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自己的断腕,除了痛得发抖,心里还忽然想到叔叔。他是不是和爸爸重逢了?是否与伊欧一起坐在林中营火边听鸟啭?他们是否正看顾着我?焦黑的伤口仍不断出血,剧痛蔓延全身,眼睛都快看不见东西了。我和野马被三十名骨骑搬进战斗机,两人平行捆在机舱后侧座位,舱顶灯光跳动,绿得像是另一个次元,机身被乱流震得摇晃不止。月球起了风暴,都市上空被雷云覆盖,只有黑色塔尖蹿出了那片混沌。光点舞动,是橙种和高阶红种安全帽上的照明。我的同胞还受奴役,为殖民地联合会准备船舰兵器,残杀来自火星的自己人。军事据点在泛光灯下仿佛白昼,建筑物间的黑色形影闪着红光,梭巡来回,除镰翼艇外,还有穿上重力靴的金种。他们飞跃相隔数里的高楼,为即将到来的风暴与大战作准备,并与朋友、同胞、爱人告别。
行经艾洛里昂歌剧院,屋顶雉堞后有一群金种列队仰望天空,有角战盔威风凛凛,远远望去,石像鬼与建筑物几乎化为一体。闪电落下,光芒之中,他们化为黑色剪影,等待着敌人从天而降,带来炼狱。
战斗机突破摩天楼周围云层,下方交错纵横的市区街道一片悄然,静静等候来自太空轨道的轰炸,只有底城的方向冒出火光,如血流窜。暴动持续着,救灾车辆奔驰,月球都市神经紧绷断裂,屏息数日,肺叶仿佛要爆炸。这一切就为了即将到来的最后高潮。
我们滑翔一阵,降落在最高统治者那座尖塔塔顶,艾迦率一众禁卫军在停机坪等着押送我们。骨骑换上重力靴,先飞在战斗机外围掩护,卡西乌斯一手将双臂缚在身前的我推到外面,另一手拉着塞弗罗,像是拖行猎到的鹿,野马则由安东尼娅赶出来。月球的无情冬雨沿艾迦黝黑的脸庞滴落,她的领口冒出热气,于夜色中扬起灿白的笑。
“晨曦骑士,欢迎回家,最高统治者正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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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军方的传说。如神话般名为“龙喉”的重力升降梯停在月球地底一千米处。门发出咝咝声打开,连接外头昏暗的水泥甬道;对面另一扇大门上有殖民地联合会的金字塔纹章,机器发出蓝光,扫描艾迦虹膜,接着金字塔分成两半,齿轮和活塞嘎嘎作响。这座建筑使用的科技相较外界极其古老,可追溯到还与地球征战的年代。当时月球人最大的恐惧是美国开发的磁道炮。经过七百年,雄伟的地底碉堡看不出什么改变,证明了殖民地联合会禁卫军团队的纪律有多么严明。
我怀疑费彻纳是否知道龙喉的位置。但答案恐怕是否定的。艾迦不会随便透露这种机密,而且说不定就连她也没有完全掌握地底碉堡的全部结构。左右两侧通路似乎在很久以前就坍塌了。不禁令人好奇从前走在里面的都是些什么人,后来又被谁因为何种理由炸毁。
队伍穿过几个高度戒护的房间,里面弥漫全息显示的光线。蓝种和绿种人躺在人体工学床上,身上插了静脉注射,通过大脑植入的节点芯片与网络连接,眼神遥远蒙眬。地底碉堡好比殖民地联合会的中枢神经系统,就算月球表面被毁,奥克塔维亚还能在这里继续她的斗争。
一群黑曜种守在这里,身着黑色龙形头盔和暗紫色胄甲,腰间短剑上有金色字体写着“cohors nihil”,意思是零号军团。我从没听说过这支部队,但此刻可以看见他们保护的是什么:通路尽头那道看来平凡无奇的金属门正是殖民地联合会的终极防线。门吱吱嘎嘎滑开,距离我从飞船后方跳出去已有一年半。我再次见到最高统治者的侧影。
她的声音中带有睥睨苍生的气势。“……杰努斯,平民伤亡有何重要?大海难道会担忧盐被掏光?敌人发动铁雨,你要不计代价全部打落,竭力避免那些黑曜种降落后和底城暴民连成一气……”
宽敞的黑灰色房间,执政官和灰烬之王的全息投影围成半圆,傲立圆心的就是核心区统治者,我所对抗的不公不义全都算在此人身上。与会四十余人都是奥克塔维亚麾下老将,个个手段残酷,模样如同教堂石雕。见我被带进房间,他们嘴角微微扬起,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仿佛早料到战争会如此画下句点,并认为这个结果是自己努力得来,而非纯粹的机缘巧合。就像他们生为金种也是命中注定。
殖民地联合会自然明白捉到火星收割者意义多么重大,早就开始对我方舰队进行马不停蹄的黑客攻击、散布讯息,并将新闻发布到地球与核心区各地,希望借此平息动乱。我被处决的片段、塞弗罗的死状也会被放到网络,或许连野马也将难逃此劫,卡西乌斯和艾迦的协议未必算数。于是,老百姓会问:看看反抗的人是什么下场?就算再怎么厉害,不也败给金种了吗?谁能击败金种?一个也没有。
金种的魔爪会扣得更紧,权威更加稳固。
倘若我们输了,这个金种王朝将是地球战败以来前所未见的强大,而且他们认知到低色族也能造成威胁,将培育出成千上万如艾迦和胡狼那样的新生代,建立新学院,增编军队,牢牢扼住同胞的颈子。那样的未来是费彻纳最大的担忧,也是我看着胡狼走向最高统治者时无法压抑的恐惧。
“敌人的黑曜种没有受过跨行星战斗训练。”某位执政官说。
“你有提醒过费毕将军吗?”最高统治者问,“还是他母亲?话说我还不得不把费毕夫人那些议员都先软禁起来,不然个个都想溜上船,学苍蝇那样飞走。”
“议政官就是没胆……”不知是谁偷偷低语。
除了全息投影之外,还有一小群金种在场。数量超过我所预期:两名奥林匹亚骑士、十个禁卫军,最后是莱森德。他十岁了,与上次见面相比高了十五厘米。他拿着通信仪记录祖母的一言一行。一察觉卡西乌斯和我们进来,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望向我的好奇神情仿佛隔着玻璃看老虎。这孩子那双金种眼珠晶莹澄澈,扫过我身上的束缚,接着看了艾迦,也发现我少了一边手掌。那模样就像是观看之余还不忘以指甲敲敲玻璃,确认厚度。
进去后,两个奥林匹亚骑士小声对卡西乌斯打招呼,不敢惊扰奥克塔维亚的会议,然而她仍注意到我了,眼中不带任何情绪。骑士皆一身重装,随时能出面保护最高统治者。
最高统治者头顶上还有一个球形影像,月球战场信息滴水不漏地显示出来。灰烬之王舰队在背光侧展开凹面阵型,如屏障般掩护城塞。太空战开始了,但我的部队并不知道胡狼守株待兔,一旦遭左右夹击,将被逼入绝境。只可惜我没办法联络奥利安,否则她或许想得出该如何挽回颓势。
阿德里乌斯默不作声地就座,耐着性子旁观灰烬之王指挥一整面火炬船队。
“卡西乌斯,你比猎犬还厉害。”真理骑士嗓音浑厚,两眼细长。由于他出身地球,所以较火星居民矮壮。“真是他本人?”
“如假包换。从他旗舰捉来的。”卡西乌斯说完往我膝盖后方一踹,揪着我头发拉起面孔给对方看个清楚,之后,他又将塞弗罗扔在地上给大家检查。喜乐骑士摇摇头。他身形比卡西乌斯瘦长,散发出更多的贵族气息。他来自金星的古老家族,我曾经在火星看过他与别人决斗。
“连奥古斯都家族的女儿也逮到了?你这是什么好运气?艾迦宰掉了那黑曜种,现在是恐惧骑士与情爱骑士去讨伐维克翠和那个白女巫……”
“我巴不得和维克翠滚两圈,”真理骑士从我身旁绕过去,“一定很刺激。卡西乌斯?你应该做过吧?”
“就算有也不能说,”卡西乌斯往投影点了点头,“情况怎样?”
“和费毕的处境相比好太多了。敌人是很难缠,不易拦截,为了派出黑曜种一直想靠近,可是灰烬之王始终保持距离。等到胡狼的舰队出去,对方就无路可退了。毕竟都到了敌阵侧面,不是吗?”
他回答时一脸渴望,卡西乌斯都看在眼里。
“想过去随时都能去,”卡西乌斯说,“叫艘航天飞机就好。”
“那也要花上好几个钟头,”真理骑士回答,“更何况已经有四个骑士上场,奥克塔维亚身边总不能没人。另外,我的船还停在另一边保护迎光面。看看他们有没有办法落地吧,只是概率似乎不高。如果给他们得手了,地面也得有部队应付——我们得给他洗洗脸哪。”
“啊?”
“我是说巴卡。他那张脸太血腥、太难看了,等会儿就要直播,除非又被人家黑。真是的,动不动就被黑,贾王那边到底有多少人?一个个都自以为是英雄,一群活在伪民主幻想里的蠢蛋。幸好昨天晚上已经有猎犬部队打下他们一个窝。”
“阻止黑客最好的方法就是赏他们一剑。”喜乐骑士附和。
“敌军的决心毅力我算是相当佩服,”灰烬之王的声音从房间中央传来,他的影像是别人的两倍宽,“后路被断,依旧勇往直前,我们有折损,但对方伤亡更惨重。”他在舰队后方的一条轻型巡弋舰上,通过数十艘船传递命令,布阵精准,可谓毫无破绽,红星舰队迟迟无法突破五十千米的界线。
要是执行战术的是洛克,还会将部下安危纳入考虑,又或者不愿轻易抛下那艘有三百年历史但被我夺走的船舰,灰烬之王则毫无顾忌。官兵都是用过即丢的弃子,谁的身家背景、多少人命,乃至于军火成本,他都没看在眼中,只要能将敌人摧毁就好。此役等同背水一战,他会不惜代价取得胜利。
看着盟友身陷险境,我也心焦如焚。
“有进一步消息再向我汇报,”奥克塔维亚指示,“可能的话,留下戴克索·欧·忒勒玛纳斯的命,其余人无所谓,他父亲或裘利家的人杀了无妨。”
“遵命。”老将行礼,影像消失。奥克塔维亚叹了口气,貌似疲惫,这才转身望向晨曦骑士,露出一副和失散多年的孩子重逢的表情。“卡西乌斯——”年轻骑士先鞠躬,然后最高统治者上前拥抱,在他额头轻吻。从前她也和野马如此亲昵。“听到你在火星南极的遭遇,我非常难过,还以为你不可能活下来。”
“艾迦会这么判断也无可厚非,反而是我该向最高统治者致歉,花了太久时间了结个人恩怨,没能尽快回来让您安心。”
“我懂。”奥克塔维亚对我不屑一顾,目光落在野马身上,“看来你赢得挺漂亮,卡西乌斯。你们两个都是,”她又往胡狼点点头,脸上没有笑容,“有你助阵,这场仗用不了多少时间。”
“为您效力是我的荣幸。”胡狼露出奸笑。
“嗯,”奥克塔维亚语气有些异样,仿佛想起什么往事。她手指拂过卡西乌斯结实的脖子。“他们想吊死你?”
“想归想,但办不到。”卡西乌斯咧嘴一笑。
“这让我想到洛恩年轻的时候。”我知道,她也说过弗吉尼娅让她想起年轻的自己,与胡狼相比,奥克塔维亚或许对手下还多了一丝关注,不过无论如何她也只是将人当作工具,以别人的情感与忠诚保护自己。最高统治者伸手朝我一挥,看见我脸上戴着口套,眉心一蹙。“知不知道他有什么计划?——所有会对战果造成影响的……”
“根据目前得到的线索,他应该是想直接攻打城塞。”
“卡西乌斯,别再说了……”野马叫道,“她根本不是真心善待你!”
“难道你就真心?”奥克塔维亚问,“大家都知道你究竟在乎的是什么,弗吉尼娅,他们也知道你使出什么手段来达成目的。”
“空中还是地面?”胡狼开口,“从哪里进攻?”
“据我所知是地面。”
“之前怎么没提?”
“你忙着看戴罗的手啊,好像没空理我。”
胡狼不搭理这句讽刺。“月球上没有钻爪机?”
“都废了,连旧矿坑里也清除得一干二净,”奥克塔维亚回答,“派人确认过。”
“攻击部队应该会由佛勒洛和裘利指挥,”胡狼继续说,“这两人是戴罗手下大将,也是他能夺走卫星级战舰的主要原因。”
“佛勒洛——是那个黑曜种对吧?”最高统治者问。
“黑曜种女王,”野马说,“你该和她见个面,赛菲看到你一定会想起自己的母亲。”
“黑曜种、女王……他们组织起来了?”奥克塔维亚露出警戒神情,又向卡西乌斯询问,“真的吗?议政官团队之前分析过,认为他们不可能跨越部落组织。”
“预测有误。”卡西乌斯回答。
安东尼娅总算逮到机会,赶紧开口,希望得到最高统治者注意。“最高统治者,联盟仅限于受戴罗影响的黑曜种,也就是火星南极那些部落。”
最高统治者没有理会。“我不太放心。城塞里头也有几百个黑曜种……”
“他们依旧忠诚。”艾迦开口。
“你要怎么肯定?”卡西乌斯问,“有没有从火星来的?”
奥克塔维亚望向艾迦。“大半,”她坦诚地说,“零号军团也是,毕竟火星的黑曜种最优秀。”
“将他们从城塞驱离,”奥克塔维亚吩咐,“即刻生效。”
一名禁卫军离席处理。
“妹妹跟她哥哥同等级吗?”艾迦问卡西乌斯。
“差多了,”还跪着的野马笑道,“因为妹妹更聪明,带着一群女战士在身边,而且发誓要你血债血偿呢。艾迦,赛菲会喝光你的血,拿头骨做成酒杯带去瓦尔哈拉。她就要来找你了,你逃不掉的。”
御史与最高统治者对视,表情紧绷。“总得先降落才能攻击城塞,”艾迦说,“这不可能。”
“他们要怎么过来?”卡西乌斯问我,我摇摇头,隔着口套大笑。艾迦朝我手腕伤口狠狠一踹,我几乎要晕过去,疼得蜷曲倒地。“他们怎么过来?”卡西乌斯又问,我还是不回答。他对喜乐骑士招手。“扣住他另一条手臂,”我左手被向外扯开,“他们怎么过来?”这次卡西乌斯说话的对象是野马,“你不说,我就把他另一只手也砍下来,接着是脚、鼻子,然后挖出眼珠。佛勒洛打算怎么到城塞?”
“反正他是死定了,”野马冷哼,“你去死。”
“他死得快或慢由你决定。”卡西乌斯回答。
“谁跟你们说黑曜种还没降落?”野马话锋一转。
“什么意思?”
“贾王早就安排他们随运粮船从地球过来,几个小时前就到了,这时正一路杀向城塞呢。足足有一万黑曜种,你们现在才知道吗?”
“一万?”莱森德小声地自言自语。这男孩坐在全息机旁,面前搁着祖母的拂晓权杖。有一米长,由黄金与铁锻造而成,尖端是象征殖民地联合会的三角与烈日。“各大军团都出去阻挡敌人,等不到他们回防,一万黑曜种会先打进来。”
“我率领禁卫军迎战,召回两组军团。”艾迦说完就走向门口。
“不,”奥克塔维亚站在原地思考,“不,艾迦,你留下来陪我。”她转头望向禁卫军指挥官,“雷格特斯,你带他们到地面增援,整排都带走,这里不需要人,奥林匹亚骑士留着够了。任何船只靠近城塞就开炮,就算灰烬之王在上面也无所谓,懂吗?”
“遵命。”多数人随雷格特斯离开,只剩卡西乌斯与另外三名奥林匹亚骑士、安东尼娅、胡狼、最高统治者和三个执政官阶级的护卫,再来就是我们两个俘虏。艾迦伸手按了门旁的机器,那群人走了以后,密室再度封闭,甚至有第二道更厚重的螺旋门从墙壁伸出,缓缓将我们与外界彻底隔绝。
“抱歉,艾迦,”奥克塔维亚对回到身旁的御史说,“我知道你想和部下一起上前线,但我已经失去莫依拉,不愿你去冒险。”
“我明白,”虽然艾迦这么回答,却听得出心情低落,“交给禁卫军处理就好。现在是不是该解决另一件事了?”
奥克塔维亚望向胡狼,他非常轻微地点头。“西弗勒斯-裘利,你过来。”
安东尼娅依吩咐上前,显然很讶异会特别被点名。她嘴角上扬,一脸兴奋,想必期盼自己的一番辛劳能获得赏识,站在最高统治者面前时双手还扣在背后。
“裘利执政官,你在今年六月受征召加入宝剑舰队,前去平定卫星统领叛乱,没错吧?”
安东尼娅皱起眉。“最高统治者,我不明白——”
“这不是个很单纯的问题吗?请你直截了当地回答。”
“没错,我率领所属家族的舰队,以及第五、第六军团。”
“接受洛克·欧·费毕的指挥,是吧?”
“是,最高统治者。”
“那么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将军死了,你却还活着?”
“我也是千钧一发逃过死劫,”安东尼娅改变语调,察觉对方话中暗藏杀机,“最高统治者,战况十分……惨烈。号叫者埋伏在木卫十四,而洛克……费毕将军,他接连中了敌人两次诡计,但错不在他,换作别人也无法发现。我努力想挽回,重振士气,可是将军的舰桥被戴罗攻下,舰队遭火炬船队围剿,战场上连分辨敌我都很困难;黑曜种冲进我军船舰大开杀戒,那些哀号到现在都还回荡在我的噩梦里……”
“真会瞎掰。”野马冷哼。
“你撤退了。”
“是的,最高统治者,但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知道还会有今天这场决战,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保留殖民地联合会的船舰和兵力。”
“挽回了那么多人命,品行十分高尚。”最高统治者说。
“谢——”
“当然,前提是真有那么回事。”
“最高统治者您刚刚说——”
“孩子,我应该一字一句都说得很清楚了,你不该为了活命擅离岗位,让将军落入敌人手中。”
“最高统治者,您是认为我说谎吗?”
“这很明显吧。”野马说。
“我的荣誉不容诬蔑,”她痛骂野马,挺起胸膛,“我怎么可能——”
“唉,孩子,冷静点,”最高统治者打断她,“现在还不清楚状况,有些话别说得太早。逃走的人不只你一个,这些人将舰队记录都送回殖民地联合会了,所以我们知道那里发生什么事,包括所谓的‘战况惨烈’以及西弗勒斯-裘利家的安东尼娅是如何玷污自己名声。居然在指挥官呼叫援军时落荒而逃,自己躲到小行星带安保性命,可是手上的船仍旧被敌军夺走。”
“输了那一仗的人是费毕,”安东尼娅气急败坏,“又不是我。”
“他会输是因为盟友弃之不顾,”艾迦沉声,“要不是你擅离岗位打乱阵型,也许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费毕确实失误了,”奥克塔维亚附和,“但他直到最后都忠于色族,言行始终高洁,甚至在接受战败事实后不惜自我了断,避免遭敌人拷问,或沦为筹码。他死前不忘摧毁叛军的造船厂,他的英勇足以名列钢铁金种。可是你……争功诿过,毫无胆识,像个三岁小孩一样逃走还尿湿裤子。明明背弃将军苟且偷生,现在居然当着这么多人面前出言诋毁,更何况在场者还有将军生前的好友,”她朝卡西乌斯扬手一挡,“部下就是看穿你的卑劣本性才会倒戈,将你的船舰全让给更令人钦佩的姐姐。”
“是谁在背后诽谤我?叫他们到血宫和我一决胜负!”安东尼娅气得发抖,“难道我的名声只能让藏头露尾、吃醋眼红的小人给毁了吗?居然为了打击我而捏造子虚乌有的假消息,究竟安的是什么心?说不定是想侵吞我的家族事业、财产,甚至借此削弱金种整体的力量!阿德里乌斯,快告诉最高统治者那些指控有多荒谬无稽!”
然而,他默不作声。“阿德里乌斯?”
“在我看来,忠心的狗比起忠心的懦夫更有用,”他回答,“莱拉丝说得没错,你骨子里还是太软弱。软弱是一种危险的性格特质。”
安东尼娅露出就要溺毙的神情,眼看水位逐渐淹过头顶,却被暗流往下卷,抓不到任何东西,无法得救。艾迦仿佛一道巨浪卷到她背后,奥克塔维亚开口,正式谴责她。“安东尼娅·欧·西弗勒斯-裘利,裘利家族长女,一级执政官兼第五、第六军团指挥官,依据殖民地联合会规章赋予的权力,我在此宣判:你犯下战时谋反和渎职两大重罪,处以死刑。”
“你这老妖婆——”安东尼娅破口大骂,转向胡狼,“你不舍得吧?阿德里乌斯……拜托你……”但她没了舰队,也没了漂亮脸蛋,还肿胀的两眼涌出泪水,无论朝哪儿看都看不到希望。最后,安东尼娅和我视线交汇,她能猜得到我心里在想什么。自作自受。维克翠、莉娅、蓟草,牺牲这么多人来成就自己。“求你……”她抽噎起来。
谁也不会同情她。
艾迦从背后扣住安东尼娅脖子,她吓到浑身颤抖、双膝瘫软,连反抗的意志也没了。魁梧的女御史收紧了手,开始勒紧。
安东尼娅发出咯咯声,不断蠕动,花了整整一分钟才断气,随后艾迦还不忘用力将她颈部折断,尸体往塞弗罗那边堆上去。
“真是可恶,”最高统治者的目光从安东尼娅身上移开,“她母亲还算挺有骨气——卡西乌斯,你脚脏了,”血液凝固在囚犯拖鞋的橡胶鞋跟,也溅到了绿色裤管上,“里面有套房,包括厨具和淋浴间,进去清洗一下吧。仆人问我要不要用餐,吵了好几个钟头,正好让他过去给你做点东西吃。不用担心错过精彩战况,元帅说过,最少还要僵持几小时。莱森德,你能给客人带路吧?”
“最高统治者,我不会离开您的身旁,”卡西乌斯又是那副高尚的骑士口吻,“我可以等到战争结束这些禽兽都伏法后再休息。”真理骑士觉得他太做作,翻了个超大白眼。
“真是好孩子,”她终于转头看我,“现在该处理红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