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宗教组织都面临同一个难题:如何避免因狂妄自大而暴露自己?这是一个可以善加利用的弱点,从此处入手,或许能让这些组织为我们所用。
——护使团,《内部教义》
欧德雷翟专注地看着楼下的方院,院内的绿荫下,什阿娜和一位教导圣母坐在一起。要完成什阿娜未来阶段的教育任务,这位圣母是最佳人选,这个女孩身边所有的人,都由塔拉扎精挑细选。
欧德雷翟心想,一切都按照你的计划进行,但是主母,我们在拉科斯的这个意外发现,你预料到了吗?
还是说,这件事情早在塔拉扎的意料之中?
欧德雷翟身处姐妹会在拉科斯的核心据点,此时她的视线已经转向据点内其他的低矮建筑,彩色瓷砖屋顶被午间的烈日照得发烫。
这些都是我们的。
她知道,在祭司允许的所有使馆中,这是圣城科恩里最大的一个,而她出现在贝尼·杰瑟里特的据点,便打破了她此前与杜埃克的约定。不过,那是在发现泰布穴地以前的事了。而且,现在的杜埃克名存实亡,如今领导众祭司的那个人不过是个变脸者,随时都有被拆穿的可能。
欧德雷翟又想到了瓦夫,那人如今正站在她身后,身旁伴着两位侍卫圣母。四人所在的地方位于据点里一座建筑的顶层,房间的窗户由装甲合成玻璃制成,视野极佳,房间装潢采用整齐划一的黑色,除了圣母露在长袍外面的脸,整间房里便再见不到其他浅色调。
她对瓦夫的解读是否正确?一切都严格按照护使团的《内部教义》进行,她在瓦夫内心的防备护甲上开了一道口子,这是否足够让她顺利开展后面的计划?他马上就会在刺激下开口说话的,那时她就能知道了。
瓦夫站在房门附近,合成玻璃上映出他十分沉着的样子。欧德雷翟为了防止他发动突袭,在他身边安排了两位身材高大、深色头发的圣母,而他看起来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他肯定明白。
她们是我的侍卫,不是他的。
他脸朝下站着,不让她看见脸上的表情,但她知道,瓦夫此刻内心充满了不确定。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心中的疑虑就像嗷嗷待哺的野兽,欧德雷翟则在一旁适时地投喂这些亟待回答的疑惑。动身前往沙漠时,他认定自己此行必死无疑,如今他却完好无损地回到了科恩,此时他的禅逊尼和苏菲教信仰必然会告诉他,他全身而返是神的意旨。
不过,瓦夫现在必然在回顾与贝尼·杰瑟里特的约定,检讨自己究竟是否委屈了自己的子民,令珍贵的特莱拉文明陷入险境。没错,他的沉着正一点一点消磨殆尽,但这件事只有贝尼·杰瑟里特才能看出来。姐妹会需要重塑他的意识,让他能更好地服务于贝尼·杰瑟里特的需求,这个时机眼看就要到了,由着他继续煎熬一会儿吧。
欧德雷翟将注意力再度转向窗外,给自己的拖延策略制造更多悬念。当初贝尼·杰瑟里特为使馆选址时,最终选择了这个地方,是因为当时此地正在进行大面积的改建,这项工程最终让老城区的东北角焕然一新。由于正逢城区改建,她们得以根据自己的意图,自行建设和改造此处的建筑。在此之前,科恩城的建筑为行人设计了便捷的入口,建筑一旁有宽阔的车道,供官方陆行车通行,一些建筑还设有供扑翼飞机停靠的广场,但这些都已经成为过去了。
一切都随着时代而进步。
这里的新建筑距离林荫大道更近了,大道两旁种着高大的外来树种,一眼便知它们要耗费不少水资源。扑翼飞机的停靠地点被挪到了某些建筑的楼顶,行人要进入建筑,则需要先从人行道走上建筑外部的狭窄高台。新建筑内设有不同类型的电梯,从投币式、键控式到掌纹识别式,电梯的能量场处在深棕色半透明的外罩包裹之下。建筑由塑垩和合成玻璃材质建成,外观呈单调的灰色,而深色的电梯槽则如脊椎一般伫立在建筑内部。电梯管道内的人隐约可见,电梯上下穿行间,从外面看来,仿佛原本纯净的机械香肠内有什么杂质在上下移动。
一切都借着现代化的名义。
身后的瓦夫动了动,清了清嗓子。
欧德雷翟没有转身。两位侍卫圣母知道她在干什么,因此没有任何表示。瓦夫的神经越来越紧张,这表明一切进展顺利。
欧德雷翟并不认为一切真的进展顺利。
在她看来,窗外的景象只是这个令人不安的星球上又一个令人不安的征兆罢了。在她记忆里,杜埃克并不喜欢这座城市里的现代化改造。他一度控诉这种改建工程,希望能够通过某种方式加以阻止,保护古老的地标建筑,假冒他的那位变脸者还在继续这一主张。
这个新变脸者跟杜埃克本人真像啊。假扮他人的变脸者是会有自己的思想,还是单纯根据主人的命令行事?这些新变脸者还是像骡子一样吗?他们跟人类有多大区别呢?
调包杜埃克的这件事,让欧德雷翟心烦不已。
冒牌杜埃克的议员们将此称作“特莱拉人的阴谋”,他们是调包计划的知情者,这些人曾公开发表支持现代化改造的言论,如今颇为得意,公然宣称自己的目的已经实现。阿尔博图定期向欧德雷翟汇报一切事务,每一次报告的内容都让她的担忧只增不减,而阿尔博图不加掩饰的谄媚态度,也令欧德雷翟颇为厌烦。
“当然,议员们的意思并不是真正地公开支持。”阿尔博图说道。
她只能表示赞同。议员们的言行表明,他们身后有强大的靠山,无论是教会内部的中层人员,那些敢于在周末聚会中取笑分裂之神、力图挤进上层阶级的人,还是那些被泰布穴地的香料宝藏安抚的人,都是议员们的坚强后盾。
那间密室里藏着九万长吨的香料,相当于拉科斯半年的香料产量。这些香料被均分为三份,每一份都是有力的筹码,都将在新的制衡关系中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
阿尔博图,我希望自己从没见过你。
她曾想要揭开他的面具,把他的真实情感暴露出来。但事实上她对阿尔博图使出的手段,任何经过护使团训练的人都能轻易看出来。
卑躬屈膝的拍马者!
他坚信欧德雷翟与圣童什阿娜的关系非同一般,正因为如此,如今他才对欧德雷翟俯首帖耳,不过这已经无关紧要了。欧德雷翟此前从未关注过,护使团的教义如此轻易便能摧毁一个人的独立精神。当然,这就是它的目的:让他们成为追随者,为我们的需求服务。
暴君在密室里写下的那些话,勾起了她对姐妹会未来走向的恐惧,那些话的效果不止于此。
“吾惧吾矜,留诸尔辈。”
远在千年以前的暴君,成功地在她心中种下了疑虑的种子,一如她对瓦夫所做的那样。
暴君的问话仿佛以发光线条描摹在她眼中一样,无法忽视,挥之不去。
“尔辈孰以为伍?”
我们真的只是“区区蝼蚁之帮”吗?我们将如何走向灭亡?在我们自己创造的陈腐教条下吗?
暴君的话已经在她的意识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姐妹会的崇高事业又是什么呢?欧德雷翟能够想象到,塔拉扎怎样对这个问题抱以嘲讽的回答。
“生存,达尔!这就是我们的崇高事业。生存!这一点连暴君都知道!”
也许连杜埃克也知道,可即便如此,他如今又落得怎样的下场呢?
对于这位已故的大祭司,欧德雷翟始终抱以同情。一个成员关系紧密的家族能够养育出怎样的孩子,杜埃克便是一个鲜活的例子,从他的名字也能一窥端倪:这个名字从厄崔迪时代起便一直沿用至今,从未改变。这个家族的先祖是一名走私者,是雷托一世的心腹。杜埃克的家族严格遵循传统,他们宣称:“传统可贵,吾辈当悉力守卫。”欧德雷翟自然不会忽略他们世代流传的教诲。
但是你失败了,杜埃克。
窗外现代的街区就是力证——拉科斯所有为了现代化而作出的努力,都是为了讨好这个星球上逐渐崛起的新势力,而为了巩固这股势力,姐妹会付出了长久的努力。在杜埃克看来,这就是他即将失势的前兆,他将无力阻止现代化带来的任何改变:
耗时更短,形式更积极的仪式。
新的歌曲,内容更加现代。
舞蹈也发生了改变。(“传统舞蹈花的时间太久了!”)
最重要的一点,权贵家庭出身的见习祭司冒险前往沙漠的次数减少了。
欧德雷翟叹了口气,看了看身后的瓦夫。这个矮小的特莱拉人咬了咬下嘴唇。很好!
该死的阿尔博图!我倒是很希望你能反抗我!
祭司们已经开始闭门争论大祭司的交接事宜。新拉科斯人谈到,他们需要“跟上时代的脚步”,他们其实是在说:“我们需要更多权力!”
欧德雷翟心想,世事从来就是这样的,贝尼·杰瑟里特也不例外。
她依然会不可抑止地对杜埃克产生怜悯之情。
据阿尔博图的报告,就在被杀并被变脸者替换之前,杜埃克曾经警告过他的族亲,自己死后家族可能无法继续将大祭司之位据为己有。杜埃克比他敌人想象的要更加狡猾,更加足智多谋。他的家族已经开始收回外债,为奠定势力基础开始集聚资源。
那个变脸者在假扮杜埃克的过程中,也暴露出了一些事情。杜埃克家族并不知道大祭司被人调包一事,变脸者的模仿能力很强,若不是知晓内情,有些人真的会相信如今的大祭司还是原来的那个杜埃克。通过观察变脸者的言行,警觉的圣母们有了许多新发现,当然,这件事(连同其他几件事)如今让瓦夫极为不安。
欧德雷翟突然原地向后转,大步朝这位特莱拉尊主走去。是时候教训教训他了!
她在离瓦夫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低头瞪视他。瓦夫回敬了她一个挑衅的眼神。
“我给了你足够的时间考虑自己的处境。”她质问道,“你为什么还一言不发?”
“我的处境?你们给了我考虑的余地吗?”
“人不过是跌落池塘的一块卵石。”她引用了他的信仰中的一句话。
瓦夫哆嗦着吸了一口气。她的措辞得体,但她说这些话的用意何在?这些话一旦从一个普汶笪女人的口中说出,听上去就不再合宜了。
瓦夫还未回应,欧德雷翟便接着引述道:“如果人是卵石,那么他的所有成就也无法超越应有的范围。”
欧德雷翟说完,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令一旁观察的侍卫圣母颇为讶异,不过两人掩饰得很好,并未表露出来。欧德雷翟事先为本次会面所做的预演中,这个动作并未包含在内。
为什么我会在这个时候想起暴君的那句话?欧德雷翟颇为不解。
“贝尼·杰瑟里特形神之命运,将同万物之形神。”
暴君的设计对她起作用了。
为什么我会变得这么脆弱?她的脑中马上出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厄崔迪宣言》!
塔拉扎指引我完成这份文件,在我心中留下了一道裂痕。
削弱欧德雷翟抵御外界影响的能力,这是否正是塔拉扎的目的?我们会在拉科斯上有什么发现,塔拉扎怎么可能预先知晓呢?大圣母并未展现过预知能力,她也不希望他人在她面前展现这样的能力。在极为少见的情况下,塔拉扎曾要求欧德雷翟运用她的预知能力,但作为一位训练有素的圣母,欧德雷翟感觉到塔拉扎如此要求实属无奈之举。
可是,她还是降低了我的防御能力。
也许她并非有意为之?
欧德雷翟开始迅速吟诵应对恐惧的心法口诀,全过程不过眨几下眼的光景,但就在这段时间里,从瓦夫的表情神态,便能看出他做好了决定。
“你会强迫我们接受的。”他说,“可你并不知道,我们为了应对这样的情况,事先作了什么准备。”他亮出袖管,给她看原本藏着猎杀镖的地方,“比起我们真正的武器,这些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玩具。”
“姐妹会从未怀疑过这一点。”欧德雷翟说道。
“我们之间会出现暴力冲突吗?”他问道。
“取决于你。”她说。
“为什么要引发冲突呢?”
“有人希望看到贝尼·杰瑟里特和贝尼·特莱拉相争。”欧德雷翟说,“等到你我两败俱伤,我们的敌人就可以轻松地从中获益了。”
“你嘴上说要谈判,但是我们根本就没有余地!或者你说话根本就不算数,没权利代表姐妹会跟我们谈判!”
把主动权交回塔拉扎的手里,正中塔拉扎心意,一切留给她运筹,自己倒不用那么操心了。欧德雷翟看向两位侍卫圣母,两人将情绪掩饰得很好,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她们到底知道多少内情呢?如果她违抗塔拉扎的命令,她们看得出来吗?
“你信守承诺吗?”瓦夫穷追不舍。
欧德雷翟心想:崇高事业,没错,暴君的金色通道至少具备其中一项特质。
欧德雷翟决定假话真说。“我说话算数。”她回道。她主动揽下决策权,塔拉扎便无从否认,这样一来,假话也成了真话。但是欧德雷翟明白,自己这么做,便打乱了塔拉扎接下来的计划。
独立行动。这也是她对阿尔博图的期望。
我身在其中,最了解当前亟待解决的问题。
欧德雷翟看向两位侍卫圣母:“你们二人留在这里,别让其他人打扰我们。”她对瓦夫说,“我们坐下来谈。”她伸手示意了一下房间里的两张犬椅,椅子的位置经过精心安排,分别位于房间的两头。
欧德雷翟待两人双双落座,方才接下刚才的话头:“这个时候靠外交手段是不够的,我们需要开诚布公地谈。有太多问题需要解决,拐弯抹角不是办法。”
瓦夫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说道:“我们已经知道了,姐妹会的最高议会出现了分歧,已经有人开始向我们示好,这是不是你们计划好……”
“我对姐妹会没有异心。”她说,“那些接触你的人,她们也对姐妹会忠心不贰。”
“你们在跟我耍花招——”
“我们不耍花招!”
“不耍花招就不是贝尼·杰瑟里特了。”他控诉道。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有话直说。”
“只怕我知道得太多了,你们容不得我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你不觉得我对你们也有这样的担心吗?”她问道,“还有谁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你面前的这个女人可不是普汶笪!”
她硬着头皮用了这个词,而此时对方的反应让她了解到很多信息。瓦夫明显地颤了一下,花了一分钟调整自己,而这一分钟让他备感煎熬。不过,他的心里依然有疑惑,正是欧德雷翟让这些疑惑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空口无凭。”他说,“我们给了你想要的信息以后,还是有可能什么都拿不到。主动权还是在你们手上。”
“我袖口里可没有藏武器。”欧德雷翟说道,“可你知道的一些事情却可能毁了我们!”他朝两位侍卫圣母看了一眼。
“她们是我的武器。”欧德雷翟承认,“需要我让她们回避一下吗?”
“我不仅想让你把她们撵走,还想让她们忘了在这里听到的所有事情。”他说。他转向欧德雷翟,眼神颇为谨慎:“最好你们把所有事情都忘了!”
欧德雷翟调整好音调,问道:“在你们还没决定如何行事前,我们就把你们的秘密使命公之于众,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告诉其他人你们把新变脸者安插在了哪些地方,于我们何益?没错,我们知道伊克斯人和鱼言士。我们研究了那些新的变脸者,然后就开始四处寻找他们的踪迹了。”
“我说得没错吧!”由于感觉受到威胁,他的声音变得十分尖锐。
“除了把不利于双方的事情摊开来说,好像没有更合适的方式分析我们之间的关系。”欧德雷翟说道。
瓦夫陷入了沉默。
“我们要把先知的虫子繁殖到大离散不可计数的星球上。”她说,“如果你们把这件事告诉拉科斯教会,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两位侍卫圣母看向她,虽然经过掩饰,但脸上仍露出些许看热闹的神情。她们觉得欧德雷翟在骗瓦夫。
“我没有带侍卫。”瓦夫说,“当某个秘密只有一个人知道时,要让他永远闭嘴很容易。”
她向瓦夫亮了亮自己的袖子,里面空无一物。
他看向两位侍卫圣母。
“好吧。”欧德雷翟说。她朝两位圣母看了一眼,然后做了个不易察觉的手势,让她们放心:“两位圣母,请到外面待一会儿。”
门关了以后,瓦夫向欧德雷翟说出了心中的疑问:“我的人还没搜查过这些房间,我怎么知道你们有没有偷偷用了什么东西记录这次谈话?”
欧德雷翟说起了伊斯拉米亚语:“如果你担心这个,不如我们换一种语言交流,一种只有我们能听懂的语言。”
瓦夫的眼睛一亮,他用同一种语言回道:“很好!那我就来搏一搏。我想知道,你们……贝尼·杰瑟里特出现分歧的真正原因。”
欧德雷翟笑了笑。换了这种语言之后,瓦夫的个性、举止都不一样了,他的反应和预想中的一模一样。换成这种语言交流后,他的那些疑虑没有加深。
她以同样自信的态度回答道:“有些愚蠢的人担心,我们这样做会造出又一个魁萨茨·哈德拉克!一些圣母因为这个产生了争论。”
“没有必要再造一个出来。”瓦夫说道,“我们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他能够同时出现在很多个地方,但是他已经走了。他的到来只是为了给我们带来先知。”
“同样的信息,神主不会传递两次。”她说。
瓦夫用这种语言进行交流时,他常常听到这样的话。对于一个女人也能说这种语言,他已经不再感到奇怪了。这种语言本身,以及这些熟悉的话语就已经能够说明一切了。
“施万虞死了以后,姐妹会内部的争端消失了吗?”他问道。
“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欧德雷翟说。
“尊母!”
“你们杀了她们,然后还从她们那里获得了有用的信息,这么做很明智。”
瓦夫身体前倾,熟悉的语言和融洽的交谈让他沉浸其中:“她们征服别人,靠的是性的力量!”他兴奋地说道,“她们放大高潮的手段,令人叹为观止!我们——”说到一半,他才意识到自己在作出这些评价的时候,对面坐的是什么人。
“我们已经了解这些手段了。”欧德雷翟打消了他的顾虑,“拿我们跟她们作比较,这个想法很有趣。不过我想让你知道,我们不允许圣母动用这么危险的手段,是有原因的。只有这些没脑子的贱人才会犯这样的错误!”
“错误?”他脸上充满疑惑。
“她们把缰绳紧紧地握在了自己手上!”她说,“权力越大,对掌控力的要求也越高。这个东西越来越强大,总有脱离掌控的一天,她们就是在玩火自焚!”
“权力,总是权力。”瓦夫喃喃自语道。他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你是说,先知也是这样倒下的?”
“他知道一切自有定数。”她回道,“宇宙在先知统治下延续了千年的和平,然后迎来了大饥荒和大离散时期。这些便是他想传达的信息。别忘了!他并没有让贝尼·特莱拉和贝尼·杰瑟里特走向灭亡!”
“你我两方结盟,你们希望从中得到什么?”瓦夫问道。
“希望是一回事,生存又是一回事。”她答道。
“总是那么务实。”瓦夫说道,“你们中有人担心,这么做会让先知毫发无损地回来?”
“我刚才说的不就是这个意思吗?”这种问句用伊斯拉米亚语说起来,尤其震慑人心。听到这句话后,瓦夫开始刨根问底。
“所以她们对神主创造的这个魁萨茨·哈德拉克心存疑虑。”他说道,“那么她们是不是也怀疑先知呢?”
“很好,那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欧德雷翟说道,然后开始切入正题,“施万虞和她的党羽背弃了伟大信念。贝尼·特莱拉杀了她们,相当于帮我们解决了这个麻烦,所以我们并不会因为这件事对他们心生怨恨。”
瓦夫完全接受了这个说法。结合当前的形势,事态的发展完全符合预期。他知道自己在这里透露了很多不该说的秘密,但是他并没有把一切和盘托出。而且,他也得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
欧德雷翟接下来的话让他震惊不已:“瓦夫,如果你觉得,从大离散回来的特莱拉后代和当初他们离开时相比完全没有改变,那么你就大错特错了。”
他没有作声。
“这其中的每一个环节,你都了解。”她说道,“你们的后代受那些大离散的贱人摆布,如果你觉得她们中会有人遵守约定,那你简直太天真了!”
她从瓦夫的反应就能看出来,这些话对他起作用了。事情开始步入正轨了。在所有必要的地方,她都向他指明了真相。她为他疑虑的矛头找到了最合适的对象:离散之人,而且用的是他的语言。
他的喉头紧得发不出声音,他只好不停按摩喉咙,直到自己能够说出话来:“我们该怎么办?”
“很明显,散失之人把我们当成了征服的对象,在这些人看来,这就好像把所到之处全部清理干净一样。谨慎行事的常规手段。”
“但他们人数众多!”
“如果我们不联手击溃她们,这些人就会像猪蝓享用晚餐那样把我们吃干嚼净。”
“我们不能向肮脏的普汶笪屈服。神主不会允许我们这样做的!”
“屈服?谁说我们要屈服了?”
“可贝尼·杰瑟里特总是说:‘赢不了的,就结盟。’”
欧德雷翟不禁冷笑,说道:“神主不允许你们屈服!你觉得他会允许我们这么做吗?”
“那你是怎么想的?面对这么多敌人,你有什么计划?”
“正如你想的那样:策反她们。只要你开口,姐妹会就会公开支持真念。”
瓦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看来她知道特莱拉计划的核心内容了。那她知道特莱拉人要怎么执行这项计划吗?
欧德雷翟盯着他看,公然地揣测起来。她心想,必要时直击要害,胁迫对方听任差遣。可如果姐妹会的分析人员错了怎么办?那么这次的协商就成了一个笑话。瓦夫的眼神中散发出一种特别的感觉,那是一种老练的睿智……年代比他的肉体要久远得多。她用一种比想象中更加自信的语气,说出了下面的话:“你们用伊纳什洛罐培养死灵时的所有收获,你们费尽心思想要保守的秘密,其他人为了得到它们,会不惜花费很大力气。”
她把话说得十分隐晦(有人在偷听吗?),不过对于贝尼·杰瑟里特连这件事情都知道这一点,瓦夫丝毫没有起疑心。
“你们想要从中分一杯羹?”他的嗓门有些发干,粗声粗气地问道。
“所有东西!我们要求分享所有东西!”
“作为交换,你们能拿出什么东西分享呢?”
“你想要什么?”
“你们所有的交配记录。”
“可以。”
“由我们挑选育母。”
“随便选。”
瓦夫倒抽一口气。他发现这比当初大圣母的承诺要慷慨得多,喜得心花怒放。她对尊母的判断自然不会错,关于从大离散回来的特莱拉后代,她说得也有道理。他从未完全相信过他们,也永远不会!
“你们当然还希望获得取之不竭的美琅脂资源。”他说。
“这是自然。”
他凝视着欧德雷翟,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那一切。只有拥护伟大信念的人,才有资格体验伊纳什洛罐的永生魔力。没人敢贸然夺取这项技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特莱拉人宁可把它毁了也不会让它落入他人之手。何况现在形势一片大好。贝尼·杰瑟里特,这支无论是在过去还是现在都无往不利的传奇队伍如今已为他所用。这自然离不开神的庇佑,瓦夫起初敬畏不已,而后便感知到这是神的授意。他对欧德雷翟柔声说道:“那么圣母,我想知道,你我两方此次联手师出何名?”
“为了崇高事业。”她说道,“先知留在泰布穴地的话,你也已经知道了。你对他的话有疑问吗?”
“永远不会有!但是……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邓肯·艾达荷的死灵和这个叫什阿娜的女孩,你们打算拿他们怎么办?”
“我们自然要让她们交配,然后我们跟所有这些先知的后代之间便建起了沟通的桥梁,我们的所有想法,两人的子孙后代都能够为我们传达。”
“在你们将要把它们带去的所有星球上。”
“在所有这些星球上。”她赞同道。
瓦夫靠向椅背。他心想:我拿下你了,圣母!这个同盟听从的不是你的号令,而是我们的号令。死灵也不是你的死灵,是我们的死灵!
欧德雷翟从瓦夫的眼中能够看出此人仍有所保留,但她已经把自己能下的赌注全都押上了,再多一分都可能引起对方的怀疑。无论如何,她都亲手将姐妹会领上这条路。这个同盟,塔拉扎无论如何都要面对了。
瓦夫挺直了肩膀,他的这个动作显得出奇的孩子气,与他眼神中透出的老练和狡黠极不相符。“对了,还有一件事。”他说道。从头到尾,这位尊主之主都在用自己的语言交流,仿佛在向所有人发号施令。“你能帮我传播这份……这份《厄崔迪宣言》吗?”
“这份宣言就是我写的。何乐而不为呢?”
瓦夫的身子猛地向前倾:“你写的?”
“你觉得那些不如我的人写得出来吗?”
他点头赞同,不再深究。由这件事,瓦夫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他发现了双方结盟的最后一个好处:无论何时,特莱拉人都有足智多谋的圣母们提供建议!那些大离散的贱人们的确人多势众,可这又有什么要紧呢?特莱拉人和姐妹会的智慧,再加上战无不胜的稀世武器,谁能匹敌?
“这份宣言的标题也是有根据的。”欧德雷翟说道,“我是厄崔迪家族的后代。”
“你愿意做我们的育母吗?”他壮胆问道。
“我已经快过交配的年纪了,不过,我愿意听候你的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