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认为我是个冲动鲁莽的人。这是陷阱,奎茵是诱饵。要是我第一时间出手反击,她就有机会抢回莱森德;只要我的锐蛇离开孩子的颈部半秒,禁卫军就可以用装备击晕我、杀死我。我的确听见了背后传来武器就绪的声音,赶紧将孩子脖子上的锐蛇抵得更紧。我无能为力地飞上天空,泪水模糊了视线,心底涌出一阵酸楚。我不能放开他。我狠下心,反转反重力靴,准备回头抓住奎茵,但有个金种抢在我之前从天而降。他没穿护甲。那人一把拎起女孩,迅速折返。
胡狼。
我赶紧往上穿越雨水,钻进运输机。靴子“咚咚”两声落地。我蹲下来,将莱森德推给塞弗罗,男孩膝盖一软,跌跌撞撞,好几名还没擦干身体的奥古斯都枪骑兵站在一旁,目瞪口呆。胡狼跟过来,仅余的一手略显吃力地抱着奎茵。
运输机提升高度,关起舱门,阻绝了风声与引擎。洛克挤过来,先看到我,接着又看到胡狼。他望向奎茵时,仿佛全身失去力量。胡狼将奎茵轻轻放在地上,甩开不合脚的反重力靴。原来那是向号叫者借的。
洛克嘴唇嚅动,过了好久才发出声音:“她是不是……”
“船上有黄种吗?”胡狼问我。
我望向鸟妖,指着前面主舱:“去问野马,快!”
她拔腿就跑。
“医疗箱拿来。”胡狼伸手查探奎茵脉搏,检查瞳孔。大家都慌了手脚。“快拿医疗箱!”洛克踉跄起身,卵石赶紧从墙上取下医疗箱递来。众人心烦意乱,奎茵又是一阵剧烈抽搐,鼻腔和喉头发出不像人的声音。洛克站在后面,面色惨白。他将手朝心爱的女孩伸去,仿佛期盼着能发挥魔力,疗愈伤口——但他很明白自己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双腿一弯,跪到地上。
胡狼打开箱子,查看器材。
他用单臂翻找,看来很清楚该怎么处理。他拿出一根银棒,大小不超过我食指,银棒启动后发出微弱的嗡嗡声与蓝光。
“我需要一个数据终端,我的被电磁脉冲破坏了。”
没有人动。
“这女孩快死了,给我数据终端——快!”
我把自己的数据终端递过去,胡狼本来没抬头,但认出了我的手。
“多谢你来救援,收割者。”他匆匆地说。
“要感谢你妹妹。”
莱森德起身,溜到我旁边,静静看着,没有哭泣。卵石和小丑跪坐下来。众人不时望向洛克,但没人敢去碰他。所有人的手都抓着膝盖,或抓着锐蛇,一直低声念诵金种的祷词。
胡狼拿银棒扫描奎茵头部,通过数据终端看到全息投影,骂了一声。
“怎么了?”洛克问。
胡狼犹豫了一下:“脑部水肿。如果无法维持正常脑压,后果很不妙。”他翻找箱子,取出连接透明管线的机器,“脑压过高会阻塞血管,造成脑部得不到血液供应。”
“会有生命危险吗?”我问。
“水肿还算小事,”胡狼解释,“我或许可以排出她头骨内的液体,使压力回到正常值。麻烦的是,必须维持她头部倾斜,使颈部血管能够流动,同时还要稳定血压,确保脑部不会缺氧。”他抬起头,瘦脸上全是汗水。要不是因为他的发色,他看来实在不像金种,而像红种。“你叫卵石吗?帮她找氧气设备,呼吸面罩也可以,但不能大到压到她额头。”
卵石马上行动。
奎茵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猛烈抽搐。我无奈地看着,搭上洛克肩膀。他吓了一跳。
鸟妖跑回来了:“可恶!没有黄种!”
“糟糕,”小丑忍不住出声,“糟糕,真是太糟糕了!”他踢着舱壁。
胡狼思考片刻,瞟了洛克一眼,决定继续。他指着小丑、鸟妖,还有几个奥古斯都的成员。
“你们来帮忙,扶好她的手臂和头。她会一直抽动,我猜航程不会太平顺,所以得先把她挪到别的地方,保持她身体尽量不晃动,才可以进行手术。”他将奎茵的头发绑成马尾,要我握着,接着拿出小型电离棒,用牙齿叼出包装,忍不住疼得皱眉——电离棒触碰到的地方除了杀菌外也会剥除干燥角质与毛囊。“小丑,剃光她头发——全部剃光。”
胡狼将电离棒扔给小丑,小丑弯腰检视奎茵时,洛克把电离棒接过去,站在奎茵身旁。
“她叫什么名字?”胡狼问洛克。
“奎茵。”
“你跟她讲话,说个故事什么的。”
洛克微微颤抖,平静地对奎茵开口:“很久以前,在古代的地球上有两只鸽子很相爱……”他拿着电离棒开始动手,两人看来非常亲密,简直像要为女孩沐浴。他们仿佛进入很远很远的时空,比在学院训练中伴着篝火讲故事更遥远,但境况也比眼前惨得多。头发烧焦的气味传来,胡狼走向我:“底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他问,“她被重力手套击中了吗?”
我看着他,有些讶异:“你没看见吗?艾迦只是动动拳头。”
“真惨,”他下颚一紧,眼神没有起伏地注意着周围,“我们怎么会落到这种处境?”
“奥克塔维亚早就布好局了,”我小声地说,“早在我们到达月球前,她就预备要将首席执政官位子交给贝娄那家族。酒会本来就设了埋伏。”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决斗之前?还是之后?”
“之前。”我没有老实说。
“干得好。这样的话,看来我们是受害者。野马似乎没达成任务。”
“你父亲派她渗透奥克塔维亚的阵营?”
“不,我想应该是她自己的主意。不入虎穴……”
“裘利家族背叛我们了。”
他点点头:“难怪。先前有政治官出面,想趁卡努斯和艾迦抵达前将维克翠带走。”
“你好像不大担心。”
“那只是因为维克翠最受她母亲宠爱,”胡狼摇摇头,好像忽然想起什么,“而且她帮我挡下三个黑曜种——整整三个!她表里如一,站在我们这边。”
我看着洛克替奎茵剃发,悄悄问:“她活得下来吗?”
“脑部组织里有骨骼碎片,就算能解决脑水肿,还得面对内出血。而且是严重的脑内出血。”
我再度望向奎茵,她已被剃光头发,表情很安详,但头颅侧面肿起。单这么看,实在很难想象她的头颅里受了重伤,命在旦夕。洛克轻抚她额头呢喃着。
“救得了吗?”我又问胡狼,“有没有机会?”
“在这儿没办法,要是有专门的医疗舱就可以,那样的话成功概率很高。”
洛克柔声唱歌,一行人抬着奎茵出去。那是院训时期他和大家在高地一同吃东西时谱的词曲。那时,奎茵还和卡西乌斯在一起(好像每个女人都和他有过一段似的)。当时我已经注意到奎茵望着洛克的眼神不一样。他俩就是故事里的信鸽,在穹苍中无数次擦身错过。两人能够团聚,洛克本来是很幸福的。
我心里一痛。还有机会救她。一定得想出办法。
最高统治者说对了。我误解了自己的筹码。在那瞬间,我完全无法反击。如果艾迦当场杀死奎茵,我能杀了莱森德吗?假使她出手的对象是塞弗罗、野马,或者洛克呢?只有一人受伤已是万幸。
我回头望向塞弗罗。
他不发一语,穿着护甲旁观,眼睛也不眨一下,看着洛克抱着他明明喜爱却知道自己得不到,于是完全没有勇气开口告白的女孩。那份酸楚在那张尖锐的面孔划出深深的线条。尽管塞弗罗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就算被胡狼的手下莱拉丝挖去一只眼睛,仿佛也不懂痛苦。此刻的他竟也压抑不住情感。奎茵和我们不一样,她从来没叫过塞弗罗“矮子精”。维克翠察觉到那股悲伤,但不明白缘由。她搭着塞弗罗的肩膀想安慰他,却立刻被他甩开。
“我跟你不熟吧?”他吼道。
维克翠赶紧退后:“抱歉。”
“收割者,你在等什么?”塞弗罗问,“我们还没脱离险境。”
他头一扭,我跟过去,请维克翠将小男孩带上。
塞弗罗与我爬上梯子,塔克特斯站在狭窄走道上,后头就是客舱和驾驶舱。
“嘿,老兄,你来啦。”塔克特斯压着受伤的肩膀,还没干的头发垂在充满笑意的眼睛前方。他完全不理会性命垂危的奎茵,依旧扯着嗓门讲话:“下次你要干这么戏剧化的事可不可以先打声招呼?我们差点儿吓得尿裤子了。”
我从他身旁走过:“我得先忙一下。”
“总是这么正经,”他望向塞弗罗,“看看是谁来了——矮子精啊!我真好奇,你怎么还有办法缩得更小呢?”
塞弗罗毫无笑意。
我们走进客舱。奥古斯都一行和号叫者在桶形椅上扣好安全带,准备突破大气层。塔克特斯也就座。
“哈啰,各位精神病,”塔克特斯喊着号叫者,“真高兴又能跟各位小朋友见面。尤其是你,卵石。”
“你去吃屎吧。”卵石骂道。他正在帮奥古斯都的一个小侄子扣安全带。
塔克特斯穿过客舱凑到我身边:“居然有一群好朋友来帮忙?我记得他们不是全散到太阳系外缘区了吗?”
“那是之前。”塞弗罗说。
“谁把你们带回来的?”塔克特斯追问,“被风吹回来的?”
塞弗罗没讲话。
虽然满身疮痍,塔克特斯还是能笑出来:“戴罗,你就喜欢他们这副模样,是不是?一群愿意付出生命、永远跟在你后头的朋友?”他轻轻用手肘撞我,但因为得意忘形,在我身上抹出一道长长的血迹。塔克特斯走到关闭的驾驶舱门前,伤口不小心压到舱壁,疼得五官扭曲。塞弗罗跟过来。
“肩膀还好吗?”我表示关心。
“比下面那女孩的脑袋好。她叫奎茵吗?马尔斯分院里脚程最快的嘛。艾迦下手可真重,真是可惜。我本来想把她——”
塞弗罗抬腿,从后方穿过塔克特斯双腿踼中他的下体,力道大得都能打凹铁板了。接着,塞弗罗用手肘重击他脑侧,再流利地使用克拉瓦格斗术的动作扫出一腿,又加上三下耳光,击倒了塔克特斯。塞弗罗用膝盖顶住他肩膀的伤口,手臂架到咽喉上,另一腿压着塔克特斯的腹股沟。塞弗罗用空着的那只手拎着刀,悬在塔克特斯的眼珠前面:“再提奎茵,我就把你的鸟蛋挖出来,塞进你眼窝。”
“我哥的确说过……要注意……鸟蛋……”塔克特斯快没气了。
金属舱门“咝”的一声打开,奥古斯都靠在窗前,低头俯视月球。维克翠拉着莱森德从船尾走来。
“差不多就绪了,主君。”我跨过塔克特斯与塞弗罗进入舱内,维克翠也抬腿迈步,但脚跟是踏在塔克特斯身上,还转了几下。
“干得好。”她对塞弗罗说。
“滚开,你这母牛。”
“那小个子是谁呀?”舱门关起。维克翠问我,我照实回答。
“狂怒骑士的儿子?难怪脾气差。他好像特别讨厌我啊。”
“他不是针对你。”
驾驶舱比我在山庄里的房间还大。正驾驶、副驾驶座位周围有灯号环绕,野马在左,一名蓝种在右。蓝种已和运输机系统连接,左边太阳穴皮肤底下闪着微弱光芒。野马以右手操作全息控制棱晶,不时飞快地与蓝种沟通。弧形观景窗外可以看见宇宙中的地球,奥古斯都、普林尼与驼背坐着(看起来颇滑稽)的卡珐克斯·欧·忒勒玛纳斯在野马背后,讨论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气氛十分凝重。
“做得非常好,戴罗,”奥古斯都开口,却没有看我一眼,“不过你们也该挑好一点儿的船……”
野马打岔:“后面怎么回事?有人受伤吗?”
“奎茵有生命危险,”我说,“必须送进医疗舱,而且要快。”
“脱离大气层后还要三十分钟才能与舰队会合。”野马回答。
“那就尽快吧。”
她与蓝种加速,船身微微晃动。
“计划真周全,”卡珐克斯对着野马咧嘴一笑,“真厉害啊,弗吉尼娅。居然跑到最高统治者身边当奸细,小时候你就是这样。还记得有一次你和帕克斯躲在你父亲房间外面的灌木丛,想要偷听,结果帕克斯长得比那丛灌木还大!”他朗声大笑,平常一向缄默的蓝种吓了一跳。
野马手往后一伸,掐了一下卡珐克斯的前臂。她的手掌比卡珐克斯的肘弯还小,但卡珐克斯露出一脸仿佛叼回野鸡的猎犬的表情,四处张望,看大家有没有注意到她。野马好像很懂得应付那种比熊还魁梧的男人。
相较于卡珐克斯脸上丰富的情绪,奥古斯都更显疏离冷漠。我想起胡狼杀死卡珐克斯的儿子帕克斯,不禁感到反胃。
野马几乎没有看我。她将头发绑在脑后,嘴角上是那抹我记忆中若有似无的微笑。看着她的笑容,我觉得自己像是被人一拳打进心窝。她不再对我微笑了,手指上也没戴那枚有天马纹章的戒指。
沉默倏地降临。奥古斯都转头看我。“我想,奥克塔维亚应该原本想拉拢你?”
“她提出过。”
“叫她回家吃自己啦。你应该没给她好脸色吧?小子?”卡珐克斯大声问,拍拍我肩膀,把我推得撞上了维克翠,“抱歉呀。”他拱着身体,像棵在温室里长得太高、被屋顶挡住的树,分叉的红胡子还滴着水。“抱歉。”他也对维克翠说。
“忒勒玛纳斯阁下,老实说,我多少有些心动。她对自己的部下相当尊重,与其他人不同。”
奥古斯都不打算浪费时间反唇相讥:“这可以弥补。我确实对你有所亏欠,戴罗。但前提是我要能回到舰队。”
“你对野马、号叫者的亏欠也一样多。”我回答。
“号叫者?”他问。
“就是我那些穿着黑色护甲的朋友。塞弗罗是队长。”
“塞弗罗——刚才压在我枪骑兵身上那个奇怪的矮子吗?”首席执政官眉毛一挑,“难怪我觉得眼熟。他是费彻纳的儿子吧,”他的语气听来不怎么舒服,“普里安死在他手上。”
“主君,他与我同一阵线,不必质疑他的忠诚。”
门又打开,塞弗罗和塔克特斯走进来,我们同时转头,弄得塞弗罗有些错愕:“干什么?”
塔克特斯溜到一旁,不想跟塞弗罗站在一起。
“塞弗罗,你要帮我,还是帮你父亲?”奥古斯都还是问出口。
“什么父亲?我是被混蛋生下来的混蛋。”他一脸存疑地上下打量着首席执行官,“我就直说了,我懒得管你死活。把我从星系外缘接回来的是你女儿,所以我帮的是她,或者说,我帮的是收割者。就这么简单。”
“你这小鬼,讲话客气点!”卡珐克斯低吼。
“你就是帕克斯的老爸吧。可惜他死得早,不然他也是能生死与共的好伙伴。不过他能长得好看一定是遗传到老娘。”
卡珐克斯一愣,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被嘲弄。
奥古斯都静静看着:“戴罗,你说得没错,我欠你一个道歉。看来,伙伴间的忠诚出了学院后仍能维系。然后……莱森德,”首席执政官朝窗外看了一眼——运输机上升的过程很稳定——为了跟这男孩讲话,他特地跪下来:“我听说你是个非常出色的孩子。”
“是的,首席执政官阁下。”莱森德强自镇定,“我定期接受测验,研习各种课程。下棋很少输,如果输了我就认真学。”
“真的?以前我有个儿子和你一样。我想你也应该知道。”
“阿德里乌斯·欧·奥古斯都。”看来莱森德确实知道他们家的系谱。
“不是他,”奥古斯都摇摇头,“我家老幺和你不一样。”
男孩微微蹙眉:“那么,就是长子克劳狄乌斯·欧·奥古斯都?”
野马回头。
“对,”奥古斯都点头,“他是个很特别的孩子。虽然仁慈,内心却有一头雄狮。他比我更适合当统治者,”首席执政官忽然朝我露出耐人寻味的眼神,“你们本该是好友。”
莱森德尽力维持庄重的态度发问:“他怎么了?”
“你家大人没告诉你?贝娄那家族里有个身材特别高大的年轻人,叫作卡努斯,他故意侵犯我儿子当时的女朋友。我儿子气愤之下与他决斗,被打成重伤,满身是血。卡努斯跪在他身旁,捧起他的脑袋”——奥古斯都一手捧着莱森德的脸——“不断撞击卵石地,直到头骨碎裂,再也无法保留他高贵的内在。”首席执政官轻拍男孩脸颊,“希望你这辈子不用看见那样的画面。”
“主君也打算对我那样做?”莱森德非常勇敢地问。
“若非必要,我不愿意当禽兽,”奥古斯都笑道,“目前看来应该没有必要。你看得出来,我们只是想回家,只要你祖母不阻拦,现在看来她并不想这么做。所以你会很安全。”
“祖母说你是骗子。”
“真是讽刺。等你回去后希望你转告她,我们确实没亏待你。”
“如果是真的,我会告诉她。”
“那就好。”奥古斯都拍拍他肩膀,站起身,“维克翠,带他回去客舱。”
维克翠眼里冒出怒意,但场中只有野马和她是女性。奥古斯都这要求看起来好像理所当然,但塔克特斯察觉她的情绪,主动上前:“主君,我来吧?我好久没见到自家兄弟了,不如陪这小子聊聊。”
奥古斯都点点头,显然不太在意。维克翠开口道谢,对塔克特斯出面缓和气氛的动作感到讶异。他朝维克翠眨眨眼,轻捶我肩膀一下,然后戏谑地拍了莱森德的头,差点儿把孩子拍倒。我完全不想认识他家兄弟。
“小不点,走吧。你有没有去过珠伎酒馆啊?”他将莱森德带开,“那边不管是男的女的,都是难得一见的哦。”
笨重的运输机不断攀升,两分钟后开始穿越大气层。“她趁我休息时派人来暗杀,”奥古斯都低声说,“她很清楚,这种行为不可饶恕。”
“她会进攻火星的。”我说。
“有可能和解吗?”普林尼问。
“和解?”野马喊着,“普林尼,她消灭过一整颗卫星哪——你的脑袋是怎么回事?”
“主君,只有和平能延续家族,开战没有好处。与最高统治者对立,能有什么收获?”普林尼的长处就是辩才无碍,“对方军力盛大,财力近乎无限。无论您名声、威望多崇高,也不足以与整个联合会为敌。主君,您栽培我,是因为能看见我的价值,愿意信任我的建议。没有您,我一无是处。所以,您的安危就等同我的安危。因此,请听我一言,不要让最高统治者留下的伤痕在您心中化脓,万万不可开战。土卫五的确是最好的例子。请您想想它是如何化为灰烬。若要保全家族,就必须尽全力与对方和解。”
奥古斯都提高声音:“最高统治者早就在施压,我也一直表现得像个金种,坚忍地承受一切。现在,她切开了我的慈悲与沉着,刀尖终会碰触到我内在的钢铁。回火星,准备迎战。”
“进入大气底层了,”野马报告,“扶好了。”
“那光点是啥?”塞弗罗问,“高度表上面那个在闪的?”
蓝种难得开口:“阁下,那代表货舱舱门开启了。”
“货舱?”我皱眉,“那可以强制关闭吗?”
“不行,阁下,指令无法输入。”
为什么货舱舱门会……
“他自愿的!”野马惊呼,“塔克特斯刚才是自愿的!”
“可恶!”我也大吼。除了野马,其他人都吓了一跳,然后迅速会意。“塞弗罗、维克翠,跟我来!”我转身以最快速度朝船尾跑去。
“准备紧急回避。”我听见野马嚷着说。
“怎么回事?”普林尼惨叫。
“塔克特斯!”我低吼,维克翠与塞弗罗紧跟在后,号叫者和家族内其余人见我匆忙跑过,纷纷询问。
苦脸解开防撞束带:“他刚刚带着小男孩过去了。”
“坐下!”我将他压回椅子上,“大家都坐好!”
塔克特斯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但为什么不会呢?为什么我以为他不会将自己摆在第一位?那才是他的本性。
我们从扶手滑下,到了货舱层,穿过胡狼正在为奎茵动手术的地方,推开内舱门,狂风马上袭来。对外舱门打开了,遥远地面上一片灯海。小丑和一个奥古斯都的枪骑兵昏迷倒地,伤口还流着血,身子正缓缓往外滑去。塔克特斯已成为黑暗之中的一个小点。我看不清楚,但可以肯定他正抓着莱森德。
“塞弗罗,”我扣住他肩膀,“别冲动!”他气急败坏,一副想要跟着跳出去的模样。但是他冲出去没有任何意义,一切都太迟了。更何况,这儿还有两个失去意识的金种就要从斜坡摔出机外。维克翠追上,操作控制面板关闭外舱门。
“塔克特斯身上没有通讯装置,”她上气不接下气,“全被电磁脉冲破坏了。”
“不过他也不需要什么鬼装置,”塞弗罗指着小丑的赤脚,“那混账抢了反重力靴。只要接近镰翼艇的扫描系统,就会有人迎接。”
我算了一下:“大概两分钟后对方就会派出部队,登船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