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帮助波伏瓦把杰姬抬到舞台上,放在樱桃红的架子鼓前,从衣帽间拿来一件的黑色旧大衣盖在她身上,大衣有天鹅绒的翻领,肩膀上积了好几年的灰尘,在那里已经挂了不知多久。“Map fè jubile mnan。”波伏瓦说,用大拇指碰了碰逝者的额头。他抬头看着特纳。“这是自我牺牲。”他翻译道,轻轻提起黑色大衣,盖住她的脸。
“她走得很快。”特纳说。他想不出还能说什么。
波伏瓦从灰色长袍的口袋里掏出一包薄荷香烟,用金色登喜路打火机点着。他把烟盒递给特纳,但特纳摇摇头。“克里奥尔人有个说法。”波伏瓦说。
“什么?”
“恶魔确实存在。”
“喂。”波比・纽马克傻乎乎地叫道,他蹲在玻璃门旁边,从帘幕边缘向外偷看。
“肯定是起作用了,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哥特帮开始离开,休闲帮已经快走完了……”
“很好,”波伏瓦轻声说,“多亏了你。伯爵。干得好。你配得上你的名号。”
特纳望着那个孩子。看起来,他还在杰姬之死的雾霭中摸索。他带着电极尖叫着醒来,波伏瓦使劲扇了他三个耳光,他这才安静下来。但关于他这一趟潜入,以杰姬的生命为代价的潜入,他说的只是他把特纳的口信带给了杰琳・斯莱德。特纳望着波比怔怔地爬起来,走向吧台,望着他小心翼翼地不去看舞台。他们曾经是恋人吗?还是搭档?似乎都不像。
他从舞台边缘起身,走向贾默的办公室,中途停下一次,查看正在沉睡的安琪,她裹着那件被掏空的风雪衣,睡在一张桌子底下的地毯上。贾默躺在椅子里,也在睡觉,烧伤的那只手还摆在膝头,裹着那块条纹毛巾。硬朗的老江湖,特纳心想,老骑师。波比从数据网里一回来,他就重新接上电话,但康洛伊再也没有打过来。恐怕再也不会打来了,特纳知道这意味着贾默说得对,杰琳为了给拉米雷斯报仇,出击的速度会快得可怕,康洛伊肯定死了。根据波比所说,他雇佣的郊区鸡冠头也开始清场……
特纳走到电话前,调出新闻概述,坐进椅子观看。澳门,水翼渡轮与微型潜艇相撞,水翼船的救生衣不合标准,至少十五人溺水遇难,潜艇是注册在都柏林的游玩设备,目前尚未寻获……有人用无后坐力步枪向公园大道一幢高级公寓楼的两个楼层发射了一轮燃烧弹,纵火与战术小组仍在现场警戒,住户姓名尚未对外公布,目前无人宣布对此负责……(特纳把这一条调出来又看了一遍……)裂变局的研究小组勘察亚利桑那所谓核爆现场后宣布,此处检出的放射性水平极低,不符合已知任何种类的战术弹头……斯德哥尔摩,极度富有的艺术品捐助人约瑟夫・维瑞克逝世,坊间有许多怪异的流言,称维瑞克重病已有数十年,其死因是生命支持系统的灾难性故障,生命支持系统位于斯德哥尔摩郊外的一家私立诊所内,保安严密……(特纳把这一条调出来重看一遍、两遍,他皱起眉头,最后耸耸肩。)今天早上也有温暖人心的好消息,新泽西郊区的警方宣布——
“特纳……”
他关掉重播,扭头看见安琪站在门口。
“感觉怎么样,安琪?”
“很好,我没有做梦。”她揪起身上的黑色T恤,从软趴趴的棕色刘海底下看着他,“波比领我看了洗澡的地方。有个更衣室。我这就去洗洗。我的头发要毁了。”
特纳走到她面前,按住她的肩膀。“这些事情你应付得很不错。你很快就能出去了。”
她挣脱他的手,“出去?去哪儿?日本?”
“呃,也许不是日本。也许不是保坂……”
“她跟我们走。”波伏瓦在她背后说。
“我为什么要跟你们走?”
“因为,”波伏瓦说,“我们知道你是谁。你的那些梦是真实的。你在一个梦里遇到波比,救了他的命,把他从黑冰中解救出来。你说,‘他们为什么对你做那种事?’”
安琪瞪大眼睛,看一眼特纳,又望向波伏瓦。
“那是个很长的故事,”波伏瓦说,“而且有丰富的诠释空间。如果你跟我走,返回安置区,我们的人就能教导你。我们能教你认识我们不理解的事情,但也许你能理解……”
“为什么?”
“因为你大脑里的东西。”波伏瓦严肃地点点头,向上推了推塑料眼镜框,“如果你不愿意,可以不必和我们住在一起。事实上,我们的存在只是为了服侍你……”
“服侍我?”
“就像我说的,说来话长……特纳先生,你意下如何?”
特纳耸耸肩。他想不到她还能去哪儿,玛斯肯定会雇人带她回去或杀她,保坂也一样。“这大概是最好的出路。”他说。
“我想和你待在一起,”她对特纳说,“我喜欢杰姬,但她……”
“没关系,”特纳说,“我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他在内心狂喊。“咱们保持联络……”我再也不会见到你了。“不过有件事情我得告诉你。你父亲死了。”自杀。“玛斯的安全部门杀死了他;你驾驶超轻型飞机从台地起飞的时候,他挡住了他们。”
“是这样吗?他挡住了他们?我是说,我能感觉到他死了,但……”
“是的。”特纳说。他从衣袋里取出康洛伊的黑色小袋,用系绳套在她的脖子上,“里面有个生物件档案。你长大了再打开,但不会告诉你所有的事情。记住,什么都做不到这一点……”
高个子男人走出贾默的办公室,波比站在吧台前。高个子走到女孩睡觉的地方,捡起他那件肮脏破烂的军用大衣穿上,然后走到舞台边缘;杰姬盖着黑色大衣躺在那里,显得那么娇小。男人从自己的大衣里掏出枪,那把巨大的史密斯维森战术左轮。他打开弹仓,取出子弹,将子弹装进口袋,把枪放在杰姬的尸体旁,动作很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你做得很好,伯爵。”他说,转向波比,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谢了,哥们。”波比感到自豪如热流般驱散麻木。
“再见了,波比。”男人走向大门,试着打开一把又一把的门锁。
“你要出去?”波比快步走过去,“来,我帮你。贾默教过我。你要走了,哥们?去哪儿?”门打开了,特纳走出去,穿行于空无一人的货摊之间。
“不知道,”他扭头对波比喊道,“我先去买八十升煤油,然后再想去哪儿……”
波比目送他走下自动扶梯的尸体,然后关上门,重新锁好。他扭过脸不看舞台,穿过店堂走到办公室门口。房间里,安琪在哭泣,脸贴着波伏瓦的肩膀,嫉妒犹如匕首刺进心底,吓了他自己一跳。波伏瓦背后的电话上,几个画面在循环播放,波比看见那是新闻摘要。
“波比,”波伏瓦说,“安琪要来和我们在安置区住一段时间。你也来吗?”
玛莎・纽马克的面容出现在波伏瓦背后的电话屏幕上,玛莎老妈,他的母亲,“——早上也有温暖人心的好消息,新泽西郊区的警方宣布,一位本地女性居民昨夜返回,她的公寓是最近一起爆炸事件的目标,她惊讶地发现——”
“来,”波比立刻说,“当然,哥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