姐对你还真是什么都能豁出去。你对她也差不多,同道不像,背道也说不通,是什么造成的这一局面呢?”

由于现在让高阳调理,所以两个人在说当年旧事的时候还顺道扯了几句。

千门主将的回答很简单,就三个字:“是命运。”

又是命与运。高阳上嵩山之后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他与施妖说过,与释明说过,与盗门狸猫卫也说过。

一命二运三风水,四修阴德五读书。

这命挂着难看难变难移的招牌死死地卡在最前面,无论你是谁,无论你都干过什么。

石嵩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后紧了紧腰间的布袋说道:“休息好了吗,千门主将?”

高阳起身活动一下,感觉体力确实恢复了很多,寒气也被压制住了,便回道:“可以了!听说当年我华五叔与你父亲比的是拳脚,可我不会拳脚功夫。”

高阳话说一半石嵩就打断道:“我知道,你得了柳七的真传,只会刀功,你用刀便是!”

高阳摇头道:“这刀是亮杀之刀,既然是你我两门的宿赌,我怎能用他行之技?”

“哦?那你想如何?难不成跟我下棋?”石嵩问。

高阳淡淡一笑道:“我们比气功好了!”

石嵩听罢瞪大双眼道:“比什么?气功……千门主将你不是开玩笑吧?”

高阳探了探手道:“当然!”

气功……正是神调门的绝技之一,当年义和团神打之术,有刀枪不入之称。这是练气的一个高端。我们常听到的金钟罩铁布衫都是神调门的绝技海丞仙上体。其实这种绝技并非虚传,中华武术中也确实有此功夫,密度决定硬度,气功练到一定的程度,刀枪不入不是瞎话,就现在千门火将的功夫,都可以将全身的肌肉组织瞬间压缩三倍,普通的刀剑根本伤不到分毫。

当今江湖上,除了千门火将、神调歌者外,大相国寺传人赵义也有此本领,就别说刀枪了,普通小口径的子弹都穿不透那种肌肉。

当然了,气功也不仅仅是防御,但无论什么……这都是神调门的拿手好戏……此时千门主将竟然以一副病态来跟石嵩斗气功!

“好!你说如何斗法?”石嵩问。

(4)

高阳慢步从大殿台阶上下来,走到院中看着石嵩说道:“我跟你斗浮空!”石嵩听罢就是一愣,他睁大眼睛看了高阳好半天才竖起大拇指说道:

“好!你既然这样,我……让你十秒。”石嵩本打算说,你只要浮起来都算我输,但转念一想,千门主将绝对不会信口开河,所以才转而说让十秒,不过神调门主石嵩怎么也不相信……他高阳能浮空。

浮空是气功中的神话,需要通过内气和外气的结合来完成,首先要调息稳气,降低自己的重量。我们人的重量是可以通过调整气息改变的,如果你站在一个体重秤上,不停地深呼吸,你就会发现秤的指针不停地晃动,这就说明我们的体重在改变,不过绝大多数人都不会那种调气之法,单纯的呼与吸只能产生这种活动的结果,可无论如何一个人也不能将自己的体重变小到可以被空气浮起的地步,所以浮空的第二个必备条件就是外气,外放之气。

石嵩的信心也源于此处,他清楚即便是千门火将华亮,也没有达到白凤式、百步神拳的地步。华亮虽然可能勉强浮空,但时间绝对不会很长,自己有神调绝技在身,单比浮空的话,斗千门火将也有必胜之心,何况高阳这个文弱书生。

“你先请!”高阳上前几步,走到院外中央站定笑着对石嵩说。

石嵩应了一句话,随后将自己身上挂着的零碎都拿了下来,放到一边的石凳上,零零碎碎的薄皮、铃铛等神调器械当中那个摩托罗拉的手机极其扎眼。

将所有东西放下,石嵩手里只留下两块青色的薄皮。这两块皮看上去稍微比原来拿出来的那些大了一点,十六开书本大小的样子。石嵩又将自己身上紧身衣的袖子扯了下来扔到一旁。他一边将青皮贴在自己的两臂内侧,一边说道:“浮空不借外物,那是神话。明朝时期我神调门的赵丙壬曾经与销器门的飞天鼠万户斗过浮空,那一场震惊了全国,万户之名从此之后也是家喻户晓。那一次万户用的道具便可称为简易飞机吧,我神调门虽然也用了外物,但却不像万户那般取巧,我神调门无论面对何等的场面,有几张仙薄在手即可。千门主将,你要借助什么?”

石嵩所谓的仙薄,就是他手中的各种动物皮。

高阳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玻璃球状的物体道:“我就用它!”

石嵩仔细看了一番高阳手里的东西,好像就是一个玻璃球,但貌似圆得不是很规则。具体是什么东西他不认识……靠这一个小球就可以飞起来?

管他呢,石嵩看不明白也就不再研究,他将两片青皮都粘到自己手臂内侧后,两手交叉放在身前。左手扯住粘在右手处的青皮,右手扯住左手上的,他做好这个动作猛然抬头看着高阳道:“千门主将,我让你十秒。你可准备好了?”

高阳此时正拿着那个小圆球在院子里转悠呢。石嵩说完话高阳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站定后揉了揉眉毛,好像在思考什么,随后又向左边走三步站稳才道:“我准备好了,你开始吧!”

石嵩点了点头,随后猛然双臂一展。

嘎的一声,两块青皮被拉扯开来,几近透明。石嵩将两手往腰间一按,高声道:“千门公子,看我神调绝学,袅擎仙上体!”石嵩一声喝罢,两手往腰间一按,随后高高跃起。升空三米左右,头上脚下的石嵩忽然一歪,随后双臂又是一展。呼啦一声,两片青皮便犹如翅膀一般连在他的手臂内侧和腰间,只见神调门主,身体与地面平行,两脚往外翻,全部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就以一个杂技演员舞台上才有的造型,浮在了三米高空。

高阳抬头看着对方拍手叫好道:“好!高某开眼了!”

石嵩此时的呼吸节奏非常悠长,吸气极其长,而且声音非常大,离地三米,水平距离也有近五米远外,高阳都能清楚地听见石嵩吸气的声音,但呼出却非常快。他在十秒钟吸入的气,只用半秒不到的时间便吐出来了。

“该——你——了!”石嵩说了三个字,每吐一个字他都降低二十多厘米,三个字说完已经到了离地两米左右的高度。这时石嵩忽然两臂微微一抖,身体竟然如一个飞盘一样,在空中慢慢地旋转了起来。

“好!该我了!”高阳看了一眼手中的物件,随后一攥拳头,将双臂平伸,身体站得笔直。

在空中旋转的石嵩看到此景不禁迷茫不已,难道千门主将这样就能升空?正当他琢磨高阳怎么浮空的时候,千门主将动了。

他向虚空中迈出了一步。高阳左脚踏在虚空之上的时候,石嵩一紧张又降下来十几厘米。

高阳的下一刻竟然就这样将右脚抬了起来,又是一步。此时的千门主将就如神祇升天一般,踏着虚空一步一步地向上。走了四步,升空半米多才停下来。随后高阳在空中两脚并在一起,平伸的双臂也放了下来,开口说道:“其实我可以不用你让!”

他竟然可以开口说话不落身形……

神调门主傻眼了,更让他傻眼的还在后头呢,高阳说完这些话后,竟然从口袋中摸出一根烟点上了……

石嵩知道,再比已经失去意义了。他虽然不知道高阳用什么手法完成的这些,但他清楚,这绝对不是浮空气功,但此时说这些已经晚了,难道跟千门主将理论什么是气功?有气参与的功法就可以叫气功,人家既然都可以这样在空中抽烟,那么站到明天吃早饭估计也不是问题。

呜……犹如几十斤的鼓风机开启一般的动静,石嵩吐出了腹内的存气,一个翻身从空中落下。

高阳悠闲地掸了一下烟灰,笑看着石嵩。

石嵩走下来后并没有说话,站在那里看着高阳好半天才道:“我输了,你父亲和华战魁舍去了腰牌将此事压后了十年,等的就是你出山来力挽狂澜。好!好得很!不过,高阳,这就是你口中所说的命运,是改变不了的。”石嵩说罢收起石凳上的物件,转身走向月亮门,他走到门边上时,忽然回头问道:“你手中拿的可是红丹?”

高阳点了点头。

石嵩冷笑一声转身离开。高阳就这么站在虚空中站了好久,忽然啪的一声,高阳肩膀处一道血线飞出。与此同时千门主将身形一晃从空中摔落,就在他摔落的瞬间,他手中抛出一物。

砰的一声,高阳重重地跌在地上。

院中传出一女子的声音道:“高门主,姓石的说错了。你问心无愧吗?不对!我能体会到你此时的感受,愧如何?无愧又如何?千门公子的眼中何来的对错呢!”

高阳在地上捂着肩膀抬头苦笑,心中暗暗道:“翁萱,你说错了。你也非懂我之人!”

(5)

就在高阳跌倒的瞬间,观音殿外,以中间的大铜香炉为中心忽然产生一道道波澜,整个空间便如倒映在湖面的影像一般晃动了起来,差不多有三吸的时间,波澜才消失。翁萱就从“虚空”中走来。

高阳握着肩头站起身来先是低头摊开手看了看伤口,随后又捂住,同时抬头看着翁萱道:“翁姑娘好!”

“你也好啊!”翁萱说话无论在什么场合,都能让人感觉到骨头发酥。

“你终于把海市蜃楼练成了……哦不对!看来你还只是学了个皮毛!”高阳一边说着一边四下看变动之后的景象,发现现在殿外跟刚才他与石嵩相斗的时候变化不是很大,但高阳发现变的都是地势,有些地方变得很高,有些地方却很低,所以才忽然转了话锋。

翁萱没有理会高阳的话,媚媚一笑说道:“高门主,我帮你打退了神调门人,你该如何谢我?”

高阳哈哈一笑,扬起手中那个类似玻璃球一样的物件说道:“红手绢的入门丹,是红门术法的基础。刚才我确实是靠它,找到你手帕的位置的,不过我恐怕要谢的不是你。”高阳说到这里,哈哈一笑又高声道:“我说得对不对啊,张兄弟?”

高阳说完这些,后殿外的青铜香炉下面忽然翻出一个人来,他左右手各拿一方铜镜,口中还叼着一根短棒,从香炉下出来后他吐出短棒,随后用手接住,将手里的零碎放到背后别好,才对高阳拱手道:“张博有礼了!”

高阳抬手还礼,也不顾肩头的鲜血喷涌,保持着大山手的姿势对张博说道:“张兄弟的官司可了结了?”

张博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说道:“沈青竹先是下套害我入狱,随后又让蜂窝山的袁天圆扮成叫花子进监狱探我口风,拉我逃狱。现在我全家的身家性命都在他人之手,所以不得已而为之,望高门主见谅。”

高阳笑道:“可以理解,张兄弟此来的目的也是为了取我高阳的性命?”

张博一低头,随后猛然抬头道:“是的,沈家人有言,公子不死,观音不显。”

高阳将大腿上贴着的一块神调仙薄扯下来,胡乱地按到肩头上止血,可拆东墙补西墙,大腿处的血又流了出来。

“杀我何必弄得这么麻烦呢,哎!”高阳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张博说道:“这次北京聚会,名为江湖宴,其实沈青竹和蜂窝山人的意图就是联络当年七公子门下,联手灭了千门,江湖宴之前,他们貌似也是两次对你动过手,但都失败了!”

高阳点头道:“嗯,是有这么两次,一次是沈青竹跟我玩高科技,另外一次是销器门弄冷兵器,我让他们失望了!”

张博也哈哈一笑接道:“这次不仅当年七公子门下诸人,而且还有一些千门的宿敌,因为门门有法不通,山山有路不交,所以联手肯定是羁绊颇多,蜂窝山便布下了反复之局,连下十步杀招,要取你命,到我这里已经是第八手了。”

高阳点头道:“嗯,主要是养生门中安排的几步棋,人家临时换了套路,让沈青竹乱了阵脚,要不然从我上山到现在还真是八手了。”

张博道:“嗯,盗门中途忽然临时退出,也是一个变故。”

高阳哈哈一笑道:“盗门……当然了,丁八爷是老狐狸,他知道你们赢不了,他盗门也有盗门的棋子!”

张博跟着长叹一声说道:“不管如何,我今日要全力以赴了。高门主,记得当时在看守所你跟我说了一句话,你告诉我为了老婆孩子我必须要那样……”

高阳摆手打断张博的话道:“你们已经输了,沈家人看得透。回去吧,记得把弟妹带好!”

张博闻言一愣,不知道高阳此话所指。

高阳笑看他继续道:“在定林寺之斗中,翁姑娘被我千门火将救下,欠下香魂一缕,按江湖规矩,命以命还,钱以金对,所以翁萱欠我千门一条命。她在定林寺临走时给了我一颗红手绢的入门丹,以丹还命,此时我有红丹在手,红门的幻术对我无用的,你们两个也斗不过我,算了吧!”

张博攥了一下拳头,随后又松开:“哎!高门主,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等等!”一旁的翁萱忽然说话了。

“你也说过了,我以丹还命,不再欠你千门,他不敢动手可不代表我不……”

不等翁萱把敢再说出来,高阳忽然高声道:“你敢?”这一声铿锵有力,两个字几乎带着回音,与此同时高阳左手忽然打了响指,一股燃烧棉花的焦味传出。说时迟那时快,高门主腿上的鲜血忽然喷射而出,一道血线直奔翁萱小腹,同时高阳的另一只手一抬墨杀尾随着血线也飞过去。

翁萱见状往腰间一拍,腰间立时又出现两条手臂,她一边倒退,一边两只手在身前拍打着飞来的鲜血,唯恐沾身一滴。

呼。

翁萱一个壁虎游墙仙人挂画式,贴在不远处的院墙上,腰间的假手已然不见,只剩下两条真臂膀扣在小腹之前,只见她双手按在小腹之上,墨杀尖刀便插在指头缝隙当中,丝丝鲜血从指缝中溢出。

这时高阳已经把肩头的青皮挪移到了腿上,封住了鲜血。

翁萱捂着伤口从墙上滑落,弯腰靠墙而立,她竟然也笑了:“赢不赢是一回事,敢不敢是另一回事。我输了,再见……高……高阳!”

张博一直看着高阳的手指,此时问道:“祝由术?”

高阳点了点头。

张博叹道:“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反复之间了!”

张翁二人走时,翁萱亲自将刀送到千门主将的手中,不过这会儿她却什么都没有说,再见之后还有何言呢?即便有也要“再见”之后再说了。

两人走的时候并没有来的时候那般拉风,他们跟神调石嵩一样老老实实地从大门离开了。

他们前脚走,后脚就进来一个人,高阳此时正坐在大殿的台阶上,他头都不抬地拍了拍身边的水泥台阶道:“坐下说!”

来人还真就坐下了。

“这些人里我最怕你,到现在我还没想到从你手里逃命的办法!”高阳很认真地说。他说话的时候摸着口袋中的烟,并没有向旁边一望。

那人扑哧一笑道:“算了吧,我才不信呢。”

来人竟然又是一个女人。

“紫瞳,你觉得我这个人做得失败吗?或者说你觉得我怎么样?”高阳将烟点着后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这让当今的蛊门小当家粉面一红,好半天才说出话来:“很好呀,千门公子的大名谁不知道,怎么会失败呢?”

高阳苦笑道:“那你们这一波一波跟赶集似的干吗呢?”

薛紫瞳撇嘴道:“我爹让我来的喽,说什么一百多年前,千门一个叫李什么的,破了七公子的局,还说要不然千手观音就现世了,而且如果不是千门,七公子也都不会死,应该算是报仇吧,我也没仔细听!”

高阳很无语地回道:“这么大的事,你没仔细听就来了?”

薛紫瞳呵呵一笑道:“走过场呗,反正我也打不过你!”

“你还有蛊毒呢!”千门主将笑着接话。

“哦……”薛紫瞳将哦字拉得很长,随后才道,“原来你不敢看我,是担心我紫瞳蛊。”

高阳苦笑道:“当然了,我听说蛊门服药三百载,六代才出紫瞳人。你那双眼睛可比顶皮薧可怕多了!”

薛紫瞳沉默一阵道:“我不会对你下蛊的,我感觉你……怎么说呢,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练功非常努力,就是希望爸爸表扬我,但每次爸爸都不会表扬我。我那时候很生气,长大一点了,我就奇怪为什么爸爸表扬不如我的哥哥都不表扬我呢?直到后来我想清楚了,爸爸是认为我努力,我进步快都是应该的,都是正常的,所以我得不到表扬。高世兄,我听见你开庙门的时候说的那句话了,我觉得世人不理解你,就跟我爸爸不表扬我是一个道理,他们认为你本就应该背负这些东西。”

高阳摇头苦笑道:“小孩子!”说话的时候千门主将还伸手过去摸了摸薛紫瞳的头发。

薛紫瞳没有动。

高阳收回手,扔掉烟头站起身来说道:“你爹说得没错,一百多年前,我千门主将李鸿文祖师,是我师爷李文鹿的父亲,也确实是他坏了七公子的事,七公子的死也确实跟我千门有关系。不过他们可能说错了一点,该报仇的不是死在七公子手中的张陷空,也不是七公子,而是我千门。但千门的眼中没有仇恨。妹子,你方才说的故事不错,很好!但……你也不懂我心,回去吧。”

高阳说罢迈步走进大殿。

从薛紫瞳进院到现在,千门主将始终没有看她一眼。

高阳进去之后,薛紫瞳坐在台阶上摊开了手心,一个血红的小虫子正在薛紫瞳的手心伏着。

啪。

一滴紫色的水滴,掉在小虫的身上,那小虫全身一颤,顿时融化在薛紫瞳的手心当中。

啪,又是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