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在人类历史的发源地,我仰躺在一个极窄的洞穴里,进出只能靠蠕动而不是爬行。在那儿,我借着松明火把的摇曳之光,在洞壁和洞顶上描画各种猎物,还有我的人民的灵魂。透过一个完美的循环回窥祖先奋力追求灵魂的浮现,这是何其发人深省。那一声远古的呼喊回荡至今:“我在这里!”后世艺术巨匠指引我凝视着岩壁上木炭与植物染料留下的手印和流畅的肌肉线条。我们远远不只是单纯的机械现象!我的未开化分身发出质疑:“他们究竟为什么不愿离开洞穴?”

——《失窃的日记》

下午晚些时候,莫尼奥派人请艾达荷去办公室见面。艾达荷已经坐在寓所的帆布沙发上胡思乱想了一整天。每一种想法都起源于上午莫尼奥轻而易举把他撂倒在走廊地板上这件事。

“你只是一款老型号。”

艾达荷想来想去都觉得自己是无足轻重的。他感到自己的生存意志正在消散,只留下怒火燃烧后的灰烬。

我身上唯一有用的,就是一摊精液而已,他想。

这种想法不是导致轻生就是引向纵欲。他感觉自己被钉死在命运的棘刺上了,而且还遭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折磨。

身穿挺括蓝军服的年轻传信兵带来的是又一次折磨。听到敲门他低低地应了一声,传信兵走进来,在连接前厅的拱门下站定,迟疑着没有开腔,而是对他察言观色起来。

闲话传得真快啊,他想。

艾达荷看见她站在拱门内,一副鱼言士精英的形象——比一般人更多几分性感,却又不是特别撩人。蓝军服未能掩盖她坚挺的胸部和翘臀。他抬眼看了看她淘气的面孔和一头金发——侍祭的发型。

“莫尼奥派我来问候您。”她说,“有请您到他办公室见面。”

艾达荷去过他办公室几次,第一次所见印象最深。去之前他就知道,这里是莫尼奥待得最多的地方。屋内摆着一张带漂亮金色纹理的深棕色木桌,约两米长一米宽,桌腿粗而短,四周堆着灰色坐垫。艾达荷觉得这张桌子是个贵重的稀罕物件,也是作为这里唯一的重点精心挑选的。屋内除了这张桌子,就是坐垫——同地板、四壁和天花板一样都是灰色——再无其他家什。

考虑到主人的地位,这间屋子算小的,长不过五米,宽仅四米,但天花板很高。相对的两面窄墙各设一狭长玻璃窗采光。窗口视点极高,一扇俯瞰沙厉尔西北边缘与禁林的交界线,另一扇面向西南面的滚滚沙丘。

反差很大。

有趣的是,桌子进一步加深了这个第一印象。桌面似乎在展示什么叫“杂乱无章”。薄薄的晶纸散得到处都是,完全遮住了桌面,只隐隐透出一些木纹。有的晶纸上印有精致的文字。艾达荷认出了加拉赫语和其他四种文字,包括稀有的过渡语种——珀斯语。有几张一看就是平面图,还有些龙飞凤舞地写着贝尼·杰瑟里特特有的粗黑软笔花体字。最令他感兴趣的是四根长约一米的白色轧制管——这是配合违禁计算机用的三维输出装置。他怀疑终端设备就藏在某面墙的一块嵌板之后。

莫尼奥派来的年轻传信兵清了清嗓子,把正在出神的艾达荷拉回现实。“我应该怎么向莫尼奥回话?”她问。

艾达荷盯着她的脸。“你想怀上我的孩子吗?”他问。

“司令!”显然,与这个提议相比让她更意外的是他答非所问。

“啊,对了,”艾达荷说,“莫尼奥。我们怎么跟莫尼奥说呢?”

“他等着您答复,司令。”

“我的答复真的有什么意义吗?”艾达荷问。

“莫尼奥让我转达您,他希望同您和赫娃小姐一起谈谈。”

艾达荷模模糊糊来了一点兴致。“赫娃跟他在一起?”

“也派人去传她了,司令。”传信兵又一次清了清喉咙,“司令要我今晚再来吗?”

“不用了,不过还是谢谢你。我改主意了。”

他觉得她巧妙地掩饰了失望之情,但口气正式得有些僵硬:“我可以回莫尼奥说您会去吗?”

“就这样说。”他挥手示意她退下。

她走后,艾达荷本想不去理会这次邀见,但好奇心渐渐抬头。莫尼奥安排赫娃在场一起谈话?为什么?他觉得这样就能让艾达荷振作起来?艾达荷咽了口唾沫。一想到赫娃,他空落落的心就感到充实。不能不理会莫尼奥的邀见。有一股可怕的力量将他与赫娃绑在了一起。

他站起身,由于长时间没动弹,肌肉已经发僵。好奇心外加这股力量驱使他行动起来。他来到走廊里,不顾卫兵们投来窥探的眼光,听凭内心难以抗拒的命令将自己带往莫尼奥的办公室。

艾达荷进办公室时赫娃已经到了。她坐在莫尼奥对面,中间隔着那张杂乱无章的桌子。她穿着一双红色便鞋,两脚蜷在身下的灰垫子旁边。艾达荷刚看见那身配绿色编织腰带的棕色长袍,她就把头转了过来,接下来他的目光就完全聚焦在她脸上了。她嘴巴动了动想叫他的名字,但没有发出声音。

连她也听说了,他想。

这个想法反倒让他打起了精神。当天的所有念头开始在脑海中重新组合成形。

“请坐,邓肯。”莫尼奥说。他指了指赫娃边上的一只坐垫。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古怪的迟疑语气,除了雷托几乎无人留意过。他目光下垂,停留在杂乱的桌面上。斜阳照着一件金色镇纸——一座水晶火焰山上栽着一株结满宝石果的仙树,在凌乱的桌面上投下了蛛网般的影子。

艾达荷按莫尼奥的示意坐在一只垫子上,注意到赫娃一直看着他。接着她转头望向莫尼奥,艾达荷觉得她的眼神中带着怒意。莫尼奥还是穿着那件素白色制服,领口敞开,露出皱纹密布的脖子和一些赘肉。艾达荷直盯着莫尼奥的眼睛就是不开腔,迫使对方打破沉默。

莫尼奥回视着艾达荷,发现他仍旧穿着上午相遇时的那件黑军服,前襟下方甚至还沾有些许污迹,是被莫尼奥撂倒在走廊地板时蹭上的。但艾达荷没有再佩带那把历史悠久的厄崔迪刀。这让莫尼奥感到不安。

“我今天上午的所作所为是不可原谅的。”莫尼奥说,“所以我不求你原谅。我只希望你能理解我。”

艾达荷留意到赫娃对于这番开场白并不感到意外,可以想见两人在艾达荷到场前已经谈论过什么了。

艾达荷没有答话,莫尼奥继续说道:“我无权让你产生自卑感。”

艾达荷发现莫尼奥的言语和态度在自己心中激起了奇怪的反应。他依然觉得自己在智谋和能力方面一败涂地,自己那个时代已经远远落伍了,但他可以肯定莫尼奥并没有在耍弄自己。出于某些原因,总管袒露了真诚的秉性。认识到这一点,艾达荷觉得雷托的宇宙、鱼言士无法无天的性亢奋、赫娃有目共睹的率真——一切事物——都构成了新的关系,一种他能理解的关系,仿佛这屋里的三个人是全宇宙仅剩的真正人类。他的答话带着狠狠的自嘲:“当我跟你动武的时候,你完全有权利自我保护。看到你这么能干我只有高兴。”

艾达荷转向赫娃,没等他开口,莫尼奥先说话了:“你不必替我辩解。我觉得她对我的不满已经根深蒂固了。”

艾达荷摇摇头。“我还没说,甚至还没想,这里的人就知道我要说什么、想什么了吧?”

“你有一点很让人钦佩,”莫尼奥说,“就是不掩饰自己的想法。而我们——”他耸耸肩,“就不得不更谨慎一些。”

艾达荷看了看赫娃。“他代表你说话?”

她把手放到艾达荷手里。“我代表我自己。”

莫尼奥伸长脖子盯着那两只扣在一起的手,随后又重重地坐回垫子,叹了口气。“你们这样可不行。”

艾达荷更紧地握住她的手,并感到她有力的回应。

“在你们提问之前我先说一下,”莫尼奥说,“神帝对小女的考验还没有结束,他们都没回来。”

艾达荷觉得莫尼奥在努力保持冷静。赫娃也听出来了。

“鱼言士说的是真的吗?”她问,“赛欧娜通不过就会死?”

莫尼奥默然不语,脸绷得像一块岩石。

“这是不是类似于贝尼·杰瑟里特的考验?”艾达荷问,“穆阿迪布说姐妹会的考验是为了测试你属不属于人类。”

赫娃的手开始颤抖。艾达荷感觉到了,看着她问:“她们测试过你吗?”

“没有,”赫娃说,“不过我听年轻人谈起过。她们说你必须闯过痛苦这一关,而且不能丢失自我意识。”

艾达荷将目光转回莫尼奥,注意到他的左眼角开始抽跳。

“莫尼奥。”艾达荷吸了口气,突然想起来了,“他考验过你!”

“我不想谈考验。”莫尼奥说,“我们这次碰头是商量你们俩应该怎么办的。”

“难道这不是由我们俩来决定的吗?”艾达荷问。他感到赫娃的手正在沁汗,滑溜溜的。

“由神帝决定。”莫尼奥说。

“即使赛欧娜通不过考验?”艾达荷问。

“那就更应该服从神帝!”

“他是怎么考验你的?”艾达荷问。

“他让我看了一眼当神帝是怎么回事。”

“然后呢?”

“能看见的我都看见了。”

赫娃的手在艾达荷手里猛地绷紧了。

“这么说你真的造过反。”艾达荷说。

“起初我依赖于爱和祈祷,”莫尼奥说,“接下来我变得愤怒和叛逆。然后我又被改造成你眼前的这个人。我认清了自己的职责,我履行职责。”

“他对你干了什么?”艾达荷问。

“他对我引用了我小时候念过的祷文:‘我献身于无上荣耀之神。’”莫尼奥若有所思地说。

艾达荷注意到赫娃一直没动静,只是盯着莫尼奥的面孔。她在想什么?

“我承认这的确是我念过的祷文。”莫尼奥说,“接着神帝又问倘若献出生命还不够,我还会放弃什么。他朝着我大喊:‘假如你没有发挥真正的天赋,你的生命又有什么价值?’”

赫娃点点头,艾达荷却一头雾水。

“我从他声音里听出了真相。”莫尼奥说。

“你是真言师吗?”赫娃问。

“在绝望的时候是,”莫尼奥说,“但其他时候不是。我发誓他说的是真话。”

“有些厄崔迪人也会运用音言。”艾达荷咕哝道。

莫尼奥摇摇头。“不,这是真话。他对我说:‘我现在看着你,要是我能流泪,我会流的。想想吧,把愿望化为行动!’”

赫娃身体前倾,几乎触及桌子。“他不能哭?”

“沙虫。”艾达荷低声说。

“什么?”赫娃朝他扭过头来。

“弗雷曼人用水杀死沙虫。”艾达荷说,“他们用溺死沙虫的办法来采集宗教狂欢所需要的香料萃取物。”

“但圣上还不完全是沙虫。”莫尼奥说。

赫娃坐直身子,瞧着莫尼奥。

艾达荷努嘴沉思起来。雷托还在恪守弗雷曼人禁止流泪的规矩吗?弗雷曼人是多么畏惧浪费水分哪!把水献给死者。

莫尼奥对艾达荷说:“我本来希望能让你理解。圣上发过话。你和赫娃必须分手,永远不再相见。”

赫娃从艾达荷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我们知道。”

艾达荷无奈而苦涩地说:“我们知道他的权力。”

“但你不理解他。”莫尼奥说。

“理解他是我最大的愿望。”赫娃说。她把一只手放在艾达荷胳膊上,示意他别出声。“不,邓肯。这里容不下我们的私欲。”

“也许你应该向他祈祷。”艾达荷说。

她转身一直盯着艾达荷,直到他垂下目光。她用艾达荷从没听过的富有节奏的语调说道:“我叔叔马尔基总是说雷托皇帝从来不会回应祈祷。他说雷托皇帝把祈祷看作一种胁迫,一种针对天定之神的暴力行为,祈祷者指挥不朽神灵干这干那:给我一个奇迹,神,否则我就不信你!”

“名为祈祷,实为狂妄。”莫尼奥说,“要么就是替人祈求。”

“他怎么可能是神?”艾达荷问,“他并非不朽之身,他自己都承认。”

“关于这一点我想转述圣上的话,”莫尼奥说,“‘我就是你们想要目睹的唯一神。我就是那个变成了奇迹的词。我是我所有的祖先。这还不足以称为奇迹吗?你们还想要什么?问问你自己:还有比这更大的奇迹吗?’”

“空洞的言辞。”艾达荷轻蔑地说。

“我也有过同样的轻蔑。”莫尼奥说,“我用《口述史》里他自己的话来顶他:‘献给无上荣耀之神!’”

赫娃倒吸一口气。

“他笑我。”莫尼奥说,“他笑着问,我怎么才能献出原本就属于神的东西?”

“你发火了?”赫娃问。

“哦,是的。他看到了,说会告诉我怎么献身于神。他说:‘你可以把自己看成是一个伟大的奇迹,和我完全一样。’”莫尼奥扭头朝左侧窗口望出去,“我只怕怒火让耳朵不好使了,我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哦,他很聪明。”艾达荷说。

“聪明?”莫尼奥看着他,“我不这么想,不是你指的这方面。在这方面我认为圣上不比我更聪明。”

“你没准备好什么?”赫娃问。

“冒险。”莫尼奥答。

“可你在他面前发火已经够冒险的了。”她说。

“不及他冒的险。我能在你眼睛里看到,赫娃,你懂的。他的身体让你反感吗?”

“已经不了。”她说。

艾达荷在失望中磨了磨牙。“他让我作呕!”

“亲爱的,你不能这么说。”赫娃说。

“你也不能叫他亲爱的。”莫尼奥说。

“你宁愿她摸索着去爱某个邪恶的庞然大物,任何一个哈克南男爵做梦都不敢把自己变成这么一个人。”艾达荷说。

莫尼奥努了努嘴,说:“圣上跟我说起过这个与你同时代的恶老头,邓肯。我认为你不了解你的敌人。”

“他是个肥胖的、怪物一样的……”

“他追求感官享乐。”莫尼奥说,“肥胖原本是副作用,后来可能成了一种乐趣,因为肥胖是对别人的挑衅,而他就爱挑衅。”

“男爵只祸害几座星球,”艾达荷说,“而雷托祸害的是整个宇宙。”

“亲爱的,请别!”赫娃想拦住他说这种话。

“让他口出狂言。”莫尼奥说,“我也有过年少无知的时候,就像赛欧娜和这个可怜的傻瓜,我说话也是这副腔调。”

“这就是你让亲生女儿去送死的理由吗?”艾达荷问。

“亲爱的,你说得太狠了。”赫娃说。

“邓肯,你有个缺点,就是总爱歇斯底里。”莫尼奥说,“我警告你,歇斯底里会培养无知。你的基因有活力,你也能在鱼言士中激发出一点活力,但你不是个好长官。”

“别想激怒我。”艾达荷说,“我还不至于蠢到跟你动粗,可你也别太过分。”

赫娃想握住艾达荷的手,但他把手抽了回来。

“我知道自己的地位。”艾达荷说,“我就是个卖力气的跟班。我能扛厄崔迪的旗子。把那面黑绿色大旗扛在背上!”

“无能之辈靠歇斯底里维护手中的权力。”莫尼奥说,“厄崔迪人的统治是一门与歇斯底里不沾边的艺术,是一门对权力运用负责的艺术。”

艾达荷把自己往后一推,站起身来。“你那该死的神帝什么时候负过一点责?”

莫尼奥低头看着杂乱的桌面,并保持这个姿势说:“他对自己做的那些事,他一人担当。”这时莫尼奥抬起头来,眼睛仿佛蒙了一层霜。“邓肯,你没胆子去了解为什么他要对自己做那些事!”

“而你有胆?”艾达荷问。

“就在我火气最大的时候,”莫尼奥说,“他在我眼里看到了他自己,他说:‘你怎么敢对我动怒?’就在那时——”莫尼奥咽了口唾沫——“他让我看到了恐惧……也是他曾见过的恐惧。”泪水从莫尼奥的两眼涌出,沿脸颊流下。“我只感到幸运,不必像他那样去作决定……我会很满足于当一个跟班。”

“我触摸过他。”赫娃轻声说。

“那么你也知道?”莫尼奥问。

“我没看见,但我知道。”她答。

莫尼奥低声说道:“我几乎为此而死。我……”他颤抖了一下,接着抬头望着艾达荷。“你不能……”

“你们都去死吧!”艾达荷大吼一声,转身冲出房间。

赫娃盯着他的背影,表情十分痛苦。“哦,邓肯。”她细声说。

“你看见了吗?”莫尼奥问,“你错了。不管是你还是鱼言士都降不住他。而你,赫娃,你反而在毁他。”

赫娃一脸痛苦地转向莫尼奥。“我不会再见他了。”她说。

对于艾达荷,走向寓所的这段路成为他记忆里少有的艰难时刻。他竭力把面孔想象成能掩盖内心动荡的塑钢面罩,不能让旁边的任何一名卫兵看出自己的痛苦。他不知道大部分卫兵都能准确地猜到他的情绪,并产生同情。她们每一个都仔细地对邓肯们的简报做过功课,知道如何判断他们的心理。

快到寓所时,艾达荷遇上内拉正慢慢地从对面走来。她那犹豫不决、若有所失的神情让艾达荷收住脚步,连自己的心事也暂时忘记了。

“‘朋友’?”他在离她几步远时打了个招呼。

她瞧过来,从那张四方大脸明显可以看出,她是突然间认出他来的。

这个女人真是怪模怪样的,他想。

“我不再是‘朋友’了。”她说着与他擦身而过,朝走廊另一头走去。

艾达荷转动脚跟,盯着她渐远的背影——那副壮实的肩膀,那一大堆肌肉缓缓移动的感觉,吸引着他的目光。

生育这个人是什么目的呢?他暗想。

这个想法转瞬即逝。他自己的问题重又涌了上来,比先前更加揪心。他迈了几步来到门口,走入房间。

进到屋内,艾达荷在身体两侧捏紧拳头,站了片刻。

我与任何时代都脱离了关系,他想。奇怪的是,这并没有给他一种解放感。他明白,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将会淡化赫娃对他的爱。她会看不起他。不久之后她就会把他看作是一个完全受情绪摆布的坏脾气小傻瓜。他能感觉到自己正从她心目中渐渐消失。

还有那个可怜的莫尼奥!

对这位卑顺的总管所奉行的原则,艾达荷有了大致的了解。义务与责任。当一个人面临艰难抉择时,这是一个多么安全的避风港。

我曾经也是那样,他想,不过那是另一条生命,另一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