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高高的木质围墙上缺了一块木板,围墙上便有了这一道竖直的狭窄豁口,围墙里有个人,每天坐在豁口处,从里往外看。沙漠里有一头野驴,每天都会从这堵围墙和墙上的豁口旁经过——首先是鼻子,接着是头、前腿、长长的褐色驴背、后腿,最后是尾巴。一天,这个人突然跳起来,眼中闪耀着发现的喜悦,他向身边的所有人大声喊道:“事情再明显不过了!因为有鼻子,所以才有了尾巴!”
——《隐秘智慧故事集》,拉科斯口述史
自从来到拉科斯以后,欧德雷翟多次想到了塔拉扎的那幅年代久远的画,就挂在她圣殿住所内墙面的显著位置。每当想起这幅画,想起画上的笔触,欧德雷翟就感觉自己的双手隐隐作痛。她仿佛闻到了画油和颜料的气味。她的情感在画布上奔涌。欧德雷翟每次从这样的回忆中抽离,脑海中都会产生新的疑惑:什阿娜是她的画布吗?
我们两人中,手握画笔的是哪一个?
这天早上又发生了同样的事情。此时天还没亮,欧德雷翟正在拉科斯主堡顶层的住所里,什阿娜也住在这里。一位侍祭进来,用轻柔的声音唤醒了欧德雷翟,告诉她塔拉扎马上就要到了。欧德雷翟抬眼看向这位深色头发的侍祭,微弱的灯光照在那人的脸上,此时她的脑中立即闪现出关于那幅画的记忆。
我们两人,究竟是谁造就了谁?
“让什阿娜再睡一会儿。”欧德雷翟说完,便让侍祭离开了。
“你要在主母到达前用早饭吗?”侍祭问道。
“等塔拉扎到了再说吧。”
起床后,欧德雷翟迅速梳洗完毕,然后穿上了自己最好的那件黑色长袍。她大步走向顶层公共休息室东边的窗户,顺着航空基地的方向往外看去。在那个方向,许多条移动的光线点亮了灰色的天空。她启动了房间里所有的球形灯,让外面的景象不再那么刺眼。球形灯耀眼的金色光芒反射在厚实的装甲合成玻璃上,泛灰的玻璃表面还映出了她的脸,从模糊的五官线条上能明显看出疲倦的痕迹。
塔拉扎心想:就知道她会来的。
就在此时,拉科斯的太阳出现在远处灰暗的地平线上,仿佛孩子手中橘色的皮球,忽地一下弹入了人们的视线。空气的温度瞬间就升了上去,这就是很多拉科斯观察员们提到过的热弹跳现象。欧德雷翟转过头,这时大厅的门打开了。
塔拉扎走了进来,身上的长袍窸窣作响。她身后有人把房间门关上了,房间只剩她和欧德雷翟两人。大圣母走向欧德雷翟,头上戴着黑色的兜帽,露出面部。眼前的场景让人轻松不起来。
见欧德雷翟一脸忧虑,塔拉扎便故意说道:“好吧,达尔,我们终于以陌生人的身份见面了。”
塔拉扎的这番话把欧德雷翟吓了一跳,她准确地接收到话中的威胁信号后,心中的恐惧就像杯中倒出的水一样倾泻而出,离她而去。自她出生以来,欧德雷翟头一次准确地捕捉到了自己跨越分界线的那一刻。在她看来,没有多少圣母会怀疑这条线的存在。跨过这条线的时候,她意识到自己一直知道它的存在:走过去,她就能进入虚空之境,自由自在地飘荡。她不再脆弱了,她们可以杀了她,但她绝不认输。
“所以,不再有达尔、塔尔了。”欧德雷翟说。
塔拉扎听出了欧德雷翟语调中不羁的意味,认为这是她自信的表现。“也许一直都没有达尔、塔尔。”她冷冰冰地说,“我看得出来,你觉得自己聪明极了。”
欧德雷翟心想:战斗打响了,可我不会站着不动,等着她来攻击我。
欧德雷翟说:“除了跟特莱拉结盟,没有其他的选择,尤其是在我意识到你为我们谋求的是什么的时候。”
塔拉扎突然感觉很疲惫。虽然在来拉科斯的路上,无舰经过了好几次空间跃迁,但这仍然是一段很长的路程。当人经过扭曲空间,离开熟悉的环境时,身体总能感觉到这种变化。她找了张柔软的沙发坐了下来,无比舒适的感觉让她叹了口气。
欧德雷翟看出大圣母的疲态,立刻同情起她来。忽然间,她们变成了两位处境相同的圣母。
塔拉扎明显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拍拍身旁的坐垫,等着欧德雷翟坐过来。
“我们必须保全姐妹会。”塔拉扎说,“这是唯一重要的事情。”
“这是自然。”
塔拉扎注视着欧德雷翟,仔细打量面前这副熟悉的面容。没错,欧德雷翟也很疲惫。“你在这里待了一阵子了,亲自接触了这里的人和各种问题。”塔拉扎说,“我想要……不,达尔,我需要你的看法。”
“特莱拉人装作全力配合。”欧德雷翟说,“可她们表现得遮遮掩掩的,我已经开始思考一些让人不是很愉快的问题了。”
“什么问题?”
“如果伊纳什洛罐不是……真正的罐子呢?”
“为什么这么说?”
“瓦夫现在的表现,就好像那些极力隐瞒家中情况的人,不想让别人知道家里还有个畸形的孩子或者神经病的叔叔。我向你发誓,每当我们开始谈到伊纳什洛罐时,他都会表现得非常窘迫。”
“可是她们会用什么……”
“代孕母亲。”
“可他们没有必要……”这个问题打开了太多种可能性,塔拉扎深受震惊,陷入了沉默。
“有人见过女性特莱拉人吗?”欧德雷翟问道。
塔拉扎的脑子里满是反驳的想法,说道:“可是如果这样的话,她们是怎么做到如此精准的化学控制,怎么控制变量……”她掀开兜帽,摇摇头让头发散落下来,“你说得对,我们应该怀疑所有可疑的地方。可是,这件事……太荒谬了。”
“关于我们的死灵,他还是没有把全部事情告诉我们。”
“他说什么了?”
“就是我之前报告过的那些:他们在初始的邓肯·艾达荷基础上进行了变化,新的死灵满足我们对于普拉纳-宾度的所有要求。”
“这解释不了他们为什么要杀害,或者说密谋杀害我们之前买下的死灵。”
“他以伟大信念的名义起誓他们这么做只是出于羞愧,因为之前的十一个死灵并不能满足期望。”
“他们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们安插了卧底在……”
“他发誓没有,我逼他解释这件事,他说,如果制作的死灵满足所有期望,必然会在我们中间引发外界察觉得到的动荡。”
“外界察觉得到的动荡?他什么……”
“他不愿说。他说他们已经履行了约定的义务,他每次都用这个搪塞我们。塔尔,死灵在哪里?”
“什么……噢,他在伽穆。”
“我听过……”
“局势全在伯兹马利的掌握之下。”塔拉扎说罢双唇紧闭,希望真如自己所说的那样。从最新的报告来看,情况不容乐观。
“很明显,你在跟他们争论是不是要杀了死灵。”欧德雷翟说。
“不只是死灵的问题!”
欧德雷翟微微一笑:“看来贝隆达是真的想把我永远除掉了。”
“你怎么……”
“在某些情况下,友情是很有价值的资产,塔尔。”
“你踏入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欧德雷翟圣母。”
“可我没有做错,塔拉扎圣母。关于瓦夫说的那些尊母的事,我仔细思索了很久。”
“跟我讲讲。”塔拉扎的声音透出无比的坚定。
“有一件事是毫无疑问的。”欧德雷翟说,“在性技巧上,她们已经超过了我们的铭者。”
“贱人!”
“没错,无论是对他人还是对自身,她们所用的技巧都会造成毁灭性的影响。这些人已经被手中的力量蒙蔽了双眼。”
“你思考的只有这些问题吗?”
“塔尔,我想知道,她们为什么要毁掉伽穆主堡?”
“她们明显是冲着死灵来的,她们想要抓住或者杀了他。”
“为什么这件事对她们那么重要?”
“你想说什么?”塔拉扎厉声问道。
“这些贱人采取这些行动,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她们从特莱拉人那里获得的信息?塔尔,如果特莱拉人在死灵身上动的手脚,是为了让他成为男版的尊母呢?”
塔拉扎把手放在嘴上,随即发现这个动作泄露了很多信息,便马上把手放了下去,不过已经太迟了。不要紧,现在两人的身份还只是两位正在交谈的圣母。
欧德雷翟说:“而且我们已经把卢西拉派到了死灵身边,要把他变成一个多数女人都无法抵挡的男人。”
“特莱拉人跟这些贱人打交道多久了?”塔拉扎问道。
欧德雷翟耸耸肩,说道:“不如问这个问题:她们跟大离散回来的特莱拉人打交道多久了?只要他们之间互通有无,就会泄露很多信息。”
“你的推演很精彩。”塔拉扎说,“你觉得可能性有多大?”
“你跟我知道的一样多,这可以解释很多事情。”
塔拉扎苦涩地说道:“你现在怎么看和特莱拉人结盟这件事?”
“必要性更胜以往。我们必须了解内部信息,我们必须具备影响竞争对手的能力。”
“无耻之徒!”塔拉扎厉声喝道。
“什么?”
“这个死灵就是一个人形的记录设备,他们把他安插在我们内部,如果特莱拉人得到了他,就会了解到很多我们的事情。”
“那种手段未免太卑鄙了。”
“这便是他们的本性!”
“我承认,目前我们的情况可能还会产生其他后果。”欧德雷翟说,“但是根据现有的分析,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在仔细检查过那个死灵之前,我们不敢杀了他。”
“那可能就太迟了!该死的同盟,达尔!你把我们的把柄交到了他们手上……也握住了他们的把柄——双方都不敢轻易放手。”
“这难道不是一个完美的同盟吗?”
塔拉扎叹了口气:“我们最晚什么时候得把交配记录给他们?”
“拖不了多久了,瓦夫一直在催。”
“那么,我们能看到他们的伊纳什洛……罐吗?”
“当然,我在拿这个跟他们谈条件,他很不情愿地答应了。”
“双方都想要更多的收获。”塔拉扎低吼道。
欧德雷翟一副无辜的语调说道:“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这是个完美的同盟。”
“该死,该死,真该死。”塔拉扎喃喃道,“特格已经唤醒了死灵的初始记忆!”
“可卢西拉有没有……”
“我不知道!”塔拉扎表情冷峻地转向欧德雷翟,开始复述伽穆最近的几次报告:她们找到了特格一行人,作了关于三人的简要报告,但卢西拉没有发回任何报告;姐妹会计划把三个人从伽穆救出来。
塔拉扎听着自己说出的话,心中产生了不安的感觉。这个死灵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们早就知道,邓肯·艾达荷的死灵与普通死灵不同。但如今,随着他的神经和肌肉能力得到加强,再加上特莱拉人在他身上做的手脚——姐妹会如今的处境,就好像手上拿着一根燃烧的木棍一样。你知道,自己全靠这根木棍拯救自己,但火焰向下蔓延的速度超乎想象。
欧德雷翟沉思着说道:“你有没有想象过,死灵在新的肉体里恢复记忆时的感觉?”
“什么?什么意思……”
“意识到自己的肉体是从死人的细胞里长出来的。”欧德雷翟说,“他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
“艾达荷的死灵跟普通人不一样。”塔拉扎说。
“特莱拉尊主的死灵也跟普通人不一样。”
“你到底想说什么?”
欧德雷翟揉了揉额头,花了点时间整理思路。眼前的这个人拒绝任何感情,愤怒是影响她行为的关键因素,对于这样的人,很难解释清楚这件事情。塔拉扎没有……没有同理心。如果不把它当成逻辑练习,她无法体会到其他人的感觉和想法。
“死灵被唤醒时,必定经受了极大的震撼。”欧德雷翟放下手,说道,“只有精神足够坚韧,具有强大恢复能力的那些能够存活。”
“我们假设那些特莱拉尊主比表面上更加强大。”
“那邓肯·艾达荷呢?”
“当然。否则暴君也不会一直从特莱拉人手中买他的死灵。”
欧德雷翟发现这个结论并没有意义。她说:“众所周知,艾达荷死灵对厄崔迪家族一向忠诚,而我又是厄崔迪的后代。”
“你觉得,这个死灵会在忠诚的驱使下紧紧追随你?”
“尤其是在卢西拉——”
“那样太危险了!”
欧德雷翟坐回沙发的一角。塔拉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这个系列的死灵就像美琅脂一样,在不同的环境下会呈现出不一样的味道。她们怎么可能对这个死灵有把握呢?
“特莱拉人和创造出魁萨茨·哈德拉克的那些人搅在了一起。”塔拉扎喃喃道。
“你觉得这就是他们想要交配记录的原因?”
“我不知道!该死的,达尔!现在你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了?”
“我觉得当时没有其他选择。”欧德雷翟说。
塔拉扎露出了冷笑。欧德雷翟的表现仍然无可挑剔,但是她需要摆正自己的位置。
“你觉得我也会这么做吗?”塔拉扎问道。
欧德雷翟心想:她还是不明白我身上发生了什么。塔拉扎希望顺从的达尔独立行事,但她的独立行动惊动了最高议会。塔拉扎并不愿意自己亲手处理欧德雷翟。
“惯例。”欧德雷翟说道。
塔拉扎阿听见这句话,感觉自己脸上挨了一耳光。要不是凭借贝尼·杰瑟里特苦练出的忍耐能力,她就已经对欧德雷翟动手了。
惯例!
不知有多少次,塔拉扎当众因为这个问题大发雷霆,她谨慎压制的怒火,总会因为它的撩拨而燃起。欧德雷翟经常听说这样的事。
欧德雷翟引述大圣母的话,说道:“固定不变的习惯非常危险,敌人会从中找出规律,然后用它来对付你。”
塔拉扎费了很大的气力,说道:“没错,这是弱点。”
“敌人觉得自己对我们的手段了如指掌。”欧德雷翟说道,“就连你也觉得,我的行为是可以预测的,主母。我就像贝隆达,在她开口之前,你就知道她要说什么。”
“没把你的权力提升到我之上,我们做错了吗?”出于对姐妹会的拳拳忠心,塔拉扎问出了这句话。
“不,主母。我们选择的这条路,需要谨慎对待,不过我们两人都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走。”
“瓦夫现在在哪里?”塔拉扎问道。
“还在睡,有人守着他。”
“传什阿娜。要不要中止计划的这个部分,我们必须作个决定。”
“然后接受惩罚?”
“没错,达尔。”
什阿娜睡眼惺忪,揉着眼睛走进了公共休息室,不过她显然已经洗过脸,还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色长袍,她的头发还有些湿润。
塔拉扎和欧德雷翟就在东窗旁,背光站着。
“大圣母,这就是什阿娜。”欧德雷翟说道。
什阿娜背后突然一僵,完全清醒了。她听说过塔拉扎,这个强大的女人执掌整个姐妹会,她住在一个叫作圣殿的遥远星球上。两位圣母身后的窗外,阳光正明媚,打在什阿娜的脸上,照得她睁不开眼。耀眼的阳光下,什阿娜只能隐约看见两人部分的脸,两人的轮廓也十分模糊。
为了这次会面,侍祭教员已经告诫过她:“在主母面前,站姿要挺拔,说话时态度要恭敬。她跟你说话时才能回话。”
什阿娜按照教员说的,挺直身子站在那里。
“有人跟我说,你可以成为我们中的一员。”塔拉扎说道。
这句话对女孩产生的效果,两位圣母都看在眼里。如今,什阿娜对圣母的本领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思想的光束完全聚集在了她的身上,她开始逐渐深入姐妹会巨大的知识宝库,这是贝尼·杰瑟里特千年来不懈累积的成果。她了解到了选择性记忆传输、其他记忆的运行模式和香料之痛。而此时站在她面前的,是所有圣母中最强大的一位,没有什么能够逃得过她的眼睛。
什阿娜没有作声,塔拉扎继续说道:“小姑娘,你没有话要跟我说吗?”
“大圣母,还有什么可以说的吗?您都已经说完了。”
塔拉扎细致敏锐地瞥了一眼欧德雷翟:“达尔,你还给我准备了其他惊喜吗?”
“我跟你说了,她有些高傲。”欧德雷翟说道。
塔拉扎的注意力回到了什阿娜身上:“小姑娘,你为那个建议感到骄傲吗?”
“主母,我感到害怕。”
什阿娜继续尽可能保持面无表情,她感到自己的呼吸稍微轻松一些了。她提醒自己:只说心里最真切的感想。老师的这些警告如今有了更加深刻的含义。她的目光不再聚焦,双眼盯着两位圣母前面的地板,避开了最猛烈的阳光。她的心跳依然很快,而且她知道两位圣母能察觉到,欧德雷翟已经多次施展过这个本领。
“好吧,你感到害怕很正常。”塔拉扎说道。
欧德雷翟问:“什阿娜,你知道主母刚才跟你说了什么吗?”
“主母想知道我是否做好了准备,决心为姐妹会效力。”什阿娜说道。
欧德雷翟看向什阿娜,耸了耸肩。关于这个问题,两人已经不需要继续讨论了。在像姐妹会这样的大家庭里面,成员之间凭借对彼此的了解,这样的沟通便已足够,无须多说。
塔拉扎一言不发,继续研究什阿娜。什阿娜在这样的凝视下备感煎熬,她知道自己必须保持安静,默默忍受这番折磨人的审视。
欧德雷翟压制下自己的同情心。在很多方面,什阿娜都像是一个少年版的自己,她的才智就像一只气球,以知识填充时,才智会向各个方向扩张。欧德雷翟想起当年自己的老师对此羡慕不已,同时也十分警惕,正如塔拉扎如今对什阿娜的警惕一样。在比什阿娜还小时,欧德雷翟就意识到了这种警惕的情绪,因此她知道什阿娜也会察觉到这样的情绪。才智必然有它的用武之地。
“嗯。”塔拉扎说道。
欧德雷翟听见大圣母发出“嗯”的声音,知道她正在内省,这是意识并流的一部分。欧德雷翟陷入了回忆中。她学习到很晚的时候,那些带食物给她的圣母总会用一种特别的方式观察她,就像什阿娜如今接受的各种观察和监控一样。从很小起,她就意识到自己处在各种特殊的观察之下。这便是贝尼·杰瑟里特诱导学员的一种方式,接受这些观察的人,也想掌握这种玄秘的本领。什阿娜肯定也会有这种想法,这是每一位学员的梦想。
我也有可能做到!
塔拉扎终于开口,说道:“小姑娘,你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
“回主母,您在我这么大的时候想要什么,我就想要什么。”
欧德雷翟暗暗一笑,什阿娜的独立意识缺乏管束,已经发展到近似于傲慢的程度,塔拉扎必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对于生命的馈赠,你认为这种态度合适吗?”塔拉扎问道。
“回主母,我只知道这一种态度。”
“我欣赏你的直率,不过我在这里提醒你,凡事要谨慎些。”塔拉扎说道。
“是,主母。”
“你已经欠我们不少东西,将来你还会从我们这里获得更多东西。”塔拉扎说,“你要记住一点,收下我们的礼物,就要做好付出相应代价的准备。”
欧德雷翟心想:关于她将付出的代价,什阿娜一点概念都没有。
贝尼·杰瑟里特会时刻提醒新成员,她们需要为姐妹会的馈赠付出代价,不能用爱回报,因为爱是一种危险的东西,什阿娜已经开始领悟到这一点了。生命的馈赠?欧德雷翟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她清了清嗓子作为掩饰。
我还活着吗?也许当她们把我从西比亚妈妈身边带走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在那所房子里生活的时候我还是活着的,那在圣母们把我带走以后呢?
塔拉扎说:“什阿娜,现在你可以走了。”
什阿娜原地向后转,离开了房间,在这之前,欧德雷翟发现那张年轻的脸上露出了不自然的笑。什阿娜知道,自己已经通过了大圣母的考验。
什阿娜关上房门后,塔拉扎说:“你提过她天生具备音言的技能,当然,我听出来了,非常出色。”
“她控制得很好。”欧德雷翟说,“她已经吸取教训了,知道不能用在我们身上。”
“达尔,你怎么看这个孩子?”
“也许有一天,她会成为一位能力非凡的圣母。”
“会发展到我们无法掌控的地步吗?”
“我们得耐心等等看。”
“你觉得她有能力为我们取人性命吗?”
欧德雷翟明显受到了震动,问道:“现在?”
“当然是现在。”
“那个死灵?”
“特格下不了手的。”塔拉扎说,“我怀疑卢西拉也做不到。根据她们的报告,这个死灵具备一种很强的能力,能够与人建立……紧密的情感联系。”
“你说的这些人包括我吗?”
“施万虞也没能完全逃过。”
“为了完成崇高的事业,还需要做这样的事吗?”欧德雷翟问,“暴君的警告难道没有——”
“他?他自己就杀过好多人!”
“而且为此付出了代价。”
“达尔,有取必有舍。”
“其中还包括夺取他人的性命?”
“达尔,为了让姐妹会延续下去,圣母有能力作出任何决定,时刻记住这一点。”
“那就这样吧。”欧德雷翟说,“取你所需,然后付出相应的代价。”
这样的回答合情合理,但欧德雷翟说完这句话后,却感觉内心那股新的力量更加强大了,她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宇宙,能够以自己的方式自由地回应。这股强韧的力量从何而来?出自贝尼·杰瑟里特残忍的训练课程,出自厄崔迪的血统,或是因为她决定以后只听从自己的决定,不再跟随其他道德规范的指引?她当然知道事情绝非如此。如今她内心的宁静状态必然不是纯粹的道德作用的结果,她也没有在强装镇定。它们起不了这么大的作用。
“你跟你的父亲很像。”塔拉扎说,“一般情况下,人类的勇气更多来自母亲,但对你来说,我觉得父亲在上面占的比重更大些。”
“米勒斯·特格英勇过人,令人尊敬,不过我觉得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欧德雷翟说道。
“也许是这样吧。但是自打我们还是学员时起,我在每件事情上对你的判断都是正确的。”
她一直都知道!欧德雷翟心想。
“不需要明说了。”她说。她心中暗想:我的出身、姐妹会的训练和外部条件的打磨造就了现在的我……不论是达尔还是塔尔,我们两人都是如此。
“是厄崔迪血统带有的某种特质,我们还没形成完整的分析结果。”塔拉扎说。
“不是基因事故?”
“我有时会想,从暴君的年代起,我们有没有遭遇过真正的事故。”塔拉扎说道。
“那个时候,他在城堡里就能跨越千年的距离,直接预料到现在发生的事吗?”
“你要把根源回溯到多久以前?”塔拉扎问道。
欧德雷翟说:“圣母命令交配圣母:‘这个人跟那个人交配过了吗?’这种情况下,到底会发生什么?”
塔拉扎露出了冷笑。
欧德雷翟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整个人像被掀到波浪顶峰一样,到达了一个全新疆域。塔拉扎想让我反抗她!她想让我成为她的对手!
“你现在要见瓦夫吗?”欧德雷翟问道。
“首先,我想听听你对他的评价。”
“他把我们当成了工具,想要借助我们实现‘特莱拉人的崛起’。对特莱拉人来说,我们就是神主给他们的礼物。”
“他们为这一刻已经等待了很长时间。”塔拉扎说,“他们小心翼翼地掩饰,一直坚持了这么些年!”
“他们对时间的看法跟我们一样。”欧德雷翟赞同道,“他们最终能相信我们也是伟大信念的拥护者,这是原因之一。”
“可是为什么过程这么曲折?”塔拉扎说道,“他们并不傻。”
“为了分散我们的注意力,不让我们发现他们制作死灵的真正目的。”欧德雷翟说,“傻子怎么会做得出这种事情来呢?”
“那他们造出了什么?”塔拉扎问道,“只有一个邪恶愚蠢的形象吗?”
“如果像一个愚蠢的人那样行为处事,只要持续的时间足够久,最终就会变成一个愚蠢的人。”欧德雷翟说,“不断完善变脸者的模仿技能,然后……”
“不论发生了什么,我们都必须惩罚他们。”塔拉扎说,“这一点我非常确定。带他来见我。”
欧德雷翟令人将瓦夫带来,两人在等待的间隙,塔拉扎说:“在他们逃出伽穆主堡之前,我们对死灵的训练顺序就已经被打乱了。他在老师上课之前,就能准确领悟到事物的隐含意义,而且速度快得惊人。不知道他现在变成了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