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沃先生在月球的余生

在日后的科学报告中,我会把凯沃信息的全部内容一字不落地进行公开发表,但是由于他的信息从第六条到第十六条都是断断续续的,构不成连贯的故事,所以在这里我只能以概要的形式呈现出来。对于凯沃发来的信息,我和朱利叶斯先生都是经过反复鉴定的,由于我曾经登陆过月球,所以在阐释凯沃信息的时候仅仅凭借着模糊的记忆还是有着很大的优势的,不然很多内容都是无法被解读的。因为人类也是生物的一种,所以感兴趣的东西排在首位是月球人的社会构造,其次才是它们那个世界的物理构造。从凯沃的信息内容看来,他在那里似乎得到了贵宾的礼遇。

之前我说过了,依照我所见到的月球人看起来,它们跟人类是有相似之处的,那就是都保持站立的姿势活动,也同样有两条胳膊和双腿。不过,它们的肢体是分成节状的,这一点类似地球上的昆虫。大概是因为月球上的引力很小,它们的肢体特质也是适应环境的结果。在这方面,凯沃在信息中的见解跟我没什么两样。凯沃将月球人说成是“动物”,可是它们又不能被列入地球生物中的任何一类。

“从解剖学的角度说,地球上最大的昆虫不过才六英寸长,而且这一类昆虫大多已经灭绝。普通的昆虫体型非常小,对于人类来说这无疑是极好的。不过在月球情况就大大不同了,由于引力很小,所以昆虫或是脊椎动物的大小与人类的身躯差不多大,甚至比人类的体型还要大。”凯沃如是说。

凯沃的信息虽然没有明确地讲出“蚂蚁”这个词,但是他的内容却处处暗示着他所指的就是蚂蚁。凯沃的想法跟我的想法不谋而合。蚂蚁不用睡眠,有智力和自己的社会组织,不停活动。它们除了有雌性和雄性两种性别之外,还有无性的群体,如工蚁和兵蚁。蚂蚁的品种不同,它们在体型和智力及功用上就有所区别,但归根结底它们也都属于蚂蚁这一大类。当然,地球上的蚂蚁种类不过才四五种,这一点月球人就大大不同了,它们除了体型上比蚂蚁大得多的多外,种类也更多。就像人类各种种族和民族之间的外形有所区别一样,月球人在体型和身体比例上面也有着明显的不同。我试图回想自己见过的那些月球人,想要从中找出它们的不同之处,不过当我看到凯沃的信息之后,他所描述的月球人的区别之大、之多,是我观察到的好几倍。

当时我在月球的表层所见到的月球人中,它们的皮肤颜色不太相同,不过工作的性质倒是一样的,都是做着与月球上的野兽相关的事情,比如放牧、屠宰和搬运肉类。当然,这不排除月球内部的月球人还有更多的种类,那是一个超级的“蚂蚁家族”,相比于在地球上蚂蚁仅有的五个种类,月球上的“蚂蚁”种类可能是成百上千种。不仅如此,这些种类还会衍生出更多的优秀的种类。在凯沃看来,月球人在各方面何止是高于蚂蚁,其智力、能力等有时候更是超越了人类。

关于月球人的这些信息,凯沃没用多长时间就掌握了,至于以后的那些事情,与其说是我从凯沃发来的信息中得知的,不如说是我自己推测出来的。凯沃之所以会被抓到,是因为碰到了放牧月球野兽的月球人,而这些放牧者又听命于另一种更高级的月球人,它们的腿要更短,头却要更大。凯沃被它们用刺棒驱赶,但是没有起到作用,因为凯沃一动不动,根本不肯走,于是这些放牧人就把凯沃抬了起来,送到了一片黑暗之处,经过一个又窄又厚的桥(大概就是之前我拒绝走过的那种桥),又把他放进了一个什么东西里。乍看上去,装着凯沃的这种东西像是升降机,也就是凯沃口中所说的气球,因为那时候周遭都是黑乎乎的,所以没有看清楚。我记得当时月球人让我走的那个桥板,应该就是连接月球中心的通道。坐在气球中的凯沃开始下降,周围开始变得亮了,最初,凯沃只是一味地往下走着,他除了能听到身后巨大的风声之外,就是月球人吼声。渐渐地,凯沃逐渐适应了漆黑的环境,开始能够看到一些模糊的东西了,再然后,那些东西就被凯沃看清楚了。

“那是一个超大的圆筒形的空间,你们就想象吧。”在第七段信息里,凯沃如是说。

“开始的时候周围非常暗黑,慢慢地就变得亮了一点,我估计这个空间直径大概有四分之一英里。在圆形空间的壁面上,有着螺旋形状的台面样的东西,一直旋转着下降,隐没在无尽的蓝色之中。”

我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变亮,不过您可以想象一下自己所见过的最大的升降机或者螺旋楼梯的井孔照,再放大一百倍就差不多了。然后,您再想象一下自己站在黄昏下,透过一扇蓝色的玻璃窗观看这个巨大的井孔,当然,您要设想自己的受到的重力很小,不会出现如站在地球上观看一般的眩晕的感觉。走廊无比宽敞,注意,这里的坡度比地球上可要陡很多,它们呈螺旋状下延,边上的护栏很矮,直至消失。

“螺旋走廊上有非常多的月球人,它们很忙,在我看来就像是身体发着微弱的光的昆虫,是青色的。一些月球人在看,还有的不知道在做着什么事情。而往上看,景致则跟向下看毫无两样,就像是从一个陡峭的圆锥体内向上看。在遥远的上方,似乎传来了月球野兽的吼叫声,那声音渐渐地变得模糊,可能它们是完成了晚上放牧的任务,刚被从外面轰进来。风也是竖坑的上面吹下来的。我感觉到一片雪花似的东西飘了下来,不过很可能是我产生了幻觉,是一个人形的小昆虫,手中握着降落伞,以飞快的速度向月球的中央地带落下去。

“在我身边坐着一个月球人,长着大大的脑袋,它看到我一直在扭着头乱看,于是用它那只像鼻子一样的手给我指了指远处往上射过来的一个什么东西。看样子像是一个很小的码头状的东西,在空着浮动地悬着,我也是渐渐地才看到它的。当这个东西往我们这边冲过来的时候,我们的下降速度明显地变慢了,等到它与我们齐平的时候,我们就不再下降了。一根绳子从下面被抛了上来,将我们套住,随之我们被绳子拉了下去,进入大量的月球人中间。那真的是无法想象的数量,它们纷纷凑上来观看我。月球人之间彼此差别非常之大,这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

“根据观察,在我所看到的这一大群月球人中,竟然没有哪两个是长得像的,无论是个头还是块头。一些月球人外形肥胖,一些则个头较大,还有的月球人个子小的都能在高个子的腿间行走。另有一些月球人像蛇一样弯弯曲曲的。不管外形多么的不同,但是所有的月球人在神态上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像昆虫一般神似慌张。可是现在看来,月球人就好像是对人类的嘲讽似的。每一个月球人都有自己非常突出的特点,比如一个月球人看上去只有两条腿而没有上身,就像踩了高跷;又如另一个月球人长着一副机智的眼睛,眼睛上还长着像是一个很大的鼻子一样的东西,若不是看到了它那张没什么动静的嘴,我还真以为那是一个人呢;还有一个月球人长得像龙虾做成的小丑。

“长相最像昆虫头的要数放牧月球野兽的月球人,当然它们的头上没有触须和下颚,总之就是很奇怪,它们拥有你想都想不到的奇怪的形状,有的像个奇怪的侧面的人影,有的长着撇向两边的须子。一些月球人的脑袋看上去就像是膨胀起来的气囊,它们的眼睛形状也是各式各样,其中一些像是乌漆墨黑的坑。有的月球人看上去是那么不堪一击,就像是瞪着眼珠子的眼球,外面围着一圈白色的东西,又大又奇怪。之后我才想到并且感到十分惊讶,在这个不可思议的月球世界里,这个被岩石阻挡着光和水的世界,居然有月球人用自己触须一样的手握着伞,至少我看到的就有两三个!那就是人类所使用的伞一样的东西,很像。对了。我又想起了刚才那个跳伞的月球人。

“在具体的行为表现上,眼前的这些月球人与人类没什么两样。他们相互推挤着,都想越过旁人凑到我跟前来看上一眼。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周围的月球人变得越来越多,导致我的引路人的圆盘被压得越紧。”凯沃没有说这是什么意思。

“我随时都能够在阴影中看到新模样的月球人,让我惊讶的同时也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我也不停地在观察它们。过了一会儿,有月球人在跟我比划着什么,然后我就被扶上了一个样子像担架的东西,几个胳膊健壮的月球人抬了起来,在拥挤的人群中行走,光线昏暗,准备送我去住的地方。在我身边围绕着的全都是触须、脸、眼睛、面具这些东西,还伴随着虫子扑腾翅膀的嘶嘶声,那是月球人身上穿的那种类似皮革的东西发出来的,同时夹杂着月球人自身发出的吱吱声。”

我推测凯沃是被带去了一个六角形的居所,并且在那里禁闭了一段时间,这以后,他就有了很大的自由,就像在地球上任何一个文明城市生活一样。可以想象,月球上真正的统治者派去了两个长着大头的月球人去研究和看管凯沃,并且试图与他进行沟通。事实上,这两个月球人没有花费太长的时间就与凯沃建立了精神上的联系,也就是说,另一个世界的某种生物用地球上的语言了解了凯沃的想法。

凯沃分别给它们两个取了名字,一个叫“契帕夫”,一个叫“菲乌”。据凯沃描述,菲乌大约高五英尺,两条细细的腿约十八英寸,双脚又小又薄,与普通的月球人的脚无异。菲乌的胳膊长得倒是又长又柔软,上面有很多关节,手看上去很像触须。菲乌的身体也很小,由细薄的脚和腿支撑着,在心脏跳动的带动下整个人都动了起来。像普通的月球人一样,它的脖子上关节也多,不过是又短又粗的那种。

“他的脑袋……”凯沃如此说道,不过后面就中断了,显然后面的信息是在太空中遗漏掉了。

“除了某些地方有些奇怪之外,大部分都是一般月球人的长相。嘴巴虽小但大大地朝下张开着,没什么动静。面具就像是鼻子一样,非常扁平,两边各有一只小小的眼睛。脑袋的其他部分肿胀得像是一个大圆球,身上披着皮革样的皮层,与放牧月球野兽的月球人身上的差不多,不过要更薄一些,像是一层薄膜,以至于能够看到它的大脑在搏动。它的脑袋太大了,这让它的身子显得非常小。”

凯沃如此表述,看上去契帕夫的外形与菲乌大致相同,只不过契帕夫的脸要更长,脑袋肥大的部位也不太一样。契帕夫的头是梨子形状的,而不是圆的。此外,与凯沃一同的还有另外几个月球人,比如抬担架的,都是肩膀很壮实的。还有个看守门房的月球人,样子就像蜘蛛。另外还有一个仆人,长着一双肥大的脚。

契帕夫和菲乌这两个月球人想要通过模仿凯沃来与他沟通,它们先是进入了凯沃居住的六角形房间,然后模仿凯沃的咳嗽声。凯沃很聪明,他很快就知道了月球人的用意,它们是想向凯沃重复地说一些字词,同时用手势来解释如何应用。凯沃说一会儿话,菲乌听着,之后复述一遍凯沃的话,同时打手势。菲乌第一个掌握了的字是“人”,第二个是“Mooney”,我猜想这是凯沃由于兴奋而用这个词取代了“Selenite(月球人)”。当菲乌掌握了之后,就传述给契帕夫,契帕夫因此精准地记下来。它们两个与凯沃的第一次交流之后,菲乌和契帕夫就学会了一百多个英文单词。之后,随同菲乌和契帕夫来的还有一位专门搞艺术的月球人,这是因为凯沃画的东西太粗糙,所以由这位艺术家来帮助绘图。在凯沃看来,这位艺术家绘图的速度非常快,手臂很灵敏,眼睛也炯炯有神。

到了第十一段信息的时候,有很大一部分都丢失了,只剩下一些破碎的片段。

“我和月球人之间的交流热烈而愉快,刚才所讲的不过是个开头,但是因为其间过程比较复杂,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将所有细节表述清楚,我想大概只有语言学家才会对这些有兴趣吧,会花费太长的时间。很快,我们就已经进行到动词的篇幅了,起码是我能用图画表达出来的东西。说到这里,有的形容词也比较好表述,至于介词、抽象名词,以及人类所使用的一些表述概念的词语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在表述起来就像是穿上软木救生衣跳水,困难极了。在第六次课堂上,它们又带了一个新的月球人过来,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这个新人的脑袋长得像个大大的足球,它显然善于思考推理各种复杂的东西。刚进来的时候,它好像心里在琢磨着什么,漫不经心地,还被一张凳子绊倒了。这个月球人有着敏锐的洞察力,我们在交流时遇到困难就会求助于他,虽然也需要在吵嚷中将意思表达清楚。所以,虽然菲乌的思考能力已经很好了,但是这个新来的月球人比它还要强大,每当有问题超出菲乌的思考范围之时,这个新人就会出马。当然,最后还是要转述给契帕夫,让它牢牢地记下,它就像一个记忆存储的仓库一样,保证我们能够顺利向前推进。

“没过几天,我和月球人之间就已经能够正常交谈了,我觉得时间过得也长也不长。虽然最开始的交流总是有些麻烦,但是随意时间的推移,一切都很顺利,这个时候已经到了我忍耐的极限了,以至于菲乌来承担了全部的谈话任务。在说话的时候,菲乌用到了很多‘嗯嗯啊啊’的沉吟词,同时还掌握了一些短语,比如‘假设如此表述的话’‘如果你能听懂的话’……而且这种短语经常出现在他的话语中。

“例如菲乌在描述那个艺术家的时候就这么说。”

“假设如此表述的话……它……嗯……啊……绘图。吃得少……喝得也少……绘图,喜欢绘图。讨厌比它画得好的。它会生气,讨厌它们。除了绘图,其他事情对它来说都不重要。它很喜欢你。如果你懂得的话,可以画新的。难看……震惊。是吧?”说完后菲乌转向了契帕夫那边。

“它记单词是一把好手,其他人都比不过它。它不爱思考,也不爱绘图,就喜欢记忆。能讲……”说到这里的时候菲乌停了一下,问了问第四个来的月球人如何表述“历史”这个词,然后继续说“能讲历史,听过一遍就能熟记,永久的记忆。

“眼前这些外形奇特的生物叽叽喳喳地模仿着人类的语言在说话和提问,这让我感觉非常之神奇。虽然我早已和它们熟悉了起来,但是它们的外形仍然无法让我把它们想象成昆虫之外的类别。我就像重新回到了童话时代似的,在听蜜蜂啊、蚂蚱啊、蚂蚁啊之类的小东西讲话说理,这简直比做梦还要奇幻。”随着语言课堂的深入下去,被禁闭的凯沃似乎从中感受到了乐趣,言语间显得很放松。

“我们最初与月球人的那些不解、冲突,以及对它们的那种恐惧感通通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之后一切事物的合理性。现如今,我已经可以相对自由地在月球上进行活动,当然它们对我还是有一些保护性的限制的,我能够理解。正因为可以自由活动,所以我才有机会碰到了这个仪器,它被胡乱地置于一个储藏洞中的一堆东西里,我能够借助它向地球传送信息。我已经同菲乌讲明过这件事了,它丝毫没有表示反对。”

“与其他人交谈?”当我再传送信息时菲乌如此问道。

“对,其他人。”我回答。

“其他人,是人类吗?”它说。

“就这样,我继续在传送信息。”凯沃写道。

事实上,凯沃在后来对月球人的描述中经常会修改之前他所认为的东西,因为通过一些新的事实,对月球人的很多印象确实改观不少。所以,在之后引用凯沃的信息时,我们也要进行一些更正。凯沃的第九、第十二以及第十六条信息也是破碎不堪的,我们也只能从这些残缺的信息碎片中帮助人类及其后代了解这个神奇的月球世界的生活状态。

“每一个月球人自出生起就拥有月球上的公民地位,日后它会接受相关的适应手术以及日常训练,让它更加适合它自己的位置。所以说,每一个月球人都不会有超出它地位之外的想法,因为它根本没有范围之外的能力和器官。比如菲乌就会问我‘为什么会有别的想法’之类的问题。

“拿一个数学家来打比方。这个月球人在出生后就会在老师和教练的引导下从事数学工作,在这个过程中,假如这个月球人产生了除了数学追求之外的想法,它的老师就会及时制止。同时,老师还会用心理技巧鼓励它从事数学工作,并对之感兴趣。如此,这个月球人的大脑就逐渐地成长、变大(起码是执行数学的那一部分),至于它身体的其他部位,只要长到能够供养生命的程度就可以了。生活中,除了吃饭和睡觉,这个月球人唯一感兴趣的东西就是数学研究,这单一的工作也会带给他乐趣,而它的社交圈也局限在同行的群体之间。随着大脑的逐渐生长,它身体的其他部位也随之萎缩,例如心脏和消化器官,都会越来越小。它的那张长得像昆虫的脸也被大大的脑袋隐藏了起来。这位数学家除了会说各种数学公式之外,对于其他的任何提问都好像没听见似的,就像个聋子,甚至连笑都不会。数学家将它的毕生情感都奉献在数学这门学科上,这就是它的社会功能。

“再比如,月球野兽的放牧者。也是从很小的时候,它就要被老师引导去思考关于月球野兽相关的问题,并且要跟野兽一块生活。老师要引导它能够从野兽相关的东西中获得乐趣,帮助它学会看管和追赶野兽。它必须被训练得拥有健壮的身体,而且动作灵敏。它的身上还要被绑上绑带状的东西,那东西很紧,但是在训练和习惯之后,它会毫无感觉。穿上这种绷带,放牧者看上去就是一个有棱有角的具有野兽气息的月球人。时间久了,放牧者就对月球中心的各种东西丧失了兴趣,而对于不了解月球野兽的月球人,它们也会嗤之以鼻,甚至产生憎恶感。放牧者的语言词汇都是与月球野兽相关的,它的思想也不例外。它喜欢自己的这份放牧工作,能够快乐地完成任务。此外,其他的月球人也都有各自的兴趣和职责,它们分别组成了属于自己的那个完美的群体。

“做脑力工作的月球人大概分为三类,这些人承担着各种智力任务,显然它们在月球社会中属于上层阶级。而在智力阶层之上,就是月球的核心人物,再往上,就是我最后才见到的月球之王。智力阶层的月球人其大脑因为不受地球人颅骨的限制可以无限地生长,这一点不同于人类,人类的大脑总是会被颅骨包裹。根据等级不同,三类月球人在社会中所拥有的地位和影响也不同。

“第一类智力人群是做行政工作的,例如菲乌,它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专属的管辖范围。在此要说明一下,月球上计算空间大小是按立方体计算的,而不是地球上的平方。第二类就是菲乌带去我房间的第四个月球人,它们长得大大的脑袋,属于某方面的专家,经过严格的训练。第三类则是博学家,比如契帕夫,它们是整个月球社会的存储库。契帕夫在社会中拥有很高的地位,相当于地球上排名第一的语言教授。

“正因为有了第二类和第三类这种智慧月球人,而且它们的大脑不受限制地无限生长,所以月球上有一个极有意思的现象,那就是不像人类一样发明各种东西来辅助智力工作。月球上没有书籍,更没有什么图书馆之类的东西,所有的知识都被存储在月球人的大脑中。你可以想象,就像美国得克萨斯州的蜜罐蚁把蜜储藏在自己大大的肚皮里一样。显然,月球上的智慧阶级就像是活动的大英博物馆。

“一些并不是专门从事行政管理的月球人看到我的时候的确很有兴趣,它们会特意走过来看我,还会问一些问题,这些问题菲乌都会一一解答。这里的人看上去真的很奇怪,各处都充斥着人群,走来走去的,身后还会跟许多随从,有的仆人,有的在前面开道,有的抬轿,还有的负责拿降落伞……不同的是,月球上的专家们却对我视若无睹,好像根本没有我这个人似的,而它们相互之间也互不理睬。就算是偶尔对我感兴趣了,也不过是吵吵嚷嚷的一阵,都在展示它们自身的才能。博学家似乎都沉醉于一种悠然的状态,但仔细观察又显得有点呆滞,像是中风了一样。不过要是有人质疑它们渊博的知识时,它们随时都会跳起来与对方战斗。博学家们通常在仆人和个子矮小的月球人的保护下四处行走,身边还会跟随着身材瘦小但是比较活泼的雌性月球人,我猜想那应该是它们的妻子吧。有趣的是,由于博学家们的脑袋越长越大,所以一些人根本没法自行走路,只好由旁人把它们抬在轿子里,远远地看上去,轿子上的月球人根本就像是一团摇摇晃晃的胶冻之类的东西。这种博学家我刚刚才遇到一个,那些月球人让我来摆弄这些仪器放松心情,我在来的路上碰到的。那个博学家的头非常大,头皮光滑且薄,它待在担架上,晃晃悠悠的。它的随从里还有类似宣传员的古怪生物,脸型像个喇叭,嘴里喊着博学家的生平事迹,分别在博学家的前后行走。

“实际上,月球知识阶层由于体型的原因,它们的身边都会跟随各种各样的随从,负责各种各样它们无法做的事情。比如领路的人,抬担架的人,以及其他的仆人。这些随从除了是它们的侍者之外,更像是知识阶层身体的其他部分。还有如邮差、搬运工等随从也是经常跟随左右。邮差的腿有点像蜘蛛的腿,能够抓着降落伞。另外还有其他器官比较发达的随从,比如有的随从喊话的时候差不多都能把死人叫活。在我看来,这些随从除了干自己应该干的事情之外,其他的时候就像个呆子一样,执行命令就是它们活着的目的。

“据我猜想,那些在螺旋的路上来回走的绝大多数的月球人都是劳动阶层,还包括手中抓着降落伞的以及搭乘气球的月球人。它们中的一部分生下来就是劳动力,像是机器,我一点也没有夸大其词。拿月球野兽的放牧者来说吧,它们因为要使用其中一只手来干活,比如提东西、抓东西、驱赶等,所以这只手就逐渐地变成了有三五个甚至是七个手指的叉子。至于另一些月球人,我想它们不过是月球核心阶层的附属物。一些月球人的眼睛后面长着像兔子一样大大的耳朵,我觉得它们大概是具有钟表的功能。而一些做精密化学工程的月球人,它们的嗅觉非常灵敏。还有一些月球人的工作是踩踏板,所以这些人的长得十分扁平,连关节都是硬邦邦的。再有像做吹玻璃工作的月球人,它们长得就像是肺叶。

“在我看来,每一个平凡普通的月球人对自己所从事的工作都非常适应,能够逐渐变成出色完成某项工作的相貌和体型。例如,一些细致的工作由身形非常小的月球人来做,它们自身就小巧精致,我甚至都能将它们放在手掌心里。还有一种月球人是负责给月球上各式各样的小机器增加动力的。另外我还见过一种非常健壮的月球人,我想它们应该充当着警察一类的职务。这些月球人负责指正一般月球人平日里所犯的各种错误,而它们自身定是自幼就被培养得非常顺从。

“虽然现在还不太了解,但是我想根据工作岗位制造不同月球人的过程一定很有趣,我就曾见到过有些年纪很小的月球人被关在罐子中,它们的上肢伸在外面,大概是要让它们逐渐变成能够操控某种机器的人。它们被关在罐子里的身体必须要忍受饥饿,而伸在外面的胳膊则是用有营养的药品来注射以保证生长的,可见它们的科技是多么发达。菲乌跟我说,最初的时候这些小小的月球人还必须要忍受身体变化所带来的痛苦,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逐渐就没有了这种感觉。如果并非这样的话,那就是我将菲乌的话理解错了。之后,菲乌又带我去参观了另一种月球人,它们承担着邮差的工作。邮差的身体非常柔软,我去参观的时候,它们正在接受训练,身体被拉长。说实话,我在看到这一幕时确实感到不太舒服,我甚至认为这么做是不对的。不过我希望我的这种感觉尽快消失,以免影响我对月球社会的深入观察。月球人的手在罐子外面挣扎,大概是在要求归还它们即将丧失的其他可能性。月球人在幼年时就要被打造成机器,而地球人则是长大成人后才会变为机器,这么说来,我并不觉得地球就比月球更加人道,甚至有相反的看法。

“最近,当我不知道是第十一还是第十二次来观摩这个仪器的时候,我对月球人的生活有了新的发现。这次我没有选择走螺旋的路,也没有通过中心海洋的码头,而是被它们带领着抄了一条近路过来了。我们走过了一条又长又黑的横坑,这条道路弯弯曲曲的,非常偏僻,随后进入了一个洞穴,又矮又宽,里面很明亮,还有扑鼻而来的泥土味。这里生长着一种菌草类的植物,它们乱七八糟地生长着,看起来很像蘑菇,呈青灰色,大概跟人差不多高,有的比人还要高。洞穴里的亮光就是这种类似蘑菇的东西发出来的。”

“这些能吃吗?你们吃吗?”我向菲乌发问。

“能啊,它们就是食物。”菲乌回答。

“天哪!那是什么东西?”我喊。

“我猛然间看到了一个外形十分丑陋的月球人,而且体型非常之大,它正趴在菌类的中间,而且一动不动。我被吓了一跳也即刻停了下来。”

“死人吗?”我虽然这么问,但事实上在月球上我还没见过死人,这个问题让我自己也感到有点奇怪。

“不,不是的,它是个没活干的工人。让它吃点东西然后继续睡觉吧,没事情可做醒着有什么用,等到有工作可以干的时候再苏醒过来。对了,不要让它随意走动。”

“啊!那边还有!”我又喊道。

“慢慢地,我发现这片菌类的土地上趴着很多这种一动不动、脸朝下待着的月球人,居所它们都喝了一种药,类似麻醉的,保证它们不能醒来,直到有工作需要它们的时候才会让它们恢复正常。我看到了大概几十个这样的月球人,形状各异,我还特意把其中几个翻转了过来,以便于我仔细查看。当我在翻转它们的身体的时候,我听到了它们沉重的呼吸声,它们并没有因为被别人动弹而醒过来。让我记忆犹新的是其中一个月球人,因为当时的光线和姿势原因,我把它看成了一个地球人的形状,而且是直挺着身板的那种。这个月球人的双臂是又长又细的触须状的东西,这是因为它从事的工作是精细类的,大概是工匠吧。它睡觉时的神态让人觉得是适应了痛苦的,当然,我这么说是很不靠谱的。后来菲乌又把它推向了菌类丛中,在翻滚过去的时候它身上的昆虫特性才让我看到了,不过我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别扭。

“我的这种不加思考就胡乱发表观点的做法正是人类长期养成的不良习惯。地球社会也好,月球社会也好,任何一个复杂的社会都会存在劳动力过剩的时候,如此就会致使一部分人失业。而在月球上,它们给失业的月球人注射了麻药,让它们睡觉,这总比被开除并流浪街头要好得多吧。如此高智能的人都不讲求道理,这就更加让我不想回忆起那些一动不动地趴在菌类丛中间的月球人了。虽然这条路距离发送信息的仪器最近,但是日后我宁愿绕远道也不愿意走这条路了。

“我走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随后来到了一个非常巨大的洞穴中,这里昏暗无比,里面吵吵嚷嚷的,拥挤不堪。也就是在这里,我看到了类似母蜂的月球世界的母亲们。这里有一处墙壁,墙壁上有一个六角形的开口,月球母亲们就朝着这开口向外张望。一些人在一堆玩具和保佑符中随意地挑选着,这些东西都是能工巧匠们做好了呈献过来的,为的是讨好月球母亲。一些人则在大片的空地上散步。制作手工品的月球人在下面一层工作,那是一个小小的洞穴,就像狗窝。月球母亲们的头很小,它们都把自己打扮得看上去很富丽,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有的看上去非常漂亮,不过有时候看起来也很奇怪。

“至于月球人的性别问题,我也不是知道很多,比如它们的婚嫁习俗和生育问题等。不过随着菲乌的英文水平逐渐提高,我对月球人的无知程度也逐渐减少。要我说,大多数月球人都是中性的,这与蜜蜂和蚂蚁的情况相同。话说回来,一些地球人也未必会依照自然的法则去生活,他们也会选择不生孩子,不成为父亲或是母亲。继续来说月球人,我所观察到的情况就是普通月球人的生活,而要生养下一代的任务就落到了月球母亲的身上。月球母亲在月球上是一种十分特殊的群体,它们的数量不多,身材高大且结实,这对生育来说是有利的。假如我正确地理解了菲乌对我说明的内容的话,这些月球母亲除了孕育下一代之外,它们从来不做抚养的工作。因为月球母亲的性情似乎不大稳定,它们对幼崽们时而温柔宠溺,时而又大发雷霆,所以月球人干脆将出生后的幼儿全都交由另一种雌性的月球人来照看,它们是过着单身生活的,相当于女性的工人。”

凯沃发送的信息到这里就中断了,十分遗憾。综观这一章的信息,显然是断断续续且不完整的,这真让人抓狂。不过在看过了这些破碎的信息之后,我想我们对于月球那个奇特的世界也还是有了一些模糊的印象。凯沃发来的这些信息都是人类之前完全没有思考过、甚至不敢想象的,那个世界有各种新的东西,它们以磅礴的气势向我们压来。那是一个神奇的(黄金就像地球上的木头和铁一样多)族群,一个我们必将要与它们争夺统治权的族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