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荀家公子

流风在为宋元安梳妆。

长发垂落,散成漂亮的云霞,用花油梳得柔顺光亮,挽成了两个双螺,露出细瘦的香颈,再在并肩点缀上华丽的簪花,与额间的花钿遥遥相应。

宋元安有些犯懒,梳妆台前打了个哈欠,“能不能快些?”

“殿下难得盛装打扮,自然要用心些。”

宋元安今年也才十六岁,正是女子最美好的年华,镜子中朱颜如玉,病弱的五官带着如琉璃般脆弱的美感。

或许身为宋元安的奴仆,流风总觉得自己的主子样貌应该算是她们几位公主中最好看的,她不禁暗暗可惜,若是宋元安身体好,平日里也能多分些心思来装扮自己,和四公主一样,这该多好呀。

她给宋元安多添了一些胭脂,用亮色掩盖住她的苍白与虚弱。

这几日天气回温,流风怕她发汗,给她换上的薄绒的披衫,取代厚重的冬裘。

慕白握着一封白皮卷轴走了过来,见她还在打扮,便说道:“这是从廷尉司调出来的。”

“好,你先收着。”

宋元安又问道:“对了,今日郎君是要出府吗?”

“是的,郎君带着那位裴公子一起,已经找人跟紧他们了,嬷嬷也亲自去了,殿下是有什么疑虑吗?”

“没什么,就是问一句,让他们把账记在府上就好了,想要什么直接买。”

……

迎春楼坐落于洛阳城东,是洛阳城最有名的景点之一。

放眼望去,五层高耸的四方角楼修建在在假山湖泊合抱中,高大的门楼前是蜿蜒的石径,和一片四季常青的竹林。

这是洛阳达官贵人聚会玩乐之地,里面戏台酒肆一应俱全,洛京的世家子弟常常在此地雅集,同僚商讨公务,亲朋饮酒作乐,同好间兴办诗会,又或者在院子里举办曲水流觞,清谈辩论。

宋元安很早让人来订下了一间包厢,楼里的跑腿小生见惯了达官显贵,识得宋元安的身份。

等她从马车上下来,楼里的仆从迎了上来,“殿下可算是来了,荀公子今日一早就到了,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殿下了,殿下上去就好了。”

宋元安点点头,作为东家,她居然还迟来,让荀莘提前等她,心里真是有些过意不去。

正想着,她加快脚步往里赶,可当她就要走上楼梯时,却在一层的大厅里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二十岁出头的女子左手右手各自揽着个肤白貌美的小公子,倒在椅上,喝得烂醉如泥,发髻和衣衫都歪斜了。

身边的小公子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以免她倾倒,还要分出一只手来给她倒酒,她却宛如发酒疯一般,猛地暴起,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滚,丑八怪,离我远点!”

小公子委屈地捂着脸垂泪,敢怒不敢言。

宋元安忍不住皱眉。

陈家家主,陈清茹。

居然在这里碰上这个烂酒鬼了。

想想这家伙是大魏的尚书令,百官之首,光天化日居然醉后失态,还要这样欺负小郎君,作为大魏皇女,宋元安就忍不住叹息,单是想想也已经足够丢脸的了。

正当她打算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快速遁走的时候。

不过是叹息的功夫,陈清茹的目光就瞟了过来。

“啪”一声,看到宋元安出现的那一刻,陈清茹像是收到了什么刺激,把手上的酒杯砸了,伸手指着宋元安:“你站住!”

宋元安直接迈步离开。

宋元安甚至都懒得给她面子。

宋元安连她那真正手握重权的哥哥都不怕,还怕她这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傀儡家主?

见此情景,陈清茹更是怒了,抄起酒瓶要朝她后脑勺打过来。

“抢了我的人,你还有脸走了!”

自从宋元安在大殿上要走了连书晏以后,她这些天一直郁郁不得志。

她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合她心意的公子。即便只是惊鸿一瞥,但是陈清茹依然对他念念不忘。

在连书晏的衬托下,她平日养在后院的,还有到外面包下的那些花花草草都黯然失色,她看谁都不及连书晏,哪哪都不得劲。

每次她回想起庆功宴那天,越想越懊恼,本来连书晏就该伺候她的,该死的宋元安,竟然把她的人给劫走了。

她本来想直接带人闯去皇女府把连书晏要回来,结果又被她哥拦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仪之人成为他人侍妾,这让她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宋元安眉头皱起,宋澜曾经和她说过,不能用正常人的标准来衡量陈清茹,她这人脑子有病,她就是个疯女人。

宋元安心想,她是病入膏肓了吗?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自己动手。

宋元安站在台阶上没有动,她心里压根就不急,冷静地看着陈清茹出丑。

从府里带出来的侍从就守在她身边,慕白和佩剑侍立在她身边,就算没有侍从,迎春楼里的小厮也不会允许有人在这里斗殴,很快就会拦下陈清茹。

然而,陈清茹还没有靠近宋元安,忽然台阶上翻身飞下一个身影。

雪亮的剑影子把酒壶挑开,速度之快以至于周围人只看到一片掠过的残影。

反应过来后,长剑堪堪停在陈清茹鼻尖。

充满怒气的少年音冷喝道:“陈清茹,你在做什么?”

周围传来一阵惊叫,陈清茹的奴仆和刚刚陪着她的两位小公子吓得不敢动弹。

“荀莘?”

陈清茹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这一刻酒意完全消散,“你…你怎么在这里?”

荀小公子是出了名的武艺超群,小小年纪便受征担任宫门都尉,这剑一横过来,陈清茹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荀莘步步紧逼,把剑从她鼻尖挪到了她的脖子上,“你刚刚想要对殿下做什么?”

“我…我我……”她看着地上摔碎的酒瓶,咬咬牙道,“我能对她做什么,不是还没做就已经让你给拦下了吗?我告诉你,现在立刻把剑放下,你要是伤到我,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她身边的随从也应和道:“是呀,荀公子,你大人有大量,求求你把剑拿下来好不好?”

荀莘挑起她的下巴,目光阴沉,“后果?你哥恨不得你暴病死了他再从旁支里抱个小的来当家主,你要是死在我剑下,你哥只怕是会敲锣打鼓庆祝我为他清理门户,你觉得你的命很值钱?”

陈清茹脖颈上被挑出一根血线,所有人心脏都揪了一把,没有人知道荀莘激动起来会做什么。

与此同时,陈清茹的下身竟然晕开了一滩水渍。

黄色的液体滴落在地板上。

她居然,被吓得失禁了。

真是活久见。

围观者呆住了,没人敢开口说话。

“荀公子。”宋元安连忙喊住荀莘。

“差不多得了。”

陈清茹是尚书令,正要被吓出个个好歹,荀莘多多少少会被连累。

宋元安说道:“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浪费时间。”

听到宋元安喊停,荀莘才收剑回鞘。

他盯着地上的水渍,冷笑出声,冲着她那方向骂了一句:“废物!”

陈清茹跌坐在地上,陈家的侍从们连忙将她扶起,小心翼翼地问她:“小姐,要不要去偏院换衣裳。”

“滚!”陈清茹气急败坏地双手捶地,“全部给我滚开!”

……

三楼的厢房有着一个宽大的雕花窗,外面就是波澜荡漾的湖泊与竹林。

风有点凉,荀莘知道宋元安身体不好,把窗关上一半。

“收到拜贴的时候,我都有些不敢相信,你居然真的会主动想要见我。”

“我一大早就起来更衣梳洗,来这里等你,你来得太慢了。”

荀莘的剑放在一边,跪坐在茶案前。

他平日打扮多是窄袖轻裳,今天却穿了一身水青色的广袖深衣,宽大的袖子让他略感拘束,清秀眉头微微皱起,东拉西扯一下,好不容易才理顺衣上的褶子。

荀莘不像传统意义上儒雅风流的标准世家公子,他从小就不爱吟诗作赋,却偏爱习武。

小时候上儒学课时和宋元安一起走神打瞌睡,挨了不夫子的不少教棒。

他抬眼打量着宋元安,当看到宋元安鬓角的簪花时,声音温和地说道:“不过,见到你今日打扮得这么好看,想到你是为我而将时间消耗在打扮上,我又觉得,等待再久也还是值得的。”

宋元安喝了口茶,眼眸被热茶上漂浮的白烟笼罩。

看荀莘这副高兴的模样,他是一点儿猜不到今天自己喊他出来的目的吗?

“荀公子,我来是想要和你商谈你的婚事。”

宋元安开口,“准确地说,是你和四姐的婚事。”

话音刚落,厢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中。

荀莘脸上的笑意宛如潮水般退去,他冷冷伸手,按住身侧的剑,“方才没听清,还请殿下再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