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认为这个人很可笑。
然也。
他到四十岁那年,还没有结婚,于是竟然手里撑着根白布招旗,背着他那把偏偏斜斜的剑,在京城里到处叫卖:
“谁有美丽的老婆,我跟他换……”
换什么?
自然是换他的剑。
结果有没有换成?
当然没有。他不舍得他那把形状古怪的剑;他也不认为能有几个女子称得上是他心目中的美丽的老婆。
老实说,也没有谁要跟他换。要他那把连剑锋都是偏斜的剑来干啥?
而我也自从知道他这件“特立独行”的事之后,几乎完全同意了大家对他:“怪人”这评语的看法。
“怪人”是无可置疑的了,问题是:他算不算得上是个好人?在江湖上能不能算是个侠者?
一般的江湖人士对他印象是很模糊、飘忽,甚至可以说:“不佳”二字,而一般的武林记事里对他的记述就更为少见了。
不过,由于我讯息来自各种和多种管道,于是,根据资料所得,此人的所作所为,可以说是十分丰富多姿、胆大得接近妄为,但其狂妄处又从未背离侠道之义。
这可真有点怪。
要是别人,只要做了他一成的功德,早已成为一代大侠了;要是他人,只要有他两成的聪敏,早已成为朝廷红人了;要是别的人,只要有他三成的本领,只怕当不成武林盟主也挑得起一门一派的宗主可他就不然!孤魂野鬼的,崇拜他的门人也给目为幼稚狂徒,而他自己也早像疯了一半!
这不妙!
这人姓敖,名曼余,听说他手上的剑,从锷至锋都是偏斜的;而他的剑招,也无一招是走正路的。
他一向剑走偏锋:所以人称之为“偏剑”。
但收集的有关他的资料中,我有一个疑问:
他的剑是偏的,可是他的心呢?
根据我的消息,吏部尚书沙朗诗在果州路上“大山脚”那儿出了事,遇上了“暴力盟”的“六欲神魔”:吴辣、梁惊、孙咸、陈酸、何惧、余爱。据说,因敖曼余及时拔剑相助之故,才能杀退这果州路上的六大黑道高手、六名名动天下的魔头。
我因此事去访沙大人。
沙大人一哂。
“他?算不上什么?他想升官发财,只好出手,没有他,我也一样收拾得了那六只禽兽!”
我问当时在场沙大人的部下,他们都如是说:
“当然是沙大人的一力之功,姓敖的只不过是来捡便宜的。”
有一叫阮另一的军士,因说话不慎开罪了何华田,而给赶出了沙氏门下,当时也在果州之役,我去问了他,他开始不说什么,久了,我也送了款子,他才说:
“什么沙大人!动手没两招,他已趴下来喊救命。幸有敖某出手,不然,我们没有一个能活回京师来。”
我有点纳闷,所以问:“怎么敖曼余救了沙大人,沙朗诗对他好像还很鄙薄的样子?”
阮另一怔了怔,开始并不想说什么,看我一再追问和旁敲侧击下,他只好回了一句:
“敖曼余不识好歹嘛。”
“怎么说?”
“沙大人要扶掖他当官,他不要,还说什么:‘朝廷中党朋倾轧,边疆敌寇恣肆,人争权、士争宠,天下乱成一片,这时候,我不敢为天下先’。沙大人登时气炸了肺。”
我还要追问,阮军士已苦笑说:“我也是多言了,看来,跟姓敖的一样,言多必失,吃不完兜着走。”
我不知该信谁的话是好。
又几日,闻说阮另一在市肆犯了事,给逮了起来,收在监里,翌日,竟自杀身亡。
我在后几个月的机缘巧合里,曾碰上了“六欲神魔”中的两人,问起果州之役,他们反应都不一样:
孙咸:“我服了!他的剑法没有一剑我见过的、听过的、能接得下的!他奶奶的,遇上他只能认栽!”
余爱:“我操他妹子!没有姓敖的从中作梗,那贪官早已七截喂狗八截喂鹰去了!天杀的!我跟他这呆子没完没了!”
我终于有点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