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撒拉路之池

梅林行走在一片狼藉的南达尔巴特。

这座面积并不大的刺客之城已经在这场武装突袭中变成了一片废墟,在丧钟被救走之后,这里的战斗就已经宣告结束了。

在梅林身边,那些还活着的黑衣武士们,在一些指挥者的带领下,沉默的收敛着同伴的尸体,救助着那些还活着的人。

这一次,这刺客联盟的大本营,真的是损失惨重。

仅仅是梅林大略的统计,就有超过300名刺客死在了袭击里,要知道,能被放在大本营里训练的,都是极有天赋的刺客,是刺客联盟里真正的精锐力量。

这个存在了数百年的组织确实很庞大,但它的成员里,绝大部分都是外围成员,真正负责战斗的,也只是一小部分。

“唰”

一名黑衣刺客以一种轻盈的动作,从废墟另一侧飞快赶来,她站在梅林身边,恭敬的朝着梅林微微低头,用沙哑的语气对他说:

“尊贵的客人,忍者大师在等你。”

“你们叫他忍者大师?你们和东瀛的忍者们有什么关系?”

梅林问到:

“你们到底是忍者,还是刺客?”

“只是名字不同。”

那年纪并不大的女忍者轻声回答说:

“我们在东瀛同样有分支,但忍者训练,只是刺客联盟的战士们受训的一部分,而非全部。据传在数百年前,首领独自前往东瀛,一人一剑赢下了忍者大师的名号,从那之后,这个名字,就是对首领的尊称了。”

“哦,明白了。”

梅林点了点头,他对那女忍者说:

“去忙吧,我会自己过去的。”

女忍者没有犹豫,以一种非常服从的姿态转身离开。

她身上的气质,和梅林周围那些武士们身上的气质如出一辙,沉稳,坚韧,感情内敛,心甘情愿的成为这个组织的一分子。

他们都是最好的下属,最好的命令执行者。

也不知道,拉尔斯·艾尔·古尔,是怎么训练出这么优秀的追随者的。

“呋”

梅林看了看身后那高耸的雪山高峰,他深吸了一口气,在这寒冷的空气中,混杂着一股难闻的硝烟和鲜血的味道,这让梅林感觉有些糟糕。

他转过身,飞快的离开了这片满目苍夷的战场。

另一边,在已经崩塌的九层楼阁的废墟之下,一个螺旋向地下近20米深的密室中,全身都浸泡在古怪的,闪耀着绿色光芒的池水中的老刺客,正在对自己的女儿说着话。

拉尔斯·艾尔·古尔,这个活着的传奇现在很虚弱,他闭着眼睛,苍老的脸上有不加掩饰的疲惫,往日的威严满满在这一刻已经消失不见,他看上去就像是个真正的老人。

迟暮的老人。

“塔利亚,这一次你做的很好。”

拉尔斯·艾尔·古尔对自己跪坐在一边的女儿说:

“用一件无法被使用的死物,在危机之时,为我们换来了生机和希望。你挽救了我们的组织……我的女儿,也许,过去我一直都小看了你。”

“这没有什么,父亲。”

塔利亚很好的隐藏起了自己的野心,她恭顺的对自己的父亲说:

“任何一个人,在那样的情况下,都会做出如我一样的选择。”

“也许吧。”

老刺客没有回应女儿的谦虚,他靠在那微微晃动的池水中,任由池水中的诡异力量修复他的躯体。在片刻的沉默之后,他对塔利亚说:

“我的女儿……带着戴米安离开南达尔巴特,去找贝恩,他会帮助你收拢刺客联盟的其他派系,他会帮助你重建我们的组织。”

听到父亲的话,塔利亚的手指猛地握紧,她内心中有一阵喜悦。

这代表着,父亲终于亲口承认了她对于刺客联盟的管辖权,终于,她成为了父亲遗产的继承者。

她在关键之时的精准抉择,得到回报了。

拉尔斯·艾尔·古尔沉吟了片刻,他又说到:

“你要好好培养戴米安,我的外孙将是刺客联盟未来的希望。但塔利亚,我的女儿,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戴米安的性格里有一部分很像是他的父亲布鲁斯,他们的内心中,都有种无法祛除的软弱,这种源自布鲁斯的软弱,也许会影响戴米安的未来……”

“布鲁斯并不软弱。”

梅林的声音在这一刻突然响起,打断了老刺客的话。

他走下那螺旋的阶梯,站在这地下密室的入口处,他看着眼前那个如大型游泳池一样,又散发着诡异绿光的水池,已经水池中的老刺客,他轻声说:

“能够在任何情况下尊重生命,坚守信念,这要比看似冷酷辣手的杀戮更困难。他不是懦夫,最少在我看来,他可比你坚定的多。”

梅林双手插在裤兜里,他看着拉尔斯·艾尔·古尔,传说中的恶魔之首,传说中的人魔,他说:

“最少布鲁斯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不会借用恶魔的力量,来试图苟且偷生……”

“梅林!”

塔利亚喊了一声,试图制止梅林那很不礼貌的发言,但却被自己的父亲阻止了。

老刺客举起左手,示意塔利亚安静,他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梅林,就像是在审视着他。片刻之后,他对塔利亚说:

“我的女儿,去,把我的外孙带来。我有些话要对他说。”

“父亲,你……”

塔利亚从父亲的话里,听到了一丝不详的意味。就好像是,忍者大师已经预感到了不详,他正在叮嘱后事一般。

“去吧。”

老刺客轻声,但不容拒绝的说:

“我也有些私人的事情,要和梅林先生聊一聊。”

塔利亚有些无奈的站起身,她很熟悉父亲的脾气,她知道这件事已经无可更改。她低着头,走向密室的出口,这种依旧不被完全信任的感觉,让塔利亚的情绪有些糟糕。

在路过梅林身边的时候,她抬起头,看了梅林一眼,然后加快脚步,离开了这密室。

在只剩下梅林和老刺客两个人的时候,拉尔斯·艾尔·古尔突然开口说:

“塔利亚很好,各方面都很好,她继承了我的执拗与野心,也继承了她母亲的智慧与耐心,可惜,她的思维中有狭隘的部分,但凡触及到她的利益,她能包容的东西就太少太少了,这种缺陷,让她注定很难成为合格的领袖。”

“哦,原来这才是你一直压制她的原因。”

梅林漫步走上前,他蹲在眼前的撒拉路池水的水边,他低声说:

“我还以为,你是个古板的,重男轻女的老头子呢。但我觉得塔利亚还不错,毕竟,这世界上哪里有完美的人。你既然无法劝服布鲁斯继承你的事业,就只能拿另一个不算差的人凑合一下了。”

“我真正的希望是戴米安。”

老刺客坦然的说:

“我的外孙,才是刺客联盟未来注定的领袖。塔利亚只是个过渡,她注定会把我的遗产,交到我外孙手上的。当然,这和你没什么关系,这是我的家事……所以,让我们来讨论一下真正重要的问题吧。”

这老头浸泡在如绿色药汁一样的池水里,他看着梅林,他说:

“梅林·莱利,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拉尔斯·艾尔·古尔,活了700年的人魔,手中人命无数,一个狂妄的理想主义者,宣称要建立一个你心目中的完美世界。你被称之为恶魔之首,刺客大师,在过去几百年中,你策划了很多次骇人听闻的大屠杀。”

梅林语气平和的说:

“据我从布鲁斯那里知道的,伦敦大火,甚至是中世纪的鼠疫,30年战争,乃至第一次世界大战背后,都有你的身影……你是个恶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恐怖分子之一,但我想,你想从我这里得到的答案应该不是这个。”

他看着老刺客,片刻之后,他摘下手套,将手指浸润在撒拉路之池的池水中,他感受着那池水里和他体内魔力一脉相承的力量,他叹了口气,低声说:

“你和我一样,又和我不一样,你是三宫之子……理论上说,你是我的,哥哥?”

“呵呵。”

拉尔斯·艾尔·古尔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他将手从池水中抬起,他看着手臂上并没有愈合的伤口,他有些惆怅,又有些眷恋的说:

“我已经活了700年,曾经,我以为我能坦然的面对死亡的到来,但直到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内心里,依然残留着恐惧……”

“但不是对死亡的恐惧。”

老刺客对梅林说:

“你能体会到那种感觉吗?当你知道你死后会去哪里……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梅林,你我这样的人,就连死了,也不会得到真正的安宁,我们的灵魂会回到三宫魔的手中,成为它无数玩物中的一个。”

“那时,我们无法活着,我们也无法死去。我们只能在无尽的痛苦中,等待着不可能到来的末日。”

“你说的不错,我是三宫之子,我和你一样,也有它赐予的力量。”

“但你说的也不完全正确。”

拉尔斯·艾尔·古尔看着梅林,他一字一顿的说:

“我和你其实是一模一样的。”

“我们都是‘叛逆之子’,都是不服从三宫意志的叛逆者,我们不愿加入那残酷的游戏里,我们用自己的方式,试图寻找到解脱。”

“梅林·莱利!我是上个时代残留的最后一个三宫之子。”

“也是这个时代开启之时,诞生的第一个恶魔之子。”

“你躲过了三宫之子们的上一次轮回?你是幸存者?”

梅林的眼睛在这一刻瞪大,他看着眼前的老刺客,他语气严肃的说:

“你是怎么做到的?”

面对梅林的问题,老刺客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他悠然的说:

“我当然不是依靠自己做到的,有人帮了我,在我最需要的帮助的时候。她给了我一丝希望,也给了我一个责任,可惜……现在看来,我似乎辜负了她。”

“她?”

梅林品味着这个词,他问到:

“‘她’是谁?能帮助你抵抗三宫魔,难道,是传说中的至尊法师?”

“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梅林,少看些杂书。”

老刺客否认了这个猜测,他语气平静的回答说:

“那是一位上古之人,你只需要知道,她才是刺客联盟的真正起源,这就足够了。当然,我也知道,你肯定迫切的希望知道,我是怎么摆脱三宫设下的残酷轮回的,我会告诉你的梅林,我其实一直在等待着你的到来,我会把所有的步骤都告诉你。”

说到这里,拉尔斯·艾尔·古尔停了停,他说:

“但前提是,你得接过我肩膀上的责任。”

“什么意思?”

梅林皱着眉头问到:

“你不是已经把刺客联盟交给你女儿和外孙了吗?你也说了,那不关我的事。”

“对,我把刺客联盟交给了他们。”

老刺客认真的说:

“但我会把刺客的真正传承交给你。相信我,比起这东西,刺客联盟的存在,可以说,毫无价值。而失去了这东西,刺客联盟注定也只会成为昙花一现的空壳。”

“刺客的传承?”

梅林的十指活动着,他说:

“你的话让我越来越糊涂了,忍者大师阁下,不要再用这种是似而非的谜语说话了,这太累了。我的意思是,你其实可以说人话的。”

“不要急……”

拉尔斯·艾尔·古尔并不恼怒,在撒拉路之池的池水的波澜中,他看着绿色水池里,属于自己的倒影,他轻声说:

“我们的时间还足够,我们可以慢慢说。”

“这……是个很漫长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