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彻纳的锐蛇“唰”一声斩下神谕的尾巴。他出剑比蜜蜂拍翼更快。掉在地板上的尾螫还喷出毒汁,受伤的神谕在奥克塔维亚手臂上怪叫扭动,像一只猫儿正垂死挣扎。最高统治者将它抓起来甩向墙壁,我手臂上的神谕不知是否感应到了,也缓缓软下,发出可悲的低鸣,钻进盒里的一片黑暗。我擦掉前臂一抹细微的血迹。
“所以你还是说谎了。”我冷笑。
最高统治者长叹。
野马震怒起身:“你承诺过不会伤害任何人。你骗了我。”
“是,”奥克塔维亚揉揉太阳穴,“是,我骗了你。”
“你还说这里没有秘密,”野马轻哼,“你明明说过这是我服侍你的最大前提,也是我唯一的要求,结果你居然打算当着我的面动手?”
“先坐下,”奥克塔维亚起身,她们简直是鼻尖对着鼻尖,“坐下。”
野马坐下,呼吸急促,没看着我,也没看奥克塔维亚。她显然觉得身边处处都是陷阱。我看得出奥克塔维亚正在思考说服她的方式。野马从口袋取出一枚金戒指,好像强迫症发作似的在指间套弄。
“你明白我必须除去奥古斯都家族的原因吗?”奥克塔维亚问。
野马不讲话。
“弗吉尼娅,我问了你问题。先别怄气,好好跟我讲话。”
“他会威胁到太阳系的和平。”野马语气没有起伏,套上戒指,“我父亲不服从你的指挥,无法达成财税命令,也多次拖延氦-3产量。”
“直接剥夺他的首席执政官头衔会有什么后果?”
她抬头看着奥克塔维亚:“叛变。”
“所以我该怎么办?他在火星上发动叛变,整颗星球就会沦为他私人的堡垒。届时我要除掉他还得先找到他,设法杀死他,然后重建秩序。这种种行动耗费的成本难以估计。战舰、人力、食物、弹药——还会因此影响贸易,氦-3产量也会大减。联合会将会一蹶不振数年。
“换句话说,我们不能容许这种潜在的敌人,更不能纵容他继续明目张胆地与我作对,否则气体巨行星的几位执政官要是看到他未因不服从而受罚,一定也会生出二心——就因为我们容许他操纵氦-3的价格?容许他忽视最高统治者的命令?六十年前,我即位的第一年,土星卫星群曾发生叛变。直到我将土卫五整个摧毁,才结束内战。五千万人因此而死,我们金种就是这样顽强。很多人都认为,我的治理很难从联合会核心延伸到数十亿里外,但他们为什么还是服从?因为恐惧。统治者的地位只能建立在群众的想象里。我的权力不来自军舰或禁卫军,而是来自大家对我的恐惧。于是,我必须时时提醒大家:别忘了这分恐惧。”
“所以就拿我家来当祭品。”
“没错。但你应该看得出这个决定很合逻辑。”
野马沉默一阵。“政治算计上,当然合理,但他是我父亲……”
“那么,就考虑另一点。”
奥克塔维亚的手一挥,镶嵌在地板内的全息机射出投影,影像扩大到整个房间,显示出一场暴动:灰种持脉冲武器攻击民众。她转换场景:十多人摇摇摆摆,像在跳舞。有个女人在我面前倒地死去,头上被开了个还冒着烟的洞。
我低头看着,一脸骇然。
“这是火星吗?”我不禁担心起家人。
“你这么想是理所当然,”奥克塔维亚的手指拂过投影里的脉冲步枪,“但这是金星。”
“金星?”野马沉着声音,“金星上应该没有阿瑞斯之子。”
“过了今晚,的确是没有了。这把火已经烧进联合会核心。两小时前,整个太阳系发生多起重大爆炸,我已向各等级政治官、军事执行官和高等人员发布零级戒严令。所有媒体不得进行报道,爆炸现场立刻全面隔离。我们必须亲手将阿瑞斯之子斩草除根——而且这都是因为你父亲不肯这么做,野马——应该说,是他故意等阿瑞斯之子成长茁壮,将势力朝联合会核心延伸。”
我早警告过哈莫妮了。只希望阿瑞斯之子还没有全军覆没。
奥克塔维亚蹲在野马面前:“你父亲一定得死。事实上,就是因为他吊死矿区的那个女孩,才激发阿瑞斯之子的后续动作。因此,你父亲的模样反复出现在他们的宣传里头,必须将他和阿瑞斯之子一起消灭,才能使大众淡忘整件事情——一石二鸟。我将管辖权移交给贝娄那家族后,在我任内,火星才算获得第一次真正的和平。这个做法只要花五十条人命。我明白父女之间一定有感情,但你会到我这儿来,不也有你的苦衷?”
我望向野马,忽然明白她所谓的苦衷是什么,不禁心碎。
野马缓缓起身,走向窗户,仿佛想逃避接下来的决定。她望着远处雾气外飞过的战舰。“我母亲还在的时候,他会骑马带我进森林,停在空地上,躺在红色的野花中间,张开双臂,假装我们是天使。可是当年那男人早就死了,现在他只是某个长得很像的人——随你怎么处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