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德元年的五月初,新帝登基之后第一次摆驾御花园赏荷,莲池达数十顷之大,举目望去密密麻麻碧波无际,御驾摆在了莲池旁的一处水榭内,皇帝在上首,下面平台有彩衣宫娥华服乐师数人在此起舞奏乐。
水榭四周设了纱帘,中间放着红木金漆嵌象牙座屏及一张紫檀木龙纹翘头案,古一春就跪在翘头案的旁边轻声说着:“皇上今日是想听宫内的故事还是宫外的故事?”
少年天子伏在案前作画,清润声音问道。“听说母后在找一个人?”
这便是要听宫内的事情了,古一春低声答;“太后娘娘差人密查六宫找一个额心有红痣的宫女。”
“找不到的。”
元启稷抬头眯眼凝视不远处,像是才发现那里有一株才冒尖的粉红色花苞,“就算找到,或许也是庆太妃宫里的一个姓冯的老嬷嬷。”
古一春正疑惑他是怎么知道的,元启稷已经低头往画上加上那朵花苞:“你真以为朕这么多年没找过。”
登基前在东宫找过,登基后在六宫也找过,但多番搜寻无果之后却也只能猜测也许真的只是梦中人罢了。
古一春给他研墨道:“还有一件事,安排在秦王身边的探子来报说秦王最近和静太妃交往很是密切。”
“呵。”元启稷冷哼一声,温和的表情很快冷了下来,他本就生的粉面朱唇煞是好看如今冷着脸更加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的味道。
至少远处那些起舞的舞伎虽然听不到皇帝的声音,但是不经意窥见天颜后都纷纷红了脸庞。
“也不知道父皇怎么想的,赐她一个“静”字,朕看她可一点都不安分。”
他画完风景便随手把画纸一挥飘到阶下,古一春忙起身去捡起来收在一边,另找来新纸给他铺上。
外头有宫女进来送茶,元启稷抬头看了她一眼,这貌美宫女很快红了脸侍立在一旁。
元启稷垂眸不再看她,低头写字道:“宫内的颇为无聊些,找宫外的有趣说来。”
古一春躬身继续说道:“刑部尚书郭庆之子郭放与一妓|女同居,郭放之妻范氏亲自带人去捉奸,郭放慌乱之中跌进茅厕至今未醒,听说人已经快不行了。”
元启稷蹙着眉:“范氏是齐国公府的吗?”
古一春点头:“正是。”
元启稷气道:“听说她未出嫁前诗画双绝是有名的才女,竟然要因为这样的人守寡,真是可惜。”
“陛下心善怜惜有才之人,是天下人的福气”
“刑部员外郎颜知文三女病重,颜府的老太太为保孙女性命,将人送到了寺里去清修,如今坊间都传这位三姑娘是被邪祟附身,送到庙里去驱邪去了。”
“世上哪里有邪祟,只怕是后院里那些人传出来的,这颜知文也是糊涂,若有病该去找大夫,怎么能把人送到庙里去,只是可怜了这位颜三姑娘”
“陛下说的是。”
“奴才还听说南边有一桩事,姑苏织造郎中崔富近日暴毙,有传言说其实折在了马上风上面,更有传言崔富外头有一处宅院,里头豢养了娈童幼女数以百计,如今都崔家人正为如何安置这些人而发愁呢。”
这样的奇闻轶事元启稷听的津津有味,时不时还点评一下,旁边伺候的宫女听了心里想着陛下果然还是孩子,朝政时事一概不理,专爱听些街头巷尾姑婆们爱说的事。
不过古公公倒也厉害,人虽然年轻,嘴皮子倒也厉害,这么多东西不单全都记得住,而且能一字不错的说来,难怪是陛下眼前的红人。
这下主子总该放心了。
……
他御马跑在山道上,拂面的春风尽情的戏弄这身姿挺拔的少年郎,路过一处桃林,正值桃花争艳开放的时候,举目望去一片桃红叶绿相叠互衬煞是好看,少年人生了些贪玩的心思便利落下了马牵着马往桃林里面去。
一路上桃枝拂过面具发出轻微的梭梭声,这野生的桃林并无人打理所以长得杂乱无章,他一路走过来虽然赏到了美景但身上蹭了不少花叶,终于等出了桃林他才有机会把马绑在树上开始拍打身上的绿叶花瓣。
忽地听见有一声呼唤“戴面具的公子”。他抬头只见树杈上坐着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女孩子,身上穿着黑白拼接的百衲衣,百衲衣下一件雪白的长裙遮过青布鞋,头发拿一块月白巾子半束着,只留着一些乌发落在脸侧。
虽然穿着甚是素净,但仍然压不住明艳的面容,一双眼睛媚而不俗折射出清亮的神采,只是看着瘦弱面唇有些苍白。
她见他抬了头,忙笑道:“公子可否救救我,我爬上来却下不去了。”
他笑了一下,又将她打量一番后懒懒道:“小尼姑,贪玩怎么玩到树上去了,不怕你家师傅骂吗?”
听见他的话她苍白的脸泛上一些嫣红,一双狐狸眼里也泛着水光,倒比他刚才路过的桃林见过的桃花还娇美几分。
她揪着衣服小声道:“我还没出家呢。”
还没出家,所以不能叫小尼姑,他有些为这女孩子奇怪想法感到好笑,于是继续道:“我要是救了你,你拿什么报答我。”
她立马道:“您要是救了我,我回去给您抄写十遍《吉祥经》供在佛前为公子您积攒功德。”
他懒懒道:“我不信佛。”
“啊?”这女孩一下呆住了,抿着唇想了许久,终于道:“我有一点钱财,也可以给公子的。”
“我不缺钱。”
“那您要什么?”
他低头抚着马上的鬃毛道:“我缺一个知我冷暖的枕边人,不如你嫁给我为妻,我就救你。”
树上半响没有说话,忽地一滴水珠落在他手上,下雨了吗?他抬头天空仍然晴空万里,只不过是树上的女孩早就哭的梨花带雨,泪珠不要钱似的罗下来。
“你这贼人登徒子,不想救就不救,做什么这般欺负我,我也不要你救,你快些离开,不然等我的人来了看不将你一顿好打。”
她抽抽嗒嗒哭的甚是可怜,他一时也慌了神,连忙蹬地一跃就轻飘飘的落在了她身旁的树干上递给她手帕,见她呆愣的看着他,他笑道:“怎么了,不想下去吗?哭包?”
她低头擦去眼泪带着哭腔道:“你才哭包,你全家都是哭包,以后娶个哭包娘子生的子子孙孙都是哭包。”
他只觉得她真是小孩心性,生起气来口不择言,落在他眼里就成了十二分的可爱。
宫里那些人心眼多,说个话都要绕无数个弯子,倒不如这山野小姑娘来的纯真。
这样想着,他伸手仔细替她擦干了眼泪,这才弯腰伸手将她拦腰抱起,不顾她的惊呼从树上一跃而下又轻飘飘的落在地面,他松开手让她自己站定,然后才笑:“你叫什么名字?”
她许是知道他武艺高强所以乖巧道:“悫壁,是师傅给我取的法名。”
他道:“你有师傅,有法名,为什么不是尼姑?”
“我没出家呀。”
“没出家为什么有师傅和法名?”
”这是我们习佛之人的事,说了你也不懂。”
他笑了一下,他声音很清润,低声笑起来很能拨动人的心弦,她也忍不住拿眼睛去偷瞧他,努力想要透过面具看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这一切落在他眼里,他更加觉得这女孩可爱有趣了。
但他来此地是有要事在身故而不便久留,于是解开绑马的绳子踩上脚蹬上了马,他前倾了身子紧紧盯着悫壁,悫壁红了脸伸手罩在他的面具上将他推开:“别乱看。”
“我没乱看,我在记你的模样,下次我来这边找你玩就认得你了。”
听见他还会来找她玩,她高兴的眼睛都闪闪的,指着不远处山顶上的一座佛塔道:“我就住在那里,你要是再来这边就去那里找我。”
他看着她单纯的模样,心想着她住在这荒山野岭肯定是很孤独的,不然怎么会这么单纯天真的渴求朋友。
他纵马离去,只听见她在身后喊道:“可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呀?”
他转身朝她朗然笑道:“祁原。”
她提着裙子在身后追着喊:“祁原,你要记得啊,记得来找我啊”
“祁原——”
……
“陛下,陛下?”
元启稷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只见一张满是皱纹的脸绽开笑容,正是一直伺候他的谈忠华。
昨夜喝多了酒如今头还胀痛的厉害,他从龙床上坐起来低头用手揉着头道:“大伴,如今什么时候了?”
谈忠华答他:“快五更天了,陛下该起来去上朝了。”
他嗯的一声应下,在谈忠华的服侍下穿上鞋袜,另有几位宫人过来服侍他洗漱换上朝服。
谈忠华亲自伺候他换上衮服,他闭着眼习以为常的受着这一切。
“陛下做梦了吗?”
他闭着的眼睛睁开问:“大伴怎么知道?”
谈忠华替他穿上宝带道:“奴才听见陛下在梦中念着一个字,像是“却”字。”
元启稷垂眸道:“朕不记得了。”
他是真的不记得了,以往这些年每每做这些光怪陆离的梦,梦醒之后都回忘记十之八九,他能记得永远只是一个没有面孔的女子身影。
但这次他却多记住了一些东西,穿好衮服之后他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了一个“却”字,看了许久皱眉又划掉,另在旁边写下了一个“确”,只觉得还是不对,在写下了无数个发音相同的字后,终于对着“悫”字露出淡淡的微笑。
也许,他快找到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少年时期的娇娇女鹅真的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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