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入海中,周围冰冷而黑暗,海水从船尾和驾驶舱的破洞灌进。沉到水下后,空气化作泡泡,四处遁逃。坠落时安全网感应到压力,自动包紧身体,保护骨骼,然而此刻它却将我随船体拉进海底,等于是要我的命。海水像冰针刺脸,幸好我的躯干四肢有海豹装备保暖,所以还能赶紧拿出锐蛇割开安全网。水压挤得耳朵好疼。我在慌乱中找寻野马的身影。
她不仅活得好好的,还正准备逃生。野马的左手扬起灯光,劈开驾驶舱内的黑暗;她同样也抽出锐蛇割开安全网,我赶快一扬手往她的方向窜去。游艇后半截消失,整整三层结构就这么带着拉格纳与赫莉蒂不知去向。我脖子还因为鞭打症[16]而紧绷,赶紧先从盖在口鼻的面罩大大吸了一口氧气。
野马和我用灰种猎犬部队的手势沟通。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只知快逃,但我们受过训练,知道首要之务是稳定呼吸,做出谨慎的判断。
船上或许还有我们需要的补给品。野马在驾驶舱搜找紧急应变工具组,我四下张望,没看到装备包,而且货舱那些要提供给黑曜种对付阿斯嘉的装备都没了。野马抱着和自己身体一样大的塑料箱子过来。那个东西原本压在驾驶座位下面。
深呼吸后,我们脱掉面罩。
我们游到破损的船壳边缘,外面就是海底,看来像个无底洞。她关了手电筒,我则拿了割下来的一截安全网将两人腰带绑在一起。海中有许多雕塑过的生物出没,用意是阻止黑曜种逃离这片大陆,所以都是食人猛兽。我以前看过照片,它们身体是半透明的,满口獠牙,眼珠突出,皮肤泛白,布满蓝色血管。光线和温度会吸引这种怪物,因此,若是开启手电筒在海域行动,就会看到它们从深海涌出,就连拉格纳也不敢这么做。
此处伸手不见五指,我们还是冲出残骸进入水中,但每米都游得很吃力。尽管野马就在旁边,我却看不见她。除去黑暗,海水也太过寒冷,手脚的动作一次比一次艰难。然而,我下定决心绝不死在海里,也不可以溺毙,就这么一面咒骂水域,一面奋力向上。
野马绊到我的脚,打乱我的节奏。我再次踢水,暗忖不知水面有多远。现在看不到阳光,无法分辨距离,我也几乎失去方向感。野马又踢了我的腿,这一回,我察觉底下有个快速又冰凉的巨物激起水波。
惊慌中,我盲目出剑,但什么也没击中。我压不下恐慌,一边朝底下挥剑,一边用力向上游,结果却一股脑儿撞上冰层,差点儿昏过去,幸亏有野马伸手扶着我的背。这片灰蒙蒙的冰层在头顶上挡住去路,我用锐蛇一插,听见野马也出手,可是冰层厚度竟不是锐蛇可以穿透。我伸手搭她肩膀,画了一个圆示意,然后背对背,两个人都看不见东西,即将缺氧,但双剑使劲在冰块上切割,直到终于有股松动感传至手上。我们削下的冰锥因为有浮力,硬是不沉,却又重到我们拖不动。我只好稍微远离,让野马拿锐蛇再多凿开一些。她将工具箱先嵌进去,之后伸手拉我,我则继续对着黑暗挥剑,以防万一,然后才赶快跟着她往上爬。
等到终于破冰而出,爬上如岩石般坚硬的浮冰。冷风袭来,两人都浑身颤抖。
我们的所在地点一侧是荒芜海岸,另一侧是黑暗大海。这里的天空浮着一层蓝色的金属光泽,而且微微传出脉动。火星南极入冬后会有持续两个月的黄昏风景,远处的山脉暗沉扭曲,目测约三千米,一路都是冰,偶有冰山突起。海滩上看得到不少船骸,海风凶猛,似乎风暴将至,大浪拍打起来的水花和飞盐乍看仿佛沙漠刮起风沙。
我们往内陆前进,路上一道喷泉射起五十米高,看来有人从冰层底下发射脉冲波。尽管冻得身体僵硬,我还是赶快跑过去,找到爬出来的赫莉蒂,野马拖着工具箱快步跟来。
“拉格纳呢?”我大喊。赫莉蒂转头看见我,面色苍白,神情惊慌,霰弹片插在大腿上,出血不止。她也穿着海豹装,所以没有冻死,可是没时间戴上头罩与手套。她拿着止血带用力压住伤口,回头瞥了冰层的大洞一眼。
“我不知道。”她喘息着回答。
“不知道?”我连忙甩出锐蛇要下去看,但赫莉蒂爬到我面前阻拦。“下面有东西!拉格纳引开了!”
“我得下去救他。”
“什么?”赫莉蒂叫道,“那么黑你怎么找得到?”
“不试试看谁知道?”
“这样会出人命!”她说。
“总不能让他死吧!”
“戴罗,站住,”赫莉蒂摘下脉冲手套,自腿上皮套取出崔格留下的枪指着我的腿,“不准动。”
“你这是在做什么?”我迎着狂风怒吼。
“与其让你自杀,我宁可先打断你的腿。你下去是自寻死路。”
“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他死?”
“保护他不是我的责任。”赫莉蒂目光慑人,不带任何私人情感,心中只有任务,与我迥然不同。为了保住我,她是真的会开枪。就在我打算扑过去时,左边窜过一道身影,速度快到无论是我或赫莉蒂都来不及阻拦。野马纵身入洞,右手持锐蛇,左手的手电筒亮晃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